摘 要:《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塑造了很多性格鲜明的女性形象,影片对于朱小北这一中性角色形象的塑造及命运的刻画,虽然镜头不多,但朱小北作为女配角因其独特的中性身份及令人唏嘘的青春经历成为电影中的一个亮点,现代社会中这样一个中性角色也值得我们去重点关注。本文从分析朱小北“贫寒假小子”的人物形象入手,探求其青春成长中身份认同的建构、解构与重构,寻找青春本质的另一种表达和思考。
关键词:致青春 朱小北 中性角色 身份认同
朱小北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从小说到电影改编最大的一个角色,这一大胆的改编,除了为电影增加戏剧性冲突带来亮点之外,还隐性地提供了青春角色及青春本质思考的另一种表达。小说中的朱小北是一个活泼洒脱的东北女孩儿,中性打扮,喜欢开玩笑,说些俏皮话,与郑微性格相像脾气相投,互为损友。她喜欢内秀文静的男生,为了去找暗恋的男生,跑到新疆读研,性格单纯又努力上进,后来成为女博士。电影里,大大咧咧的中性女孩变成一个十足的假小子,家境贫寒,姐姐开包子铺赚钱供其读书,依然是暗恋,不过不再是远在新疆那个内秀文静的男生,而是电影中带点痞气的公子哥许开阳,后来因被学校超市冤枉偷窃,怒砸超市惨被退学,最终身份由努力上进的女博士变成自主创业的女强人。身份认同是指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这个词主要追问:我(现代人)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去?①电影中的朱小北独特的中性形象及青春经历体现在其身份认同中的建构、解构与重构中。
一、身份认同的建构
(一)性别身份认同
电影里的朱小北在未出场前,观众就通过黎维娟的八卦得知是个“帅哥”.出场时镜头中的朱小北,极短的头发湿湿的,手里玩着一个篮球,鼻孔里胡乱地塞着染着血的卫生纸,可以明显看出其性格爽朗大方,喜欢调侃说一些俏皮话,朱小北已然成了一个十足的假小子形象。有文章通过影片监制关锦鹏的角度来分析朱小北的酷儿特质,但实际上影片中的朱小北是介于野丫头和假男人之间的第二种类型,是女性中性化,具有男性装扮及男生性格的人物形象。性别的中性化是曾被预言的世界发展十大趋势之一,自超女李宇春和周笔畅等中性女孩得到社会极大的关注后,中性化的流行和社会性别观念的多元化、开放化,使得这类中性化的人物形象应该得到我们更多的关注。本文从朱小北的性别身份出发,探讨她的女性意识和生存困境,取得另外一种女性视角和表达女性身份认同的可能。
女性趋向中性化多由社会压力导致,因为中性化是生存的条件。朱小北的中性打扮,是有其家庭社会原因的。电影中朱小北的穿着都很破旧而且男性化,蓝色校服裤子,灰绿色的棉衣等。小北有个姐姐,她的家里应该是两个女孩,在这样的农村家庭里,一般都迫不得已把女孩当男孩养,而且比较容易养活。一些女生名字起为若男、胜男、招娣等充分体现了社会家庭中对女孩身份的弱化和强加的男性期待。此外,中性化当然也是朱小北个人成长过程中的个性选择。
室友黎维娟曾经说求她把头发留长一点,因为每次看见她都特惊慌,朱小北直接笑着回击:“想男人想疯了吧你。”当许开阳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像对待男生一样喊她哥们儿时,她答“:谁哥们儿,我,姐们儿!”面对男生把他当哥们儿的情况,她会直接回击,说明自己“姐们儿”的女性性别身份。可以看出她面对别人对自己假小子形象不认可的在意,在假小子外表之下内心坚定地认同自己女孩子的身份。虽然朱小北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但其实也有喜欢的人,她曾坦白一直暗恋一个男生,但是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许开阳像哥们一样搂着她时,她的表情很不自然,影片结尾安排与朱小北相遇的也是许开阳,所以可以分析出朱小北当时的暗恋对象是带点痞气的富家公子哥许开阳,也难怪朱小北会选择暗恋。与郑微大胆主动追求爱情的行为对比,朱小北的爱情是向内的、隐藏的“暗恋”,也许渴望像郑微般大胆,但只是选择默默喜欢。她的恋爱观和对有喜欢的人的坦诚态度,表明了假小子隐藏起来的细腻内心,这种带有传统女性气质的恋爱观,揭示了她内心对女性身份的内在认同。中性角色打破了性别二元对立与反抗,女性也可以具有某些男性气质,从朱小北关于身边朋友对自己假小子形象的态度回应及默默地暗恋等方面来看,在朱小北的意识中对于其假小子的身份与女性认同是内在统一、互不冲突的,虽然她是一个假小子,但她不并否认或拒绝自己的女性性别身份。
(二)贫寒身份认同
电影中通过黎维娟请老家男友吃饭的场景,带出了朱小北的真实家境,姐姐在学校周围开一个包子铺供其读书上学,当黎维娟专门承诺不八卦她的家境时,小北对被撞见很坦然,落落大方,说不怕同学知道,对于姐姐辛苦挣钱供其上学没什么好虚荣的,没跟别人说,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同情她。而非常现实的黎维娟一心想要摆脱自己贫穷的出身,为过富足的生活,抛弃了在老家的男友,拒绝在上大学时谈恋爱。当宿舍姐妹讨论自己喜欢的对象时,她说自己没有私心杂念,只想好好学习,事业有成,从小县城考来,为了对得起艰苦,可要待价而沽。毕业后,她嫁给一个年龄大她很多的富商,完成其身份的转换。朱小北同样有贫穷的家境,却坦然接受自身的贫寒,并帮助姐姐一起干活赚钱养家。但其实她又是不坦荡的,不愿告诉别人,不想让别人同情她们,从中看出她潜藏的倔强和要强,她并不虚荣,可是自尊强大的她,内心其实是不想承认其贫寒身份。朱小北在宿舍中先提出理想,而她自己却没有谈自己的理想,朱小北虽然没有黎维娟那样一本正经地读书,但影片多个镜头都表现朱小北是个学习很认真的人,她应该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我,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养家,回报有恩的姐姐。在其女性独立自强的意识中,潜藏着其摆脱贫寒身份的渴望。
