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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对中国传统鬼文化及鬼故事的影响

来源: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作者:金官布;刘生良
发布于:2017-07-04 共9448字
  摘 要: 魏晋六朝长期战乱的时代背景为各种社会思潮的出现和宗教信仰的广泛传播提供了契机,佛教和鬼文化以抚慰民众内心恐惧和迎合生命意识的觉醒,得到民众的普遍接受。来自东西方的两种不同文化并行不悖,在互相渗透、相互利用、彼此促进中实现共同发展。佛教积极利用鬼故事作为宣教的载体和工具,同时将其思想、教义融入到中国传统的鬼文化之中,有效地促进了鬼故事叙事能力的演进,改变了鬼文化的善恶观念。
  
  关键词: 佛教; 魏晋六朝; 鬼故事。
  
  魏晋六朝是中国历史上社会最动乱的时期,广大民众的生活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破坏,生命经受着死亡的恐惧,精神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民众急需得到精神信仰以抚慰恐惧的心灵。同时,魏晋六朝也是中国历史上思想高度自由的时代,传统的儒家经学文化渐趋瓦解,新的主流思想尚难以形成,各种文化、思潮此起彼伏,蓬勃发展,各领风骚,社会思想与文化正在颠覆与重构之中。乱世总是为各种宗教的蓬勃发展提供温床,在这样的背景下,各种宗教文化异军突起,鬼文化信仰迅速从民间底层走向全社会,盛极一时。早已传入中国而未能打开局面的佛教和新兴的道教也利用乱世机会传教弘法,渐成风气。一时间社会上谈神论道,戏鬼说怪,宗教给乱世中痛苦的生命带来精神的慰藉和寄托,得到广大民众的支持和信仰。孤苦无助、飘零无依、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的民众,在祈求鬼神中度过一个个生命难关,鬼神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魏晋六朝也成为中国历史上鬼神崇拜极为强烈的时代。对此,鲁迅先生在 《中国小说史略》中说: “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 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文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① 从鲁迅先生极其精辟的归纳可以看出,鬼故事的繁盛与时代背景、文化思潮和宗教信仰均有复杂的关系,本文拟从佛教视角探讨其对中国传统鬼文化及鬼故事带来的深刻影响。
  
  一 释氏辅教之书。
  
  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土,在魏晋前的二百多年时间里,佛教传播拘囿于社会上层,并未得到广大民众的信赖,这既是历史机遇问题,也是佛教宣教意向及方法问题。这一阶段佛教高高在上,鬼文化及鬼故事深植民间,二者之间被社会上浓厚的求仙悟道之气所隔,鲜有交流。至魏晋六朝中国进入长达近四百年的动乱时期,社会动荡、杀戮频仍、生灵涂炭、死亡如影相随,广大民众挣扎在死亡线上,痛苦心灵急需一种精神的抚慰,恰时逐渐深入社会中下层的佛教满足了民众的需要,迅速发展、壮大起来。魏晋六朝历代统治者为了统治的需要也大力提倡佛教,如三国魏、吴两国,还有晋明帝、宋文帝、陈武帝等,皆崇佛奉法,礼遇沙门。期间最甚者当属梁武帝,他沉溺佛教,广建寺院,修造佛像,舍身佛寺,办斋设会,登坛讲经。北朝大多统治者也礼敬佛门,广作佛事,并为佛教的广泛传播和发展提供便利。因此,佛教获得了极大的发展机遇,极为兴隆。到南北朝时,佛教寺院遍布全国,僧尼队伍庞大。据 《释迦方志》记载: “元魏君临一十七帝,一百七十年。国家大寺四十七所……王公等寺八百三十九所,百姓所造寺者三万余所。总度僧尼二百余万,译经四十九部。佛教东流,此焉为盛。”① 佛教在乱世中广为流传,统治阶级、文人士族、普通民众都从佛教中得到需要的东西,佛教也不断修正自身以迎合这些需求,逐渐完成中土本土化转变,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佛教在传入中国之前,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教义体系,它是以地狱轮回说为核心的神学体系,教理和教义纷繁复杂,博大精深。但抽象深奥的教义普通民众很难理解,因此在魏晋六朝,佛教不断调整宣教方式,以更加亲民的姿态出现在水深火热的中国民众面前,将其地狱观念、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等教义与中国传统鬼文化相结合,积极利用适合中国民众心理和时代特征的鬼故事来渗透其教义,使鬼故事成为其宣传教义、吸引信众的最佳载体和工具,成为 “释氏辅教之书”.
  
