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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王大歌》中的神话类别及提现的族群意识

来源:学术堂 作者:韩老师
发布于:2016-01-26 共5215字

  一、引言

  《盘王大歌》 既是瑶族人民的民族史,也是瑶族民间的代表性歌谣集,歌词长达一万余行,是一部伟大的艺术珍品。瑶族人民演唱 《盘王大歌》 的历史十分悠久。据学者考证, 《盘王大歌》最早的版本是1265年湖南省江华县的手抄本,距今已有700多年。[1]

  《盘王大歌》 以歌谣的形式记载了瑶族先民对世界起源的认识,对自身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先验描述,其中有很多不同类型的神话,颇具瑶族文化特色,反映了瑶族人们对自身民族性的认知。不仅如此,该典籍中还有不少神话明显受汉族文化的影响,或者说是对汉族神话的借鉴和传承。在祭祀盘王、还盘王愿时,瑶族人们通过吟唱 《盘王大歌》 加强本民族的群族认同,客观上也推动了瑶族人们对汉文化的接受和认同。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以隐喻的形式书写了瑶族族群的起源、发展以及瑶汉两个民族的交融关系。瑶族人民在与盘瓠进行认同之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与汉族进行着认同。这种超越本民族的认同将汉族与瑶族联系在一起,在象征层面上通过加强大家共有的历史记忆,达成超越各具体民族之上的中华民族的认同。[2]因此,研究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不仅可以论证瑶族的民族性及维系其族群认同的文化基础,也有利于在文化与族群认同层面处理好汉瑶民族关系,实现不同民族之间的和谐共存。鉴于此,本文拟从族群认同的角度对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类型进行分析,探讨其神话元素与族群认同的价值和意义。

  二、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类型

  《盘王大歌》 也称 《盘王歌》、 《盘古歌》 或《大歌书》,是自称为“勉”的瑶族在祭祀盘王(盘瓠),“还盘王愿”时,瑶族师公们吟唱的一部带有宗教性的经典。[3]《盘王大歌》 共包括 《起声唱》 《轮娘唱》 《洪水尽》 《造天地》 《盘王出世》 《盘王起计》 《梁山伯歌》 《彭祖歌》 等共三十六个编目,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神话元素,体现了瑶族先民对世界起源的看法、族群来由的模糊追忆。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可以分为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祖源神话、英雄神话、爱情神话等不同的类型。

  《盘王大歌》 中的创世神话主要见于 《造天地》、 《何物歌》 等编目中,反映了瑶族先民对平王、高王、竹王、铜王等诸神开天辟地、惠及人类壮举的热情讴歌。例如,在 《造天地》 一篇中,瑶族先民以这样的笔调描述了世界的起源:“第一平王造得地;第二高王造得天;第三竹王造得火;第四铜王造得钱……高天在天置天地,平王在地置平田,置得平田无万阔,又置牯牛无万平”.[3]可以看出,在瑶族先民的心目中,高王与平王的分工不同,高王负责造天置月,平王负责造地置物。高王创造天上万物,平王创造地上万物。 《造天地》 是瑶族先民典型的创世神话,而《何物歌》 则体现了瑶族先民对世界万物的基本认识,具有教育的意义和功能,也具有创世神话的性质,如:“王雷闻声不见面,回头见面手难攀……李子花开满峰白,桃子花开满峰红”.[3]这两个篇目均以歌曲的形式描绘乐世界的起源,虽然篇幅较短,但反映出瑶族人们对世界起源非常朴素的看法。

  洪水神话主要见于 《盘王大歌》 中的 《天大旱》 《见大怪》 《北边暗》 《雷落地》 《葫芦晓》《洪水尽》 等编目中。其中, 《天大旱》、 《见大怪》 等编目主要描写了洪水爆发之前的异常天气和现象。例如, 《天大旱》 中写道:“四海龙门无水路,旱得黄龙走上天。寅卯二年猪出角,景泰二年象出鳞”. 《见大怪》 中也描写了一些怪异的自然现象:“寅卯二年见大怪,景泰二年见怪多。牯牛马鹿全无角,黄毛鸡仔角朝天……寅卯二年天柱倒,三百二人立一条,三百人夫立不起,仙人立起到天堂”.这两篇歌谣中提到的“猪出角”、“象出鳞”、“鸡仔角朝天”等都是一些反常自然现象,为后面洪水灾难的来临打下了铺垫。

