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语言学论文

您当前的位置:学术堂 > 语言学论文 > 社会语言学论文 >

1750-1950年北京话指示代词的发展演变轨迹

来源:未知 作者:傻傻地鱼
发布于:2014-07-15 共9316字
论文摘要

  在汉语代词发展史上,指示代词的变化发展是最为深刻的。从上古汉语到中古汉语再到近代汉语,指示代词系统的发展变化用“脱胎换骨”一词来描写并不显得夸张,倒是恰如其分的。就是在近代汉语中,指示代词系统的发展演变、指示代词个体的此消彼长,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即使是在清代的数百年中,指示代词的发展演变依然是十分明显的。关于指示代词所涵盖的范围、所包含的对象,学界还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讨论,因为我们觉得,讨论一种现象,还得骛求赅广,将一些边缘的有争议的个体纳入讨论范围利大于弊,如果追求普遍认可,就怕有些个体永远进入不了我们的视野,久而久之,这些个体就会成为三不管地带,成为研究的盲区,这种情况在学术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远的不说,在近代汉语虚词研究史上就曾发生过。因此,我们这里将体现指示代词范围的最大化。综合各家意见,我们将汉语指示代词分为近指代词、远指代词、兼指代词、旁指代词、统指代词、逐指代词、隐指泛指代词七大类。基于18世纪中叶出现的《红楼梦》(前80回)(下简称《红》)、19世纪中叶出现的《儿女英雄传》(下简称《儿》)以及20世纪中叶出现的《正红旗下》(下简称《正》)是学界公认的典型的北京话代表作品,我们试以此三部文献中指示代词个体的此消彼长及指示代词系统的发展变化作为依据,来初步厘清自18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北京话指示代词的发展演变轨迹。

  一、近指代词的历时嬗变(1750—1950)

  近指代词是一种指示或标识在时间、空间或心理上距离较近的人或事物的指示代词。汉语近指代词系统自古及今发生了极为深刻的变化:上古汉语近指代词系统主要由“之、兹、斯、是、时、此”等成员构成;到了中古汉语中,产生了“这、遮、者、只”等近指代词,并且出现了“这个、这里、这般、这样”等复音近指代词;到了近代汉语中,“这、遮、者、只”等形式逐渐统一为“这”这种形式,中古汉语中出现的复音近指代词也得到了广泛应用,而且还产生了“这会子、这咱(早)晚、这等、这么、这么些、这么着”等新的复音近指代词。

  《红》中的近指代词系统主要有“这、这个、这里、这么样、这样儿、这样、这样个、这般、这么、这们、这等、这等样、这么着、这们着、这会子、这会、这早晚、这时候、这时、这起、这些个”等21个成员,基本反映了18世纪中叶北京话近指代词系统的基本面貌。

  到了一百年之后的《儿》中,近指代词系统主要有“这、这个、这里、这么样、这样、这样个、这般、这么、这等、这等样、这么着、这会子、这早晚、这时候、这起、这起子、这些个”等17个成员,除了“这起子”是这个时点新出现的近指代词外,其他均传承自《红》时代,就总量而言有所减少,《红》中的部分近指代词如“这样儿”、“这们”、“这们着”、“这会”等已经消失了。

  再到了一百年后的《正》中,近指代词系统大幅瘦身,只有“这、这个、这里、这么样、这样、这么、这会、这时候、这会儿”等9个成员,其中前8个由《儿》时代传承而来,“这会儿”是这个时点新产生的一个近指代词。至于《儿》中还在使用的“这样个、这般、这等、这等样、这会子、这早晚、这起子”等近指代词,显然已经难见踪影了。

  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近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1:

  论文摘要

  虽然在不同的时间点上近指代词系统的发展变化是极为显著的,但是就每个近指代词个体而言,其在不同的时间点上所发生的变化却千差万别,有些略有起伏,有些则波诡云谲。前者限于篇幅我们就不加以展开了,我们在这里只讨论后者。首先值得说道的是“这样”。

  《红》中“这样”共有21例,占其全部近指代词用例的8.2%,用例数量位列《红》21个近指代词的第位,是《红》常用的近指代词之一。在句法功能上,“这样”主要作状语(151例)、宾语(112例)和定语(9例),也可作谓语(51例),偶尔也可作补语(11例)和主语(2例)。其语法作用一是指别,二是称代。指别主要是用于分别程度、方式和性状等的差异;称代则主要用于指称情态、行为、状况等。“这样”在《红》中的这些句法功能和语法作用特点一直延续到《儿》时代、《正》时代,直至当代汉语中。

