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化和语法化的争端研究(4)

　　4.3由此及彼
　　
　　语用化与语法化，特别是与广义语法化之间，存在许多相似之处。无论是演变的动因机制，还是参数特征，二者都涉及到许多相同的变化原则和过程。而在sort of的案例中，我们借用编码与语用推理视角，自语言演变的结果逆向入手，重新审视语用化与语法化争端。在sort of的演变过程中，语用化与语法化并不绝对相互排斥，反而是相互协作，共同构成sort of演变的全过程。因此，语法化只是语言演变环节中的一个节点，以部分代整体尽管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可以反映语用标记语演化的部分特征，但多少有管中窥豹、以偏概全的嫌疑。广义语法化简单将语用化纳入其体系，不但忽视语用标记语和语法标记成份间核心特征的本质区别，更导致语法化内部体系的混乱，反而削弱了其作为语言演变研究理论的解释力。
　　
　　同样我们反过来再看另外两个一直处于争端中的例子。I think和You know都曾被两派学者作为各自的典型例证。作为主谓短语I think和You know最初均只是句子命题的一部分，后又都从主句结构中脱落，独立为认知情态类状语。随后二者又渐渐发展出语用标记语用法，表达着像争取时间，组织话语，表达谦虚或自信，劝诫，修正信息等多种不同的语用功能。这些不同的语用功能都需要交际者在语用推理之后才可理解，同时，I think和You know用作语用标记语时均具有可删除性，删除后不会导致原句不合法或影响原句的命题意义。因此，二者演变至今的结果是语用的，而不是语法的，这样将二者的整个演变过程全部归结为语法化也就自然很难成立。语用标记语I think和you know的存在并不妨碍语法标记成份I think和you know在语言表达中的运用，因为语法化与语用化是两个相互关联但不相同的过程（Aijmer 2002）。它们虽都涉及语义功能的演化，但前者投射到语法域，后者投射到语用域。语用标记语作为语言演化的”活化石“究竟为语法化还是语用化所致的争论正凸显其作为语言界面研究的重要性，也是我们检测语法和语用界限的基础。以I think为例，例16?18描述I think在英语中的常见用法。无论其句法搭配和形式如何变幻，但其始终停留在句子内部主谓结构的语法范畴，依附于句子或短语层面上的命题信息。
　　
　　（16） And if a guy does something that just causes me to gripe, I think: ”Oh, loser, youare not an Alexander type!“ （COHA 2000）
　　
　　（17） And though the contact we had had was really very minimal, I think of Jasonfrequently and even while subliminal. （COHA 2001）
　　
　　（18） You can′ t see any feet under that robe. I think she ran from a plantation inGeorgia to North Carolina. （COHA 2000）
　　
　　相比而言，例19-20中I think的情态功能增强，游离于语法的边缘，体现言者对于事件的主观认识和态度。例19中I think尽管仍然在句中充当主谓结构，但从句中情态词would的出现降低宾语内容的可信度，从而增加think的主观性。例20中主句和从句主语相同，言者言之所想，表达的更是言者自身的主观意愿。
　　
　　（19） Plus I think he would have been a good catch for you. （COHA 2001）
　　
　　（20） ANDERSON I would never beg you for anything. （Pause） I think I′ll go have gohave a bath in my sister′s gold bathroom. （COHA 2001）
　　
　　例21-23中I think已经逐渐丧失了句法上主谓结构的功能，情态意义不断增强，句法位置灵活（例21位于句前，例21位于句中，而例23位于句尾），且不附着于命题信息上，仅体现言者的主观认知情态，删除后只影响句子语用功能的实现，而不减损其命题信息，因此，已经脱离语法范畴中聚合化、强制性和关系意义等基本特征，成为典型的语用标记语。
　　
　　（21） I′ m trying not to lean on you, trying not to load you down. I think, it′ s herdecision, leave it to her. （COHA 1991）
　　
　　（22） And thinking back on it, I think, why did I do it? ′（COHA 2000）
　　
　　（23） I understand her a little better, I think. （COHA 2001）
　　
　　上述同一时期的历时语料进一步表明语法编码和语用推理是语言演变的两个平行的不同取向。主谓结构I think既可以演化为语法标记成份，作用于语言内部结构，充当语言编码成份，也可以演化为语用标记语，作用于话语表达结构，助力交际双方的语用推理。
　　
　　5.结语
　　
　　本文在梳理前人有关语法化和语用化纷争的基础上，以sort of的演化为案例，采取逆向视角，运用一个可靠的标准为语用化和语法化争端做出合理判断。语法化的结果首先应该是语法，如若结果不是语法，那么语法化的论断也就不攻自破，相同道理也适用于语用化。在sort of的上述案例中，作为修饰语用法的sort of可以归属语法化的结果，因为它们有着固定直接的编码义，明显属于语法范畴；而作为语用标记语的sort of则归属语用化的结果，因为这类sort of无固定义，其解读仍需借助语用推理，明显属于语用范畴。同理，I think在充当语用标记语时已经完全脱离了语法意义上主谓结构的范畴，并与主谓结构I think在语言结构中并存。由此我们发现语用化和语法化在语言演化过程中互补分布，交互存在，二者有区别也有关联，但不存在语法化并兼语用化，抑或语用化包容语法化的问题。因此，区分语法化和语用化很有必要，但为此纷争不断却大可不必。本文论及的sort of先语法化再语用化的演变模式亦见于其它一些典型的语用标记语的发展历程中。然而是否所有的语用标记语的产生和发展都遵循此模式，比如语用标记语I think的演化过程是否存在直接语用化的现象，还需要我们日后做进一步系统化的印证和探究。此外，编码与语用推理的标准虽然有助于我们廓清语法化和语用化纷争，但清晰地划分出语法化与语用化各自的界域仍非易事，就如sort of从修饰语用法到语用标记语用法转变的过程中，我们很难划分出语法化与语用化之间清晰的节点。如何准确的划分出语法化和语用化各自的作用域同样需要我们再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