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扇面组合书法的形式特点与创作内容

　　中国古代扇面书法的发展历史十分悠久，经过长期的实践与探索，扇面书法的形式及内容有了极大的变化。“现代扇面书法，在继承传统扇面书法的基础上，不断创新，不仅内容取材广泛，意境清新，而且形式多样，富有时代气息。”1到了近现代以后，扇面由实用功能逐渐转向审美功能，其形式变化也越来越多样化。从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的入展作品来看，扇面书法创作出现了很多可喜的变化。其中多扇面组合的形式，无疑是当代扇面书法创作的一大亮点。这种新的变化形式近年来发展迅猛，几乎成为当前扇面书法创作的主流形式，其背后的原因值得深入探究。

　　关键词：   多扇面组合书法，创新，发展

　　一、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的变化及影响

　　“扇子自身形质和功能的发展程度决定了扇面上的艺术发展程度。”2当代扇面书法的创作形式转变酝酿的时间很长，从明清的多人合作扇面、集锦扇开始，组合扇面的书法形式就已经初见端倪。只不过，古人受限于扇面的实用功能，只能在一块扇面上创作，形式的变化受到很多限制。传统的扇面因为篇幅较小，也已经不足以表现书写者的技法。而到了当代，扇面的功能悄然发生变化，装裱的形式也不尽相同，加上大型展厅的出现，给了扇面书法更广阔的表现空间，多扇面组合也就应运而生了。展厅的空间与传统的展示空间有很大区别，空间的扩大，使得扇面必须寻找更适合的展现形式。传统的单扇面篇幅小，内容含量少，无法适应新时代展厅空间的变化，时代的审美需求发展对扇面书法提出了新的变革要求。与此同时，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的要求以及评委作品的引导，也对扇面书法创作形式变化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从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的征稿启事中，可以看出很多新的变化，这些变化中也隐含着当代扇面书法形式的嬗变过程。

　　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一共举办了四届，分别是在1998年、2005年、2010年、2013年。前两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对形式的要求都比较简单，对内容也没有提倡原创。从第三届开始，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就变得更具体化，重视原创内容，提倡自作诗词。要求投递的是8寸彩色照片，通过初评之后再交原件。从这一届开始，扇面书法展中加入了现场测试的环节。如果发现有代笔嫌疑，会通知作者到现场进行测试，未到场参加现场测试的，经评审委员会认定、监审委员会同意，视为自动放弃入展资格。

　　有了前三届的经验，第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对内容和形式的要求更加细致周全。第四届征稿启事依旧重视原创，提倡自作诗词，并要求直接投递原件。减少入展人数也是一个重大的变化，前三届入展人数五六百人，到了第四届入展作品才300件左右。草书、篆书等要附释文注明出处；如果发现是临摹、抄袭已在公开出版物发表的古今作品，包括古代碑帖集字、集联等，就不予评审。鼓励书写完整作品，不提倡过度拼贴、染色、做旧等。另外，还附有接收举报投诉材料的地址……这些都是前三届征稿启事中没有的内容。从第四届的征稿启事来看，无论是投稿的要求，还是评审的制度流程，明显都比前三届完善很多，全国书法展的规范化发展于此可见一斑。

　　第二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大展征稿启事中提到“每幅作品或多幅作品组合尺寸不超过四尺”。第四届征稿启事中提出“除多块扇面作品可粘贴为整体外，其他一律勿做旧、托裱、装裱”。为了使多扇面组合的形式更多元化发展，第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征稿启事中要求的尺寸甚至可以大到六尺，比上一届整整翻了一倍，这就给多扇面组合创作拓宽了形式表现空间。当时，在其他的书法国展中，多扇面组合的形式已经出现了。第三届征稿启事中虽然没有提到多扇面组合的形式，但是后来入展的多扇面组合作品数量已经很可观了。这中间的变化恰好印证了时代发展对于扇面书法的审美需求已发生变化。无论是从创作者的表现空间来看，还是从欣赏者的阅读期待来看，小篇幅的扇面书法已经是难以满足要求了，多扇面组合可以说是当代展厅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随着时代发展，扇面书法创作形式在遵循传统的基础上，也在不断创新。”3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多扇面组合如今在国展上已是常见形式。这种新形式弥补了传统扇面书法的很多缺陷，开启了扇面书法创作的新纪元。

　　《第一届全国扇面书法大展作品集》的序言中提到首届扇面书法展中“扇形作品的创作特点不够鲜明”，需要“更多吸收传统扇面的创作方法，增加特殊形式作品的创作难度”，以及“推动书法家去尝试创作新形式、新技法的作品”，4等等。这些问题其实也是当代扇面书法创作的难点所在。在第二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大展的评委作品中，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形式变化，有评委在作品中把一个扇面分割为多个区域，或用不同颜色区分，或用不同字体区分。第二届的征稿启事中虽然提到“每幅作品或多幅作品组合尺寸不超过四尺”，但是入展作品基本还是一块扇面，评委作品也多是一块扇面。可见，组合扇面这种新形式在当时还没有被书法界所接纳。到了第三、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采用多块扇面粘贴的作品才进入书法的历史潮流中。

