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诗对偶看汉语的语法和词类(2)

　　（31）远寻寒涧碧，深入乱山秋。（李咸用《秋日访同人》）
　　
　　（32）不待金门诏，空持宝剑游。（李白《寄淮南友人》）
　　
　　（33）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34）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王湾《次北固山下》）
　　
　　（35）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刘禹锡《乌衣巷》）
　　
　　这些字在上面的例子里都是充当谓语，名词用作谓语如果就说是“变性”为动词，那就产生一个不小的问题，因为唐诗里名词或名词组做谓语而且前后句相对的情形很多很平常，例子举不胜举：
　　
　　（36）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杜甫《旅夜书怀》）
　　
　　（37）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商山早行》）
　　
　　（38）白花檐外朵，青柳槛前梢。（杜甫《题新津北桥楼得郊字》）
　　
　　（39）秋声万户竹，寒色五陵松。（李颀《望秦川》）
　　
　　（40）枫林社日鼓，茅屋午时鸡。（刘禹锡《秋日送客》）
　　
　　（41）风尘逢我地，江汉哭君时。（杜甫《哭李常侍》）
　　
　　（42）花远重重树，云轻处处山。（杜甫《涪江泛舟》）
　　
　　（43）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杜牧《题宣州开元寺》）
　　
　　（44）天上玉书传诏夜，阵前金甲受降时。（李郢《上裴晋公》）
　　
　　（45）故国犹兵马，他乡亦鼓鼙。（杜甫《送远》）
　　
　　（46）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杜甫《不见》）
　　
　　（47）丧乱秦公子，悲凉楚大夫。（杜甫《地隅》）
　　
　　难道我们要说这些名词和名词组也都是“变性”为动词和动词组？人们的语感是这样的：名词和名词组本来就能做谓语。名词在定语位置上跟形容词相对，例如“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孟浩然《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我们不说名词“变性”为形容词，因为名词本来能做定语。
　　
　　副词跟动词相对直接导致一个严重后果，就是动词跟名词相对，例如：
　　
　　（48）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刘长卿《送严士元》）
　　
　　（49）深山旗未展，阴碛鼓无声。（张籍《征西将》）
　　
　　（50）牛马行无色，蛟龙斗不开。（杜甫《雨》）
　　
　　（51）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韦应物《淮上喜会梁州故人》）
　　
　　（52）风起不成文，月来同一色。（刘禹锡《蒙池》）
　　
　　（53）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二）
　　
　　“无声”对“不见”,“无声”对“未展”,“无色”对“不开”,不仅是副词“不、未”跟动词“无”相对，而且是动词“见、展、开”跟名词“声、色”相对。“已斑”对“如旧”,不仅是副词“已”跟动词“如”相对，而且是形容词“旧”跟名词“斑”相对。“不成文”对“同一色”,“曾因梦”对“想旧情”,不仅是副词“不、曾”跟动词“同、想”相对，而且是动词组“成文、因梦”跟名词组“一色、旧情”相对。动词形容词居然跟名词相对，这在传统认定的词类体系内，根本无法用词性的宽对来解释。王力（2005:175）说，“无”和“不”都是否定词，所以对仗，虽然名词和动词词性不对，但是又说“在诗句里，只有名动两种词为主要的成分，尤其是名词必须和名词相对”.曹逢甫（2004a）将“宽对”放宽到只须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显然也不容许动词跟名词相对。②
　　
　　三、动词跟名词相对
　　
　　唐诗里动词（含形容词）跟名词相对的情形并不少见，不限于“无”跟“不、未”相对的时候，而且发生在主语、宾语、定语、谓语各种位置上：
　　
　　（54）事直皇天在，归迟白发生。（刘长卿《新安奉送穆谕德》）
　　
　　（55）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杜甫《不见---近无李白消息》）③
　　
　　（56）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李商隐《蝉》）
　　
　　（57）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陈子昂《送魏大从军》）
　　
　　（58）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宗元《江雪》）
　　
　　（59）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杜甫《空囊》）
　　
　　（60）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刘长卿《饯别王十一南游》）
　　
　　（61）轩墀曾不重，翦伐欲无辞。（杜甫《苦竹》）
　　
　　（62）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
　　
　　（63）无才逐仙隐，不敢恨庖厨。（杜甫《麂》）
　　
　　（64）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韦应物《淮上喜会梁州故人》）
　　
　　（65）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王维《送丘为》）
　　
　　（66）行李千金赠，衣冠八尺身。（杜甫《奉寄李十五秘书二首》）
　　
　　（67）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
　　
　　（68）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骆宾王《在狱咏蝉》）
　　
　　（69）寥寥丘中想，渺渺湖上心。（常建《燕居》）
　　
　　（70）光华扬盛矣，霄汉在兹乎。（高适《真定即事奉赠韦使君》）
　　
　　（71）衡岳啼猿里，巴州鸟道边。（杜甫《寄岳州贾司马六丈、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韵》）
　　
　　（72）船争先后渡，岸激来去波。（储光羲《官庄池观竞渡》）
　　
　　（73）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李商隐《无题》）
　　
　　（74）关门令尹谁能识，河上仙翁去不回。（崔曙《九日登望仙台呈刘明府容》）
　　
　　（75）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76）箸拨冷灰书闷字，枕陪寒席带愁眠。（来鹄《鄂渚除夜书怀》）
　　
　　（77）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刘禹锡《西塞山怀古》）
　　
　　（78）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登高》）
　　
　　（79）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80）尘埃一别杨朱路，风月三年宋玉墙。（唐彦谦《离鸾》》）
　　
　　（81）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崔颢《黄鹤楼》）
　　
　　（82）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
　　
　　（83）君游丹陛已三迁，我泛沧浪欲二年。（白居易《夜宿江浦闻元八改官》）
　　
　　（84）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无题》）
　　
　　（85）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商隐《无题》）
　　
　　（86）残色过梅看向尽，故香因洗嗅犹存。（白居易《故衫》）
　　
　　（87）鸾飞远树栖何处，凤得新巢想称心。（刘禹锡《怀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