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 (1049-1100),张文潜说他:“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下寿。”
(《祭秦少游文》) 可以说,秦观的一生充满了磕磕绊绊。而由于他诗词创作总体数量与个体性格的原因,秦观咏茶诗的数量非常少,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学人们的忽视。可以说:研究秦观,不能只研究其词不研究其诗;研究其诗,更不能忽视其数量较少的咏茶诗。
先看 《蒙顶茶》:
北窗高枕鼾如雷,谁遣茶香挽梦回。
绿叶玉瓯雪花乳,不妨也道八闽来。
这首诗“约写于元佑年间。”
“以纯净的口语写就而成,全诗混然天成。”“除具有语言浅近的特色外,其用字亦十分传神。‘谁遣茶香挽梦回’句中,‘遣’的主语是‘谁’,‘茶香’不是动作的发出者而是兼语,它即是遣的宾语,又是挽的主语。这是一个兼语套兼语的句子。‘回’又是兼语‘梦'的谓语。这里’挽‘字用得极为精当,这个字极平常,如此用来将’茶香‘与’梦‘都拟人化了,因而平中出奇,使静物动化,使事物有了生命感。”
继之看“约作于元佑年间”的《茶臼》 ———幽人耽茗饮,刳木事捣撞。
巧制合臼形,雅音侔柷椌。
灵室困亭午,松然明鼎窗。
呼奴碎圆月,搔首闻铮鏦。
茶仙赖君得,睡魔资尔降。
所宜玉兔捣,不必力士扛。
愿偕黄金碾,自比白玉缸。
彼美制作妙,俗物难与双。
诗人慢慢品味着茶香,用木头做成的茶臼捣击着茶叶。清雅的声音像柷椌之类的打击乐器发出是声音一样悦耳。正午诗人在居室内十分困倦,煮茶的松木燃料照亮了鼎形茶炉的口子。让奴仆捣碎了月圆茶饼,以手搔头听着捣茶时的金属撞击声。睡魔被降服了。诗人愿与茶碾合一,去做捣茶的玉缸……接下看 《茶》:
茶实嘉木英,其香乃天育。
芳不愧杜蘅,清堪掩椒菊。
上客集堂葵,圆月探奁盝。
玉鼎注漫流,金碾响丈竹。
侵寻发美鬯,猗狔生乳粟。
经时不销歇,衣袂带纷郁。
幸蒙巾笥藏,苦厌龙兰续。
愿君斥异类,使我全芬馥。
“此诗作于元佑年间。”“嘉木英”是茶的雅号,其香气是上天赋予的,其香气强过杜若;其清雅胜过花椒和菊花。尊贵的客人,精巧的匣子。茶水注满玉制的器皿,金属的碾像爆竹一样响亮。散发出美酒的香气,泡沫也婀娜柔美,衣衫上都充满了茶香……最后看 《次韵谢李安上惠茶》:
故人早岁佩飞霞,故遣长须致茗芽。
寒橐遽收诸品玉,午瓯初试一团花。
着书懒复追鸿渐,辨水时能效易牙。
从此道山春困少,黄书剩校两三家。
这首诗写了老朋友早些年穿着仙人般的服饰,遣老仆人送来茗芽茶。诗人惶恐的收下这些美玉般的茶叶,午后用小盅浸泡。看着书懒得再去追逐仕宦的升迁,辨别水味的甘苦时而能够效仿易牙一样。至此读书没了困乏……由尾句看出这首诗作于元佑五年 (1090年) 秦观任秘书省正字 (黄书校对) 期间,即“作于元佑后期”。
这几首诗歌无一例外均创作于元佑年间。从秦观的这一时期的作品,尤其是咏茶诗来看,喝茶、读书、睡懒觉,可谓悠闲自在。而实际生活中的秦观是如此么?元丰八年 (1085年),秦观登科后,任定海主簿及蔡州教授。因其亲附苏轼,被视为“旧党”。元佑二年(1087年) 苏轼、鲜于侁,以“贤良方正”荐秦观于朝。元佑五年(1090年) 回京任秘书省正字。元佑六年罢正字。元佑七年 (1092年),授左宣德郎,左迁国院编修官,参修 《神宗实录》。元佑九年(1094年) 太皇太后高氏崩逝,哲宗亲政。“新党”之人相继还朝,“旧党”之人连遭罢黜,秦观历时七年的贬谪生涯从此开始。接二连三的政治打击,使得少游备受挫折,现实生活中的少游并不像他诗歌中描述的那样悠闲。作为一个敏感的知识分子,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旧党”即将失势,自己所在的政治集团将要退出政治舞台。
结语:
以往学人们缺乏对这部分作品的关注可能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在于秦观的诗歌为其词名所掩,人们往往比较关注他的词,而少注他的诗歌;二在于秦观的诗歌中“过岭后诗”受到了更多的关注,而其入仕期的诗歌被认为文学价值不高,相对受到忽视。其实秦观入仕期诗作正是抒发了对仕途的厌倦和对自由闲散生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