  《北边暗》 开始描写洪水的发端:“寅卯二年雷发令,景泰二年雷发癫。十五年间发大潦,七十老婆做嫩人”.[这篇歌词承续了前面两篇的风格,反常现象总是与灾难为伍,洪水来临。 《雷落地》则描写了发洪水时的雷电现象:“寅卯二年雷落地,景泰二年雷落边,天上三朝暗渐雾,雾渐三朝雷上天”. 《葫芦晓》 讲述了人类始祖伏羲兄妹发洪水时如何以葫芦为方舟生存下来的故事。歌词中写道:“葫芦里头有七角,修划里头有十多,十五年间发大涝,伏羲走入里头藏,寅卯二年洪水发,葫芦浮起到天门。” 《洪水尽》 叙述了洪水退潮后,伏羲兄妹二人成亲、繁衍后人:“洪水尽,淹死天下万由人,重留伏羲两姊妹,隔岸烧香去拜天,天下无人自合亲。”在瑶族先民的心目中,伏羲兄妹是人类的始祖。从这六个编目可以看出,洪水神话的叙事结构非常完整,从异常的天气现象到雷电交加洪水爆发,再到伏羲兄妹二人在洪水灾难中幸存下来结为夫妻。伏羲兄妹的结合存在着原始血缘婚姻的痕迹,反映了人类早期由群婚制向配偶婚制过渡的婚姻形态,与汉族的洪水神话大同小异。瑶族的族源神话主要见于 《为婚了》 《盘王出世》 《盘王起计》 等编目中。 《盘王出世》 讲述了瑶族先祖盘王降世的过程:“盘王出世福江庙,帽带齐齐朝上江。盘王出世西天庙,两个金童在两边。” 《盘王起计》 主要讲述了盘王出世后施惠瑶族人们的伟大功绩。例如,歌词中讲到盘王给瑶族人们送来了春天:“盘王起计立春齐,立得春明都足了,屋底早禾洞洞齐”.不仅如此,盘王还替人们打造犁耙,教人们耕种:“盘王起计斗犁耙,鼠王过海偷禾种,龙王合水喷禾花”.盘王还替人们制造一些常见的耕织器具,如织布机:“盘王起计斗高机,斗得高机织细布,布面一条李柳丝”.[3]

  由此可见,盘王皆具有神性和人性。越久远的神话,神性越强,人性较弱。但随着神话发生的时代背景愈近,神话原始的神秘感就会相应减弱。诸神可能请下神坛,人性就会彰显。瑶族祖源神话中的先祖盘王就介于远古与近古之间,既具有原始的神秘感,也具有历史的真实感。

  英雄神话主要以人的非凡智力、毅力等人性的优点来体现,而不是以神奇的超自然力来体现。

  《盘王大歌》 中也有对瑶族英雄的描写,但这些描写较为隐晦,主要见于 《三逢延曲》 和 《亚六曲》等编目中,与早期的创始神话明显不同,英雄神话更侧重人性的书写。 《三逢延曲》 讲述了瑶族英雄黄朝养女的英雄行为。据史料记载,瑶族始祖盘瓠是黄帝族系中的一支,最早逐鹿中原,商周时期为荆蛮的主要成员,盘桓在江淮荆州,洞庭湖,鄱阳湖、九嶷山一带;春秋以后,南迁过洞庭湖,隋唐时,大量汇集到湘南,宋元明时期,湘南的部分瑶族辗转在原山地区,一部分定居湘桂交界的平地丘陵成为平地瑶,大部分越过五岭,到达两广和云贵。[4]

