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方言和普通话的词形、词义及词源对比

　　摘    要：　定南方言属于赣南客家方言，在语言发展的过程中，定南方言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地域方言特色。定南方言词汇与普通话的词汇特征同中有异，其差异主要表现在词形、词义、词源三个方面。通过比较分析，发现二者存在构词的音节数量、构词语素、构词词缀等词形差异，也存在同形异义、异形同义的词义差异以及古语留存、忌讳词语等方面的词源差异。

　　关键词:     定南方言;普通话;词汇特征;比较;

　　Abstract：　The Dingnan dialect belongs to the Gannan Hakka dialect and has formed its own unique regional dialect characteristics in the process of language development. The vocabulary of Dingnan dialect is different from that of mandarin in three aspects: morphology, meaning and etymology. Through comparative analysis, it is found that there are morphological differences in the number of syllables, morphemes and affixes of word formation, as well as differences in the meanings of homomorphism and heteromorphism, as well as etymological differences in the retention of archaisms and taboo words.

　　Keyword：　Dingnan dialect; mandarin; lexical characteristics; comparison;

　　一、引言

　　定南县地处江西省南部边陲，连接赣粤两省，是赣粤地区重要的经济文化通道，也是江西的南大门，“东与安远、寻乌相连，南与广东龙川、和平交界，西与龙南毗邻，北与信丰接壤。”[1]49定南县内大多数居民都属客家人，使用客家方言，属于客家县。定南方言按地理位置属于赣南客家方言，刘纶鑫指出：“赣南客家话具有客家方言语音、词汇、语法的基本特征，但各地因地理位置、历史行政区划和居民迁徙时间、来源的不同而有较大差异。”[2]251定南县周边都是客家方言语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闽粤地区人口迁徙等原因，定南方言受粤东、闽西的客家方言影响较大。

　　定南方言和其他客家方言存在着共性，保留了客家方言的特有词语。客家方言特有的单音词“亻厓（我）、佢（他）、兜（都）、冇（没）、昼（午餐）、裤（裤子）、衫（衣服）、行（走）、朝（早上）、禾（禾苗）、着（穿）”等，以及由这些单音词所构成的词语“亻厓等（我们）、佢等（你们）、该兜（这些）、着衫（穿衣服）、剥裤（脱裤子）、食饭（吃饭）、爱莫（要么）、舞什格（干什么）、慢慢行（慢慢走）”等也常见于定南方言中。一些生动的四字格客家方言词语也保留在定南方言中，如：聱聱翘翘（别人说什么就不做什么）、乌里妈企（十分黑）、行行走走（走来走去）、热里八鹿（十分热）、臭过臭绝（很臭）。虽然在定南县的内部土语中存在着一些语音的细微差异，但词汇是基本保持一致的。

　　“客家话与普通话都是从中古汉语发展而来的，两者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但两者在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又形成自己不同的特点，表现在词汇上，也形成既相同又不相同的现象。”[3]3494随着科学技术、社会经济的发展，普通话新词相继出现，定南方言受到当今社会的冲击，不断引入一些新兴的词汇，例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发区、打电脑、打工妹、打工仔、骑摩托、开小车、搞手机”等。尤其20世纪50年代起，普通话得到大力推广，定南方言受到普通话的影响愈加明显，定南的年轻人渐渐少用甚至不会使用定南方言。方言是一个地域文化的载体，它的消失必将连同所承载的地域文化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保护方言迫在眉睫。本文从词形、词义、词源三个方面对定南方言词汇和普通话词汇的差异进行比较分析，进一步明确定南方言的词汇特征，以加深对定南方言词汇的认识。文中所列举的定南方言词汇主要来自定南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的《定南县志》和王颐的《定南方言》[4]。

　　二、词形比较

　　定南方言是客家方言重要的源流之一，与普通话的词汇差异首先表现为词形的差异。下面从音节数量、构词语素、词缀等三个方面来论述定南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词形上的差异。

　　（一）音节数量

　　定南方言中存在一些与普通话同义的词，但是音节数量和普通话不完全相同，主要存在“单对双、双对单、多对双、双对多”四种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定南方言与普通话同义词音节数量比较

　　（二）构词语素

　　定南方言的一些词汇和普通话词汇完全相同，例如“起风”“写字”“放学”“看病”等，但是定南方言大部分词汇和普通话存在差异，构词语素可分为“完全不同、同中有异、顺序颠倒”三种类型，详见表2。

　　表2 定南方言与普通话的构词语素差异

　　（三）词缀

　　定南方言有丰富的前缀和后缀，比较常见的有“阿、老、满、细、头、嫲、佬、鬼”等。这些词缀中，有些是和普通话共有的，有些是定南方言独有的，即使是共有的词缀，其用法和意义和普通话仍有细微差别。

