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多元美学风格图绘语式
一 、“艺术风格”概念
正如文章前面的绪论中所说，我们所理解的北宋院体画中的“体”就是指的一种样式，但这种样式的绘画艺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格？我们很容易明白是一种在北宋画院中占主流地位的风格，既然叫院体画，当然它必然会打上皇家画院的绘画风格的印记。
由此我们就要思索究竟什么是风格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的艺术理论以及相关的研究者给了比较合适的解释，比较有代表性的概念是彭吉象对它的定义“艺术风格就是指艺术家的创作在总体上表现出来的独特的创作个性与鲜明的艺术特色。”
从这个定义中我们可以明确艺术风格是指的艺术家创作的总体个性与特色，由此我们就可以去分析北宋院体画，从中看出这些艺术家他们的总体个性与特色是什么呢。“在艺术史学中，风格这个概念既用以指个体艺术家富有特征的手法（manner），也用来指类型等级中的风格差异，同时，也被用来指某个时期、地域和民族的艺术特征。”这是李建盛先生对风格一词的再次解释。
我们从这两个相关解释中可以看出，风格一词主要指表现在艺术作品中的艺术家独特的个性与特色，这种个性与特色是由多种因素决定，带有时代的风格，也有地域风格、民族风格以及艺术家独特的个人风格等等。我们在分析北宋院体画艺术风格的时候，必须从风格一词的意义出发去详细审视北宋院体画的艺术风格。因为北宋院体画处于特定的时代，并且其艺术家来自不同的群体，况且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个性，这些都决定着他们在创作中可能会有的艺术风格。只有把握住了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深入理解北宋院体画作为一个艺术流派的整体艺术风格，也只有把握住了这个流派的整体艺术风格，我们才能很好地去感悟其艺术精神。艺术风格和艺术精神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
二、艺术风格与艺术精神之关系
艺术风格和艺术精神犹如双胞胎，它们都是艺术作品隐形的子女，我们无论在鉴赏什么艺术作品的时候，都不会从艺术作品表面接触到它们，只有对艺术作品进行审美感知后才能领会到其中的艺术风格与艺术精神。布封说过风格就是人，也就是说我们通过艺术作品可以看到艺术家的风格，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但是我们还可以从风格看到这个人即艺术家通过艺术作品体现出来的艺术精神。
总之，艺术作品是我们可以直接接触、直接感知的，艺术风格和艺术精神要通过我们对艺术作品的深入思考与审美感知才能领悟到。艺术作品是可以通过视觉感知的，而艺术风格和艺术精神只有通过我们的审美感知。然而艺术风格偏重于艺术作品的外在形态，如我们看一幅绘画作品，郭熙的山水画与王诜的山水画，我们一眼就可以明白前者是院体画，后者是文人画，这就是因为这两种山水画各有其风格，就象识别两个不一样的人，从外在形象和语言特色可以判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就是因为他们各有风格。
然而艺术精神又是隐含于艺术风格之中的，或者说，一个艺术的艺术风格是由其艺术精神决定的，艺术家本着一种什么样的艺术精神去创作，必然就会有其相应的艺术风格。如我国古代受儒家精神影响的艺术家，他们创作的艺术作品必然有他们的艺术风格，受道家精神影响的艺术家，他们创作的艺术品必然有着不同于儒家的艺术精神。北宋院体画是在当时理学思潮的影响下的产物，当然它会体现出理学思潮精神，理学思潮精神的复杂性，在前文论述“北宋院体画艺术精神的学理基础”一节已经相当清楚了。