  瑶族先民迁徙到湖南南部、两广地区与当时汉瑶族群冲突的有关。瑶族在冲突中败北,被迫迁徙。通常失败者对历史的叙述和追忆非常保守,非常克制。因此,瑶族英雄神话是含蓄的、委婉的、隐晦的,只是一种模糊的历史追忆。

  三、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所反映的族群认同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反映了瑶族人们最为基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构成瑶族人们群族认同的基本元素。其中,祖源神话反映了瑶族人们对血缘先祖的认同。瑶族人们认为他们是盘王的后裔。相传盘王是高辛王帝喾所养的一条金狗,名叫盘瓠,十分灵性。据晋代干宝的 《搜神记》 记载:“高辛氏有老妇人,居于王宫。得耳疾,医为挑治,得一虫大如茧。妇人置于瓠中,复之以盘,俄倾化为犬因名‘盘瓠'.”[5]盘瓠是高辛氏宫女耳朵里挖出的顶虫所变。狗有忠于主人的特征,而盘瓠又是高辛氏宫女身上物所化,这种隐喻关系说明高辛王与瑶族先祖盘瓠既是主仆关系,也有血缘关系。后来,高辛氏在交战时,遇到了劲敌。他承诺谁能砍下敌首的头颅,就将女儿嫁给他。这个故事见于范晔的 《后汉书·南蛮传》:“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盘瓠。下令之后,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帝不得已,乃以女配盘瓠……其后滋蔓,号曰蛮夷”.[5]

  神犬盘瓠杀了犬戎。高辛王帝喾没有食言,将女儿嫁给他,但考虑到盘瓠长着狗的模样,不忍被人笑话,便叫他们隐居山林。

  这个神话的内容与瑶族人们世代珍藏的民族文献《评王券牒》 中的记载大体相同,是瑶族人们对其过山而居的生活传统与族群来源的解释。高辛王帝喾是黄帝的曾孙,瑶族先祖盘瓠娶帝女为妻而盘瓠又为高辛王宫女的身上物所化,因此,瑶族人们也同样承继着黄帝的血统。从中可以看出,盘王神话反映了瑶族人们对身为炎黄子孙的族群认同。这是一种基于血缘与文化的双重认同,对于促进汉瑶民族和谐共处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除了对先祖的认同,还有对本族婚恋传统的认同。瑶族青年寻找配偶时通常会对歌。他们通过对歌来寻找意中人。对歌的种类繁多,有些是两个青年面对面站着对悄悄歌,有的是成双成对在集市上对唱,有些则是在夜深人静时,村上的小伙子点着火把或打着手电筒,到村上或旁村姑娘的窗前,与姑娘隔窗对歌。[3]

  《盘王大歌》 描叙了瑶族人们婚前的对歌传统,吟唱这些婚恋歌谣可以传承婚恋传统,加强族群认同。瑶族很少与外族人通婚,一直坚持族群内部人员之间的婚姻。即使在社会开放的今天,瑶族人们的婚姻观念变化也不是很大,族内婚姻居多。

  婚姻与血缘一体两面,维持族内婚姻也就保证了血缘的纯正性。因此,婚恋传统也是群族认同的一种主要方式。祭祀先祖盘王时,瑶族人们通过吟唱 《盘王大歌》 中的婚恋神话,不仅加深了对本民族婚恋传统的了解和认知,而且加强了族群认同。

  瑶族人们不仅认同炎黄血统,而且对汉族文化中的伏羲、彭祖、梁山伯与祝英台、鲁班等神话人物和历史人物也膜拜和讴歌。其中,伏羲是古代传说中汉族人们的人文始祖,也是瑶族人们心目中的人文始祖。 《盘王大歌》 还记载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风过树头梁山伯,船行于水面祝英台。三年读书共学院,因何不识女人情。”[3]与汉族梁祝神话故事大同小异。 《盘王大歌》 中的 《彭祖歌》 反映了瑶族先民期盼长寿的心理。 《彭祖歌》 中写道:“彭祖年生八百岁,又添四百做新郎。”[7]瑶族人们渴望能像彭祖一样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彭祖是汉族人们心目中的长寿硕仙,也成了瑶族人们心目中的寿星。鲁班是汉族人心目中的能工巧匠,号称木匠的祖师爷。