　　1. 前缀

　　(1）阿

　　定南方言和普通话的相同点是：“阿”可以用在某些亲属称谓的前面，如阿公、阿爸。“阿”也可以用在排行、小名或者姓的前面，带有亲热、亲昵的意味，如：阿宝、阿王哥。除此之外，定南方言的“阿”还可以用在熟人的称呼上，表示亲密，例如：阿娇、阿炎。

　　(2）老

　　“老”作为前缀时，定南方言和普通话都可以用在表示称呼人或称呼人的排行或者某些动植物名称上，如：老李、老大、老鼠等。此外，定南方言的“老”用在亲人称呼上或者用在姓氏前，还可以在后面加“哥”，表示亲热，如：老爸、老娘、老刘哥、老姐、老弟、老舅、老梁哥、老王哥。

　　(3）满、细

　　在普通话中，“满”和“细”一般作形容词，不作为前缀使用。但在定南方言中，“满”、“细”表示“最小”的意思，用在亲属称谓前，可以做前缀，例如，最小的姑姑称作“满姑”，最小的叔叔称作“满叔”，最小的弟弟称作“细老弟”，最小的姐姐称作“细姐”。一般情况下，用于长辈称谓时用“满”，用于平辈称谓时用“细”。存在个别例子用于晚辈称谓用“满”，对于长辈称谓用“细”：满崽最小的儿子、满女最小的女儿、细姑爷最小的姑父、细小姨最小的小姨。

　　(4）番、洋

　　在普通话中，“番”没有作为前缀的用法。定南方言的前缀“番”，用在引进外来农作物或者名称上，例如：番豆花生、番茄西红柿、番薯地瓜。前缀“洋”在普通话和定南方言中，都可用在外来物种的名称上，例如：洋人、洋货、洋火、洋灰。

　　2. 后缀

　　(1）头

　　后缀“头”，定南方言和普通话都可以附着在词根上，如：木头、石头、上头。但两者也存在一些不同的用法，下面分别说明。

　　1）普通话词缀“头”可以用在动词或者形容词的后面，用在形容词后多表示抽象现象，例如：念头、看头；准头、甜头。

　　2）定南方言词缀“头”可以用在时间名词后面，例如：早晨头（早上）、昼边头（中午）。用在某些动物上表示“大”的意思，例如：鸡公头（大公鸡）、猫公头（大公猫）。此外，“大”还可以用在对长辈或领头人物的称呼上，例如：阿公头（祖公，即爷爷的爷爷）、人皇头（权力很大的人）。“头”还可以用在带贬义的人物称呼上，例如：阿忽头（形容吊儿郎当的人）、瘌痢头（形容不好伺候的人）、卵棍头（形容到处搅合，搬弄是非的人）。

　　(2）嫲、鬼

　　普通话的“嫲”“鬼”没有作为词缀的用法。在定南方言中，后缀“嫲”“鬼”可以用在带褒义的人物称呼上。例如，定南方言中“靓嫲”“艳嫲”指漂亮的女人，“精嫲”“刁嫲”指聪明的女人，“机灵鬼”指聪明的人，“跳皮鬼”表示天真、调皮的小孩。

　　同样，后缀“嫲”“鬼”还可以用在带贬义的人物称呼上。例如“懒嫲”“懒鬼”表示“不爱劳动、不勤快的人”，同时后缀“鬼”还带有骂人的意味，例如：“短命鬼”就是骂这个人命很短，活不长。除了这两个后缀，还有后缀“佬”也带有贬义的意味。例如：“贼佬”指偷东西的人、“叫化佬”指讨饭的人。

　　(3）富有客家特色的后缀

　　有些在普通话中不常用的词，在客家方言中却很常见，具有鲜明的方言词汇特征。例如：语素“晡”在客家方言中表示时间，“下午”说成“暗晡”或者“晡暗”，“夜晚”说成“夜晡”或者“晡夜”。表示动物雄性和雌性会用后缀“牯”，例如，“牛牯”指公牛，“羊牯”指公羊。用在人物或器物上的词缀“仔”，例如“靓仔、蠢仔、碗仔、刀仔”。

　　三、词义比较

　　定南方言词义与普通话词义有不少相同点，但也有自己的语言特色，下面从同形异义和异形同义两个方面分析定南方言和普通话词义上的差异。文中普通话词义参考《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解释。

　　（一）同形异义

　　定南客家话和普通话都是从中古汉语发展而来，经历上千年各自的演变，词汇的意义不尽相同，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1. 词义扩大

　　定南方言词义的义项比普通话多，列举如表3。

　　表3 定南方言与普通话的词义比较（一）

　　2. 词义缩小

　　定南方言词义的义项比普通话少，列举如表4。

　　表4 定南方言与普通话的词义比较（二）

　　3. 词义转移

　　定南方言部分词的词形和普通话相同，但是词义或多或少发生了转移，列举如表5。

　　表5 定南方言与普通话的词义比较（三）

　　（二）异形同义

　　上文涉及的是和普通话有意义差别的词，在定南方言中也有和普通话词义相同的词，即同义词。定南方言存在一种特殊的词汇现象，即在不同的语境中几个不同的词对应普通话的同一个词。例如：