二、自我身份认同的解构:怒砸超市惨被退学
在郑微不能面对黎维娟对于她喜欢上陈孝正的分析,非常生气地想要扑过去时,朱小北抱住郑微说: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然而当她自己被冤枉偷东西时,她却做了冲动的魔鬼。怒砸超市的那场戏,是影片的戏剧化高潮,假设其他女生遇到类似被冤枉的情况,情况一定会大不相同。贫寒如黎维娟,激烈如郑微,都不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假小子的中性角色使怒砸超市这种激烈的反抗和冲动成为可能。
当许开阳像哥们儿一样跟她打闹,有肢体接触时,朱小北本能地回击和反抗。当超市保安误以为她是男孩儿,很粗暴地直接搜身时,她也进行了激烈的反抗。与影片《人·鬼·情》中男孩子般的秋芸进女厕所被人侮辱性地误认一样,朱小北除了人格受辱,尊严遭到践踏之外,那一声“这是对我人格的强奸”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人面对其假小子的中性身份没有给予应有尊重之后给她带来的伤害,这是一个还无法达成社会认同的中性角色的深层自我困境。影片不是纯粹的女性意识表达,但通过中性角色女性意识表达出另一种可能,来诠释另一种青春画面。对于青春的思考寄托在这么一个出场不到二十分钟的女配角身上,跳出了男欢女爱、相爱相杀的青春撕扯伪文艺模式,从朱小北这一中性角色上找到了青春本质的另一种不易察觉但直达情感共鸣的表达。表面上看来,这个角色不具有代表性,观众无法直接从人物身上看到自己的青春,但仔细思考,会发现在戏剧化的朱小北的经历中,潜藏其中的是当青春终将逝去后我们才恍然大悟的本质及残酷,才会知道这也是青春的一面。
那些身份低微的人是不被关注的---人们可以粗鲁地对待他们,无视他们的感受,甚至可以视之为无物。由身份卑微所带来的影响,不止物质上的局限,主要在于对自尊的伤害。②我们每个人都渴求一种生存的尊严,家境贫寒的朱小北具有潜藏的极强的自尊,平日里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但当在学校超市被人冤枉偷东西,没有任何证据就被强行搜身时,朱小北在愤怒中喊叫着: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是对我人权的践踏。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尊严受辱无助时诉诸暴力来解决,是其贫寒的社会身份带来的,她可以坦然面对生活的贫寒,但丝毫不能容忍践踏她的尊严。
青春是关于表达的,也是关于沉默的。朱小北发疯般的举动同时也是青春的反叛和反抗,这样的反叛是不计后果的。跟阁楼上的疯女人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是被剥夺了话语权和自我陈述的可能,这是关于青春话语与表达的困境,充满无力感与荒诞感。平白无故被冤枉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指责,不给朱小北一个澄清或者解释的机会,没有证据就直接搜身,触犯了朱小北不可辱的青春神经。影片中事件的发展直到最后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只是朱小北不再出场,而且冤枉指责的处理非常简单粗暴,应是导演刻意为之,以引起观众猜想各种可能。但是,这一事件还是揭示了面对指责与限制,青春期的叛逆、愤怒、反抗,多数会像朱小北一样以自身的无力感失败退场,青春的本质是残酷的。
戴锦华在《电影批评》中指出,青春片的基本特征在于“表达了青春的痛苦和其中诸多的尴尬和匮乏、挫败和伤痛,可以说是对‘无限美好的青春’的颠覆。‘青春片’的主旨,是‘青春残酷物语’”③。朱小北在学校体制之下得不到应有的解释和尊重,反而承受了强制的压力,因此情绪失控怒砸超市,最终惨被退学。朱小北享受了短暂的暴力宣泄的快感,但愤怒也体现出一种无力感,没有人能给朱小北一个公正。她挑战了权威,破坏了正常的制度秩序,从而受到惩罚,这是青春的冲动和代价。个人权力的无力感和无声感更突显了青春的残酷,没有人会为你的清白和冤枉一个合理的交代,相反,你会被驱逐出社会秩序。这种残酷带有偶然性,而这种青春反抗激烈的表达增添了戏剧感,电影版本的朱小北这一假小子形象更有性格,但也是一种讽刺和无奈。随着怒砸超市的宣泄,朱小北的女性性别身份和贫寒而自尊的身份认同遭到挑战和失败,随之解构。
三、自我身份认同重构:从朱小北到刘云
