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目前,在湖南永州零陵,放鱼鹰这种捕鱼方式已属罕见。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演进与政府倡导下民众普遍呼应的环境保护、水生物种保护之声的高涨,鸬鹚捕鱼即放鱼鹰这种捕鱼方式当免不了成为故事和历史的命运。文章通过调查走访零陵潇水岸边一些熟悉鸬鹚捕鱼的渔民,聆听渔民们的口述,加之以自己的观察思索,阐述了零陵鸬鹚的来源与习性,鸬鹚与人配合捕鱼的情形及零陵鸬鹚捕鱼的过去、现状与未来,力图在了解的基础上保留这种古老的捕鱼技术传统和文化现象的记忆,为零陵地方文化增添一份档案。
关键词 : 零陵渔民;鸬鹚捕鱼;传统方式;渔民现状;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演进与政府倡导下民众普遍呼应的环境保护、水生物种保护之声的高涨,在内陆的江面上,自然渔民这种古老职业的消失,已是不可避免之事,只在时间早晚。如果说在湖南永州零陵,渔民捕鱼用渔网这种工具我们还较为熟悉的话,放鱼鹰这种捕鱼方式就已经非常罕见了。鱼鹰,是“关雎”的俗称,即鸬鹚,是一种很古老的水鸟。为了了解,也为了保留这种古老的捕鱼技术传统和文化现象的记忆,笔者调查走访了零陵潇水岸边一些熟悉鸬鹚捕鱼的渔民。通过聆听渔民们的口述,加之以笔者的观察思索,零陵鸬鹚的习性,鸬鹚与人配合捕鱼的情形,及零陵鸬鹚捕鱼的过去、现状与未来,在笔者的头脑中,逐渐有了鲜活的画面和清晰的轮廓。
一、零陵鸬鹚的来源与习性特征
零陵现有的鸬鹚数量非常有限,笔者所见不超过三十只。但很多渔民有过养鸬鹚的经验。零陵老埠头村的陈姐、李叔、贺伯以及家住大西门的周大伯、家住二水厂附近的秦奶奶等都养过鸬鹚。现在的零陵鸬鹚是从安徽买过来的。鸬鹚的价格不一定,幼年鸬鹚一千的、五六百的、四五百的都有,好的要三四千元一只。好的,是指捕鱼厉害的成年鸬鹚。鸬鹚是经孵化而出。为什么不在本地孵化而要花高价去远地买呢?一是因为鸬鹚孵化条件高,不容易孵出来;二是因为喂养幼年的鸬鹚,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成本(据说幼年鸬鹚需要买鱼来剁碎给它们吃,还要人工喂);三是因为鸬鹚捕鱼的启蒙和训练需要专业技术和时间。零陵渔民买进的鸬鹚一般是安徽的鸬鹚主人养了几个月(3个月以上)的成年鸬鹚,一买来就可以捕鱼了。
我们寻访到的一户渔民,他家里养了十几只鸬鹚。白天,鸬鹚就关在屋宅后面的园子里。在潇水岸边的浮桥附近笔者也曾观察过两只停在木排上的鸬鹚。偶尔还能看见愚溪桥一带潇水上有几只鸬鹚静静立在竹排上。鸬鹚羽毛深黑色,脖子较长,类似鹅,大嗉囊,头小,长嘴,嘴末端有向下的细而尖利的弯钩,体型间于鸭与鹅之间。笔者所见之鸬鹚,动作都是慢悠悠的,不太走动,有的就直接把头埋进翅羽里闭目养神。鸬鹚喜欢偏着头看东西,它们常有侧着头瞳仁向上把眼睛定在那里的动作,看起来的确很像是人正在出神或猜测的模样,所以杜甫《三绝句其二》中的那句“沙头忽见眼相猜”,描述鸬鹚是很传神的。有时候鸬鹚又高高仰起头来,陌生人走近它们,它们也并不在意,神态看起来很安闲,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姿态。