　　买普通话表示“拿钱换东西”，定南方言用“买”表示，在具体的词语中还有以下表达方式。例如：捡药（买药）、籴米（买米）、倒油（买油）、舀酒（买酒）、称盐（买盐）、斫猪肉（买猪肉）。“捡”“籴”“倒”“舀”“称”“斫”在以上词语中都表示“买”的意思，但是这些词大都是多义词，还要根据不同的搭配对象来确定它的意义。也就是说，在不同语境中，这些词所包含的意义是不同的。例如：“捡柴”不是买柴的意思，而是指砍柴；“捡点”不是买点的意思，而是指收拾。

　　杀普通话和定南方言都可以表示“使人和动物失去生命；弄死”，但定南方言还可以用不同的词来表示，且根据不同的对象搭配不同的词语。例如：猪（杀猪）、捋鸭（杀鸭）、搉牛（杀牛）、破鱼（杀鱼）。以上“?”“捋”“搉”“破”等词所支配的对象不同，虽然不同的词固定搭配不同的动物，但都含有“杀”的意思。

　　敲普通话和定南方言都表示“击打物体，使发出声音”，“敲”在定南方言中涉及或支配的对象不同，采用不同的说法。例如：打锣鼓（敲锣打鼓）、调铜锣（敲锣）、搉丢铛（敲小锣）。以上“打”“调”“搉”都有表示“敲打”的意思，即这几个词在定南方言的上述词语中是同义词。

　　很普通话用来表示“程度非常高”的意思，定南方言对于“很”后接不同的形容词也有不同的说法。例如：好刁（很聪明）、壳硬（很硬）、拉软（很软）、墨乌（很黑）、夯红（很红）；秀青（很青秀）、宣甜（很甜）、纠苦（很苦）、死辣（很辣）、窟圆（很圆）。以上这些词，都带有“很”的意思，可见，在以上这些词中表示形容词的程度时，它们都是同义词。

　　总之，定南方言中存在着许多这样的同义词，与普通话有较大的区别。这些同义词使得语言表达更加准确、生动、形象，散发出定南方言特有的语言魅力。

　　四、词源差异

　　（一）古语留存

　　从古代汉语发展到现代汉语，词汇从以单音节为主发展到以双音节为主。有些古语词在现代汉语中已经不使用了，但是在定南方言中却还遗留着一些古汉语的踪迹，保留古汉语的词义。例如：

　　乌黑。元代黄公绍、熊忠《古今韵会举要》：“又俗谓黑色曰乌”。西汉司马迁《史记·匈奴传》：“北方尽乌骊马”，《五代史·梁符彦卿传》：“太祖赐以所乘爱马一丈乌”。“乌骊马”指深黑色的马，“一丈乌”指全身乌黑。

　　着穿。唐代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其意思是将军的弓因为冷所以不好控制，都护的铁衣因为冷所以难以穿在身上。

　　面脸。唐代白居易《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战国策·赵策》：“必唾其面”。这里的“面”就是脸。

　　企、倚站。东汉班固《汉书》：“日夜企而望归”。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倚柱而笑”。在这里“企”和“倚”都是站的意思。

　　食吃。《孟子·梁惠王上》：“不违背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其意思是只要不违背农时，那粮食就吃不完。

　　行走。孔子《论语·述而》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西汉刘向《战国策·秦策五·谓秦王》：“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句中的“行”是行走的意思。

　　饥饿。在普通话中“饥”是不成词语素，要与其他语素组合成词。古汉语“饥”表示饿的意思，唐代柳宗元《捕蛇者说》：“饥渴而顿踣。”清朝洪亮吉《治平篇》：“风雨霜露饥寒颠踣。”定南方言中“肚饥”就是“肚子饿”的意思。

　　晡时间名词，约当午后三时至五时，一般泛指下午或黄昏。《玉篇》：“申时也。”《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悲谷，是谓晡时。”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晡食”吃晚餐，“晡”指傍晚。

　　（二）忌讳词语

　　在定南方言中，由于受到封建迷信和旧的行业传统观念的影响，民间流传着许多禁忌，凡事讲究吉利，忌讳说不吉利的话。例如：忌讳折本的“折”音，“猪舌”改称为“猪利（脷）”；忌讳贫穷的“穷”音，“芹菜”改称为“富菜”。

　　类似的忌讳词语还有：

　　参考文献

　　[1]定南县志编纂委员会定南县志[M].赣州:定南县志编篆委员会. 1990.

　　[2]刘纶盘赣南居民的迁徙层次和赣南客家话内部的语音差异[J].中国语言学报，1995(5).

　　[3]蒋宝德李鑫生.中国地域文化[M].山东:山东美术出版社, 1997.

　　[4]王颐定南方言[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