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宋代汉语语音观念探析(2)
来源:学术堂 作者:朱老师
发布于:2016-12-23 共8195字
2.强调音随时变,探寻古今音关系
虽然早在汉代已有学者注意汉语语音的时代差异,然一直未从根本上意识到语音的系统演变,更多把古今音异当成个别现象。为解决古诗文中的押韵不协调现象,古人提出“协韵”、“合韵”等概念,宋朱熹称之为“叶音”.这些概念是为了解决押韵协调而临时改变读音的方法,缺乏考证,研究结果也不符合客观性和规律性,并不能算作古音学研究。
由于吴棫等学者的努力,古音研究在南宋得以蓬勃发展。与北宋相比,南宋学者已在心中根植下“韵有古今”的概念,然后从早期文献特别是《易经》《诗经》等先秦韵文去探究古音,即以经证经,这当然都是受吴棫古音说影响。例如南宋洪迈根据文献进一步考证《学林》《叶韵补注》等着作中关于某些字古音的说法,据《容斋随笔》记载:
(9) 王观国彦宾、吴棫材老,有《学林》及《叶韵补注》、《毛诗音》,二书皆云:“《诗》、《易》、《太玄》凡用庆字,皆与阳字韵叶,盖羌字也。引萧该《汉书音义》,庆音羌。”又曰:“《汉书》亦有作羌者,班固《幽通赋》‘庆未得其云已',《文选》作羌,而他未有明证。”予按《扬雄传》所载《反离骚》:“庆夭顦而丧荣。”注云:“庆,辞也,读与羌同。”最为切据。( 洪迈《容斋随笔》卷七)
王观国博学多才,所着《学林》,“专以辨别字体、字义、字音为主,自六经、史、汉,旁及诸书,凡注疏笺释之家,莫不胪其异同”[1].其中也有很多考证某字古音读的内容,如“翰猷”“羮”“霓”“陬”等条目。王氏善于引用古代大量韵文材料,考证出某字的古读。然洪迈、王观国等学者对古音的阐释,大多只停留个别字目上,还没有根据古代韵文资料系统深入考察古今韵分合关系。“在《诗经》古韵研究上,明确地提出’古之本声‘说者是项安世。”[2]
(10) 凡《诗》中“东”字皆协“蒸”字韵,“南”字皆协“侵”字韵……其所通韵,皆有定音,非泛然杂用而无别者,于此可见古人呼字,其声之高下,与今不同。……而世之儒生,独以今《礼部韵略》不许通用,而遂以为诗人用韵,皆泛滥无准,而不信其为自然之本声也,不亦陋乎。( 项安世《项氏家说》卷四)
项氏能完全认识到“古人呼字,其声之高下,与今不同”,正是其积极审视历时音变的结果。也因此项氏不仅提出了字本声的概念和考求古音的方法,而且在古韵分部上也有研究。据项氏记载:
(11)《诗》韵皆用古音,不可胜举,今择众音之聚者,举之以为例:“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此青字、先字、真字,三韵之聚为一者也。……通乎此十四例,则凡三百六篇之音,皆可以类推矣。( 项安世《项氏家说》卷四)
按,项氏认为《诗经》在先秦都能用古音押韵,并以此将《诗经》中分属不同韵部的韵字( 用今音说法)合并为一韵。例如《采苓》一诗,虽然它的韵脚苓、巅、信等字,在宋代分部属于青韵、先韵、真韵( 以《广韵》言之) ,但由于它们用在同一首诗中押韵,所以项氏把它们“三韵之聚为一者”.
3.尊重古音旧读,纠正俗音误读
语言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语音也在一直处于变化之中。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一些汉字保留着较为早期的读音,即在某些义项上沿用了古音。而一些专有名词,如国名、地名和人名等,是按照当时语音进行音译的,后人对这些译音不按照本读音去念,而是仍按照其历史的旧读音去念。宋代笔记中记载了不少这些特殊名词的读音,如《示儿编》引《学林新编》载:
(12)《学林新编》云:’蕃夷名号有他音不读作本字,故可汗( 音榼寒) ,阏支( 音烟支) ,谷蠡( 音禄棃)……凡此皆为它音书亦不载者。‘《通鉴释文》:’敦煌( 音屯皇) ,康居( 下音渠) ,月氏( 下音支) ,于寘( 与阗同) ,乐浪( 音洛郎) ,浩舋( 音诰门)。‘梁武帝普通六年,万俟丑奴,音墨棋,虏复姓,丑奴其名。( 孙奕《示儿编》卷二十一)
这些传统旧读与现代使用的一般音读并存,形成多音字。对于这些古音旧读,如果不了解其历史来源,极可能造成“误读”:
(13) 至如胪传鸿胪之胪,音庐,而俗读音卢。颍川、颍考甫皆音永,而俗读音郢。璟玉、璟明之璟,音烱,而俗读音景,若此类皆非有假借音也,俗误读之耳。( 王观国《学林》卷十)
按,胪俗读音卢,属于形声字的误读。形声字包括形旁和声旁,形旁与该字意义有关,而声旁则提示该字读音。形声字占据汉字大多数,虽然声旁可以提示汉字读音,但随着语音演变汉字的读音也在变化,许多声旁已经无法准确表示其所构成汉字的读音。如例中颍字,当时俗音误读作郢。颍,《广韵》余顷切,《集韵》庾顷切,以母清韵合口字; 永,《广韵》《集韵》皆为于憬切,影母庚韵合口字; 郢,《广韵》以整切,《集韵》以井切,以母清韵开口字。颍、永虽然一为以母清韵,一为影母庚韵,但当时以影、清庚都已经分别合流,所以两字为同音字。而颍、郢有开合口的区别,读音不同。随着“俗读”的发展,到明代《洪武正韵》颍、郢为同音字,同为庾顷切。璟被俗读音景,也是混淆开合呼的区别。
三、宋人的方音观
1.方言的概念宽泛,指称范围广泛
“方言”一词出现得很早,就文献记载而言最先见于东汉末年应邵的着作。晋葛洪《抱朴子·钧世》:“古书之多隐,未必昔人故欲难晓,或世异语变,或方言不同。”唐皇甫冉《同诸公有怀绝句》:“移家南渡久,童稚解方言。”均指汉语的地方变体。宋人所指方言,并非仅指汉语方言,也包括其它语言在内,范围广泛。有指称汉语的某地方变体即汉语方言,如:
(14) 荆土方言谓父为爹,故云。( 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
(15) 余至延州,人至今谓虎豹为“程”,盖言“虫”也。方言如此,抑亦旧俗也。( 沈括《梦溪笔谈》卷三)
按,荆土方言是指宋代荆州一带的汉语方言。沈括所指的方言,是延州( 治今陕西延安) 一带汉语方言。有指称民族语的,如:
(16) 方言,古人有之。乃若广西之蒌语,如称官为沟主……( 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四)
按,鲁国尧先生(1992) 认为,《岭外代答》中所说的“方言”既指当时少数民族的蒌语,也指广西的汉语。还有指称外国语的,如:
(17) 阇婆国方言谓真珠为没爹虾啰。( 庞元英《文昌杂录》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