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 世纪,罗马教廷为阻扰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1558 -1603) 的宗教改革,在欧洲大陆发动了反宗教改革运动。除组织宗教战争外,教皇重用耶稣会发动宗教论战。在这种宗教改革的大语境下,戏剧渲染新教与罗马教廷的对峙,介入到宗教改革运动之中。①当时的英国剧作家们已经内化了新教改革者的圣礼理论,指责偶像崇拜混淆字面意义和隐喻意义,暗示天主教神秘仪式是一种无知的迷信仪式。他们经常使用“戏中戏”来隐喻和指涉相似的历史事件,借助符号或意象再现真理。②观众通过“见证”以感受新教殉教者的壮举,通过移情使内心产生强大的信仰理想。戏剧甚至成了揭示天主教灭亡命运的圣经启示录,在凸显新教正义中建设民族身份。③除《戈波德克王》( Gorbo-duc,1561) 讨论宗教战争外,戏剧《哈姆雷特》( Hamlet,1601) 、《西班牙悲剧》( The SpanishTragedy,1587) 、《马尔菲公爵夫人》( The Dut-chess of Malfi,1613) 、《亨利五世》( Henry V,1600) 等参与宗教论战。基于此,本文运用新历史主义研究方法,在宗教改革语境下重点研究英国戏剧中的宗教论战。
一
英国早期现代戏剧积极参与到英国新教改革运动之中。例如,1561 年末至 1562 年初的圣诞节期间,托马斯·诺顿( Thomas Norton)( 1532 - 1584) 和托马斯·萨克维尔( ThomasSackville) ( 1536 - 1608) 合着的《戈波德克王》在伦敦的内殿法律学院上演,作为律师学院季节性狂欢的一部分。它从新教立场探讨王位继承人问题,讨论英国与西班牙、意大利等天主教国家之间的宗教战争。此时,伊丽莎白女王的个人婚姻问题上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不少天主教势力试图通过与都铎家族的血统关系而获得王位继承资格,或试图与女王联姻而获得王位继承权,或通过武力铲除被罗马驱除出教的女王以征服英国。本剧赞助人达德利勋爵就是想通过该剧劝诱女王接受自己的求爱,理由是其他天主教候选人都可能使女王重蹈姐姐玛丽女王( 1553 -1558) 的后尘,或者很可能会让英国卷入一场宗教战争。
1561 年,根据正常继位规则,可能的王位继承人有三个: 新教徒女士凯瑟琳·格雷( LadyCatherine Grey) 、天主教徒苏格兰女王玛丽 ·斯图亚特和亨廷顿伯爵( Earl of Huntingdon) .前两位的可能性最大,而玛丽·斯图亚特更有资格继承王位。
①玛丽既是天主教徒也是一位亲法分子。玛丽更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事实极大惊动了伊丽莎白一世的新教国会议员们,因此他们力图废除任何苏格兰人对英格兰王位资格的占有,以确保一个英格兰的新教徒为王位继承人。这有待通过两种方案得到实现,一是遵照女王父亲亨利八世的意愿,他曾剥夺他的苏格兰亲属---亨利八世的妹妹马格雷特( Mar-garet Tudor) 的后嗣的王位继承权,转而支持小妹妹玛丽的后嗣,即简女士( Lady Jane Grey) 的姐姐凯瑟琳·格雷; 二是通过新的王位继承法,赋予伊丽莎白一世在这些事务方面与其父亲相似的权力,让她自己在去世以前确定王位继承人。
②亨廷顿伯爵的王位继承资格排在她们后面,他是爱德华四世的哥哥克拉伦斯 ( Clar-ence) 的后嗣,虽坚定地支持新教事业,但此时他还不是重要的公众人物。
③不少欧洲大陆国王也想牵手女王以成为英王,有西班牙帝国菲利普二世、神圣罗马帝国查理大公等天主教国王和瑞典埃里克十四等新教国王。
除讨论因王位继承问题可能引发宗教战争外,一些戏剧斥责罗马教皇腐败、专制与虚伪,参与宗教论战,新教的圣餐隐喻、见证手法与天主教弥撒圣餐、偶像崇拜形成对照。圣餐礼( Eucharist) 也称祭坛圣餐或主的晚餐( Lord'sSupper,Blessed Sacrament) ,是一种基督教的传统仪式。《圣经新约》几本书中记载了最后的晚餐,基督给予信徒们吃面包时说,“这是我的身体”,授予他们喝酒时说,“这是我的血液”.
圣餐礼正是基督徒根据圣经,为纪念基督而举行的神圣的宗教仪式。当代文学批评家休斯顿·戴义( Huston Diehi) 指出,“在伊丽莎白教会庆祝‘主的晚餐’与在伊丽莎白剧院观看张伯伦演出公司( Chamberlain's Men,国王演出公司的前身) 上演的戏剧是相关的文化活动,构建了当时的伦敦人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④英国人接受和理解商业戏剧,正如新教徒参与和阐释圣餐仪式,在性质上是相似的。天主教的弥撒仪式强调虔诚注目,视“完全物质的、外在的”东西为神圣的、可见的上帝; 新教的圣餐跪拜仪式则强调“可见的符号和隐身的上帝之间的区别”①。卡尔文和新教改革者坚持,“主的晚餐”是一种承诺和纪念,不是一种牺牲或奇迹,认为意象是一种重要的、实体的、起着助记功能的符号,圣餐的面包和酒只提醒信徒们想起基督为人类做出的牺牲。②新教徒把圣餐礼作为“真实图画”,信徒们只有记住自己的罪,才能抓住圣餐的符号意义,体验它作为一种赎罪的承诺,通向隐身的超验上帝和坚定对上帝的信仰。
新教改革者反对天主教弥撒仪式中不使用可理解的语言单词伴随图像、迷惑信徒的灵魂,怒斥天主教鼓励信徒们注目、膜拜一个实物化的偶像上帝( incarnate God) ,甚至认为见到偶像就是可以得到拯救。新教因此号召信徒们借助图像与符号,从精神上记忆、接收和上升到不可能被看见、被吃或被触摸的超验上帝。③换言之,在圣餐礼中,圣餐面包和酒是符号,也是神圣的象征,再现真理,配合牧师布道词,能让信徒进入到神圣的神秘仪式中,看到自己的罪并联想到基督的牺牲,坚定信仰并感知上帝,以强调在圣餐符号和被指称的事物之间的相似和类比。正如新教徒用简单的桌子和面包来创造一个再现场景一样,空旷的伊丽莎白舞台上的演员使用可视的简单道具和语言来唤起观众的记忆。不像天主教教堂内把牧师与一般教徒分得很开,新教努力重新设计教会的神圣空间,把牧师置于集会中央,以便他能被清晰地听到和看到,以类似的方式,戏剧演员被置于伊丽莎白剧院半岛式的舞台上。④英国早期现代戏剧使用世俗的舞台解读文化中最有意义的宗教仪式。莎剧《哈姆雷特》表达了舞台的新教美学,探讨以语言为中心的呈现型戏剧是否可在世俗的美学空间中,取得新教改革者赋予圣餐礼的相同效果: 启发观众、渗入心灵、印在心中、落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