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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化命题理论的分歧与整合探究

来源:自然辩证法研究 作者:王晓乐
发布于:2019-03-13 共9261字

  摘    要: 结构化命题和对结构化命题的自然化解释, 是当前哲学界主流的命题理论。根据这种理论, 命题是具有组分和结构的复合实体, 其表征能力应该诉诸人的语言和认知活动来得到解释。然而, 自然化进路并不能解决结构化命题的统合问题, 反而引起更多的困难, 因而不能成立。有些哲学家提出结构化命题的命题构成问题, 试图拒斥包括整分论进路在内的所有结构化命题。但是, 利用弗雷格的涵义 (思想) 我们可以避免和回应这些批评, 从而在简单命题和结构化命题之间取得某种结合。

  关键词: 结构化命题; 命题构成; 整分论; 命题的形而上学;

  Abstract: Structured propositions and their naturalized accounts are the dominant propositional theories in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according to which propositions are complex entities with constituents and structures, and their representative power should be explained appealing to language and cognitive activities. Naturalized accounts, however, cannot solve the unity problem of structured propositions, but cause more difficulties, thus these accounts cannot be true. Some philosophers pose problem of propositional constituency, and try to reject all kinds of structured propositions including mereological ones. We can, however, employ Fregean Sinn to avoid or respond to these criticisms, and then reach an unification between simple and structured propositions.

  Keyword: structured propositions; propositional constituency; mereology; metaphysics of propositions;

  引言

  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 结构化命题理论逐渐成为学界主流。这种理论将命题看作结构化的实体, 通过命题的组分和结构来解释命题何以表征世界。其中, 最具代表性的是萨尔蒙 (Nathan Salmon) 、刘易斯 (David Lewis) 、索姆斯 (Scott Soames) 和布劳恩 (David Braun) 。为了解决结构化命题的统合问题 (problem of unity) , 金 (Jeffrey King) 和索姆斯提出了两种自然化命题理论。梅里克斯 (Trenton Merricks) 、凯勒 (Lorraine Keller) 对自然化命题理论提出批评, 并通过对命题构成的分析拒斥所有的结构化命题, 进而提出了命题优先主义的理论。

  本文第一部分关注金和索姆斯对结构化命题统合问题的解决, 指出他们的自然化命题理论不能成立。接下来, 文章的第二部分考察凯勒和梅里克斯对命题构成———集中于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的批评。在第三部分, 文章着力探讨弗雷格式涵义如何避免和回应这些批评, 从而主张一种作为涵义的新弗雷格式命题。最后, 文章通过对命题形而上学的探讨, 解决了结构化命题与简单命题的分歧, 澄清了它们各自的本体论地位。

  一、结构化命题及其统合难题

  金认为, 结构化命题是“复合实体, 该实体具有部分或组分, 这些组分以某种方式结合在一起”[1]。不过, 正如梅里克斯所言, 作为可能世界集的命题也符合这个标准, 因为它也“是复合实体, 有组分 (可能世界) , 并以某种方式 (集合论) 结合在一起”[2]122。因而, 结构化命题还需要加上其他条件:通过这些组分及其结合方式, (1) 可以区分必然等价的命题, (2) 可以说明为什么命题能够表征世界。

  既然结构化命题通过组分和组分结合的方式来个体化 (individuate) 命题 (即区分必然等价的命题) , 并且说明为什么命题能够表征世界, 那么这些组分如何可能结合在一起就成为结构化命题理论家必须要回答的问题。这就是命题的统合难题。为解决这个难题, 金和索姆斯提出了两种具有代表性的自然化命题理论。

