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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诗对偶看汉语的语法和词类(4)

来源:未知 作者:原来是喵
发布于:2016-11-28 共14552字
  五、从新认识汉语的词类系统
  
  曹逢甫(2004a)说,“词类对偶一直是困扰着研究者的大问题”,我们把有待解决的难题归纳为:如果“宽对”再放宽到容许名词和动词相对,那么宽对就没有边界,造成“名动不分”,跟已经认定的事实“名动有别”相矛盾。如果“宽对”不容许名词和动词相对,那么事实存在的名动相对就跟“词性相同是对偶的底线”的认识相矛盾。究竟是“宽对是只要词性相同”这个说法有问题,还是我们对汉语词类的认识出现了偏差?
  
  蒋绍愚(1990:168)在谈到对偶要词性相同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所谓‘词性相同',不能完全按照现代的语法观念”.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理解是唐诗时代字词的词性跟现代汉语不尽相同,例如,“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杜甫《阁夜》),唐诗时代的“歌”经常单用作动词,所以“歌”对“哭”还算对得上。“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刘长卿《送灵澈》),唐诗时代的“晚”还经常单用作名词,所以“晚”对“寺”也算对得上。另一种理解是:从《马氏文通》开始才有的“现代的语法观念”,是深受印欧语眼光支配和影响的语法观念,它不切合汉语词类的实际情形。唐诗时代和现代相比,虽然就一个个字词而言词性不尽相同,但是整个词类系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照赵元任(1968:13)的说法,不管是方言之间还是文白之间,“中国话其实只有一个文法”,而且王力在《汉语诗律学》里论述和判定唐诗词性的时候也是按照他在《中国现代语法》里确立的词类系统。因此我们认为,应该更重视“现代的语法观念”带有的印欧语语法观念的烙印,探究我们现在对汉语词类的认识跟汉语的实际有什么样的偏差。这种认识或观念上的偏差集中在名词和动词的关系上,下面将逐步说明。
  
  1.字词“并置”
  
  首先,词类跟结构关系密切相关,例如“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不夜”对“无风”,如果认定“无”和“不”词性不同,“无”是动词,“不”是副词,那么结构关系也不同,“无风”是动宾关系,“不夜”是偏正关系。又如“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如果认定“独立”的“独”是副词,“轻生”的“轻”是形容词的动词用法(使成),那么结构关系也不同,“独立”是偏正关系,而“轻生”是动宾关系。曹逢甫(2004a)用“结构相近”来解释“宽对”,但又说“严格要求结构相同是不可能的”,实际上结构关系不平行在唐诗中极普遍,蒋绍愚(1990:167-170)提供了大量的实例。结构不平行往往是词性也不相同,为什么结构会经常不平行呢?曹文说“这是一个相当难回答的问题”.
  
  要回答这个问题,须从字词的“并置”说起。汉语的字词没有形态变化,五言七言的诗句都是一个个字的“并置”,就对偶来说,只要在声音和意义上字字相对,诗人并不十分重视结构关系。蒋绍愚(1990:168)讲唐诗结构“假平行”的时候也说“对仗的两句句子结构不一定相同”,“因为对仗主要是要求两句中相同位置上的字词性相同”,举的例子有:
  
  (109)翠屏遮烛影,红袖下帘声。(白居易《人定》)
  
  (110)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杜甫《秋兴八首》)
  
  “遮 | 烛影”是动宾结构,“下帘 | 声”是名词性偏正结构,但是字字相对。“沉云 | 黑”是主谓结构,“坠 | 粉红”是动宾结构,但也是字字相对。字词并置,不受形态的束缚,结构关系其实是人们在理解的时候依靠语境和背景知识推导出来的,而且并不那么确定,如“遮烛影”分析为偏正的“遮烛 | 影”也解释得通,“遮”是“烛”的定语,“坠粉红”的释读也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也是“坠粉 | 红”,“粉”指零落的花瓣。又例如上面讲到的“信马归”对“陪鹓列”,曹文分析前者是偏正结构“信马 | 归”,后者是动宾结构“陪 | 鹓列”,其实不一定要这么分析,“陪鹓列”也可以像“信马归”一样理解为偏正的“陪鹓 | 列”,“鹓”(指朝官同僚)做“陪”的宾语,“列”按动词理解。又如与“独立”相对的“轻生”,形式上只是“轻”和“生”二字并置,在“轻生一剑知”里它是动宾结构还是偏正结构也不那么重要,因为从意义上讲,按动宾结构理解的“轻生”的“生”就是按偏正关系理解的“轻生”,假如一个人轻视生命,那么这个生命就是轻贱的。同样,“箸拨冷灰书闷字,枕陪寒席带愁眠”一联,一般分析“书 | 闷字”是动宾结构,“带愁 | 眠”是偏正结构,其实“带愁眠”理解为动宾的“带 | 愁眠”也无妨,因为带愁而眠的“眠”就一定是个“愁眠”.汉语同类的例子举不胜举,如“耕田,劈柴,剪纸,煎饼,赛马,蹦床,染衣,印花,出租汽车,养殖对虾,冷冻猪肉,组装衣柜,研究方法”等等,都有动宾和偏正两解。正因为中国人觉得这样的语义联系和语义推导人人都懂都会,所以汉语不需要在词形上区分两种结构关系。启功(1997:16-17)曾以王维的一句诗“长河落日圆”为例,说明五个字颠来倒去变出十个句式,靠增添的上句理解意义,语法上都成立,限于篇幅这里仅抄列其中五个:
  
