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简方案下探讨结构经济原则与汉语名词谓语句

    语言和语言学研究一直都遵守“经济原则”.

    所谓“经济”,主要体现在语言的简约、精简方面,即实现“最简”.Chomsky 在 1995 年的著作《最简方案》里,尤其强调了经济原则的重要性.

    在最简方案下,经济原则有两层意思:方法论上的经济和实质上的经济.方法论上的经济指的是语言学家进行语言研究时使用尽可能少的理论.对于同一个语言现象,如果同时有两套理论能够对它进行解释,其中一套理论比较简单,而另一套则比较复杂,那么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看,简单的那一套理论则更为经济.最简方案的目的就是要使复杂的语言学理论简约化.没有依据的、不合理的以及没有必要的理论和假设都应该被抛弃.例如,取消了底层结构和表层结构、废除了管辖、投射原则、论旨原则、空语类原则、大部分界标理论等做法,都体现了方法论上的经济性.

    实质上的经济指的是研究对象本身所体现的精简.从语言学研究的角度来说就是指语言本身所具有的简约本质.实质上的经济所强调的经济原则可以分为两类:推导经济(economy of derivation)和表征经济(economy of representation).推导过程应该尽可能的经济,操作步骤应该尽可能的精简,套用徐烈炯(2009)的话就是“能小做不大做,能少做不多做,能不做则不做,能迟做不早做.”

    表征经济关心的则是表语言达式的简约性,比如表达式里不包含多余的、复杂的结构等.

    一、结构经济原则.

    结构经济原则属于表征经济的范畴.一个句子,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应该尽量避免复杂的结构,换句话说,句法结构越简单越好.按照结构经济原则的观点,如果两个句子表达相同的意思,具有相同的功能,但其中一个句子仅仅由两个成分构成,而另一个句子在两个成分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额外成分,这个增加的额外成分并没有扮演什么特别的角色,那么由两个成分构成的句子要优于有三个成分构成的句子.

    体现在语音上,“结构经济原则”要求语音形式不出现,即如果没有特别要求的话,最好不应该有任何的语音.体现在形态上,“结构经济原则”则要求任何显性的形式都不应该出现,即最好是不具有语音特征但具有语法特征和句法特征的隐性形式.

    Chomsky(1995)曾指出:“如果人类可以通过心灵感应来进行交流,那么我们就不需要语音和音韵部门.”事实上,如果我们不依赖任何语音形式同样能够进行交流,表达思想,那么这样的“心灵感应”就很好地体现了“结构经济原则”的精神,即没有语音的交流是最经济的交流方式.邓思颖(2002)指出:“没有结构的形式优于有结构但没有语音的形式,有结构但没有语音的形式又优于既有句法结构又有语音特征的形式,即没有结构 > 空语类 > 显性语类.”

    本文以汉语的名词谓语句为例讨论与结构经济原则的相关问题.

    二、汉语的名词谓语句.

    汉语是允许名词充当谓语成分的语言.由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充当谓语所构成的句子则被称为名词谓语句,有的书上将其称为体词谓语句,但两者的所指都是相同的.汉语的名词谓语句一直以来都是语言学的一个研究课题,一些语言学家(邢福义1984、项开喜 2001)分别从语义及句法的角度对其进行过专门的研究.邓思颖(2002)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下,从经济原则的角度对汉语没有动词的句子进行了探讨,他将汉语没有动词的句子分为名词谓语句、空系词分句以及空动词句.但是文章对名词谓语句的探讨只是略微提及而没有进行系统地讨论.

    (一)名词谓语句主语的构成.

    名词谓语句的主语可以是名词、代词或名词性短语,动宾短语及主谓短语(郝思瑾 2007).

    1. 主语是名词、代词或名词性短语

    (1)张三中国人.(2)他英语教师.(3)下一位参赛者李四.

    2. 主语是动宾短语.

    (4)参加培训两三天.(5)检查卫生一两次.

    3. 主语是主谓短语

    (6)张三毕业才两年.(7)大连离北京大约579 公里.

    (二)名词谓语句谓语的构成.

    名词谓语句的谓语可以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也可以是代词、数量词等(班吉庆 2001).

    1. 谓语是名词

    (8)后天是母亲节.(9)张三团长,李四连长.

    2. 谓语是名词性短语.

    (10)小李,大学老师.(白莉 2010)(11)张三黑头发,小眼睛.(12)明天又春节了.

    3. 谓语是代词.

    (13)病情怎么样?(14)张三怎么啦?(15)这什么呀?(郝思瑾 2007)4. 谓语是数量词.

    (16)气温零下 20 度,冻死人啦!(17)年收入十万.

    (三)名词谓语句的特点.

    1. 名词谓语句主语和谓语的结构一般不是很复杂,主语前有时可以出现表示时间的状语.例如:

    (18)张三助教时,李四副教授. (19)小红感冒时,她妈偏头痛.

    2. 名词谓语句的主语有时可以根据语境而省略,谓语一般是由名词性短语充当.例如:

    (20)张三长得真是帅气,高高的个子,高高的鼻梁,浓黑的眉毛.

    (21)高高的个子,一张风吹日晒的脸膛,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一杆短短的旱烟袋,一双翻山过岭的草鞋,一脸憨厚朴实的笑容,两只粗糙结实的大手,这是崖南村支部书记姜仁兴.(班吉庆2001)3. 如果名词谓语句的谓语由名词性短语充当时,名词性短语通常是以名词为中心语,形容词或数量词为修饰语,所构成的名词性短语主要陈述或描写主语.