  金不接受命题独立于语言和心灵、依其本性具有表征能力的理论 (他认为这种理论的命题本性太过神秘) 。他为自己的命题理论提出两项要求:“第一, 对命题组分结合方式的解释不能留有任何神秘性……第二, 这种解释应该阐明命题如何具有真值从而能够表征世界”[3]25。金认为, 结构化命题的组分之间有命题关系使它们结合在一起, 这与构成陈述句的表达式 (词或短语) 之间的句子关系相应。语言使用者会把命题关系解释 (interpret) 为归属某性质给某对象, 把句子关系解释为归属某表达式的语义值给另一表达式的语义值[4]49。举例来说, “迈克尔游泳”拥有两重关系:句子关系和命题关系。语言使用者将句子关系解释为归属“游泳”的语义值给“迈克尔”的语义值, 将命题关系解释为归属游泳属性给迈克尔对象。这种解释 (归属) 由主体“自发和自然”[4]49进行, 是“我们生物意义上的语言能力的一部分”[4]49。

结构化命题理论的分歧与整合探究

  索姆斯接受通过语言和认知活动来解释命题表征能力的看法, 进而提出了他的认知行为类型命题理论。该理论从述谓 (predication) 这种认知活动开始。“某主体知觉到某个对象o为红色的 (o as red) , 由此形成某个知觉经验表征o为是红色的 (o as being red) , 主体就把红色性述谓于o (predicates redness of o) 。”[4]128也就是说, 主体认为o是红色的 (think of o as red) , 她就把红色性述谓于了o (predicates redness of o) 。一个述谓活动就是一个认知行为殊型 (cognitive act token) , 而命题就是认知行为的类型 (cognitive act type) 。“持有一个命题就是执行一些述谓活动, 该述谓活动涉及殊型化作为该命题的事件类型。”[5]106作为类型的命题的表征能力, 是从作为殊型的述谓活动的表征能力那里获得的。

  把命题的表征能力 (至少部分地) 归因于人的语言能力、认知活动, 这种自然化的命题理论面临诸多困难。

  首先, 我们来看金的理论。该理论的核心概念为命题关系和解释, 并以解释来说明命题关系。仍然以“迈克尔游泳”为例, 金会说:通过解释, 语言使用者将“游泳”的语义值归属给“迈克尔”的语义值, 将属性游泳归属给对象迈克尔。但是, 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地追问:为什么人们这样解释 (归属) 而不是别样解释 (归属) ?为什么“迈克尔游泳”所表达的命题是迈克尔游泳, 而不是游泳迈克尔, 或者迈克尔吃饭、约翰不游泳,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对此, 金也许会回答说这是因为人们就是这样解释的, 这种解释是我们语言能力的一部分, 而我们有这样的语言能力是因为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可是, 将命题的表征能力归因于我们有某种语言能力、我们是某种生物, 真的比将命题的表征能力归因于命题的本性更加不神秘吗?而后者却比前者简洁优雅得多。

  其次, 我们再来看认知行为类型理论。众所周知, 存在很多命题, 诸如狗会叫, 猪会飞, 蚂蚁会上树, 等等。另外, 狗会叫是真的, 当且仅当事实是这样的, 猪会飞是假的, 当且仅当事实不是那样的。“事实是怎样的, 就会有一个 (真) 命题, 只有当事实是怎样时才是真的;事实不是怎样的, 就会有一个 (假) 命题, 只有当事实是怎样时才是真的。”[2]137事实是怎样和事实不是怎样的情况有很多很多, “我们有限的认知能力怎么可能为每一种是怎样的情况和不是怎样的情况都传达一个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为真的命题呢”[2]137?简言之, 表征世界的命题太多而人的认知能力有限, 故命题的存在和表征能力不应该依赖于人的认知活动。例如, 凯勒就具体地分析指出索姆斯的命题理论与经典数学 (ZFC系统) 相冲突, 除非认为人具有无限智能, 而“诉诸于无限智能又违背了他们提供合理的、自然的命题理论的初衷”[6]938。

  最后, 除了上述两个困难之外, 自然化进路的结构化命题也与通常人们所持有的命题观念不符。例如, 如果命题依赖于人的认知活动才存在, 那么命题就是偶适的存在而非必然的存在。如果命题通过语言解释和生物机能才具有表征能力, 那么命题就不可能本质地表征而只能是偶然地表征。这些都会给命题扮演自己的角色 (如真值的初始承担者、命题态度的对象等) 带来困难。因此, 自然化的结构化命题理论不能成立。