不过据正在帮儿子照料这些鸬鹚的老人说:“(鸬鹚)有时候会抓人,经常喂水的人不会,不是经常喂水的人它就可能把你抓一口。”陈姐也曾养过八年鸬鹚。她谈起自己对鸬鹚的印象道:“有些鸬鹚挺凶,你走开了,它都有可能抓住你的裤子不放。”如果不是古诗文上记载鸬鹚系“水鸟”,能结群而飞,我们不大能把鸬鹚与飞鸟联系起来。在笔者的观察中,鸬鹚大都很安静,最多只见过其拍打翅膀激起水花的场景,从未亲眼目睹其飞翔。大概因为白天并非零陵鸬鹚的活跃期,而我所见到的又都是经过渔人驯化了的鸬鹚。鸬鹚一般不作声,很沉默,偶尔发出来的声音,嘶哑低沉,听来颇像一个人因冷得发抖而发出的哆嗦声。鸬鹚嘴巴张开的时候,很宽大。
陈姐说:“以前院子(编者按,院子指村里面)里有四家养鸬鹚。母鸬鹚小个一些,公的大一些。公的捕鱼厉害一些。鸬鹚不怕冷,冬天也可以打鱼。它的羽毛会换冬毛,所以不怕冷。”正在帮儿子照料鸬鹚的老人告诉我:“鸬鹚的蛋只有鸭蛋那么大。孵蛋需要二十多天。生出来和小鸭崽是一样的。毛茸茸的小鸬鹚很好看。鸬鹚蛋可以吃。鸬鹚肉也可以吃。一般(打鱼)人不吃。”老人家里的鸬鹚养了三年零几个月了。她说:“鸬鹚很少生病。鸬鹚是与人配合拿鱼。鸬鹚不抓虾子。它不要。田螺蚌壳它也不要。它只抓鱼。大鱼小鱼都抓。”问起鸬鹚的饮食,老人说:“(鸬鹚)晚上吃了鱼。只喂一餐。一个鸬鹚可以吃一斤。平常白天只要喂水。”老人的儿子一般是晚上把鸬鹚赶出去打鱼,她说:“白天它不拿鱼,你放出去它就是玩。鸬鹚识路,可以自己回家。”
说到鸬鹚的捕鱼本领,渔民们反映,不同的鸬鹚之间有很大的个体差异。李叔说:“差的鸬鹚自己吃都保不到,你还得买鱼给它吃。有些鸬鹚可以打到十多斤鱼,有些鸬鹚一两鱼打不回。”不过,鸬鹚很懂得合作。老人说他儿子养的鸬鹚拿到的鱼“最大的是三十多斤。两三只鸬鹚一起把鱼抬出来”。老人还说:“(鸬鹚)嘴巴特别尖,有时候会扎到鱼出血,甚至扎死。有时候会把鱼的肉划一块出来。”可见,在捕鱼的时候,鸬鹚猎手的凶狠本色就充分暴露了。李叔还解释了鸬鹚与人配合打鱼的妙处,他说:“鸬鹚要和人配合才能打到鱼,它自己不容易打到鱼。人测算有鱼了,就把鸬鹚放下去。如果让它们自己找,那它们跑来跑去,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人还是比鸬鹚聪明,虽然做不到百分之百判断准确,百分之七八十的因素还是有的。鸬鹚不一定知道哪里有鱼的。”也就是说,从捕鱼能力来说人是比不上鸬鹚,但从判断哪里有鱼的能力来说,鸬鹚又没有人聪明。
问起鸬鹚究竟能活多久,贺伯说:“鸬鹚一般活十三四年。”而李叔回忆他养的鸬鹚,说:“我养的鸬鹚有活十八年的,不是老死的,是螺旋桨绞死的。别人养了几年,我又养了几年。”他说,如果那只鸬鹚不被绞死的话,恐怕能活二十年以上。这大概是鸬鹚中比较长寿者。
二、零陵鸬鹚捕鱼的传统
家住零陵二水厂附近的82岁渔民秦奶奶说:“原来(打鱼)全部靠鸬鹚”“我和我老伴结婚的时候,吃饭全靠鸬鹚”“现在用网了,用丝网”。可见,在零陵,鸬鹚捕鱼在五六十年前是占绝对优势的捕鱼方式。据秦奶奶说,那时候的鸬鹚是在广西灌阳买的,零陵这个地方孵不出鸬鹚幼仔,而灌阳做孵化鸬鹚幼仔生意的人却很多。她还说:“(鸬鹚)是用鸡抱的。”抱,是方言,指孵化。大概,孵化鸬鹚幼仔也是一项很专业的工作,而且其方法与技巧一般秘不外传。
