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除判断资料的价值外,还要鉴别资料的真伪,只有对资料的真伪作出正确无误的鉴别,我们在科学研究中才能利用可靠资料,得出正确结论。下面我们就为大家介绍一下资料真伪的含义与意义.
一、资料真伪的含义
资料辨伪的内容十分丰富,依据本书的性质,我们主要谈一下资料辨伪的意义与方法,至于文献辨伪的历史与成果,以及伪书出现的原因与形成的方式等则略而不谈。
1.资料真伪的含义
资料真伪的含义是什么呢?我们认为资料所署的责任者与该资料的实际责任者相符,则真;如果所署责任者与该资料,或该资料中的一部分的实际责任者不符,则全部为伪或部分为伪。例如下面这首乐府古辞《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
不相离。竹竿何裊裊,鱼尾何蓰筵。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566 .
《西京杂记》卷三云:"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此后不少人都把这首《白头吟》当作卓文君的作品,但是也有人认为此诗并非卓文君所为,如清陈沆指出:
《玉台新咏》载此篇,题作《皑如山上雪》,《御览》不云《白头吟》,亦不云何人作也。《宋书》大曲有《白头吟》,作古辞,《乐府诗集》同之,亦无文君作《白头吟》之说。自《西京杂记》伪书,始傅会文君,然亦不著其辞,未尝以此诗当之。及宋黄鹤注杜诗混合为一,后人相沿,遂为妒妇之什,全乖风人之旨。且两意决绝,沟水东西,文君之于长卿,何至是乎!盖弃友逐妇之诗,非第《小星》"逮下"之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忠厚之至也。"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慷慨之思也。
陈沆从此词的流传过程、思想内容,卓文君同司马相如之间的深厚感情,以及《西京杂记》是一部伪书等方面,有力地说明了把《白头吟》的著作权归之于卓文君是不真实的。而我们说它是一-首无名氏创作的乐府诗则完全符合实际情况。
2.资料真伪的程度
资料真伪的程度是有差别的,有全伪,如宋代曾出现过一- 部《老杜事实》,说是苏东坡所作,在当时就有人指出它是一部伪书。宋人郭知达淳熙八年(1181) 所撰《校定集注杜诗序》云:"杜少陵诗,世号诗史,自笺注杂出,是非异同,多所抵牾,致有好事者掇其章句,穿凿傅会,设为事实,托名东坡,刊镂以行,欺世售伪,有识之士,所为浩叹。"有部分伪,如《全唐诗》中一诗两见、一诗多见的重出互见现象相当普遍。在通常情况下,一首唐诗的作者只有一位。显然,这些重篇唐诗属于某些诗人的作品是真的,而对于另一些诗人来说则是假的。
需要指出的是有的集子可能窜入相当多的他人作品。例如《四部丛刊》影印明活字本《钱考功集》就混入了不少钱起曾孙钱翔的诗。最突出的是其卷九《江行无题一百首》皆为钱翔所作。明胡震亨就已清楚地指明了这一-点:
钱羽,起之曾孙也。起释褐校书,终尚书考功郎。翔官历中书舍人,掌纶诰,后坐累贬抚州司马。其江行绝句百首正赴抚时涂中所作也。翔有他文,载《英华》
中云:"夏六月获谴佐郡,秋八月自襄阳浮舟而下。"今其诗有"润色非东里,官曹更建章""去指龙沙路,徒悬象阙心""岘山回首望,如别故乡人",及"好日当秋半,九日自佳节"等句。其官,其谪地,其经涂,其时日,无勿与翔合者,起无是也。后人重起名,借篇贻厥,为到公增美耳。[5691胡氏的观点已为后人所接受,《全唐诗》卷七一二即据《唐音统签》,将《江行无题一百首》归在钱翔的名下。
二、鉴别资料真伪的意义
资料辨伪的意义主要在于有利于读书,有利于科研,也有利于正确地使用伪书,现分别述之如下:
1.不辨真伪读书难通
明胡应麟云:"余读秦、汉诸古书,核其伪几十七焉。"[S50g清张之洞亦云:"一- 分真伪,而古书去其半。"s7u姚际恒《古今伪书考》云:"造伪书者,古今代出其人,故伪书滋多于世,学者于此真伪莫辨,而尚可谓之读书乎?是必取而明辨之,此读书第一-义也。"所以读书必辨真伪。譬如《史记》,谁都知道是司马迁的著作,但是梁启超指出:
今本《史记》,不独太初天汉事盈篇累幅也,乃至记武帝后事者且不一-而足,如:
(一)《酷吏传》载"杜周捕治桑弘羊昆弟子",事在昭帝元凤间(西纪前八十至七五),距武帝崩六年至十二年。
(二)《楚元王世家》云:"地节二年中,人上书告楚王谋反。"宣帝地节二年(西纪前六八),距武帝崩十九年。
(三)《齐悼惠王世家》载:"建始三年,城阳王景卒,同年,蕾川王横卒。"成帝建始三年(西纪前三十),距武帝崩五十七年。
(四)《将相名臣表》,武帝后续以昭、宣、元、成四帝,直至鸿嘉元年止。成帝鸿嘉元年(西纪前二十),距武帝崩六十七年。