新左派认为,压制与抵抗、中心与边缘、主导文化与从属文化间的相互作用必然产生身份认同的嬗变。依照德里达的解构延异观,身份认同是一个旧身份不断分裂,新身份不断形成的去中心过程。④朱小北是那个贫寒家庭出身,拥有极强自尊的被学校开除的假小子,那是她的青春,是她不愿承认、不愿提及的,告别了的也终将逝去的青春。发明了记忆法的成功女性刘云,拥有一头干练的短发,黑色职业女性套装,自信而坚定的授课气场。刘云是她摆脱了过去,在现实社会中完成了自我实现的一种身份,从学校体制中走出,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闯出一片天地,探索于体制之外在社会上奋斗的一种可能,找到社会存在的路径。主体对自我的身份认同是通过他者来实现的,从假小子到女强人,朱小北通过职业身份及性别身份的双向转换实现其社会身份认同。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创伤记忆就是“指对生活中具有严重伤害性事件的记忆”,这类伤害可能关系到身体、心理或者是精神,它引发了主体在认知、情感以及价值判断方面的相对反应,并对后者的生活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成为刘云后的朱小北,对于那段逝去的青春是无法忘怀的,不承认恰恰说明了这一点,朱小北的致青春更多了一种残酷感和荒诞感。面对许开阳,她在多年前表情极不自然,如今再次相遇却淡然从容地否认朱小北的身份,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叫刘云。”发明了记忆法却不记得经历的青春,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跟过去的一切断了联系,包括曾经一起欢乐畅谈理想的姐妹,这说明她没有与过去的自我达成和解,在不愿提及的创伤记忆中,我们再次看到朱小北内在极强的自尊与坚韧,这种身份认同的实现更加突出了青春的残酷与青春的代价,指出了朱小北中性身份认同实现的艰难。
影片主题曲的歌词诠释了朱小北残酷而苦涩的青春:“疯了、累了、痛了,人间喜剧,笑了、叫了、走了,青春离奇。”良辰美景奈何天,我们回首本来应该很欢乐很励志的青春,谁也没想到会成为一场青春离奇的人间喜剧。如果没有发生超市冤枉的事件,尽管家境贫寒,尽管暗恋自伤,朱小北也应该享有一个希望能永垂不朽的青春岁月。但是纵然经历了残酷,等这青涩的年华逝去,成为刘云的她只愿将单纯而激烈的朱小北放在自己的心中,明白了时间的意义,去发现自己别有洞天的人生。
四、结语
身份认同具有历时性与共时性特征,从历时性的层面来看,身份认同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个体历史建立的过程,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间维度共同作用于朱小北身份认同的建构、解构与重构的这一过程中。从共时性层面来看,身份认同又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从朱小北到刘云角色的转换,其中也预设和形成了一定的社会性。她的成长和变化是社会的教化机制与权力惩罚机制强制建构的发展过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青春,青春不只是电影中的人和事,现实中的青春更加复杂,这一点我们深有体会。《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关于青春多样及本质的揭示,应引起我们的思考和致敬!当怒砸超市之后,朱小北就退场再没有露面,对于朱小北这一角色,影片处理有很多留白之处,如关于超市老板娘理直气壮指责其偷窃的合理解释,关于假小子的暗恋对象是谁,关于退学后的人生怎样,为什么没有再跟之前的姐妹们有任何联系等。影片对于朱小北这一中性角色形象的塑造及命运的刻画,虽然镜头不多,却不失成为一个青春人物形象的亮点。笔者通过其身份认同建构、解构及重构的角度分析朱小北的中性角色形象,阐释了《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的另一种潜在的青春表达,由此看来,对于此类中性角色的研究也应是青春电影表达中的一个重要关注点。
① 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外国文学》2004 年第 2 期。
② [英]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年版,第 4 页。
③ 戴锦华:《电影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3页。
④ 赵静蓉:《文化记忆与身份认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5 年版,第 92 页。
参考文献:
[1]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2] 丁锴。关于当下“青春电影”热潮的思考[J].戏剧之家,2015(7)。
[3] 林琳《。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青春的嬗变[J].电影文学,2014(9)。
[4] 李道新《。致青春》与赵薇的“我们”[J].电影文学,2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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