  (111)a 巨潭悬古瀑,长日落圆河。
  
  b 瓮牗窥斜照,河圆日落长。
  
  c 瀑边观夕照,河日落长圆。
  
  d 潭瀑不曾枯,圆河长日落。
  
  e 西无远山遮,河长日圆落。
  
  可见,汉语造句的基本方式就是字词的并置。这就是为什么只要声音和意义字字相对,诗人并不十分重视结构关系的平行。这也好解释动词跟副词相对的情形,例如前面举过的“犹瞻太白雪,喜遇武功添”,动词“喜”跟副词“犹”相对,好像说不过去,其实“喜遇”是动宾关系还是偏正关系是不确定的,按偏正关系理解那就跟“犹瞻”在结构上平行。王力观察到,动词跟副词相对,动词多为“表示精神行为的”,这是因为这类动词如“喜、知、想、应、敢”等(例见前)在语义上都接近副词。又如“牛马行无色,蛟龙斗不开”,“不开”对“无色”,重要的是“不”和“无”意义都表示否定,词性不重要,“开”和“色”的词性差别也不那么重要(见下)。这就告诉我们,诗句对偶真正重要的是声音和意义字字相对,词性和结构关系都在其次。
  
  2.话题 - 说明
  
  印欧语的语法,句子以“主谓结构”为本,S→NP+VP,名词组 NP 是主语,动词组 VP 是谓语,主语一般有主格标记,跟宾语的宾格标记对立,主语和谓语动词要保持形态一致(agreement)。然而汉语不一样,没有上面说的那种语法上的主谓结构,只有从语篇(text)上讲的“话题 - 说明”结构,从用法(usage)上讲的“指称 - 述谓”结构。字词“并置”的自然顺序是,话题在先,说明在后,指称在先,述谓在后。这个自然顺序对汉语重要,中国人就靠这个自然顺序从字词的“并置”推导结构关系。如果说汉语也有“主语”和“谓语”,那么“主语”实际就是放在头里的话题或指称语,“谓语”就是放在后头的说明或述谓语。话题和说明之间不仅没有形态一致的要求,而且意义上的联系可以十分松散,只要有一定的语境和背景知识,都可以说得通,例如“她是个日本女人”和“这场火幸亏消防车来得早”,这已经是老生常谈。唐诗“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杜甫《秋兴八首》其八)一联,讨论甚多,如果按印欧语的“主动宾”结构来分析很别扭,曹逢甫(2004b)指出,不应“沿用西洋语法架构”,应该按“话题 - 说明”结构来分析,“鹦鹉粒”和“凤凰枝”都是对前面话题的说明,尽管它们是名词组,即:香稻啄余者,鹦鹉之粒也;碧梧栖老者,凤凰之枝也。又例如上面说过的“关门令尹谁能识,河上仙翁去不回”一联,曹文说“去不回”和“谁能识”都是对前面话题的说明,所以可以相对,其实“谁能识”和“去不回”本身也都是“话题 - 说明”结构,“谁”和“去”都是话题,尽管一个是代名词一个是动词。同样,“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云霞出海”和“梅柳渡江”都是话题,“曙”和“春”都是说明,尽管“曙”是动词“春”是名词。这也应了赵元任(1968/1979:53-57)的判断,汉语的谓语(即对话题的说明)类型不受限制,不论动词还是名词。
  
  3.链式话题结构
  
  在语篇中,汉语特多“链式话题结构”,指连续出现的话题结构中,后一个话题结构的话题与前一个话题结构的说明(或说明的一部分)相同(董秀芳 2012),例如:
  
  (112)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国语·鲁语下》)
  
  (113)国君不可以轻,轻则失亲;失亲,患必至。(《左传·僖公五年》)
  
  (114)鬼不祟人则魂魄不去,魂魄不去则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韩非子·解老》)
  
  这样的链式话题结构在唐诗里紧缩为所谓的“递系式”,如“牛马行无色,蛟龙斗不开”,它实际是“牛马行,行无色;蛟龙斗,斗不开”的紧缩形式。“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实际是“星垂平野,平野阔;月涌大江,大江流”的紧缩形式。紧缩很容易实现,因为从说明转化为话题并不受形式上的束缚,所以“行”和“斗”既是说明也是话题,既是述谓语也是指称语。唐诗里递系式对偶的诗句很多(王力 2005: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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