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芝教授是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肿瘤科主任医师，博士、博士后导师，第四批国家级名老中医,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其从事中西医结合肿瘤事业近50年，治疗肿瘤患者遍及海内外，效果卓著，临证经验颇为丰富。孙桂芝教授临床上强调辨证与辨病相结合，选方用药不仅依据中医理论，而且注重结合中药的现代药理研究，尤其关注药物提高机体的免疫力，抑制肿瘤和杀灭癌细胞方面的最新理论成果。笔者有幸成为北京首届西学中高级研究班学员，跟师学习数月，随师侍诊，受益匪浅，为进一步继承和发扬孙桂芝教授经验，现将孙桂芝教授防治肿瘤时临床常用虫类中药的药理作用及临床研究进展作一介绍。
九香虫
九香虫为蝽科昆虫九香虫的干燥全虫，又名屁板虫、打屁虫。其性味咸温，入肝、脾、肾经，有补肾壮阳、理气止痛、通络之功。《本草纲目》谓：九香虫“治膈脘滞气，脾肾亏损，壮元阳”。《本草新编》云：“九香虫，虫中之至佳者。入丸散中，以扶衰弱最宜”。
虫体含脂肪、蛋白质及甲壳质等。脂肪中含有硬脂酸、棕榈酸、油酸，其中部分脂肪酸是游离存在，还含锰、镁等微量元素。
九香虫具有止痛、壮阳、抗癌、抗菌、抗凝血，提高免疫力等作用。九香虫具有很强的胃肠道解痉止痛作用，临床上常用来治疗胃肠道疼痛及胆绞痛等病。九香虫能提高痛阈，降低前列腺素E2（PGE2），减少内源性致痛物质的产生。九香虫对金黄色葡萄球菌、伤寒杆菌、甲型副伤寒杆菌及福氏痢疫杆菌皆有较强抗菌作用。在九香虫中可提取酯，该酯提取物具有抗疲劳、增强机体免疫等功能。九香虫具有明显的抗凝血作用，其虫体水煎液体外可抑制家兔血小板聚集。诱导凋亡是九香虫抑制癌细胞增殖的机制之一，并影响凋亡相关因子p53、FADD的表达，从而达到抗肿瘤作用。孙桂芝教授认为此药可缓解胃肠道痉挛，止痛作用尤为突出，在辨证用方中常加此药治疗消化道肿瘤。
地龙
地龙为钜蚓科动物参环毛蚓、通俗环毛蚓、威廉环毛蚓或栉盲环毛蚓的干燥全体。它味咸、性寒，入肝、脾、膀胱经。地龙富含多种氨基酸、核酸成分，氨基酸中亮氨酸和谷氨酸的含量最高，核酸包括黄嘌呤、腺嘌呤、次黄嘌呤等，脂类部分含硬脂酸、棕榈酸、高度不饱和脂肪酸、磷脂、胆固醇等，还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如铁、锶、硒、镁、锌、铜、钼、镍、钴等，以及蚯蚓解热碱、蚯蚓素、蚯蚓纤维蛋白溶解酶、琥珀酸、蚯蚓毒素、胆碱、黄色素、酶类等成分。
地龙具有解热镇痛、镇静熄风、平喘、通络、降压、抗肝纤维化、抗癌的功效。地龙提取物对肿瘤细胞增殖有明显的抑制作用，主要通过细胞凋亡和肿瘤细胞受阻于G0-G1期，使DNA合成减少。地龙注射液具有较明显的免疫调节活性，能拮抗环磷酰胺引起的免疫抑制功能。地龙可提高巨噬细胞吞噬功能，促进淋巴细胞转化，增强B细胞反应，对骨髓造血祖细胞的功能有明显促进作用。孙桂芝教授认为地龙可以活血化瘀、软坚消瘤、通络散结、解毒祛邪。
蜈蚣
蜈蚣为蜈蚣科少棘蜈蚣的干燥体，性味辛、温，有毒，归肝经，始载于2000多年前的《神农本草经》，有熄风止痉、解毒散结、通络止痛的作用，主治小儿惊风、破伤风、风癣、疮疡、肿毒和烫伤等，临床应用历史悠久。蜈蚣的主要药用成分为多种不饱和脂肪酸、氨基酸、蛋白质和微量元素。现代临床常用于治疗肿瘤、原发性高血压、糖尿病及并发症、神经性头痛、偏头痛等。