  但是,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红》中所有的“这样”在语用上都用于回指,没有一例用于后指。而且有近10%的用例中,“这样”之前均有作为回指标志的连词“既”。如:

  (1)香菱听了,笑道:“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红》第8回)

  (2)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红》第57回)发展到《儿》时代,虽然“这样”依然主要用于回指,但还是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用法:用于后指,这在《红》时代是未曾出现过的,共有例。如:

  (3)那褚家娘子低头想了一想,笑道:“这样罢,老爷要得合我父亲说到一处,却也有个法儿,只是屈尊老爷些。”老爷忙问:“怎样?”(《儿》第1回)(4)他低着头掐指寻纹算了半日,口里还呐呐的念道:“这日不妥,那日欠佳。”忽然抬头向大家道:“这样罢,这个日子我们竟定在出榜这天罢。”(《儿》第35回)例(3)、(4)中的“这样”均称代后面说的内容。发展到《正》时代,“这样”又有了新用法,新出现了两个回指标记——“连(这样)”、“(这样)一来”,后者还实现了回指标志的后移,如:

  (5)这样一来,明知自己没有学问的牛牧师,忽然变成有学问的人了。(《正》)

  (6)连这样,管家可是还没有替他通禀一声的表示。(《正》)《红》中有1例作“既连这样”,例(6)盖由此演化而来。例(5)的“这样一来”成为当代汉语中最为常见的句法格式。其次值得说道的是“这般”和“这等”。“这般”大约产生于晚唐五代时期,“般”原本是个量词,进入复合词后变为词素,量词的语法特点也就消失了,因此“这般”后可以跟助词“的”。

  “这般”最初可能主要用于指别性状,宋代以后,既用于指别,又用于称代。《红》中“这般”共有73例,占其全部近指代词用例的1.6%,用例数量位列《红》21个近指代词的第7位,也是《红》常用的近指代词之一。在句法功能上,“这般”主要作状语(22例)、定语(20例)、宾语(17例)和谓语(11例),还可以在复句中单独充当分句;不过,“这般”充当分句时,要么同“如此”连用,要么采取重叠形式。其语法作用一是指别,二是称代。指别主要是用于分别程度、方式等的差异,称代则主要用于指称情态、行为、状况等。试举几例:

  (7)后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红》第20回)

  (8)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红》第3回)

  (9)袭人见了这般,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红》第57回)发展到《儿》时代,“这般”的用例大幅减少,用法也大大简化,只充当定语(15例)和状语(9例),原本作宾语、谓语,甚至在复句中充当分句等句法功能都消失了。就语法作用而言,《儿》中的“这般”已经不见称代的用例,所有用例均表指别,指别动作的方式、事物的性状以及性状的程度等差异。可见,“这般”发展到《儿》时代已显颓势。试举几例:

  (10)我看姐姐这等细条条的个身子,这等娇娜娜的个模样儿,况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怎生有这般的本领?(《儿》第8 回)(11)难道他果的看得他那个老玉那般重,看得他这个一官这般轻,无端的就肯叫他到乌里雅苏台给老玉保镖去不成?(《儿》第0 回)到了《正》中已经见不到近指代词“这般”的用例了。在老舍的《龙须沟》和《茶馆》等文本中也依然见不到“这般”的用例,可见在《儿》时代近指代词“这般”已经在口语中消失了。

  “这等”的消亡过程虽然与“这般”有别,但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这等”是很晚产生的一个近指代词,冯春田从其调查所得的用例推断其大致产生于元代。《红》中“这等”共有33例,用例数量位列《红》21个近指代词的第8位,也是《红》较为常见的近指代词之一。在句法功能上,“这等”主要作状语(20例)和定语(11例),偶尔也作宾语(1例),甚至还可以在复句中单独充当分句(1例)。其语法作用一是指别,二是称代。指别主要是用于分别程度、方式和性状等的差异,称代则只用于指称状况。试举几例:

  (12)赖大妈妈见贾母尚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儿,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红》第回)(13)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红》第66回)(1)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红》第79回)发展到《儿》时代,近指代词“这等”的用例竟然大幅度增加,《儿》中“这等”共有 528 个用例,占其全部近指代词用例的6.62%,位列《儿》17个近指代词的第3位,仅次于“这”和“这个”,是《儿》最为常用的近指代词之一。在句法功能上,“这等”也有所扩展,除了大多用作状语(310例)和定语(205例)外,也可用作宾语(9例)、主语(2例)和谓语(1例),或者在复句中单独充当分句(1例)。凡是作状语、定语的全部用于指别方式和程度的差异;凡是用作宾语、主语、谓语或单独作分句的,全部用于称代某种状况。试举几例:

  (15)(安公子)转了一会,想了想:“这等不是道理,等我静一静儿罢。”(《儿》第 回)(16)况且在大路上大店里,大约也没有这样的笨贼来做这等的笨事。(《儿》第5 回)(17)若论安公子方才这番话,所虑也不为无理;只是我们作女孩的,被人这等当面拒绝,难消受些。(《儿》第10 回)“这等”的发展轨迹与“这般”可是大相异趣:“这般”是一路走低,直至消亡,这似乎比较符合事物发展的逻辑;按照“这等”在《儿》中的表现,它应该处在使用频率的上升通道中,不断走强是它的结局,然而结局却出人意料。

  在一百年后的《正》中已见不到1例“这等”的用例,在老舍的《龙须沟》《茶馆》等文本中也没有“这等”的用例。可见,在20世纪50年代,近指代词“这等”就已经在口语中消亡了。

  二、远指代词的历时嬗变(1750—1950)

  远指代词是一种指示或标识在时间、空间或心理上距离较远的人或事物的指示代词。同近指代词一样,汉语远指代词系统自古及今也发生了极为显著的变化:上古汉语远指代词系统主要由“其、彼、匪、夫”等成员构成;到了中古汉语中,出现了远指代词“那”,并且产生了“那个、那里、那边”等复音远指代词;到了近代汉语中,又出现了“那般、那样、那会儿、那会子、那厢、那们、那的、那么、那么着、兀那”等新的复音远指代词。

  《红》中的远指代词系统主要有“那、那么、那样、那么样、那般、那等、那壁厢、那厢、那时、那时候、那时节、那里”等12个成员,基本反映了18世纪中叶北京话远指代词系统的基本面貌。到了一百年之后的《儿》中,远指代词系统主要有“那、那么、那样、那般、那等、那厢、那时、那时候、那时节、那里”等10个成员,均传承自《红》时代。就总量而言有所减少,《红》中的个别远指代词如“那壁厢”等在当时的北京话口语中已经消失了。

  再到了一百年后的《正》中,远指代词系统主要有“那、那么、那样、那时、那时候、那里”等6个成员,均传承自《儿》时代。就总量而言进一步减少,《儿》中部分远指代词如“那般、那等、那厢、那时节”等,显然在口语中已经难见踪影了。
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远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2:

 论文摘要

  远指代词的情况,相对于近指代词而言,情形要略显简单一些,无论是数量还是句法语义特点,均显得单纯一些。虽然就远指代词系统而言,其发展变化是比较显著的,值得描写,但就个体而言,似乎值得说道的就不多了。这里我们只说说“那么”。

  “那么”,在古代文献中还有“那麽”“那们”“那每”等多种书写形式。江蓝生认为,词尾“们”与“么”都来源于等类、色样义的“物”。吕叔湘认为:“那麽”“那们”等是元明时期出现的远指代词,至于说“那么”则出现得更晚,“这么、那么的大量出现是从《红楼梦》时代起”。

  《红》中“那么”仅有11例,可见在《红》时代“那么”还远不是常用的远指代词。在句法功能上,主要作状语(10例),偶尔也作主语(1例)。在语法作用上,既可用于指别,也可用于称代。“那么”用于指别时,多用于区别程度、方式等的差异;用于称代时只指称代状况。如:

  (1)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红》第29回)

  (2)依我劝,你正经下个气,陪个不是,大家还是照常一样,这么也好,那么也好。(《红》第29回)发展到《儿》时期,“那么”的用例数量明显增多,《儿》中的“那么”有72个用例,属于比较常用的远指代词之一。相较于《红》而言,不见了作主语的用法,但出现了作定语(28例)的用法。因此,《儿》中的“那么”只有指别的作用。

  如:

  (3)谁知大师傅那么耐着烦儿俯给他,他还不愿意。(《儿》第7 回)()不早了,老太太今日那么早起来,也闹了一天了,咱们喝点儿粥,吃点儿东西睡罢。(《儿》第20回)(5)我看着只怕也是咱们同行的爷们,我见他也背着像老爷子使的那么个弹弓子么。(《儿》第17回)(6)我只问你,你上回带我逛的那稻田场,那么一大片,人家怎么种的?(《儿》第33 回)在这一时期,“那么”修饰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用例突然出现,并且数量不少。

