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截省句的性质、成因及解读

语法学论文第七篇：汉语截省句的性质、成因及解读

 

　　摘要：汉语特指问句中除疑问代词以外的其他所有句子成分皆被删略这类截省现象可以用“谓词性空位成分”来解释。截省句中省略的成分是“[CPWH[IPECp]]”结构中的IP部分,即除了那个在逻辑式中前置了的疑问代词以外的小句形式，而这个IP小句形式就是一个谓词性空位成分。此类句子在逻辑式层面发生了“移位”和“拷贝”前后两步隐性的句法操作。其中“移位”将疑问代词移至IP之前的句首位置，而“拷贝”则是根据“等同条件”将先行语的内容在预定的句法位置上将其复制出来，从而建构出截省句完整的逻辑表达式，实现其语义解读。跟英语截省句一样，汉语截省句也是一种包含谓词性空位成分的句法格式，两种语言的差别主要在于推导过程的不同和句法操作层面的差异。

 

　　关键词：截省句; 谓词性空位成分; 空语类;

 

　　Property and Nature of Predicative Empty Category in Sluicing Sentence

 

　　ZHANG Yun XU Jie

 

　　College of Language, culture and Media, Hefei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aculty of Arts and Humanities, University of Macau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Wuhan University

 

　　Abstract：In Chinese Sluicing, the phenomenon that all the syntactic constituents in a WH-question, except the WH-word itself, are deleted can be explained under the theory of “Predicative Empty Category”. The ellipsis in Sluicing is an “IP” in such a form as “[CPWH [IPECp]]”, and the IP is a clause without the fronted WH-word in the Logical Form. The clause IP is argued to be a Predicative Empty Category. It has been demonstrated that Sluicing has resulted from the two operations of “Movement” and “Copy”, which take place invisibly in Logical Form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whereby “movement” is to move the WH-word out of an IP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sentence, and “Copy” is to reduplicate the antecedent's contents and place them into the position of the IP under the “Isomorphic Condition”, so as to construct the complete logical form of Sluicing and to realize its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As English Sluicing, Chinese Sluicing is also a grammatical form containing a Predicative Empty Category. The contrast between two the languages mainly lies in the difference as where and how the derivational operations take place.

 

　　一截省句问题的由来

 

　　“截省句”（Sluicing）最初由Ross(1969）是就英语的相关现象提出的，随后多年来成为语法理论界众多学者的关注对象（Nishiyama 1995、Chung,Ladusaw and McClokey 1995、Kizu 1998、Park 2000以及Merchant 2001）。它在表层结构上有特定的表现形式，即在一个复合句中的某一分句里，特指疑问句中除疑问代词之外的句子成分皆被删略。但是在语义内容上，截省句相当于一个完整的特指疑问句。英语例句如下。

 

　　1)Somebody just left—guess[who].1(Ross 1969:252)

 

　　2)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what].(Merchant 2001:19)

 

　　Ross研究截省句时使用的语料以英语为主。后来的相关研究也逐渐证明了截省句普遍存在于多种自然语言中，只是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罢了。跟上列1）、2）对应的汉语截省句分别应为下列3）、4）。

 

　　3)Somebody just left—guess[who].(Ross 1969:252)

 

　　有人刚刚离开，猜猜[（是）谁]。

 

　　4)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what].(Merchant 2001:19)

 

　　艾贝正在阅读，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截省句的研究具有普通语言学的理论价值。与汉语类语言中的截省句相关的现象也引起了一些学者极大的研究兴趣，并逐渐成为截省句研究的热点之一。尤其是汉语截省句的成因、解读以及截省句中“是”出现的条件等。与截省句研究相关的重要文献有Wang(2002）、Wei(2004）、Wang and Wu(2006）、刘丽萍（2006）和傅玉（2014）等等。

 

　　汉语类语言中截省句的分析主要是关于其句法性质和语义解读两方面的问题。对汉语类语言中截省句的句法性质的讨论，文献中可以看到以下三种主要观点：

 