在秦奶奶捕鱼的那个年代,鸬鹚捕鱼是一门需要学习的手艺。她丈夫和另外一位七十多岁陈奶奶(秦奶奶邻居)的丈夫都曾经学过三年的鸬鹚捕鱼技艺。秦奶奶说:“他(已经去世的丈夫)小时候蛮苦,跟着那个师傅学,师傅姓周,过了(编者注,过了就是死了)蛮多年了。跟师傅学要交钱的,给他做事三年,三年出师了,给一个鸬鹚给你去打鱼,(鸬鹚)不够自己去买。”秦奶奶说到的是一般渔民获得鸬鹚捕鱼技艺的途径之一。由于秦奶奶的公公原来是在萍洲划渡船的,不懂用鸬鹚捕鱼,所以他丈夫需要去向专门的师傅学习鸬鹚捕鱼这门谋生的技能。而我们访谈到的家住大西门的周伯(71岁)及家住老埠头渡口附近的李叔(63岁),他们放鸬鹚的技巧,就都是父子相承的。周伯与李叔都出生在世代打鱼之家,他们的祖辈父辈都懂得用鸬鹚捕鱼的技巧。
鸬鹚究竟是怎么捕鱼的呢?我们从访谈到的老渔民的口述中得到了一些解答。一辈子跟着丈夫打鱼的秦奶奶说:“鸬鹚可以用嘴巴把鱼咬到面上来的。它蛮聪明的。哪里有鱼,它会嘎嘎嘎地叫,咬到鱼了,它嘴巴不动的。你把它嘴里的鱼拿下来,还要给一点给它吃。你如果不给它吃,它以后就不拿鱼了。”秦奶奶所描述的鸬鹚发现鱼以后的这种兴奋的叫声,与它安静时候发出来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鸬鹚索要捕鱼“报酬”不达目的就罢工的“聪明”行为,也给秦奶奶留下了深刻印象。家住大西门的周伯自17岁起就跟着父亲用鸬鹚打鱼,他说:“毛泽东时代有两个队,搞鸬鹚的是鸬鹚队,县里面搞的时候,我父亲当队长。有十多条船。网船也有十多条。那时候零陵捕捞队总共只有三十多条船……世世代代打鱼的我们零陵大概有二十多条船。”从他的描述中我们知道,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六七十年代,鸬鹚捕鱼在零陵还是一种常见的捕鱼方式,鸬鹚捕鱼作为一种重要的生产性捕捞,其重要程度至少不亚于渔网捕鱼。
周伯细致生动地向我们叙述了其曾经追随父亲用鸬鹚捕鱼的经历:“我老子手里打鱼和我们打鱼不同,我老子用的是鱼鹰。我们零陵话叫鸬鹚。从很小的时候买来,我们就培养它抓鱼。它吃不到鱼的,我们用稻草把它脖子扎住,再放下去。六几年,六八年、六九年的时候,我就和我父亲用鸬鹚拿鱼。以前鸬鹚拿鱼有几种拿法,到冬天的时候,拉“旦谷”(编者按:“旦谷”是方言读音,不清楚具体是哪两个字),就是拉河里最深的地方的鱼。多半是鲤鱼,四五斤、七八斤、十来斤都有。在我手里拿过十来斤的。十一二排深的地方,十排有五丈。在五丈多深的地方,在我父亲的时候,夏天,水清的时候,它可以拿到团鱼。拿到一斤至四五斤的团鱼。没有团鱼的话,它可以追鱼上来。追得最大的有八十多斤,八十五斤。名称叫黄鱼。鱼的种类很多。黄鱼也有几种。有犁头黄鱼,嘴尖尖的,嘴巴很大,脑袋也很大;还有棕黄鱼,嘴巴……从来拿不着,因为(鸬鹚)追它的时候,它的腮是闭着的。它不张腮,鸬鹚就没有地方下嘴。梨头黄鱼不动的时候,腮就垮下来了,是张开的。鸬鹚就抓住腮里面的硬……鸬鹚追大鱼,大概要追二十多分钟到半小时以后,追着追着鱼没有力气了。我估计鱼浮到三米深的地方不动了。鱼鹰就从下面一冲,往上一顶,把它顶上来了。我父亲原来有“机子”(编者按:“机子”也是方言读音,不清楚具体是哪两个字),有这么大这么长的粗钩子,那鱼真的很大很重,把它甩在船舱里,它在船上一跳,一根筷子头那么大的铁一别,就断了。