  首先宣扬佛教因果报应观念。“因果报应,生死轮回”是佛教神学的基石,是佛教根本的教义之一,也是佛教鬼神观的集中体现。佛教徒将因果报应观念融入到鬼故事中来宣教。如 《冤魂志》中记载:
  
  魏夏侯玄,字太初,以当时才望,为司马景王所忌而杀之。玄宗族为之设祭,见玄来灵座,脱头置其旁,悉敛果肉食物以纳头,既而还自安颈而言曰: “吾得诉于上帝矣,司马子元无嗣也。”既而景王薨,遂无子。文王封次子攸为齐王,继景王后,攸薨。攸子冏嗣立,又被杀。及永嘉之乱,有巫见宣王泣云: “我国倾覆,正由曹爽、夏侯玄二人,诉冤得申故也。”
  
  这个鬼故事中用因果报应的思想阐释了真实历史事件。鬼魂复仇原本是中国传统的鬼故事,佛教用其来宣扬果报不爽的因果报应思想。佛教徒通过一篇篇鬼故事,将今世今报、前世今报、今世后报、阳世阴报、他人代报的因果报应报思想深植人心。
  
  其次宣扬佛教地狱观念。“地狱”是佛教首创并长期信仰的观念。在中国传统鬼文化中也有幽冥地府观念,两汉时冥界观念发生演变,方位由昆仑山变成泰山地府。泰山地府虽是按照汉代官制构建,但具体空间结构还是较模糊。受佛教影响,佛教地狱说与传统冥界观逐渐融合。佛教系统的地狱描写给中国传统鬼文化带来了强大的冲击,一时鬼故事中 “地狱巡游” “地狱审判”等题材屡见不鲜。如 《幽明录》的 “舒礼” “康阿得”等条,其中 “舒礼”条描写地狱惩罚:“见一物,牛头人身,捉铁叉,叉礼着熬上宛转,身体焦烂,求死不得。已经一宿二日,备极冤楚。”《冥祥记》的 “赵泰”“程道惠” “刘萨荷” “陈安居” “释智达”等条亦如此,其中 “赵泰”条详细介绍了赵泰在地狱的见闻,描绘鬼魂在地狱之中种种楚毒苦痛,遭受的种种刑罚与痛苦,使读者如临其境,读之毛骨悚然。
  
  又如 《冥祥记》记载:
  
  晋张应者,历阳人。本事俗神,鼓舞淫祀。咸和八年,移居芜湖。妻得病。应请祷备至,财产略尽。妻,法家弟子也,谓曰: “今病日困,求鬼无益,乞作佛事。”应许之。往精舍中,见竺昙铠。昙铠曰: “佛如愈病之药。见药不服,虽视无益。”应许当事佛。昙铠1见昙铠随后,曰: “始欲发意,未可责之。”应先巧眠觉,便炳火作高座,及鬼子母座。昙铠明往,应具说梦。遂受五戒。斥除神影,大设福供。妻病即闲,寻都除愈。咸康二年,应至马沟籴盐。还泊芜湖浦宿。梦见三人,以钩钩之。应曰: “我佛弟子。”牵终不置,曰:“奴叛走多时。”应怖谓曰: “放我,当与君一升酒调。”乃放之。谓应,但畏后人复取汝耳。眠觉,腹痛泄痢,达家大困。应与昙铠,问绝已久。病甚,遣呼之。适值不在。应寻气绝。经日而稣活。说有数人以钩钩将北去。下一阪岸。岸下见有镬汤刀剑,楚毒之具。应时悟是地狱。欲呼师名,忘昙铠字,但唤 “和上救我! ”亦时唤佛。有顷,一人从西面来,形长丈余,执金杵,欲撞此钩人,曰: “佛弟子也,何入此中?”钩人怖散。长人引应去,谓曰:“汝命已尽,不复久生。可蹔还家。颂呗三偈,并取和上名字,三日当复命过,即生天矣。”应既稣,即复休然。既而三日,持斋颂呗,遣人疏取昙铠名。至日中,食毕,礼佛读呗,遍与家人辞别。澡洗着衣,如眠便尽。
  
原文出处:金官布,刘生良. 佛教与魏晋六朝鬼故事[J]. 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04):12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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