实验研究蜈蚣提取液能通过降低局灶性脑缺血再灌注大鼠血浆血管性血友病因子（vWF）和血小板生成素（TPO）的含量，改善脑缺血再灌注造成的损伤。蜈蚣还可以治疗三叉神经痛，其镇痛作用强于地龙、土鳖虫。目前的研究表明蜈蚣提取物或其有效部位可通过抑制肿瘤细胞生长、诱导细胞凋亡、免疫调节、抗新生血管形成等环节抑制肿瘤生长，临床上蜈蚣组织提取物对胃癌、肝癌、宫颈癌、卵巢癌、肺癌、肾癌、结肠癌等各类癌症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孙桂芝教授在辨证用方中常将蜈蚣与全蝎相配伍治疗肠黏连、肾阳不足、肝纤维化、肺泡癌、黏液腺癌、颅内肿瘤，增强其抗癌疗效。
全蝎
全蝎是为钳蝎料动物东亚钳蝎的干燥体，又名钳蝎、全虫、蝎子，其性辛、平，归肝经。全蝎的主要药用成分为蝎毒素。
全蝎性善走窜，有良好的熄风解痉作用，用于小儿惊风，抽搐痉挛，中风口歪。全蝎还有通络止痛作用，用于风湿顽痹、偏正头痛，孙桂芝教授认为全蝎、蜈蚣药对止痛效果明显。全蝎还有抗血栓作用，全蝎纯化液可明显抑制其实验性动脉和静脉血栓的形成，能明显延长APTT、PT、TT时间。全蝎能解毒散结，用于疮疡肿毒、瘰疬结核。全蝎、蜈蚣是孙桂芝教授治疗脑瘤的一组常用药对，发挥其抗惊厥作用，认为此药对善于入脑，善治脑病引起的各种“风疾”，可以通络散结。
蜂房
蜂房为胡蜂科昆虫果马蜂、日本长脚胡蜂或异腹胡蜂的巢，又名露蜂房、蜂肠、野蜂房、马蜂窝等。本品性平味甘，小毒，归胃经，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列为中品，具有祛风、攻毒、杀虫、止痛之功效，主治龋齿牙痛、疮疡肿毒、乳痈、瘰疬、顽癣等证。一般认为蜂房主要含蜂蜡、蜂胶和房油3种物质，另外蜂房中有丰富的锌、铁、钙、硅、锰、铜等微量元素和蛋白质。
蜂房具有抗感染、抗溃疡、麻醉镇定、促凝血、轻度利尿、降温和抗癌作用。蜂胶有较强的抑菌、防腐作用，对金黄色葡萄球菌、链球菌、沙门氏菌等20种细菌都有抗菌作用，尤其对金黄色葡萄球菌最为敏感。蜂胶对单纯性疱疹病毒和疱疹性口腔炎病毒的外壳有杀灭作用，还证明蜂胶对脊髓灰质炎病毒的繁殖有较强抑制作用。蜂胶萃取物对应激型溃疡有明显对抗作用，其抗溃疡作用可能与改善局部血液循环，促进组织再生修复，抑制胃酸分泌等因素有关。蜂胶有较强的麻醉镇定作用，其中的蜂胶丙二醇提取液能迅速有效地阻滞神经的兴奋性传导。蜂房对癌细胞有抑制作用，对胃癌细胞有效，能抑制人肝癌细胞，还可用于子宫颈癌等。孙桂芝教授常用此药联合生蒲黄、白芷、血余炭治疗胃癌，组成胃癌效方。有时因取相比类用于治疗乳腺癌、肺癌等。
僵蚕
僵蚕为蚕蛾科昆虫家蚕4-5龄的幼虫感染（或人工接种）白僵菌而致死的干燥体，又名白僵蚕、天虫和姜虫。本品味辛、咸，性平，归肝、肺、胃经，具有熄风止痉、散结解毒、祛风止痒等功效。目前从僵蚕化学成分的研究中已发现其含有蛋白质、酶类、草酸铵、脂肪、有机酸、毒素、色素、挥发油、维生素、微量元素及少量的核酸等。
现代药理研究发现证实，僵蚕具有抗惊厥、抗凝血、抗癌、抑菌、催眠、降糖、降脂等作用，所含蛋白质有刺激肾上腺皮质的作用。僵蚕中的草酸铵具有抗惊厥和抗凝血作用，常联合天麻、全蝎、蜈蚣等治疗肝风内动引起的小儿抽搐、惊风夜啼、口面歪斜、头痛、眩晕、扁桃体炎、腮腺炎等病症。有报道僵蚕对大肠杆菌有抑制作用。僵蚕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如胡萝卜素、核黄素、维生素E和视黄素等，其中富含的维生素E能清除自由基，抗脂质氧化，故可用于治疗老年斑等。僵蚕具有消痰散结的作用，用于治疗瘰疬、扁桃体炎、肺癌、鼻咽癌、膀胱癌、声带癌、脑肿瘤、恶性淋巴癌、乳腺癌、骨癌。孙桂芝教授常用此药与天龙相配加入二术郁灵丹治疗食管癌。
鼠妇鼠妇为卷甲虫科动物普通卷甲虫或潮虫科动物鼠妇的全体，又名鼠负、潮虫、地虱婆、米汤虫。本品味酸、咸，性凉，无毒，归肝、肾经，鼠妇的成份主要为蛋白质、蚁酸、粘多糖、硫酸软骨素A或C、玻璃（糖醛）酸等。