  发展到《正》时代,远指代词“那么”不仅数量上急剧增加,句法功能也更加丰富。《正》中“那么”用例多达107例,占其全部远指代词用例的30.75%,是《儿》中最为常用的远指代词之一,在《儿》的6个远指代词中用例数量位列第2,仅次于“那”。在句法功能上,除了作状语(72例)外,“那么+名词/名词性短语”结构的数量进一步增加,“那么”作定语(26例)的用法更加稳定、成熟。

  此外,“那么”还出现了用在句首主要起连接作用的新用法(9例)。如:

  (7)因此,直到今天,我还摸不清她的丈夫怎么会还那么快活。(《正》)(8)由心里到四肢都那么颤动了一下,很舒服,象吞下一小块冰那么舒服。(《正》)(9)每逢赢那么三两吊钱的时候,她还会低声地哼几句二黄。(《正》)(10)不过,万一有那么一天,两军阵前,你我走对了面,我决不会开枪打你!(《正》)(11)那么非来不可的就没话可说了……(《正》)(12)那么土怎么变成了肉呢?(《正》)需要说明的是,具有这种用法的“那么”在当代汉语中已划归为连词,而不作为代词处理了。

  三、其他指示代词的历时嬗变(1750—1950)

  除了近指指示代词、远指指示代词外,指示代词家族尚有兼指代词、旁指代词、统指代词、逐指代词、隐指泛指代词五大类。所谓兼指代词是指兼有近指和远指两种性质的指示代词。

  兼指代词大多用于指别方式、程度、情态、以及动作情况差异等,既可用于近指,也可用于远指,当然也可用于称代。《红》中的兼指代词有3个:“其”“恁样”“恁般”。以“其”最为常用,“恁样”“恁般”极为罕见。到《儿》时期,“恁样”已经消亡,只有“其”和“恁般”的用例,以“恁般”最为常用。到了《正》时代,“恁样”“恁般”已经消亡,只有“其”尚存。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兼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3:

  论文摘要

  所谓旁指代词,也叫他指代词,是指称说话双方彼此以外的人或事物的指示代词。

  《红》时期旁指代词系统主要有“别、别的、别个、其馀(其余)”个成员,其中“别的”是最为常用的旁指代词,“别”次之,“别个”“其馀(其余)”用例相当,均不太常见。到了《儿》时代,旁指代词系统依然是“别、别的、别个、其馀(其余)”个成员,依然是“别的”用例最多,“别”次之。

  所不同的是:(一)《儿》中“其余”的用例猛增,用例数量已接近“别的”和“别”;(二)“别的”在句法功能上已有退化迹象,《红》中还有的作状语用法,到了《儿》中却已不见了;(三)“别个”在《红》中常用作宾语和定语,到了《儿》中只用作主语,句法功能已经明显弱化。正因为如此,到了《正》时代,“别个”已经在当时的口语中难觅踪影了;“别的”也从用例第一的宝座上跌落下来,让位于“别”,“别”第一次独领风骚,而且用例数量多达占《儿》旁指代词全部用例的近70%。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其余”,《正》中没有延续《儿》的强势,倒是呈现出式微的态势,用例寥寥。

  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旁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

 论文摘要

  统指代词,也称作括指代词,是指称特定范围内某类事物所有成员的指示代词。从《红》到《正》,汉语统指代词的发展变化是让人惊讶的。看看《红》中的统称代词系统成员,有“诸般、一切、一应”3个,其中“一应”最为常用,用例数量竟占《红》全部统指代词用例的83%强。“一应”在句法功能上极为活跃,可以作定语、主语、状语和宾语。如:

  (1)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用的东西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红》第11回)(2)一应有我承当,风雨横竖洒不着你头上来。(《红》第65回)(3)凤姐儿一应不管,只凭他自去办理。