　　第一，移位说。移位说认为汉语类语言截省句和英语类语言截省句一样，也涉及到疑问词的移位。我们可以根据对移位驱动力的不同认定，将移位分析分为显性移位说（Takahashi 1994），焦点移位说（Wang 2002;Wang and Wu 2006），话题移位说（傅玉2014），谓语前置说（Paul and Potsdam 2012）等。

 

　　第二，假截省句说。假截省句说认为汉语类语言截省句不同于典型的截省句，而是一种假截省句（Pseudo-Sluicing）。主要观点有系动词结构说（Nishiyama 1995），谓语化结构说（Wei 2004）等。

 

　　第三，分裂结构说。Kizu(1998）就通过分析无显性疑问词移位的语言中的截省句而得出结论，汉语类语言截省句是由分裂句派生而来的。

 

　　在语义解释方面，多数学者的意见是在逻辑层面（Logical Form;LF）上对汉语类语言截省句进行重建，从而实现其语义解释和句法表达。主要观点有IP循环（Chung,Ladusaw and McClokey 1995），萌生操作和合并操作（刘丽萍2006）等分析方法。

 

　　生成语法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对汉语类语言截省句的解读和分析，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但仍存在着不足之处。其主要问题是没有对不同语言中的截省句做出统一的解释。生成语法是关于人类普遍语法的理论，自然要求对语言现象做出统一的解释。本文将从谓词性空位成分（Predicative Empty Category;ECp）的角度对截省句现象提出一种分析方案。我们使用“空位”这个中性的术语，而没有使用“语类”这个更常用的术语，主要考虑是希望跟名词性空位成分有所区隔，语类主要用于名词性空位成分。谓词性空位成分虽然词性上不是经典语类所指称的名词性成分，但是它们跟后者一样，也是语言中“有义无音”的多重现象之一。一般认为，谓词包括动词和形容词。语言中谓词性空位成分也包括动词性空位成分和形容词性空位成分，但多数是动词性空位成分。

 

　　二汉语截省句的性质

 

　　跟英语相似，汉语中截省句在形式上也体现为特指疑问句中除疑问词之外的句子成分皆被删略，而意义上却相当于一个完整的特指疑问句。再看一些汉语截省句的例子2。

 

　　5)张三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6)小李要去见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7)有人刚刚来找小李，但我不知道是[谁]。

 

　　8)小王正在看一本名着，但他没有说是[什么]。

 

　　9)小王悄悄地对小李说了一些话，猜猜是[什么]。

 

　　10)张三刚离开，但我不知道是跟[谁]。

 

　　11)小王从武汉出发，但我不知道是到[哪里]。

 

　　12)小王说他见过你，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13)小李在打篮球，但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通过观察分析，我们认为汉语截省句有以下三个基本特征：

 

　　第一，汉语截省句的截省小句出现在一个应该是完整的疑问句的句法位置，由一个疑问词或疑问词组构成。

 

　　第二，汉语截省句的关联语有两类：一类是显性的关联语，由不定名词组成，如例5）中的“一些东西”，例6）中的“一个人”，例7）中的“有人”，例8）中的“一本名着”，例9）中的“一些话”；一类是隐性的关联语，在句中没有出现，但可以补出，如例10）可以理解为：“张三刚（跟一个人）离开，但我不知道是跟谁。”，例11）可以理解为：“小王从武汉出发（到一个地方），但我不知道是到哪里。”，例12）可以理解为：“小王说他（在某个时间）见过你，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例13）可以理解为：“小李在（在某个地方）打篮球，但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第三，汉语截省句中的截省小句有省略，并且省略部分的先行语可以从上下文中找到或根据上下文推断出来，可以将截省小句还原成一个完整的特指疑问句。

 

　　为了便于分析说明，我们把整个复合句称为“截省句”。截省句分为“先行分句”和“截省分句”。后者指包含特指疑问句的分句，前者指跟截省分句相关的另一分句。截省分句中“疑问词+省略成分”合称为“截省部分”。与截省分句中省略成分相应的先行分句的句法成分称为“先行语”，与疑问词相应的先行分句的成分称为“关联语”。