鼠妇具有破瘀消积、通经利水、解毒止痛的功效。鼠妇水煎物对多种疼痛均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鼠妇有明显的抗炎作用，鼠妇可治疗扁平疣、鸡眼等皮肤病，鼠妇对氯化钡引起的心律失常有改善。
鼠妇还可用于肝癌晚期的止痛，作用持久性优于杜冷丁。孙桂芝教授认为鼠妇体轻亲上，又能破瘀散结，解毒止痛，善通经脉，常联合僵蚕治疗肺腺癌等。
蜣螂
蜣螂为鞘翅目金龟子科昆虫屎壳螂的干燥全虫。蜣螂又名推粪虫、屎蛒螂，味咸，性寒，无毒，归肝、胃、大肠经。目前国内外对蜣螂的有效部位及化学成分等方面的研究较少，已有的研究表明蜣螂中含有蜣螂毒素（约占1%），总脂肪酸（包括棕榈酸、硬脂酸、油酸、亚油酸、亚麻酸以及其他脂肪酸，约占8.357%），此外，还含有壳聚糖、氨基酸以及少量铜、锌、铁、锰等微量元素。
历来在中药文献中，蜣螂被列入活血化瘀、通肠化结、拔毒去腐之品，不但可外用，也可内服，近年来还用于抗癌方面。蜣螂具有抗凝血和类纤维蛋白酶作用。蜣螂还有抗前列腺增生的作用，蜣螂的85%乙醇提取物对小鼠前列腺增生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给药后能减轻前列腺质量，同时腺腔内的炎性细胞浸润程度和纤维母细胞增生程度均可明显减轻，蜣螂治疗良性前列腺增生的主要组分为多肽与氨基酸。蜣螂外用可以治疗疔疮痈疽、丹毒，以及皮肤顽固性溃疡等症。蜣螂内服可以治疗各种肿瘤，蜣螂体内含有大量的不饱和脂肪酸以及自然界中比较少见的奇数碳脂肪酸，奇数碳脂肪酸在抗癌方面具有较强的生理活性，因此蜣螂的抗肿瘤活性可能与其有关。孙桂芝教授常用此药治疗消化道肿瘤造成的不全梗阻，防治腹腔手术后肠黏连，肿瘤性腹水所致肠黏连，常与桃仁、蝼蛄、水红花子、全蝎、蜈蚣相配。
土鳖虫
土鳖虫是鳖蠊科昆虫地鳖或冀地鳖的雌虫干燥体，又名地鳖、土鳖、土元、簸箕虫，其性寒、味咸，有小毒，能入肝经，具有逐瘀、破积、通络、理伤以及接骨续筋、消肿止痛、下乳通经等功效。其化学成分主要为挥发油和氨基酸。挥发油总含量约22.19%，氨基酸总含量约40%，还含有多种微量元素、二氯苯和二甲基二硫醚等其它中药少见的成分。
土鳖虫的提取液有抗凝血酶活性，本品所含的一种丝氨酸蛋白酶的活性成分，能在无纤维蛋白存在的条件下有效地激活人血纤溶酶原。土鳖虫多肽具有促进胸腺和脾脏发育及保护胸腺和脾脏的作用，提高小鼠的免疫能力，土鳖虫多肽可显著提高单核/巨噬细胞的吞噬功能；提高血清IL-2含量。孙桂芝教授认为此药可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善于软坚散结，破瘀消癥，常用于治疗各种难治性肿瘤。
结语
以上是孙桂芝教授应用虫类药物的初探。虫类药物因大多有毒临床使用较少，而实际上虫类药多为血肉有情之品，具有独特的治疗效果，非草木类药物所能及。虫类药性偏辛咸，辛能通络、咸能软坚，很多医家认为其具有攻坚破积、活血化瘀、熄风定痉、通阳散结等功效。孙桂芝教授用虫类药物，不仅取其通络、搜风、散结等传统药理作用，还十分重视现代药理研究。孙桂芝教授常说，中医研究必须将中医的传统研究与现代科学技术的研究方法相结合，中医传统研究方法是从宏观角度和整体层次研究，现代研究方法则以实验为基础，从微观角度对人体进行精确研究。孙桂芝教授在临床治疗中强调辨证与辨病相结合，以经方为主，以病的变化遣方用药，在专病专方专药的基础上照顾阴阳寒热表里虚实。比如对黏液腺癌应用全蝎、蜈蚣，对鳞癌应用天龙、僵蚕。孙桂芝教授用药讲究药味平正，避其大毒。对斑蝥、水蛭、虻虫之毒则敬而慎之，这样即达到了软坚散结消瘤的目的，又避免其负面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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