  (《红》第70回)但是,到了一百年后的《儿》时代,统指代词“一应”风光不再,不但用例数量急剧下降,只占《儿》全部统指代词用例的1/强,而且句法功能也极大地退化,只能作定语和主语。如:(4)看看点灯,褚大姑奶奶早赴了席回来,一应女眷都迎着说笑。(《儿》第31 回)(5)便预先给各省捎下书子去,说来年一定歇马,一应聘金概不敢领。(《儿》第15 回)(6)果见那连二灶上靠着一个钴子,里头煮着一蹄肘子,又是两只肥鸡,大沙锅里的饭因坐在膛罐口上,还是热腾腾的,笼屉里又盖着一屜馒头,那案子上调和作料一应俱全。(《儿》第9 回)在《儿》时代最为活跃的统指代词是“一切”。

  “一切”取代“一应”,从《红》中占全部统指代词用例15%的份额一跃为《儿》中占全部统指代词用例71%的份额,仅用了100年的时间。《红》中的“一切”还仅仅限于充当定语,如:

  (7)因有这个呆念在心,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浊物,可有可无。(《红》第20回)

  (8)宝玉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红》第51回)到了《儿》中,“一切”除了充当定语外,还可充当主语、宾语和状语,几乎无所不能。试举几例:

  (9)外面的一切酒席应酬,我打算可辞就辞,可躲就躲。(《儿》第33回)(10)一切停当,老爷又托了张亲家老爷、程师爷在家照料,并请上小程相公途中相伴。(《儿》第38回)(11)到了圆坟这日,安太太合媳妇也一早过来帮着料理一切。(《儿》第2回)到了《正》时代,统指代词只剩了一个“一切”,“一应”已退出口语交际,“诸般”早在《儿》时代就在当时的口语中消亡了。在这个时代,“一切”在句法功能层面已经是无所不能了。

  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统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5:

  论文摘要

  逐指代词,也叫遍指代词,是指称某类事物中每一个个体的指示代词。《红》中的逐指代词系统有“每、每每、各、各各”个成员。其中“每”最为常见,“每”在《红》中的用例竟占《红》逐指代词全部用例的7%强。“各”排在第二位,“每每”“各各”相对用例较少。

  到了一百年后的《儿》时代,逐指代词系统成员主要有“每、各、各各”3个成员,其中“各”取代了“每”,成为这个时期最为常用的逐指代词,《儿》中“各”的用例占《儿》全部逐指代词用例的6%强,“各各”和“每”使用频率已难分伯仲,而“每每”则难觅踪影。

  又过了一百年,到了《正》时代,情况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每”再度取代“每”,独领风骚,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逐指代词,“每”在《正》中的用例数量百分比超过了“每”在《儿》中的百分比。可能是受了“每”的再度崛起以及“各”的风光不再的影响,在《儿》中已经一度消失了的“每每”再度出现了用例,而在《儿》中曾经与“每”分庭抗礼的“各各”却在《正》中不见用例,可见在《正》时代“各各”已经在口语中消亡了。

  从《红》到《儿》再到《正》,所有逐指代词的此消彼长情况详见表6:

论文摘要

  隐指泛指代词是指隐藏了有关信息或适用于特定范围内任何一个体的一种指示代词。从《红》时代到《儿》时代再到《正》时代,汉语隐指泛指代词只有一个“某”。吕叔湘最早将“某”视作为代词,并命名为隐名代词。人们在称引他人时出于各种目的故意以“某”代之的做法一直从先秦时期沿用到今天。在“某”的使用过程中,后来又发展出自讳其名而称己曰“某”的用法。《红》中“某”共有20个用例,其中既有表隐指的,又有表泛指的。

  (一)表隐指

  用“某人”“某年月日”或“某地”来指代人名、时间或地点。如:

  (12)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馀不略及。(《红》第回)

  (13)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准的。”(不便说明)(《红》第69回)

  (二)表泛指

  用“某人”“某处”“某物”来指代人名、地点或事物。如:

  (1)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红》第1回)

  (15)又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红》第38回)发展到《儿》时代,隐指泛指代词“某”的用例数量明显增加,多达50个用例;而且句法功能也更加拓展,出现了“姓+某”的新形式。

  (一)表隐指

  1.“姓+某”用于姓氏之后自称,或表谦虚之意,或显自大之情,或含恭敬之态。有 16 个用例。

  如:

  (16)众位休得惊慌。我邓某虽不才,还分得出个皂白清浊。这事无论闹到怎的场中,绝不相累。(《儿》第15 回)(17)先生,你我虽是初交,你外面询一询,邓某也颇颇的有些微名。况我这样年纪,难道还赚你这张弹弓不成?(《儿》第17 回)(18)安老爷拈着那小胡子想了一想,说道:

  “依我的主意,那正面要从头到底居中镌上‘清故义士邓某之墓’一行大字,老哥哥,你道如何?”

