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对应于英文的profit而非interesting.当然,”利“也可延展为”名“,对于很多人而言,”追名“的动力常常会超过”逐利“,但”名“不外乎是更高层面的”利“,仍可置于”利“的范畴。”利“并不在”理“中。常言”有理走遍天下“,但说得通未必行得通,正如从”我知道什么“并不必然推出”我可以做什么“.行不通或不能做,一个可能是人们在情感与价值上不能接受,另一个可能--而且常常如此--则是利益因素。事实上,人们之所以做某种事情,不仅是事情本身合理,并值得做,还得有”利“可图。进一步说,值不值得做,也不是在情感上或价值上愿意接受,而是利益因素。表面看起来是理性起着支配作用,而且在形式上也发挥主导作用,实际上是利益倒过来支配价值意愿,使价值变为评价活动,并反过来支配理性。因此,在这个意义上,理性的功能看起来就是修辞,是对值得做某件事情的辩护。”利“看起来并不是行动的旗帜鲜明的根据,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理由。人们常说”搬出一套套的道理“,而在所有基于某种利益的背后,都存在着并且也被构造为一个又一个理由,进而上升为自成体系的理论即意识形态。意识形态这一词汇必然在启蒙时代得以产生,这一判断不是没有道理的。正是启蒙运动本身的激进逻辑要求建构一套与之相洽的说辞,在这里,理性不过是实践的”说客“.理性其实是在扞卫某种利益,进而是服从于相应的权力与意志。这当然是相对主义的理性观,但却很好地解释了理性的功用。”
利“与”力“的吸纳及其对启蒙的批判,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德国启蒙传统的反诘,且是对英法启蒙传统的重构。全能的理性观其实是德国启蒙传统的问题所在。正是在德国唯理论式的启蒙观中,对理性的高度依赖堵住了”利“对”理“的支配。启蒙的行动要求则止于勇气,并且主要是要求运用科学来对抗宗教神学并谋求一种宗教宽容,而没有考虑到功利主义及其相应的权利与财产要求。实际上,功利主义特别是彻底的功利主义,本身就是一套教义及义理系统,这套系统颠覆了 ”合情合理“的美德传统,并以自身的方式成为现代性中最强势的教义,即功能主义--功利主义、经验主义以及实用主义是其具体的表现方式。功利主义乃是苏格兰启蒙传统的结果,也是限制理性功能的后果。在欧洲近代思想传统中,”利“的观念源于马基雅维利,但利己主义成为确定的意识形态,则是在英国经验主义之后,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权力)“、霍布斯对德性伦理的批判及其修辞的理性观即敞开了功利主义。苏格兰启蒙传统在如下四个方面成就了功利主义:(1)拒绝承认理性万能,从而为价值与利益的合理性留下了解释空间。(2)确立起了相应的制度基础,即私有财产、私有制度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以个人主义为核心价值观的社会结构即市民社会,奠定了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3)工具主义的合理化。正如工业的、肯定的现代性意义一样,在现当代语境中受到批判的工具理性,在苏格兰启蒙传统中乃是以对抗封建神学以及强权政治的肯定性力量而存在的。(4)形成了一种以富强为核心理念的激进的国家主义,其政治经济学或国民经济学则是根本的学科表现。法兰西启蒙运动是鄙视功利主义的,而且也鄙视马基雅维利。对法国而言,苏格兰那种功利主义与其政治结构及道德观念之间的平衡,不可能重演。代之而起的是通过激进政治方式形成的个人主义向集体主义(共同体主义)的聚集。在那里,对理性的高度推崇,连同笛卡尔主义的持续复兴,实际上将柏拉图的共和国理想(乌托邦主义)在现代图景中再现出来,在成就法国启蒙运动的同时也成就了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至于德国古典哲学,则是法国启蒙思想的一个高度压缩版。这个压缩版,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气息,但在表述欧洲理想及其历史哲学方面更为显赫,它集中了分延于诸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理想,且较法兰西启蒙更为理念化。如果说法兰西启蒙传统诸人物(如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拉美特利等)褒扬了英国经验主义,那么,德国古典哲学诸思想家则努力清除受经验主义及功利主义影响的法国理性主义,进而又进一步膨胀了世界历史时代与国家主义(民族主义)。
德国古典哲学是现代性及欧洲中心主义语境下民族国家理论的顶峰,同时也是从形式上摒弃了功利主义之后的启蒙逻辑的极致,并且是马克思主义及其唯物史观产生的当然思想资源。列宁关于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的说法富于洞见地指出了马克思主义同启蒙传统的关系。英国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正是苏格兰启蒙传统的产物;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连同法国唯物主义,正是法国启蒙传统及其激进运动的哲学理据与旗帜;德国古典哲学及德意志意识形态正是德国启蒙传统的表现形式。马克思主义及其唯物史观则扬弃了上述三大启蒙传统的合题。