 

　　既然汉语截省句中有明显的省略，存在谓词性空位成分，那么汉语截省句中省略的成分是究竟是什么呢？我们来分析一下汉语截省句中的谓词性空位成分的性质。

 

　　自然语言可以根据特指问句中疑问句是否移位分为两大类：

 

　　其中一类是疑问词移位语言（WH-movement Language），如英语。在特指疑问句中，英语的疑问词总要从原来的位置移到句首，即[Spec,CP]位置，以便满足[C,CP]带有[+Q]的疑问强特征的核查的需要，从而核销这个不可解释的[+Q]特征，这是发生在显性句法层面的移位。例如：

 

　　14)Mary bought something.

 

　　Mary bought what.

 

　　[CPWhati did[IP Mary buy ti]]——显性的句法层面

 

　　另一类是非疑问词移位语言（WH-in-situ Language），如汉语。汉语中[C,CP]带有的[+Q]是一个弱特征，在疑问句中不需要疑问词移位来满足其核查的需要。因此汉语的疑问词在疑问句中位于原位，在显性的句法层面不需要移位。但是，早就有学者（Huang 1982等等）指出，在疑问句中，汉语类语言的疑问词也发生移位，只是不是发生在显性的句法层面，而是发生在逻辑层面上，是隐性的移位。请看例10）对应的汉语疑问句：

 

　　15)玛丽买了一些东西。

 

　　玛丽买了什么。

 

　　[CP[IP玛丽买了什么]]——显性的句法层面

 

　　[CP什么i[IP玛丽买了ti]]——隐性的逻辑层面

 

　　汉语类语言的疑问词移位并不是发生在显性的句法层面，不会改变表层句法成分的线性语序以及语音拼读方式，所以在语言类型上仍属于非疑问词移位语言。

 

　　通过观察分析，我们可以知道疑问词移位语言中截省句省略的是一个IP，亦即不含标句词（C）和标句词短语的标示成分（[Spec,CP]）的小句。英语截省句中存在的谓词性空位成分在性质上就是一个IP。如：

 

　　16)Somebody just left—guess[CP who[IP ECp]].

 

　　17)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CP what[IP ECp]].

 

　　根据语言普遍性原则，我们有理由假定汉语类非疑问词移位语言跟疑问词移位语言一样，其截省句的谓词性空位成分也是一个IP。由于汉语是非疑问词移位语言，在特指问句中疑问词位于原位，汉语的截省分句中的疑问词在显性的句法层面是不发生移位的，因此在显性的句法层面难以判断出汉语截省句省略的是什么。我们又知道，汉语疑问词在逻辑层面是发生隐性移位的。Huang(1982）等对特指问句中疑问词移位进行了跨语言的统一分析，汉语和英语的特指问句中都发生了疑问词移位，其区别是英语发生在显性的句法层面，汉语发生在隐性的逻辑式层面。如果接受对汉语疑问词逻辑式隐性移位的论断，我们就可以对汉语截省句的逻辑式做如下分析。

 

　　18)有人刚刚离开，猜猜[CP谁[IP ECp]]。

 

　　19)艾贝正在阅读，但我不知道是[CP什么[IP ECp]]。

 

　　20)张三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是[CP什么[IP ECp]]。

 

　　21)小王说他见过你，但不记得是[CP什么时候[IP ECp]]。

 

　　在逻辑式层面，汉语截省句省略的也是是一个IP。这意味着该句也包含一个谓词性空位成分IP。我们知道，疑问词移位语言中疑问词的移位是发生在显性句法层面的，其语法效用也被照抄进在逻辑式。如此一来，英语类疑问词移位型语言和汉语类非疑问词移位型语言在逻辑层面是完全一致的。正如下列22）所示，汉英两类语言的截省句在逻辑式层面均包含一个性质为IP的谓词性空位成分。

 

　　22)汉英两种语言中截省句的逻辑式结构

 

　　三汉语截省句的成因

 