  在 《盘王大歌》 的多个编目中,鲁班被神化,像瑶族诸神一样具有神奇的创造力,如在 《造天地》篇中称赞鲁班像仙人一样具有非常的创造力:“仙人造得天子殿,鲁班造得象牙梳”.[3]《同山学堂歌》、 《造寺歌》 等两个编目也称赞了鲁班建造同山学堂和寺庙时高超的建筑工艺。汉代名将李广在 《盘王大歌》 中也被神化,成了射日英雄。

  《洪水尽》 篇写道:“龙王攀了射日月,李广攀了射上天。龙王攀了射十个,尚留两个照凡间”.[3]汉族英雄李广也成为了瑶族人们崇拜的对象。

  总之,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是瑶族人们对其历史与文化传统的追忆,是构成他们群族认同的主要依据。这些神话,既表达瑶族人们对人类始祖、族群先祖的崇拜,也揭示他们基本的婚恋观念。其中,还有不少些神话是对汉族历史文化的直接引用和吸收。瑶族历史文献 《评皇券牒》中有大量瑶族与主流民族“剪不断,理还乱”关系的描述。透过券牒的文字,不难看出瑶族人们流露出既欲独立于汉文化但又无法隔断与汉文化联系的徘徊犹疑心态。[6]

  纵观 《盘王大歌》 中的神话,可以发现这些神话既揭示了瑶族人们独特的民族性和族群性,反映了他们对本民族的族群认同;也吸收和借鉴了汉族文化的神话和历史典故,反映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对主流汉族文化的认同。

  四、结语

  《盘王大歌》 是瑶族人们祭祀先祖盘王时吟唱的一部宗教性典籍,其中包含着不少的瑶族神话。这些神话是瑶族人们祭祀先祖盘王时的族群标识,也是瑶族人们族群性与民族性的独特文化表征方式,已成为瑶族人们维持族群凝聚力的有效手段。[7]

  作为族群标识的神话,它们既是瑶族先民对其祖缘、血缘、地缘及其婚恋传统的集体记忆,也是他们对其族群形成历程的隐喻性表达。因此, 《盘王大歌》 中的洪水神话、创世神话、祖源神话、婚恋神话等都是构成瑶族人们群族认同的重要基础和依据。这些颇具民族特性的神话与汉族文化中的同类神话表现一定的亲缘性与相似性。这说明瑶族在其民族记忆的历史深处认同瑶汉两个民族同根同源,同属于炎黄子孙的族群理念。 《盘王大歌》 中所表达的这种超越瑶族本民族的群族认同对于构建和谐的汉瑶民族关系具有积极的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 盛 磊。 中外 《盘王大歌》 版本的比较---以湖南版和美国版为例[J]. 大众文艺,2010,(6):156.
  [2] 钟 年。 社会记忆与族群认同---从 《评皇券牒》看瑶族的族群意识[J]. 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0,(4):25.
  [3] 代 琳,赵恕心。 盘王大歌[M]. 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1993.
  [4] 谭 晗。 盘王大歌:瑶族的创世歌[J]. 民族论坛,2003,(3):1 9.
  [5] 肖 晶。 南岭瑶族盘王传说的历史变迁与文化寓意---以广西贺州瑶族盘王文化为考察对象[J]. 民族文学研究,2015,(3):32- 33.
  [6] 钟 年。 从 《评皇券牒》 看瑶人的边际心态[J].民族艺术,1998,(4):87- 89.
  [7] 罗宗志,陈桂。 神话传说与族群认同---立足于盘瑶渡海神话的考察[J].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9,(6):1 4- 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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