    缺少形容词或数量词做修饰语的名词性短语会导致句子不合法(ill-formed).例如:

    (22a)张三倔脾气.(22b)* 张三脾气.

    (23a)李四四个指头.(23b)* 李四指头.

    4. 名词谓语句的主语和谓语具有限制性.

    主语通常指人、时间或地点,谓语通常指天气、日期、年龄、身份、籍贯等.

    例如:

    (24)张三北京人.(25)明天星期六.(26)下一站大连站.

    此外,做谓语的时间词是具有选择性的,例如,“今天”与“星期天”不能相互交换位置,“今天”不能做谓语,例如:

    (27)今天星期天.(28)* 星期天今天.

    按照马庆株(1991)的观点,“昨天,今天,明天”等时间词属于有顺序义的相对时间词,而且相对时间词的所指是变动的.而“星期一、星期二、…星期天”等时间词属于有顺序义的绝对时间词.绝对时间词是固定不变的.马庆株(1991)认为,相对时间词总是在前,绝对时间词总是在后,即相对时间词不能做谓语.邓思颖(2002)认为,相对时间词属于指示词,而指示词是不能做谓语的.

    (四)名词谓语句的应用.

    1. 名词谓语句多用于口语中.

    相比较于由显性系词或显性动词构成的句子,缺乏动词的名词谓语句显得更自然、更简洁、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例如:

    (29)--- 您好,您哪位呀? --- 您好,我张三.

    (30)--- 您好,您哪儿? --- 您好,我北京大学.

    2. 名词谓语句还可用于写作中.

    当名词谓语句用于写作中时,做谓语的名词性短语一般并列使用.例如:

    (31)这位老大娘,花白的头发,饱受风霜的脸,粗糙的双手.

    (32)葫芦田,一亩一分;牛角田,七分;腰带田,八分五厘.(班吉庆 2001)3. 有些名词谓语句具有歧义.

    由于名词谓语句是一种无动词的句式结构,因此名词谓语句通常会引起歧义,句子的意义应从具体的语境中得出.例如:

    (33)张三北京人.

    (33)这样的句子是一个歧义句.一种解释是“张三是北京人”.另一种解释是“张三与北京人具有籍贯所属关系”,例如“张三北京人,李四湖南人”

    等等.第一种解释属于名词谓语句,而第二种解释则属于空动词句.

    三、结构经济原则在汉语名词谓语句中的体现.

    Yue-Hashimoto(1969)认为汉语的名词谓语句是经过系词“是”省略而得出来的.然而,根据邓思颖(2002)的观点,名词谓语句和有“是”的句子是不一样的.首先,名词谓语句的名词谓语不能有数量词.

    (34)* 张三一个中国人.

    (35)张三是一个中国人.

    第二,名词谓语句不允许副词出现.

    (36)* 下一位参赛者也许李四.

    (37)下一位参赛者也许是李四.

    第三,表示过去意义的句末助词“来着”不能出现.

    (38)* 他穷光蛋来着.

    (39)(?)他是穷光蛋来着.(邓思颖 2002)由于汉语的名词谓语句没有动词的结构,因此名词谓语不能有量词,副词和句末助词“来着”都不能出现.

    (40a)今天星期六.(40b)今天是星期六.

    在名词谓语句中,有时候可以出现“是”成为一个有系词“是”的句子.从语义上来说,(40a)和(40b)两个句子表达的语义是一致的,但从结构经济原则的角度来说,(40a)比(40b)结构更简洁,更经济,更自然,更符合语感.既然时间名词“星期六”

    已经能够充当谓语,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任何系词或动词成分了.

    然而,有时候名词谓语句则不得不需要动词,否则整个句子则不合法.例如:

    (41)屋里有一个人 [*(是)傻瓜 ].

    (42)张三 *(是)一个傻瓜.(邓思颖 2002)按照邓思颖(2002)的观点,(41)句中“傻瓜”

    是一个名词谓语,系词“是”不能省略,因为括号内有一个空主语,指称“一个人”,经过一位离开了括号内的句子.如果没有系词“是”,括号内则是一个名词短语,空主语的移位必然违反了Ross(1967)的左分杈条件.如果有系词“是”,括号内则是一个动词短语,空主语的移位则不违反左分杈条件.

    因此,没有系词“是”的句子是不合语法的.

    (42)句中,“一个傻瓜”是一个含有数量词的名词短语.前面我们提到,名词谓语不能有数量词,含有数量词的名词短语不能与主语构成主谓关系.

    系词“是”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主谓关系的要求.所以,从结构经济原则的角度来看,在不违反任何句法规则的前提下,如果名词或名词性短语自身已经能够扮演谓语的角色,并与主语构成主谓关系,那么这样的名词谓语句则是最简单、最自然、最符合结构经济原则的.

    四、结语.

    本文讨论了结构经济原则与汉语名词谓语句的问题.从结构经济原则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句法结构的形式是最经济的.换句话说,结构应该越简单越好.汉语的名词谓语句由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充当谓语,与主语构成主谓关系,在不违反任何句法规则的前提下不包含任何动词性成分,因此,汉语的名词谓语句完全遵守结构经济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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