  二、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

  统合难题是结构化命题理论家必须要解决的。结构化命题的支持者为此提出了多种方案, 但是他们的方案只是对结构化命题的统合方式进行描述, 对自己所采取的统合方式的形而上学预设却缺乏反思。凯勒称这种反思为命题构成的形而上学。梅里克斯也对该问题进行了研究, 意在反驳无论何种命题构成都无法解释命题为什么具有表征能力。

  梅里克斯与凯勒的论述大同小异, 后者更加全面, 也更加集中于命题构成的形而上学问题。凯勒将结构化命题理论家所采取和可能采取的命题构成分为5类, 包括集合论的、整分论的、形式质料说的、使结构的和构成优先主义的[7]659。萨尔蒙和刘易斯的集合论进路, 面临贝纳塞拉夫两难 (Benacerraf dilemma) , 已经被多数结构化命题理论家放弃。后面几种命题构成并不常见, 因而本文接下来重点关注凯勒和梅里克斯对整分论进路命题构成的批评。

  根据整分论进路, 命题的组分是它的部分 (parts) 。经典外延式整分论 (Classical Extensional Mereology, CEM) 是当前描述部分—整体关系的最好理论系统。该理论系统有三条公理:

  (1) 无限制性 (Unrestricted) :对于任意xs, 至少有一个xs的全 (sum) 。

  (2) 唯一性 (Uniqueness) :对于任意xs, 至多有一个xs的全 (sum) 。

  (3) 传递性 (Transitivity) :对于任意x, y, z, 如果x是y的部分且y是z的部分, 那么x是z的部分。

  首先, 凯勒和梅里克斯认为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违反了唯一性公理。以命题约翰爱玛丽和玛丽爱约翰为例, 它们拥有完全相同的部分约翰, 玛丽, 爱。根据唯一性公理, 我们将不能区分约翰爱玛丽和玛丽爱约翰, 因而这两条命题就应该是完全相同的, 对世界有相同的表征。这显然是荒谬的。因而, 整分论进路的命题如果要区分约翰爱玛丽和玛丽爱约翰, 就必须违反CEM的唯一性公理。[7]661

  其次, 除了违反唯一性公理之外, 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还违反了传递性公理。以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为例。我们假设, 王阳明身上有一个细胞, 我们称之为小胞。小胞作为王阳明身上的一个细胞, 显然是王阳明的一部分, 而王阳明又是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 根据传递性公理, 小胞也是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这之所以是荒谬的, 凯勒认为其原因有三[7]661-662。第一, 人们通常会认为单称命题的组分提供了这个命题所关于的那个东西 (例如, 王阳明是心学家是一个关于王阳明的命题) ;照此看法, 我们就应该说王阳明是心学家是一个关于小胞的命题, 因为小胞是该命题的一部分 (也即组分) , 而这显然荒谬。第二, 弗雷格和罗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把握论题” (the grasping thesis) , 该论题认为我们要把握一个命题需要我们把握这个命题的所有部分 (即组分) 。照此论题, 我们要把握王阳明是心学家这个命题, 就必须把握小胞这个命题组分。这显然是荒谬的, 因为我们完全可以把握王阳明是心学家这个命题而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小胞的存在。更何况, 王阳明身上的细胞有千千万万, 我们不可能都把握得过来。第三, 小胞的存在是偶适的, 如果小胞是王阳明的一个肠粘膜细胞, 它只会存在3天, 但是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存在的时间显然不是只有3天。如果小胞是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 我们就得承认:有时候, 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存在, 而作为该命题一部分的小胞不存在。但是, 命题的某个部分不存在, 命题又怎么可能存在呢?