那鱼的力气真的很大。我们那时候是走路的,把鱼抬起来,到街上去卖,那鱼的尾巴都要扫地。”他还说:“鸬鹚闷进水里很久的话,证明它拿着鱼了。比方说,它拿鱼的时候进去要两分钟,不拿鱼的话,它顶多一分钟最多一分半钟就出来了。因为它下去以后,吓到鱼啦,鱼会跑动的,所以就会耽误二三十秒钟。看到鱼,鱼吓到不动的时候,才可以出来。”周伯的话说明,以前的零陵鸬鹚虽是外地买来,但是在鸬鹚幼年的时候就买来了,老一辈的人懂得如何训练鸬鹚来捕鱼。他向我们展现了零陵鸬鹚捕获鱼的种类、个头、捕获地点及捕获过程,证实了鸬鹚的确具有潜入水下、追赶鱼类、凶狠、聪明、懂得合作等特点。
从上述秦奶奶和周伯的口述中,我们还可获知:鸬鹚在捕鱼的时候,它的长尖嘴是非常重要的工具;鸬鹚捕鱼既能直接捕获,也能追赶之后再捕获,它游动的速度应当是非常快,耐力也是很好的;鸬鹚能否捕获大鱼的关键在于有没有下嘴点;鸬鹚的视力很好,水清的时候,至少可以下到近二十米深的水域捕鱼。周伯的追忆也证明了当年潇水的“清深”,让我们了解到了曾经的潇水中鱼类多、个头大的状况。
在鸬鹚捕鱼的年代,渔民们带着鸬鹚四处打鱼,以船为家,正如周伯所说,他小时候就是跟着他父亲打鱼,天天住在船上,在哪里打鱼就歇在哪里。渔民们打鱼的范围也很广。在渔民们眼中,渔船上的日常生活,不像诗歌中描述的那样潇洒浪漫,而是充满艰辛甚至是无奈的。“我们拿鱼拿到冷水滩、黄阳司、祁阳……往广西方向到石期市(向上去五六十里的水路)……我们在老埠头那里放鸬鹚,在那里煮饭吃。烧水呀、洗澡都在船上……我们煮饭吃的生铁锅子叫鼎锅,有大有小……也是圆的,下面有四个小孔,可以穿铁丝,还有生铁盖子,可以提起来的。”周伯说。秦奶奶也说:“那时候住在船上的,风吹雨打。涨水了呢,在船上安身都不好安。那虫啊、蚂蚁啊,全在你船上面。涨水的时候在船上面生活最不好。”
被渔民随时带在身边的鸬鹚,作为一种驯化了的鸟类,对人的亲近程度怎样呢?老渔民中的秦奶奶和周伯长期与鸬鹚相处,深谙鸬鹚其性格。秦奶奶说:“鸬鹚抓人,认不得的人它抓你呢。你自己养它的,它随你摸都没事。”听起来,类似猫狗等家禽。而周伯向我们谈到了鸬鹚中对主人也性格暴躁的一个特例。他说:“一般是不抓(人)的。(但)鸬鹚也有自己的性质,性质暴躁的它烦躁了就抓(人),性质不暴躁的它就不大抓人。我自己养鸬鹚也被抓过。在我父亲手里有一个鱼鹰,生起那个眼睛横起,你要注意它,你往它脚边一过,它就过来(编者按,周伯还模仿了鸬鹚凶狠的声音)抓了。抓出来,就是一个眼。”两位渔民的口述综合起来,大致呈现了鸬鹚待人的情形。而人对鸬鹚又是怎样的心态呢,有感情吗?或者仅仅把它们当作动物来对待?据秦奶奶说,鸬鹚一般能为主人捕鱼十来年,老了拿鱼就不行了,像人一样,老了就没有力气了。等到哪只鸬鹚老死了,主人就把它埋了。笔者问秦奶奶:“鸬鹚能吃吗?”秦奶奶答道:“不能吃。鸬鹚不好吃,也不能吃。和人一样,帮你劳动了,你哪里吃得它下呢?帮你搞了一辈子的鱼,你还要吃它,那不能吃。放到土里面埋了。”贺伯的父亲养过十几只鸬鹚,他小时候就跟着父母用鸬鹚打鱼,他也很肯定地告诉笔者:“(鸬鹚)老死就埋了,不吃的。”据渔民们从不吃鸬鹚而将其埋葬的行为可以看出,传统的渔民对鸬鹚怀有深厚的感激之情。
三、零陵鸬鹚捕鱼的现状