  (《儿》第32 回)2.指代称呼语的姓氏,原因是无需说明或不便说明。有 7 个用例,如:

  (19)但是个大父行辈则称为“某几太爷,父执则称为“某几老爷”,平辈相交则称为“某几爷”。(《儿》第29 回)

  (20)谨按翁名振彪,字虎臣,以行行,人称曰九公。淮之桃源人,其大父某公,官明崇祯按察副使,从永明王入滇,与邓士廉、李定国诸人同日尽难。父某公,时以岁贡生任训导,闻之弃官,徒步万里,冒锋镝负骸骨以归,竟以身殉。(《儿》第39 回)

  3.“某”+时间名词/地点名词/其他名词,或因为不知道,或由于不想说、没必要说而没透露真实信息。有 12 个用例,如:

  (21)公生于明崇祯癸酉某年月日,以大清某年月日考终,合葬某处。(不知道,《儿》第39 回)

  (二)表泛指

  1.“某”单用或叠用,指代不定的人的姓名

  有 6 个用例。如:

  (22)这“儿女英雄”四个字,如今世上人大半把他看成两种人、两桩事:误把些使气角力、好勇斗狠的认作英雄,又把些调脂弄粉、断袖余桃的认作儿女。所以一开口便道是“某某英雄志短,儿女情长”,“某某儿女情薄,英雄气壮”。(《儿》缘起首回)

  (23)原来那位师老爷生得来虽不必“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那双眼睛也就几乎“视而不见”;虽不道得“鞠躬如也”,那具腰也就带些“屈而不伸”。(《儿》第37 回)

  2.“某”+名词,指代不确定的人或事物。有 9个用例,如:

  (2)不好过的是,出得场来,看着谁脸上都像个中的,只疑心自己不象;回来再把自己的诗文摹拟摹拟,却也不作孙山外想;及至看了人家的,便觉得自己某处不及他出色,某句不及他警人。(《儿》第35 回)

  (25)原来大凡大江以南的朋友见了人,是个见过的,必先叫一声;没见过的,必先问问:“这个可是某人不是?”(《儿》第37 回)

  发展到《儿》时代,隐指泛指代词“某”的使用频率有所降低。《正》中有3个用例,这些“某”既有隐指功能也有泛指功能。如:某些有房产的汉人宁可叫房子空着,也不肯租给满人和回民。(《正》)某些有钱有势的满人也还看不起汉人与回民,因而对我们这样与汉人、回民来来往往也不大以为然。(《正》)以上,我们粗略地梳理了从《红》时代历经《儿》时代直到《正》时代这两百年间的北京话指示代词系统的发展演变轨迹。这种发展演变遍及北京话指示代词系统的各个子系统——近指代词系统、远指代词系统、兼指代词系统、旁指代词系统、统指代词系统、逐指代词系统、隐指泛指代词系统等。其中近指代词系统的发展演变是极为深刻的,从18世纪中叶的《红》时代到一百年后的《儿》时代再到一百年后的《正》时代,系统内构成成员的此消彼长,句法、语用特点的波诡云谲,变化不可谓不大。个中的一部分指示代词在历史发展中遭遇了删汰,而另一部分新的指示代词则又不断出现,从而真实地再现了北京话近指指示代词的历史发展进程。与之略有不同的是,远指指示代词只经历了一路删汰的过程,在删汰过程中保留了前代的一些代词,而没有产生新的远指指示代词,但还是出现了新的句法、语用特点。除了近指指示代词、远指指示代词外,指示代词家族的其他成员——兼指代词、旁指代词、统指代词、逐指代词、隐指泛指代词等也同样经历了这两百年的历史删汰,有些还能保留大概,有些则早已桑田沧海,面目全非了。从中,我们既可以领略人类语言发展演变的神奇魅力,同时也可以加深了解当代汉语指示代词系统的形成和来源。

  参考文献:
  [1]冯春田.近代汉语语法研究[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
  [2]江蓝生.说“麽”与“们”同源[J].中国语文,1995,(3).
  [3]吕叔湘,著.江蓝生,补.近代汉语指代词[M]. 上海:学林出版社,1985.
  [4]刘家珏.“某”的自称义探析[J].古汉语研究,1993,(2).

作者单位:
相关内容推荐
相关标签:
返回:社会语言学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