  最后, 除了违反CEM的上述两条公理之外, 凯勒还认为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与整分论的处所继承 (inheritance of location) 原则相悖。处所继承原则由塞德尔 (Theodore Sider) 提出, 其主要内容为:一个对象处于 (be located) 它的部分所处于的地方。根据处所继承原则, 命题基普乔格在跑步应该处于它的部分———基普乔格所处的地方, 但是基普乔格在不断改变处所, 因而该命题也在不断改变处所。“所以, 对毫无争议的处所继承原则的接受, 将导致某些命题在移动的荒诞结论。”[7]663

  由于整分论进路具有上述缺陷, 加之其他进路的命题构成也不能成立, 凯勒和梅里克斯主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结构化命题。

  三、弗雷格式思想

  凯勒和梅里克斯通过分析结构化命题支持者所采取和所可能采取的命题构成来拒绝结构化命题。需要注意的是, 他们的批评主要集中于罗素式的命题, 这是因为当前的结构化命题主要是新罗素式命题 (neo-Russellian propositions) 。但是, 他们就此便拒绝所有的结构化命题, 得出命题优先主义的结论, 未免有失草率。毕竟, 除了新罗素式命题之外, 也可能还会存在新弗雷格式命题 (neo-Fregean propositions) , 它们或许可以避免或有效地回应这些对结构化命题的批评。

  首先, 我们来看结构化命题对CEM传递性公理的违反。仍然以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为例。这或许对罗素式命题构成难题, 因为罗素式命题的组分是词或短语的指称 (referent) , 也就是对象、属性、关系。罗素式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中的王阳明就是王阳明这个对象, 那么很显然作为王阳明身上一个细胞的小胞肯定是王阳明的一部分, 进而成为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但是, 对于弗雷格式命题来说, 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中的王阳明并不是王阳明这个对象, 而是“王阳明”这个专名的涵义 (sense, sinn) 。弗雷格把一个专名分析为三个方面:记号 (sign) , 涵义, 指称 (Bedeutung) 。其中, 记号是该专名的物理形态 (一定的声波或墨迹) , 指称是该专名所代表 (stands for) 或指示 (designates) 的那个东西 (例如“王阳明”的指称即是王阳明这个人) , 而涵义则是指称的呈现方式, 人们以涵义为导引挑选出指称。[8]152在命题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例子里, 王阳明是“王阳明”的涵义或王阳明的呈现方式。作为王阳明身上一个细胞的小胞, 不可能是王阳明的呈现方式的一部分, 因为涵义不存在于物理世界。那么, 将小胞换成“小胞”的涵义 (小胞) 来构造类似的反例, 情况又会怎么样呢?结构化命题的反对者可以构造如下论证:

  (1) 小胞是王阳明的一部分;

  (2) 王阳明是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

  (3) 所以, (根据传递性公理) 小胞是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

  (4) 然而, (3) 是荒谬的;

  (5) 所以, 应该拒斥 (2) 。

  我想, 在这个论证中, 结论也许更应该是拒斥 (1) 而非拒斥 (2) 。因为, 弗雷格至少在涵义的层面上说明了王阳明为什么以及如何是王阳明是心学家的一部分 (涵义的组合原则) , 因而 (2) 是得到说明了的、可理解的;如果结构化命题的反对者要坚持 (1) 而拒斥 (2) , 恐怕她们应该对涵义小胞在什么意义上是涵义王阳明的一部分作出说明, 因为这在弗雷格关于涵义的论述里找不到相应的说明, 在她们给出相应的说明之前是不可理解的。

  其次, 有了涵义这个利器, 我们还可以轻松地解决与处所继承原则相关的难题。在命题基普乔格在跑步中, 基普乔格是“基普乔格”的涵义、对象基普乔格的呈现方式, 在跑步是“在跑步”的涵义、一个不饱和的函项结构, 由这两个涵义组合而成的思想就是命题基普乔格在跑步。由涵义组合而成的思想, 在弗雷格看来, “既非外部世界的东西, 又非观念”[9]336, 而是存在于“第三域 (the third realm) ”[9]337。这并不违反处所继承原则, 也不会造成某些命题在移动的荒谬结论。