现在,零陵渔民养鸬鹚的本来就很少,而真正像以前一样用鸬鹚捕鱼的就几乎没有了。我们询问帮他儿子照看鸬鹚的那位奶奶,他的儿子是怎么用鸬鹚打鱼的。奶奶告诉我们说:“夜晚先睡一觉再出去。晚上出去打鱼的时候把十几只鸬鹚全都赶上船……打鱼的时候鸬鹚在船甲板的两边站着,打鱼人在船头……(鸬鹚)脖子上扎上草,回家就把草解开。人把鱼从鸬鹚嘴里倒出来。(儿子和鸬鹚)都是一夜不睡觉。”打鱼人与鸬鹚配合,把鸬鹚脖子扎住这些方面与以前是一样的。但现在的鸬鹚捕鱼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养了十四年鸬鹚的李叔说:“现在都是用电拿鱼的……把电放在河里,打出来就是……船上都装有发电机……鱼电晕了,鸬鹚去捡死的。”李叔坦言自己曾经养鸬鹚的时候也是用电拿鱼的,后来他觉得难养,就把鸬鹚卖掉了。现在他用的是渔网。可见,相比于以前,鸬鹚已经由一个猎手变成了一个搬运工。贺伯和周伯的话都证明了这一点。贺伯说:“原先(打鱼)网有用过,鸬鹚也用过。反正就没用过电……现在养鸬鹚也需要电,没有电也打不到鱼,鱼少了。”周伯也简单地说了句:“现在人养的鸬鹚很少出来拿鱼。”他的意思当是现在的鸬鹚很少像以前的鸬鹚那样捕鱼了。
为什么现在的渔民不愿意养鸬鹚了?“现在这个鸬鹚不大适合了。现在用网了,用丝网”,“鸬鹚消化太大,它要吃。每一天要吃一斤多鱼……它又不吃粮食。若是冬天下雪,或者下大雨,你买都要买起给它吃。所以现在要鸬鹚的很少了。鸬鹚抓鱼狠的赚钱得到,不狠的赚钱不到。”秦奶奶说。李叔说:“(鸬鹚)不好养。一个是吃。二个是生病。第三个是买的鸬鹚如果是老的话,就不会拿鱼。鸬鹚会不会拿鱼,看不出来,硬是要下水才知道它拿鱼狠不狠。一切损失你自己负责。一千两千买回来,如果不拿鱼,你卖出去就四五十块钱一个。别人买去就做菜吃”,“有了鸬鹚就要天天打鱼,如果感个冒,或者想到哪里去玩玩,就得买鱼给它们吃”。总结渔民们所提到的原因主要有这么几条:一是现在鱼少了,而鸬鹚的胃口很大,一天吃一斤多鱼,没有什么剩余的给渔民;二是鸬鹚成本高,而且捕鱼的本领个体差异大,购买有风险;三是有了鸬鹚就必须天天打鱼,很辛苦;四是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或者涨水这样的自然灾害,就得花钱买鱼给它们吃,渔民要亏本;五是高价买来的鸬鹚,可能生病死掉。
现在潇水河里的鱼在种类和数量上都大大减少,如果不用电,难以保证捕鱼的收成。所以,现在的渔民即使养了鸬鹚,也还是会用电捕鱼。贺伯说:“原先没用电,现在用电,(如果不用电)根本很难拿到鱼。”目前,像李叔、贺伯、周伯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一般不用电,用渔网,“大部分渔民都用电”。渔网捕鱼忌水流量大,如果水流量太大渔网就会被冲倒。以前水电站少,放水时间相对固定,渔民可以避开放水的时间段。但现在水电站较多,放水时间不确定。这种情况导致渔民捕鱼的范围大大缩小,同时,给渔网捕鱼带来不便。李叔告诉我们:“我跟我父亲打鱼的时候,双牌有水坝了。但那时候只有一个坝,也比现在好。每天什么时候放水也测算得到。什么时候关,也知道。所以打鱼也好一些。现在到处都是水坝,测算不到。去年我把网放好,后来水电站放水,把我的网都冲走了。”家住老埠头村的渔民贺大哥也说:“下面做了电站了。有的鱼上来不了……是宋家洲电站。现在的河,就跟池塘一样了。(我们在)南津渡和宋家洲中间打鱼。”李叔说,他估计那位养十几只鸬鹚的渔民“每天应该能打到二三十斤鱼……用电拿可以。不用电养不到的。”也就是说,即便养了鸬鹚,纯用鸬鹚捕鱼也是不现实的,不用电光靠鸬鹚自己捕鱼的话,鸬鹚饱腹都难,更不要谈渔民的收入了。如此看来,用电捕捞,既避免了渔网捕鱼的弊端,也能解决纯用鸬鹚捕鱼的窘况,可以“保证拿到鱼”。