　　多扇面组合形式给当代的扇面书法带来了新的变化，也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影响。比如，扇面粘贴的颜色过于花俏，扇面形式不统一，等等。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新形式的出现，符合大众审美的需求和时代发展的潮流，还是值得肯定的。

　　二、当代多扇面组合书法的形式特点

　　多扇面组合书法作品的出现，使得当代的扇面书法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面貌。扇面的形式不同，创作的内容也应该有所区别，这就要求书法家不能把扇面与其他样式的书法创作混淆起来，过度的融合反而会使传统的扇面失去原有的味道。“扇面所具有的美学特征更使得其成为中国书画中极具民族特色的一种艺术形式。”5多块扇面组合无疑给扇面书法创作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更大的发挥空间，然而，扇面的特殊样式和传统属性，决定了多扇面组合的形式也应该有一些基本的形式和内容要求：当代的多扇面组合，首先要求必须是两幅或两幅以上的扇面组合；其次，多扇面之间的内容应该是和谐统一的整体，不能是完全无关联的作品；最后，多扇面组合的独立样式应该保留传统“因形定字”的形式，因为如果脱离了扇面的形式特点，也就不能称为扇面书法了。

　　扇面书法受到的最大限制便是形式。中国古代扇面书法形式大致可以分为折扇和团扇两种基本类型，折扇和团扇的不同形式决定了字体的安排不同，篇章结构的安排不同。

　　折扇可以折叠，古代多为男子使用，往往呈扇形结构，上宽下窄，各行之间呈辐射状，而不是中规中矩的平行状。在书写扇面时，字体的俯仰向背、呼应照应，乃至字体大小、行距安排等，都与平常的直行式的写法不同。“折扇书法创作的布局安排有其特殊的程式。”6扇面的字体必须根据章法的变化而变化，扇面章法“常见的处理方式有长短式、平展式、分段式、格景式等”7，通常会根据书写内容的不同而改变。多扇面组合书法创作需要考虑的章法要求，自然要比单块扇面更复杂。

　　团扇多以圆形对称结构为主，取团圆如月之意，符合中国人团圆吉祥的审美追求，也叫合欢扇、纨扇等，在古代多为女子所用。它的形式特点是以扇柄为中轴，左右形成对称结构，也有部分团扇的扇柄在左右两边。从出土的文物看，还有六角形、八角形、瓜楞形、蕉叶形、梧桐叶形、梅花形、海棠形、马蹄形等，甚至也有正方形、长方形、梯形8，不一而足。它的形式变化比折扇要丰富很多，“往往呈现出‘圆不中规、方不应矩’的非常态形式”9。在创作时，团扇不需要过多顾虑字体大小不一和字体倾斜角度问题，更多是要考虑异形结构下的章法布局，比如，团扇各行的字数长短不一，周边的弧线结构决定了书写必须要有高低错位。

　　“因形定字”是扇面书法的一大要点，如果不能在形式基础上对字形加以改造、变化，扇面创作的基本特点就难以凸显出来。当前的扇面书法创作中一个不好的现象是抛开了扇面的形式特点，把扇面纸当成一般的宣纸来安排章法，于是出现了扇面与手卷、册页、斗方形式雷同的结构。另外，扇面纸张的选择也不能过于随意。古代折扇有折叠痕迹，纸张多是加了云母胶矾的熟纸，创作的技法和效果都与一般宣纸不同，“扇面书画的笔墨效果之妙，正在于它与普通纸张纸性的不同所致”10。这些问题在第一届扇面书法展上已经出现了，在后面三届书法展乃至其他书法国展中还是不断出现。

　　一些特殊形式的扇面要求书写者必须根据扇面的特点改变字体和章法结构，多扇面组合也不例外。明清时期的“集锦扇”由两人或两人以上在同一块扇面上合作创作，但是“每人的作品相对独立，各自为阵，但整体上又相互交融”11。当代的多扇面组合书法创作也需要解决部分与整体的矛盾问题，处理好各扇面之间的呼应互补关系，使其整体性更强——一方面要考虑单块扇面形式的基本要求，另一方面还要兼顾各个扇面之间的联系，可谓难上加难。

　　多扇面组合有别于传统单块扇面的创作形式，固然是当代书法开拓的新形式之一，但它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虽然多扇面组合可以有效增加扇面书法的篇幅，扩大审美空间，形成独特的审美样式，但与此同时，扇面兼容性的增加也可能导致形式辨识度的降低。在国展中，有些多扇面书法其实已经突破了扇面的形式特点了，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扇面书法了。

　　单个扇面的篇幅有限，进行章法布局难度很大，把字写小几乎成为必然趋势，很多扇面展基本上成了小字展。而多扇面组合可以突破这种瓶颈，通过增加篇幅来扩展审美空间。多扇面中不同区域的留白、错落，形成对比，变化更加丰富，也更具装饰性。单独看其中一个扇面也许平淡无奇，但若干个有呼应、对比的扇面能够形成耐人寻味的格局变化。以组合式扇面作为一个整体，需要观众拥有更开阔的审美视角，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精妙之处。