  最后, 我们来看结构化命题反对者的第一项批评。这项批评似乎是切中了弗雷格的要害。因为无论是在指称层面还是在涵义层面, 结构化命题对CEM唯一性公理的违反似乎是明显的。对于命题约翰爱玛丽和命题玛丽爱约翰, 无论将约翰、玛丽、爱看作指称上的对象约翰、对象玛丽、关系爱, 还是看作涵义上的约翰的呈现方式、玛丽的呈现方式、爱的呈现方式 (不饱和的函项结构) , 它们似乎都拥有完全相同的命题组分。然而, 这是一种误解, 因为关于涵义弗雷格不仅论述了组合原则还提出了语境原则:一个语词的涵义只能从它所在的完整命题的语境中而非孤立地去找寻。命题约翰爱玛丽中的约翰 (作为涵义) , 只能从约翰爱玛丽这个命题的语境中去找寻;而命题玛丽爱约翰中的约翰 (作为涵义) , 也只能从玛丽爱约翰这个命题的语境中去找寻:因而, 就弗雷格的涵义层面来说, 命题约翰爱玛丽和命题玛丽爱约翰的组分 (约翰、玛丽、爱) 可以说是彼此不相同的。如果上述两个命题的组分不同, 那么自然也就不违反CEM的唯一性公理了。

  但是, 如果按照弗雷格的语境原则, 任何语词的涵义都要从它所在的完整命题里去找寻, 而不同的命题找寻出的语词涵义又是不同的, 那么命题的存在不依赖于命题组分的存在、命题的表征能力也不依赖于它的组分 (即语词的涵义) 的表征能力了。不仅命题的存在和表征能力不依赖于组分, 组分的存在和表征能力反倒还依赖于命题了。这样的命题, 还是结构化命题吗, 这样的组分还是结构化命题的组分吗?

  四、命题的形而上学

  在关于涵义的论述中, 弗雷格既论述了组合原则同时又倡导并坚持语境原则, 这不免给人们带来困惑。因为, 语境原则要求我们只能从某个完整命题的语境中去找寻语词的涵义, 而组合原则却强调从语词的涵义出发通过某种组合 (结构方式) 产生某个完整的命题。这两者似乎不能同时成立。

  很多哲学家试图调和组合原则和语境原则的对立, 但是要说明为什么组合原则和语境原则在涵义层面是协调的, 我们还需要更准确地理解这两项原则, 尤其需要对涵义是什么尤其是涵义在形而上学上是什么给予清晰的说明。达米特 (Michael Dummett) 、埃文斯 (Gareth Evans) 和麦克道威尔 (John McDowell) 等哲学家都对涵义是什么做过说明。但是, 他们或者关注认知主体通过涵义对真值的识别, 或者关注涵义与指称之间的关系并且强调涵义的从物性 (de re) , 都没能从形而上学层面说明涵义本身是什么以及组合原则和语境原则为什么可以在涵义层面协调统一。何朝安从可能世界的角度给出了一个涵义的形而上学刻画, 试图说明涵义本身究竟是什么以及它所具有的多种特征。何朝安的形而上学刻画比较复杂, 但是我们在这里不必过多地关心它的细节, 只要引用它的基本思想和与命题相关的部分即可, 毕竟我们的主要工作是为了说明涵义的组合原则和语境原则的关系, 也就是说明结构化命题和简单命题的关系。

  何朝安描画了可能世界的“河流图景”, 并且宣称涵义在形而上学上就是“河流图景”的可能世界的构件。所谓可能世界的“河流图景”, 就是在形而上学上对可能世界作如下描绘。

  上图展现的是对象O的可能世界片段, 从O发出的不同的线代表O所处的不同的可能世界 (其中@线是现实世界) 。EO代表O在那一组世界中所共同具有的性质集, 所有的线都“始于”EO。上述可能世界的“河流图景”具有三个特点:1) 对象在不同世界具有部分同一性, 2) 不同世界在认知上有“连接点”, 3) 不同的世界在存在上具有某种对等性。[10]88何朝安宣称, 涵义 (包括句子的涵义———命题) 便是可能世界的构件。

  上图是关于对象苏格拉底的可能世界片段。它并不是某个可能世界的片段, 而是所有包含苏格拉底的可能世界的交集。很显然, 这个可能世界片段由不同的可能线段和可能射线组成, 例如<苏格拉底, 被养育>、<被养育, …, 诗人>、<学习技艺, 木匠, …>等等。“一般情况下, 每个线段都属于多个可能世界, 如<被养育, 学习技艺>属于W2和W3, <苏格拉底, 被养育>同时属于四个可能世界。”[10]114