现代化进程极大地影响着鸬鹚的命运。据渔民说,由于是用电拿鱼,鸬鹚的捕鱼本领也今非昔比了。“习惯了用电的鸬鹚,懒一些。不愿意去捉鱼了,等着电死了鱼,去捡。为什么我要把它们卖了呢?它们不愿意抓鱼,开销太大,养不起,才卖的。”李叔这样说。现在,渔民们对鸬鹚的依赖,不再如往日一样“靠它吃饭”,他们对鸬鹚衰老之后的处理,较以前也有了差别。帮儿子照顾鸬鹚的奶奶说:“老了的鸬鹚一般卖几百块钱。一般说是买进去吃,他们说是买去吃,也不知道是不是买去吃。有人收老鸬鹚。有本地人收。自己不会吃自己养的鸬鹚。要生病的鸬鹚死了就埋葬了它。我们养鸬鹚不吃鸬鹚。鸬鹚帮你拿鱼的不可能吃它。你吃不下去嘛。它帮你拿好多鱼好多鱼。”李叔的说法是:“我们养鸬鹚的人不吃鸬鹚肉。它为你这么操劳,你还吃它的肉,觉得良心过不去。卖了,就由他们怎么处理了。老鸬鹚两百元一个,卖到酒店卖二百五十。到酒店就叫鸬鹚肉,有人喜欢吃。”由此看来,渔民虽然还是不吃鸬鹚肉,但只有生病的鸬鹚会被埋葬,其它鸬鹚老了以后,终究被当作商品卖掉,作了他人餐桌上的美味。市场经济的大浪潮下,一切都商品化、明码标价,渔民们如此处理老鸬鹚,并不奇怪。另外,渔船一般都用了柴油机驱动,对渔民来说,开船更省力渔船速度更快去得更远了,捕鱼效率提高了。但这对鸬鹚,有时候却意味着悲惨的灭顶之灾。李叔曾回忆自己养过的一只被螺旋桨绞死的鸬鹚道:“它游我开船,结果就绞死了。”他还说:“这种情况蛮多了。绞死好多只数。就像被刀子剁了一样。”鸬鹚游不过柴油机发动的渔船,而渔民在船上会有注意不到鸬鹚的时候,于是常有鸬鹚被绞伤或绞死的情况。
结束语
由于环境污染、过度捕捞等原因,现在潇水河里鱼的种类和数量极大地减少了,纯粹用鸬鹚与人配合捕鱼,已经不再适用,既无法满足鸬鹚的生存,也使渔民的生计成为镜花水月。因而,在当下,渔民们大多告别鸬鹚,选择用渔网捕鱼。有的渔民,甚至会使用现代化的捕鱼设备,如用电捕鱼。在电捕捞中,极少数渔民会使用鸬鹚。在这种捕鱼方式中,鸬鹚不同于往日的“主角”角色,只是充当一个辅助者的角色。这种依然使用鸬鹚来捕鱼的情况现在既不多见,当然也不会长久。一方面,因为鸬鹚的食量很大,有鸬鹚的渔民只有天天去打鱼,才会有收入,至少不至于亏本;另一方面,国家和地方政府早已明令禁止用电捕捞,而没有电的配合,鸬鹚对渔民来说不仅无用,还是个麻烦。从保护鱼类多样性和河流生态环境的角度而言,禁止电捕捞势在必行。而没有了电捕捞的依托,鸬鹚的存在对于渔民来说也就失去了理由。因而在零陵,鸬鹚捕鱼即放鱼鹰这种捕鱼方式恐怕免不了成为故事和历史的命运。当此之时,结合渔民的口述,记录零陵鸬鹚捕鱼的文化与发展历程,见证鸬鹚这种生物的形貌特点与生活习性,为零陵地方文化增添一份档案,亦不失为明智之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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