　　截省句普遍存在于多种语言中，截省分句中保留的部分是一个疑问词，省略的成分是一个IP，这是语言之间的共性。是什么原因造成不同语言中截省句的这一共性呢？换句话说，截省句的成因究竟是什么？我们认为，语言运用的经济原则以及与经济原则相关的焦点条件可以帮助回答这个问题。

 

　　不同的学科领域对“焦点”（Focus）的内涵有不同的理解。一般认为，“焦点”是一个语用层面的概念。徐杰（2001:117）认为，在最初始的层面，“焦点”是个语用概念。但是这个语用概念在句法层面转化成了一个纯形式的语法范畴，即“焦点”特征（码化为“[+F]”）。

 

　　Jackendoff(1972）认为，每个句子都可以分成“焦点”和“预设”（Presupposition）两个基本部分，焦点是句中所强调的成分。例如：

 

　　23)张老师表扬了小方。

 

　　预设：某人表扬了小方。

 

　　焦点：张老师。

 

　　24)张老师表扬了小方。

 

　　预设：张老师表扬了某人。

 

　　焦点：小方。

 

　　25)张老师表扬了小方。

 

　　预设：张老师怎么了小方。

 

　　焦点：表扬。

 

　　焦点就是说话人要强调的重点。根据说话人所需要强调的内容的不同，一句话中的焦点可以是不同的句法成分，如：例23）中说话人强调的是主语“张老师”，例24）中则强调的是宾语“小方”，例25）中则强调的是述语“表扬”。

 

　　在特指问句中，疑问词有固有的焦点标记特征，所以它一定是所在句子的焦点成分。一个最明显的证明方法是焦点标记“是”必须用在疑问词前面。如：

 

　　26)是“谁[+F]”喜欢小李？

 

　　27)你是“什么时候[+F]”去过北京？

 

　　28)你是“在什么地方[+F]”见过他？（徐杰2001:132)

 

　　我们认为，作为特指问句的焦点成分，疑问词带有“[+F]”的焦点特征。这样，我们就容易理解截省句中何以单单保留疑问词而其他句法成分皆被删略的道理了。

 

　　第一，作为句子焦点成分的疑问词，是句中强调的重点，是不能省略的。

 

　　第二，依据经济原则，作为背景部分的“默认”信息可以不出现，尤其是在前面的分句又有先行语的情况下，省略更是常见的现象，是不会引起歧义的。

 

　　第三，截省句带有较强的口语色彩，在交际的过程中，说话人一般只需要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一部分，可以从上文中推断出的其余部分可以省去不说。这是符合语言交际的基本规律的。

 

　　第四，语言中表达焦点特征的语法手段有两种，一是“前置焦点成分”，二是“加用焦点标记词”（徐杰2001:161）。在截省句中，无论是在显性的句法层面，还是隐性的逻辑层面，疑问词前置都是为了突出句中的焦点成分。我们在上文看到，汉语中有的截省句中疑问词前面有一个“是”，有学者（徐杰2001;Wang 2002;Wang and Wu 2006）认为那个“是”就是焦点标记词，这更进一步印证了上述道理。因此，我们可以说汉语截省句的基本结构是以焦点结构为基础的。

 

　　四截省句的解读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社会交际工具和思维认知平台。各种语言单位都是声音和意义的结合体。但是，语言中仍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音义错配现象，既有“有义无音”的空语类，也有“有音无义”的各种虚成分。空语类问题一直是生成语法研究领域最核心且的议题之一。生成语法学家一直致力于研究跟“有义无音”空语类相关的各种问题，如空语类的属性、所能出现的句法位置、解读方式等等，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

 

　　关于空语类的解读方式，生成语法学家的主要观点可分以下两类3:

 

　　一、语音式删略（PF-deletion）。这一理论认为句法结构在生成过程中一直是完整的表达式，只是在最后的语音表达时有些句法成分没有被拼读出来而已，亦即在语音式层面被删略了。代表性学者有：Tancredi(1992）、Chomsky and Lasnik(1993）、Klein(1993）、Wilder(1997）、Sauerland(1998）、Lansnik(1999）、Kennedy and Hartmann(2000）、Hartmann(2001）等等。