对于德国古典哲学而言,问题在于其根深蒂固的观念论背后所掩藏的落后的社会现实,而这正是马克思激进政治思想的直接背景,马克思无疑希望一场较法国启蒙运动更为激进的社会政治实践,由此马克思不仅是启蒙的,而且也是革命的;并且,对马克思而言,启蒙是从属于革命的,这正是他那句重要箴言即哲学家的使命即不在于解释世界,而在于改造世界的真义所在。法国启蒙运动所高扬的人的精神,无疑为马克思所肯定,这同时也是马克思藉以超越黑格尔历史哲学的基本资源。在人的方面,马克思显然是法国启蒙思想的继承者。但区别也至关重要:即通过什么样的制度来实现人的价值。有别于法国启蒙的资产阶级性质,马克思还发现了作为普遍阶级因而也是人类解放主体的无产阶级,并把无产阶级建构为新的制度即共产主义制度的主体。马克思肯定了马基雅维利的功利主义国家观,并说他连同其后的康帕内拉、霍布斯、斯宾诺莎、格劳修斯、卢梭、费希特、黑格尔,都已经是用人的眼光来观察国家了,他们是从理性和经验而不是从神学中引申出国家的自然规律。马克思发现了作为物质生产领域的市民社会(这种设想本身就是一种理论构造),并通过把人权置于物质利益的背景之上,马克思发现了唯物史观。在马克思看来,不是黑格尔所认为的抽象的和理性的国家与法决定市民社会,而恰恰相反,是物质资料生产及其利益决定市民社会,进而决定世俗的国家。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所遭遇的”物质利益难题“表明,青年马克思已不再接受抽象与理性的国家与法,而是其稍后提出唯物史观的原初的问题意识。”利“与”力“的原则实实在在地构成了唯物史观的基点,基于此,无产阶级才得以成为政治解放的主体。在此,马克思同样超越了作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功利主义及个人主义,扬弃了功利主义及个人主义的乃是一种以解放全人类为主导价值的新型价值观即共产主义价值观。马克思十分肯定,在作为意识形态的观念背后,一定存在着实实在在的物质世界的支撑。马克思肯定了功利主义的哲学基础即唯物主义,但却扬弃了其个人主义的形式。马克思的政治批判与政治经济学批判,正是对功利主义与个人主义的批判,并因此与哲学人类学(人类解放)对接;在他继承德国古典哲学的人类学传统时,他又实实在在地发现了无产阶级作为”特许的“人类主体在自身解放进程中的使命。”
利“与”力“又是制约着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因素。启蒙的历史表明,在社会结构中,”利“的主体与”力“的主体不能重合。因此,人的行动是有边界的,私有制、市民社会、国家与法律,乃边界本身,进而组成了一个契约伦理及法治型社会。但无产阶级本身乃是理论的抽象,并且是作为普遍阶级的最大抽象,从而抽掉了其”利“的内容,并进一步成为普遍的”力“(人类解放)的原因。但问题是,成为普遍的”力“的主体在自身历史的呈现过程(实际应是作为私人主体向历史主体的艰难而漫长的过渡过程),不仅表现为”力“,而且直接表现为”利“,不仅成为”力“与”利“的合题(最典型的莫过于”腐败“),而且常常”振振有词“(既”合情“也”合理“)。这显然已不是启蒙的问题了。人们可以用马克思本人的话”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14]来解释,但面对现实生活中不断出现的”大公无私“的”历史主体“与”私心杂念“的”现实个体“的自我悖谬时,其实是语塞的。余论。我们无法确知,康德的启蒙定义是否还潜存着一层意会性的含义。康德所说”不成熟状态“是指在没有他人引导的情况下,无力运用自己的理智。如果我们反问:难道不须他人引导就可以自行运用其理智就是”成熟状态“?或者干脆发问:人类竟可以径直地达到成熟状态?!这一反问倒逼出了人类本质的”无知“乃至于”无能“.因为一个人、甚至于人类似乎从未达到过、也不敢自诩达到了这样的状态。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先知“般全知全能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利维坦》里描述的那种缺乏智虑、无知无畏的莽夫。看来,启蒙开启智识,同样以自我反省的方式通向敬畏,通向那我们每个生命个体都以自身的方式融人其间的历史大道。启蒙并非专属于某一时代、专属于某些人。任何时代、任何人都一直处于不断的启蒙与自我启蒙的过程。常言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其实谈何容易,因为这一教训对任何人都适用,当然包括以”认识你自己“为志业的哲学家们。
法国启蒙思想家提出的自由、平等等社会政治理念对康德哲学具有重大意义,它们直接促成了康德哲学从前批判时期向批判时期的转变。康德垂暮之年回忆《纯粹理性批判》的发端史时披露,正是卢梭关于自由的二律背反(即人生来是自由的,但又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促使...
学术界通常将启蒙运动理解为理性的启蒙,这是因为人们秉持一个先入为主且不言自明的观念,认为启蒙运动理所当然地意指法国启蒙运动。如果将启蒙运动的光环仅仅聚焦于法国,不免会遗漏那段历史留下的其他瑰宝。回顾18世纪的欧洲,不是法国,恰恰是英国在各国...
20世纪80年代以来, 我国学术界对欧洲的启蒙思想一直很重视, 甚至将启蒙思想和中国的现代化相联系, 认为中国如果要现代化就必须经过启蒙的洗礼。学者们认为, 中国的启蒙尽管经过了近一百年的历史, 但还需要进一步进行启蒙, 甚至认为需要再进行一次新的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