　　三、多扇面组合书法创作的内容

　　在古代，扇面书法很多是题写自作诗词，而当代的扇面书法大多是抄录前人诗词作品，很少有原创的内容，这在客观上也降低了扇面书法的文化含量。而多扇面组合的内容与形式究竟该如何交融在一起，则对书法创作者们提出了更高要求。“书法内涵的丰富性，决定了书法内容与形式具有独立性和统一性。”12扇面书法的内容和形式必须完美统一在一起，才有可能成为精品。

　　多扇面组合书法在第四届书法艺术展中基本已经一统江山了，单扇面入展的数量明显减少很多。而在多扇面组合书法的内容创作上，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入展作品抄录古人的诗词文赋十分普遍，很多作者把整篇古人作品拆散成若干扇面进行组合，断句往往不妥，且内容也有很多不合时宜、不合形制的地方。虽然中书协在国展中多次提倡、鼓励自作诗词，但是效果不是很好，“文抄公”的作品比比皆是。

　　扇面展相比于其他国展类型，其文化意味更深，因为古代折扇是“社交文化的中介角色”13，具有一定的社交功能，扇面是文人应酬交往的手段之一。而当代扇面书法的思想内容却显得薄弱，扇面的降温、交际等实用功能已经消失，在展厅空间背景下，扇面书法的视觉审美功能显得更为重要。然而，形式的创新并没有带来内容审美的发展，这不能不说是当代多扇面组合创作的一大缺陷。

　　当代多扇面组合书法在形式上已经突破前人的藩篱，通过多扇面组合增加书写篇幅，给了书法创作者更大的空间与自由，而在内容创作上反而停滞不前，这种趋势其实是不利于书法艺术的发展的。当代扇面书法的艺术空间拓展，更多要放在内容创新上：通过自作诗词文章，将扇面书法的内容与当代文化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以扇面的独特形式记载时代的变迁，唯其如此，才能激发自身更大的活力。

　　当代多扇面组合艺术的发展，除了在创新形式、充实内容之外，跨界汲取不同艺术门类的营养，也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拓展方向。古代扇面中书画结合的形式十分普遍，而当代的扇面形式却始终无法越过学科融合的边界。以绘画为主的传统扇面构图形式多样化，满构图、左右构图、边角构图等都独具特色，其留白技巧有利于画面意境的营造。书法扇面可以借鉴国画扇面的构图形式，强调章法上的呼应、照应，将字看成是画来布白和分割扇面，因为“书法在扇面中可以作为独立的绘画形式出现”14。此外，扇面书法的内容也可以采用集中主题的方式，将分割扇面的内容统一处理，形成内容上的内在联系，这样就不会显得支离破碎。同时要注意多扇面组合的内容应便于阅读，不能刻意营造形式而影响对内容的阅读。第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中有不少作品侧重于形式创新而随意割裂文本，造成了内容审读的困难，这可以说是本末倒置了。

　　四、结语

　　近年来在书法扇面的形式创新上，有了很多融合的新变化：有的在书法扇面中融入一些绘画内容；有的借鉴美术作品中的“锦灰堆”形式，在书法扇面上融入金石碑帖等新元素；还有的采用多字体融合的方式，用不同的书体书写同一块扇面……这些形式往往令人耳目一新，且大多与古代的书画合作扇面、多人合题扇面等传统一脉相承。但无论是多扇面组合、多字体组合，还是多内容组合，保留扇面的基本特征是十分必要的，这可以说是扇面书法创作的底线。当代书法创作在尊重传统的同时，也要积极开拓新的发展方向，因为只有融合多种元素、多种形式、多种技巧，才能进一步激发扇面书法的活力，翻开书法史的新篇章。

　　注释

　　1[1]王劲松：《试论扇面书法艺术的四个阶段》，《艺术教育》2011年第6期。

　　2[2]汪哲平：《明代扇面书法研究》，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学位论文，2019。

　　3[3]姚希金：《中国古代扇面书法的形式特征及创作借鉴研究》，齐鲁工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4[4]刘艺：《全国第一届扇面书法大展作品集》序言，荣宝斋出版社，1998。

　　5[5]徐华：《小扇面大空间》，《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6[6]林如：《扇面书法面面观》，《中国书法》2009年第11期。

　　7[7]《书法的形制》，《中国书法》2014年第20期。

　　8[8]刘张华：《中国书画扇面的价值研究》，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9[9]杨祥民：《论扇面形制对中国画的影响》，《理论与创作》2010年第3期。

　　10[10]徐建融：《手札和扇面———<学书札记>之九》，《书法》2017年第9期。

　　11[11]朱万章：《明清合作书画扇面漫谈》，《荣宝斋》2018年第1期。

　　12[12]谢剑雄：《书法内容与形式的流变》，《中国书法》2016年第12期。

　　13[13]吴鹏：《舒卷炎凉:明人的书扇赠酬及其文化隐喻》，《中国书法》2009年第11期。

　　14[14]闫娜娜：《中国扇面艺术的审美价值研究》，山东理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