总之，艺术精神决定艺术风格，艺术风格体现艺术精神，他们二者都由艺术主体及艺术家在创作中把它们一同置入艺术作品之中。艺术精神和艺术作品犹如盐溶于水，我们可以通过艺术风格去品尝出来。
三、北宋院体画呈现出的多元艺术风格
北宋院体画作为一个宫廷艺术样式，自然有它的艺术风格。那么什么又是艺术风格呢？“艺术风格最鲜明的一个特点就是它的多样性。任何一个艺术门类，我们都可以从中发现多种多样的艺术风格；任何一个出色的艺术家，我们都可以发现他们与众不同的艺术风格。”
导致一艺术风格多样性的原因在于几个方面的影响：一是不同的艺术家有其不同的个性，其创作自然就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二是每个艺术家有着不同的出身，受到不同的教育，接受不同的环境影响，也是导致他们的艺术创作风格不同的原因；三是艺术风格还与审美需求有关，就象北宋由于世俗文化的影响，随着审美需求的世俗化，表现民间、民俗风格的艺术随之繁荣，如口头文学的说书艺人以及以张择端和苏汉臣为代表的民俗风情绘画艺术，他们虽然也是院体画家，但其风格迥然和其他院体画家有别。正是因为这多方面的原因，北宋院体绘画家在其创作中呈现出多元艺术风格。
我们可以根据以上所述不同艺术风格的原因来分析北宋院体画艺术风格的多元化，因为北宋院体画家本来来自不同的群体，他们之前各自的处境以及艺术素养的不同决定了他们在画院中创作风格之别；他们的出身不一样，经历的人生也不相同，对生活和世界的感悟也就不一样，表现在他们的绘画创作中，其艺术风格也就自然不同；更由于前面两个原因导致他们的审美趣味不一样，审美趣味的不同也就深刻影响着他们的艺术作品之风格的差异。
下面我们就从这几个方面，结合相关艺术作品来分析他们的艺术风格，由他们的艺术风格去审视他们表现在作品中的艺术精神。因为艺术精神和艺术风格是同时存在于艺术作品之中的，艺术精神相比之下，比艺术风格处于相对隐蔽的状态，鉴于此，我们采取通过相关作品的艺术风格的分析来领悟其艺术精神，也正是有这样的艺术精神的指导才有艺术家与之相关的艺术风格。这也是我们在前面介绍研究北宋院体画艺术精神的具体研究方法时提到要运用风格分析法的必要之处。
第三节“雅﹑俗”审美趣味图绘语式
我们正是从北宋院体画的以上多元艺术风格中可以看出其不同的艺术趣味，由于院体画家的来源极其复杂，他们来自不同地方或者接受不同的师承关系，导致其所体现出来的艺术趣味的差异，这方面，李泽厚先生在论述宋元山水画的时候有很好的总结：“以愉悦帝王为目的，甚至皇帝也亲自参加创作的北宋宫廷画家，在享有极度闲暇和优越条件之下，把追求细节的逼真写实，发展到了顶峰……与细节真实并行更值得重视的画院的另一审美趣味，是对诗意的极度提倡”.
如果以北宋院体画中的山水画来理解诗意追求的审美趣味的话，那么风俗画的出现有利于我们理解北宋院体画中细节真实的审美趣味，即走向世俗的娱乐文化趣味。
正是这些不同绘画科目所表现的内容，构成了北宋院体画雅俗趣味复调的图绘语式，下面我们结合相关作品来作一具体分析，这样分析的目的也是从中去领会北宋院体画所体现出来的艺术精神。
一、追求雅趣的宫廷趣味
如前文所述，北宋院体画家在绘画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对细节的逼真写实，这只是表面，其骨子里是通过细节的描写以达到传神的目的，这也就是中国艺术史中特别引人注意的形神关系问题，对形神关系的探讨，也就形成了一种审美趣味。形神关系问题最早出现在人物画中，后来逐渐发展到花鸟画和山水画作中。