  一个可能世界便是上图中由一串可能点所组成的可能线, 而一个命题便是上图中从某一个可能点到其后续 (直接或间接) 可能点的可能线段。举例来说, 命题苏格拉底是诗人便是从可能点苏格拉底到可能点诗人的可能线段。这种形而上学解释不仅可以表达单称命题, 同样也可以表达全称命题、各种模态命题等等, 此处不再一一赘言, 仅以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明结构化命题与简单命题之间的关系。

  在上图中, 每个可能点都是后续可能点的基础, 因而苏格拉底通过读书识字成为诗人是可能的 (因为它存在于可能世界W1中) , 但是苏格拉底通过读书识字成为木匠却是不可能的 (因为它不存在于任何可能世界中) 。关于可能点之间的基础关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可能线上的点是稠密的”[10]92, 也就是说一条可能线上的任意两个可能点之间总能找到其他的可能点。从可能线的稠密性, 我们可以得出两点:绝大多数涵义没有得到语言的表达, 可能线段 (命题) 以完整的形式存在。

  虽然弗雷格说过表达式表达涵义, 但这绝不意味着涵义只有通过语言表达式才能存在。恰恰相反, 弗雷格的涵义是第三域的独立实体, 它的存在并不需要以语言为前提;语言能够表达涵义, 但是并非所有的涵义都能被语言所表达,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涵义都得不到表达。这从上述的形而上学说明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能线上的绝大多数点和线段是没有被语言表达的。这样的可能线段, 与命题独立于语言和心灵而存在的特征完全相符。另外, 可能线段以完整的形式存在, 便是说命题在形而上学上是简单的、没有结构的。那么, 结构化命题是怎么回事呢?

  在笔者看来, 命题本身已如上述是没有结构的, 只有在它被语言所表达、被人们所理解和把握的时候才呈现出结构化的特征。以命题苏格拉底是诗人为例, 它本身在形而上学上是从可能点苏格拉底到可能点诗人的可能线段, 即<苏格拉底, …, 诗人>, 其间的省略号代表了苏格拉底之后诗人之前的无数多个可能点 (被养育, 读书识字, 等等) 。但是, 当我们用语言表达这个命题的时候, 所呈现出的语言表达式即是“苏格拉底是诗人”。通过语境原则和主目-函项分析, 我们从该命题中分离出饱和的主目 (即苏格拉底) , 所剩下的便是以谓词表达的概念 (是诗人) 。这就是弗雷格的组合原则, 它是我们借以分析和理解所被表达的命题的方法。

  结论

  结构化命题理论认为命题是结构化的实体, 它的表征能力依赖于它的组分及其构成方式 (结构) 。金和索姆斯所提出的两种自然化命题理论面临解释的随意性或神秘性、人类认知能力的有限性、自然化命题偶适地存在等问题, 因而不能成立。对结构化命题统合方式的形而上学预设进行反思, 这可以称为命题构成的形而上学。无论是整分论进路的命题构成还是其他进路的命题构成, 都面临各种各样的形而上学困难。整分论进行的命题构成违反整分论的唯一性公理、传递性公理和处所继承原则, 因而我们似乎应该拒斥结构化命题理论。

  利用弗雷格的涵义, 可以成功避免对结构化命题违反传递性公理和处所继承原则的批评。但是, 运用涵义的语境原则回应有关唯一性公理的批评, 导致了命题似乎不再是结构化命题的结论。通过涵义的形而上学刻画, 我们明确了命题的形而上学特征, 也清楚了它为什么向我们呈现为结构化命题。我们应该在本体论上承认命题是必然地存在并本质地表征世界的无结构实体, 但是当我们试图理解偶适地存在的主体如何把握必然地存在的命题、结构化的语句如何表达无结构的命题时, 我们就需要在认识论上接受具有结构化特征的命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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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哲学学院
原文出处:王晓乐.命题构成与弗雷格式涵义[J].自然辩证法研究,2019,35(02):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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