右不过举数条为例,书中所记昭、宣、元、成间事,盖更仆难数,无论如何曲解,断不能谓太史公及见建始、鸿嘉时事。然而此诸条者,固明明在今本正文中,稍粗心读去,绝不能辨矣,吾侪据此等铁证,可以断言今本《史记》决非史公之旧,其中有一部分乃后人羼乱。
梁启超将《史记》遭到后人羼乱的情况归纳为三类。第- - 类,原本缺亡而后人补作者;第二类,后人续撰者;第三类,后人故意窜乱者。梁启超最后指出:"以上所论关于《史记》真本之种种考证,多采自近人著作而略断以己意,其言颇繁重,或为读者所厌,吾所以不惮烦为此者,欲学者知今本《史记》非尽原文而已。着手读《史记》以前,必须认定此事实,否则必至处处捍格难通也。"
2.科学研究尤须辨伪
科研尤须辨伪。因为我们的科学研究必须建筑在真实可靠的资料的基础上。梁启超指出:"无论做那门学问,总须以别伪求真为基本工作。因为所凭藉的资料若属虚伪,则研究出来的结果当然也随而虚伪,研究的工作便算白费了。中国旧学,十有九是书本上学问,而中国伪书又极多,所以辨伪书为整理旧学里头很重要的- -件事。"
关于这一点,后来郭沫若说得更清楚:"无论作任何研究,材料的鉴别是最必要的基础阶段。
材料不够固然大成问题,而材料的真伪或时代性如未规定清楚,那比缺乏材料还要更加危险。因为材料缺乏,顶多得不出结论而已,而材料不正确便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这样的结论比没有更要有害。"s7s]例如有首《点绛唇》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王仲闻指出:
此首别作苏轼词,见杨金本《草堂诗余》前集卷下。又作无名氏词,见《花草粹编》卷一、《续草堂诗余》卷上、《古今词统》卷四、《古今诗余醉》卷一二、《花镜焦声》卷七、《词汇》卷七、《同情集词选》卷四。别又误作周邦彦词,见《词的》卷二。赵万里辑《漱玉集》云:"案词意浅薄,不似他作。未知升庵何据?"按1959年出版之北京大学学生编写之《中国文学史》第五编第四章,断定此首为李清照作,评价颇高,恐未详考。[5761王仲闻与赵万里分别从词的来源与词意两个方面判断此词可能并非李清照的作品是有道理的。李清照词皆自抒胸臆,细味此词却不符合这位大家闺秀的身份。大户人家的秋千一般在后花园,从"露浓"二字来看,蹴罢秋千的时间当在清晨,客人怎么会在清晨进入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呢?此词后半阕化用唐韩幄《香奁集》中《偶见》一诗的后两句:"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虽然描写如画,但并非李清照的自我写照,把此词的著作权归于李清照,并以此为例来分析李清照词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当然得不出正确的结论,且有损李清照的形象。
3.辨伪有利于确定资料的价值
辨伪的目的是确定资料的价值。当人们确定某些资料或资料的某些部分是伪造的之后,并不等于说这些作品毫无价值。相反,经过考证,弄清了资料的作者或时代,它们仍然是很有用的。陈寅恪曾指出:"然真伪者,不过相对问题,而最要在能审定伪材料之时代及作者,而利用之。盖伪材料亦有时与真材料同- -可贵。如某种伪材料,若径认为其所依托之时代及作者之真产物,固不可也。但能考出其作伪时代及作者,即据以说明此时代及作者之思想,则变为- -真材料矣。"57z]顾颉刚也举例谈道:"我们辟《周官》伪,只是辟去《周官》与周公的关系,要使后人不再沿传统之说而云周公作《周官》。至于这部书的价值,我们终究承认的。要是战国时人作的,它是战国政治思想史的材料。若是西汉时人作的,它便是西汉政治思想史的材料。又如我们辟《左传》
伪,也只要辟去《左传》与孔子的关系,使后人不再说左丘明与孔子俱乘传如周,观百二十国宝书,以及孔子作《春秋》,丘明为之《传》'等话。 至于它的历史价值,文学价值,我们何尝不承认。"[57]
试以李陵《答苏武书》为例,信中说:"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膻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
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15791此文四字为句,且多骈偶。唐人刘知几已指出:
"李陵集有《与苏武书》,词采壮丽,音句流靡,观其文体,不类西汉人,殆后来所为,假称陵作也。迁史缺而不载,良有以焉。编于李集中,斯为谬矣。"15s80)清人章学诚亦称:
"李陵《答苏武书》,自刘知几以后,众口一辞,以为伪作。以理推之,伪者何所取乎?
当是南北朝时,有南人羁北,而事类李陵,不忍明言者,拟此书以见志耳。"S811故我们可以从这篇伪作中体会到此类人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