前面所举宋徽宗的花鸟画以及郭熙的山水画，都在形神关系方面做到了内在的统一。特别是郭熙在他的理论着作《林泉高致》中所论述的不同季节、不同角度所看到的山，它们的形态各异。显然郭熙受道家精神影响比较深刻，关于道教艺术精神，从老庄到宗炳，一直到郭熙的身上，我们都可以看到明显的影子。宗炳认为山水以形媚道，这当中的“形”就是画家们所追求的对自然山水的具体描绘，其中的“道”指的是一种宇宙本体，也就是说，山水画家所画的山水，是借自然山水的感性形态来表达一种宇宙本体即道的存在，所以自然山水只是画家审美观照的直接对象，后来人们把欣赏自然山水也称之为“卧游”,虽然没有亲身去游历名山大川，但是通过欣赏绘画所画的自然山水同样能够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游历，从中得到精神上的陶冶，这也正是绘画艺术的意义之所在。
北宋时代，神宗之所以如此喜欢郭熙的山水画，也就是因为郭熙的山水画作品满足了神宗的精神游历，从而达到陶冶思想的目的。徽宗时代继续了黄筌的花鸟画风，不但充满富贵气象，而且也能让花鸟传神，这就离不开徽宗对花鸟细节真实的注重并付诸实践创作之中，从而形成一种审美趣味。这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在这一特定时代的具体体现。
二、走向世俗的民间趣味
北宋时代由于商业发展促进了城市的繁荣，商业的流通带动了市民文化的兴起，艺术样式走向通俗化，通俗艺术开始出现在街巷市井，如瓦舍勾栏说书人的音乐，绘画领域的风俗画的出现。作为北宋院体画家的张择端就是以这样的风俗画闻名于世的，他的《清明上河图》（图 4-7）可以作为这方面的典型代表，他虽然在翰林图画院，但是他的审美趣味是走向世俗的民间趣味。下面结合张择端的作品来分析这个问题。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作为走向世俗的民间审美趣味的代表作来看的，由于该图篇幅太长，插图将它分为三段来看，全幅画面描绘的是北宋京城汴梁及汴河两岸的繁华热闹场面和优美的自然风光。以中间一段描绘的汴河为界，第一段描绘的是市郊美丽的自然风光，中间一段是汴河，后面一段是描绘的城市的热闹场面。人物、车辆、船只、房屋、桥梁众多，画家都能将其描绘得活灵活现，其画面内容丰富、结构严谨并且富有诗情画意，这么繁杂的内容，可是画家表现得繁而不乱，可见张择端的绘画功力之深厚。
另外，张择端还有《金明池争标图》（如下页图 4-8），此图描绘北宋京城汴梁金明池水戏争标的场面，房屋、楼阁、河流、船只描绘逼真，民俗风情跃然纸上。从张择端的相关作品中可以看到当时艺术家的审美趣味已经带有了走向世俗的民间趣味。
张择端正是通过他的这些民俗风情画，生动活泼地展现了当时人民大众的时代风貌，从而让北宋院体画的描绘对象有了一定变化，从开始由皇上组织的为宫观装饰而绘制，进而到郭熙时代的山水画把画家的视线移向了对山林与花鸟的注目，再到张择端的民俗风情画，真实地描绘了当时人们的生活场面以及精神状态。
北宋院体画画家以绘画艺术的形式，从关注庙堂而转向了关注民生，体现出了一种人文关怀。
宋代理学的主要内容是“格物致知”和道德修养，通过“格物”即穷究物理而探寻世界以及社会的本原，而院体画绘画艺术，尤其是在徽宗时代强调对细节真实的描绘，穷究物理的思想深深根植于绘画领域，或者说这些院体画家通过绘画艺术形式体现出了当时的“格物”精神，从而院体画成为一种中介与桥梁。无论是描绘花鸟、山水还是民俗风情，它最终反映的都是当时人们对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理解与把握即人生于天地之间并与天地一体，这就是不是院体画所体现出的真正的艺术精神，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延续与发展。
以上所述，北宋院体画在不同时代以不同风格所展示出的那种艺术精神，在北宋这个文化高峰时代具有一种承前启后的作用，它以艺术方式传承着中国文化精神。它在春秋战国时代以及魏晋南北朝的艺术基础上达到顶峰阶段，同时也对后来的南宋院体画以及元代到明清时代以来的绘画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