 

　　二、逻辑式拷贝（LF-copy）。该理论认为空位成分在生成过程中一直是空位，在逻辑式阶段，通过逻辑拷贝实现语义解释和句法表达。其代表性学者有：Williams(1977）、Chao(1988）、Rooth(1992）、Hardt(1993）、Fiengo and May(1994）、Lappin(1996）、Romero(1998）、Tomioka(1998）、Schwarzschild(1999）、López and Winkler(2000）等等。

 

　　按照语音式删略的解读方式，截省句的基础形式是完整的表达式，在生成的过程中经历了“移位”和“删略”两个步骤，即在显性的句法层面，截省部分中的疑问词先从IP中的某个位置移到[Spec,CP]的位置，满足疑问中心[+Q]强特征核查，从而核销这个不可解释的[+Q]强特征，再把作为C的补足成分（complement）的IP删略，在语音层面没有被拼读出，形成截省句4。

 

　　29)Somebody just left—guess who.

 

　　显性句法部分生成的句子：Somebody just left—guess[CP whoi[IP ti just left]].

 

　　语音层面删略：[IP just left]

 

　　语音层面输出：Somebody just left—guess[CP who].

 

　　30)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 what.

 

　　显性句法部分生成的句子：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CP whati[IP Abby was reading ti]].

 

　　语音层面删略：[IP Abby was reading ti]

 

　　语音层面输出：Abby was reading,but I don’t know[CP what].

 

　　按照逻辑式拷贝的解读方式，截省句在生成的过程中一直存在谓词性空位成分，在逻辑层面经历了“移位”和“拷贝”两个步骤，即疑问词在逻辑层面发生隐性移位，从原位（IP中的某一位置）移到[Spec,CP]的位置，然后根据“等同条件”（Isomorphic Condition）拷贝先行语的内容建构出截省句的完整的逻辑表达式，从而实现其语义解释和句法表达。

 

　　31)有人刚刚离开，猜猜谁。

 

　　拼读出的句子：有人刚刚离开，猜猜[CP谁[IP ECp]]。

 

　　逻辑层面拷贝：[IP刚刚离开j]

 

　　逻辑层面重建：有人刚刚离开j，猜猜[CP谁i[IP ti刚刚离开j]]。

 

　　32)张三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拼读出的句子：张三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是[CP什么[IP ECp]]。

 

　　逻辑层面拷贝：[IP这些东西j]

 

　　逻辑层面重建：张三买了一些东西j，但我不知道是[CP什么i[IP这些东西j ti]]。

 

　　在普遍语法的理论视角下，我们通过比较截省句的两种解读方式，将汉语中的相关现象充分考虑进去，认为逻辑式拷贝更适合解释截省句中的谓词性空位现象。理由如下。

 

　　第一，语音式删略是建立在显性句法层面上发生疑问词移位的基础上，在处理非疑问词移位语言时会遇到种种困难。按照语音式删略的原则，为了解决非疑问词移位语言，学者们又提出了不同的解释途径，如移位说、假截省说、分裂结构说等一系列解释方法，不符合语言现象应尽可能统一处理的原则。逻辑式拷贝从语义角度来解读截省句，把汉语的截省句在逻辑层面进行重建，认为非疑问词移位语言中疑问词在逻辑式层面发生移位。这样的处理可以大大减轻句法的负担。此外，这一分析方式又避免了语音式删略不得不分别处理疑问词移位语言和非疑问词移位语言的麻烦，也契合截省句的语用特征，亦即强调说出句子的焦点成分，省略不重要且前文有先行语的预设部分。

 

　　第二，在普遍语法的理论背景下，按照逻辑式拷贝原则，不同语言中的截省句在逻辑层面得到了统一的处理。这更好地展示了不同语言之间的共性，契合符合普遍语法的基本理念与学术追求。语言在逻辑层面上大体是一致的，语言之间的差异主要体现在语音层面和形态方面等等（吴刚2006:255）。

 

　　第三，逻辑式拷贝分析方案契合有关谓词性空位成分的理论定位。作为隐性的句法成分，谓词性空位成分只是语音为空，它在句法和语义方面发挥着跟显性句法成分一样的功用。

 

　　因此，空语类的逻辑式拷贝理论更适合分析截省句的语义解读。在逻辑式层面，谓词性空位成分与相应的显性成分句法功能相同。正因为谓词性空位成分和显性的句法成分有相同的语义内容和句法功能，我们才可以正确地解读截省句。

 

　　五结论

 

　　本文认为，截省句中除疑问词之外的句子成分皆被删略的现象可以用谓词性空位成分来统一处理，英语中是这样，汉语中也是如此。汉语截省句中省略的成分跟英语一样也是一个IP，亦即“[CPWH[IPECp]]”结构中除了那个前置的疑问词“WH”以外的其他所有句法成分。而这个IP正是一个谓词性空位成分。由于语言的经济原则和焦点结构特征的共同作用，截省句在语音式层面上仅仅保留了一个疑问词而隐去了其他成分。截省句的语义解读是通过在逻辑式层面进行先行内容语的拷贝来实现的。汉语中的相关现象支持逻辑式拷贝的分析模式。

 

　　除此以外，我们以截省句的研究为起点，重新思考一些有关存在谓词性空位成分的语言事实，在普遍语法理论的视角下对这些语言事实重新审视，重新梳理，重新解释。此前所谓的“体词谓语句”（Nominal Predicate Sentence）、“空缺句”（Gapping）、“谓语省略句”（VP ellipsis）等一系列看似无关的语言现象，都可以用“谓词性空位成分”来统一概括和解释。谓词性空位成分应当看作空语类家族的一个重要成员。

 

　　参考文献

 

　　[]傅玉2014“小句左缘理论”框架下的英汉截省句对比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第1期。

　　[]刘丽萍2006《汉语截省句》，北京语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刘丽萍2015原位疑问词语言截省句研究，《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第2期。

　　[]吴刚2006《生成语法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徐杰2001《普遍语法原则与汉语语法现象》，北京大学出版社。

　　[]Chomsky,Noam 1981 Lectures on Government and Binding:The Pisa Lectures,Dordrecht:Foris Publictions.

　　[]Chomsky,Noam 1995 The Minimalist Program,Cambridge:MIT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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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ckendoff,Ray 1972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Cambridge:MIT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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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rchant,Jason 2001 The Syntax of Silence:Sluicing,Islands,and the Theory of Ellipsi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Ross,John Robert 1969 Guess who?,In R.Binnick et al.(eds.).Proceedings of the fifth regional meeting of the Chicago Linguistic Society,252-286.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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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ang,Chyan-an and Wu Hsiao-Hung 2006 Sluicing and Focus Movement in Wh-in-situ Languages.In A.Eilam,T.Scheffler and J.Tauberer(eds.).Proceedings of the 29th Annual Penn Linguistics Colloquium,375-387.Philadelphia:Penn Linguistics Club.

　　[]Wei,Tingchi 2004 Predication and Sluicing in Mandarin Chinese.PhD.Dissertation,Taiwan:Kaohsiung Normal University.

　　[]Williams,Edwin 1977 Discourse and Logical Form.Linguistic Inquiry,8(1):10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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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u,Jie 2003 Sentence Head and Sentence Structure.London and Singapore:Longman.

 

　　注释

 

　　1完整形式应该为：Somebody just left—guess who just left.。

　　2关于汉语截省句中疑问词前面出现的“是”，有人认为不可以省略(Wei 2004)，有人认为可以省略，只是有时省略后句子的可接受性差一些而已。关于“是”的性质的看法并不统一。本文采用Wang(2002)、Wang and Wu(2006)的观点，认为“是”是一个焦点标记，在截省句中用比不用更自然。此处不赘。

　　3关于对空语类的解读方式，请参见Winkler and Schwabe(2003:1-26)。

　　4按照语音式删略的解读方式，疑问词移位是发生在显性的句法层面的，所以我们这里以疑问词移位语言(英语)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