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的教育观对学习型社会建设的促进(2)

　　③这种自我的对话及自我与他人的对话最终都指向永恒教育或自由教育，赫钦斯认为这种教育的目的即在于训练心智，使学生参与伟大对话中，并继承人类的共同遗产。这显然不同于当时社会流行的教育为生活做准备、教育是培养人力等观点，那样的教育无法实现社会价值的转化。赫钦斯认为我们应该教给所有人一种使他们感兴趣但同时又带有挑战的东西，仰赖所有人的努力实现社会的改进。如此我们就需秉持一种信念，相信人是理性的动物，需要通过教育发展智力，以获得智慧技巧。

　　④通过智力训练而培养理智，可以在任何领域都发挥作用。因此“培养理智方面优点的教育是最有用的教育”,⑤也是获得智慧和德行的途径。

　　三、“理解”教育的实现途径： 名着阅读

　　既然教育的目的是心智的训练，那么实现这种教育的最佳途径是什么呢？ 赫钦斯认为，“理解”的教育的实现途径在于名着阅读，也即是对话式的阅读。⑥“霍金先生，这么说你同意苏格拉底的说法，认为修辞只是一种演说的艺术？”“是的”“并且和真理无关，因此是一项坏的艺术？”

　　⑦上述关于对修辞性质的对话是发生在一个成人名着讨论小组中的真实一幕（ 1946 年） .成年人通过学习柏拉图的着作，并模仿柏拉图的对话体来探讨书中提出的问题。名着是帮助成人发展理性的最佳手段，因为名着正是对那些永恒的价值、人类存在的基本问题的讨论。当然，实践智慧也可以从经验中获得，但是教育机构并不能复制每个人的经验，并且技能和经验可以在其他机构或工作中获得，教育机构应致力于发展思维的正确性，进行理智的训练，而道德与精神力的发展则交给家庭与教会。

　　同时，这种理智的训练不是在基础学校教育阶段就可以完成的，因为理解的培养依赖于实践智慧，而这种实践智慧只能借助于经历来获得。“如果一个谎言对人无害的话那就无所谓”.“但是，基尔戈先生，苏格拉底说过，谎言对说谎者有害”“我不在乎苏格拉底说什么。当银行破产，赔进了我父亲所有的钱，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他的。他已经82 岁了，我为什么要毁了他的晚年？”“那你会向你的父亲撒谎吗，特伦蒂诺？”①上述对话展现了生活的复杂和生存的困境，显然会激起对诚实和正义原则及其实践的探讨。儿童可以在学校获得书本知识，但是由于不成熟的状态，缺少相关的经历来充分理解和使用这些实践知识，因此实践理性的训练便成为成人教育的重要内容。

　　赫钦斯甚至认为，教育不是儿童的事。他指出，“除了数学、形而上学、逻辑学、天文学和类似的理论性学科，理解显然只来源于经验……道德哲学、历史、政治学、经济学和文学只有成年人才能完全理解。”

　　②正如上述关于“谎言”的对话，成年人因为有了生活的经验，才得以展开深入的探讨。并且这种借助于名着的阅读讨论没有年龄、学历的限制（ 只要具备基本的读写能力） ,很难想象参与上述讨论小组的都是美国斯图华纳空调公司的普通员工，有些人甚至从没有上过中学，但是他们却能像哲学家一样思考。

　　③这也是为什么赫钦斯要倡导在大学和成人教育机构进行名着教育的原因。赫钦斯担任芝加哥大学校长期间为本科生设置的名着课程，以及后期在成人教学点开设的成人名着讨论小组，皆借鉴的是 1919年哥伦比亚大学约翰·厄斯金教授开设的名着讨论课。成人讨论小组抛弃了以往的娱乐性的活动以及传统的讲座，代之以苏格拉底讨论法，并借助于阅读名着。他们通常每两个星期聚一次，讨论的都是当下有代表性的或是人类社会永恒却现实的问题。因为成年人日常生活中的谈话大都很肤浅，而名着中讨论的主题通常比我们的思想要深刻得多、广泛得多，凭借其卓越的高度，对名着中话题的讨论可以使我们的思想跨越时空的界限，变得更为开阔，并通过对名着中所揭示的存在本身的理解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困境，寻求心灵和言行的指引。

　　四、“理解”教育与学习型社会建设

　　根据上述进路，培养“理解”的教育将提升人的自身修养和推动社会发展，并最终实现学习型社会。这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首先，个人不断的自我学习依赖于理智的运用。理解教育观不是服务于国家经济发展，也并非为适应社会，而是为了提升智能，理解那些永恒的价值或思考人生的意义并以此指导人生的行动，帮助人应用心灵以“成为人”,而不是关注转瞬即逝的现象。只有这样的教育才能使年轻人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做出恰当人生抉择，它在任何环境下都具有价值。社会始终处于剧烈的、持续的变化中，教育若一味的追求适应社会，实则是永远无法到达适应社会的目的的。而只有每个人都受到自由的教育，才能完成社会价值的转换，通过学习促进良善共同体的形成。

　　其次，这种教育生自民主观念，也将服务于民主政治。在民主社会中，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变得聪明，这就意味着人人都应受到最好的教育。在古代，由于阶级、财富的限制，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获得教育。然而如今，人人成为统治者，因此理应人人享有这最好的教育，适合于最优秀的学生的最好教育也是适合于所有人的教育。④换言之，这最好的教育意在为民主社会培养良好公民。赫钦斯说，“培养好的工人固然不错，但培养心智发达的人则更为重要。除非每个人都能够享受教育，否则民主只能是一个十分幼稚的愿望，而人也将不得不放弃政治动物的称号。”①人作为政治性动物，参政权是公民必不可少的权利，若缺少则只能是被剥夺了政治自由的臣民，因此，“一个真正的共和国，只有在心智聪明的人的手中才能够保持公正、和平、自由、有序”.②最后，世界社会的形成离不开基于共同信念的世界公民的培养。赫钦斯考虑到世界社会正在形成，一个世界性的文明即将出现。进入 21 世纪，随着全球化的推进，不同人之间、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为了使人们能够在复杂的、快速变化中的，以及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生存，显然更需要一种对话式的教育。2002 年欧洲全球教育大会上通过的全球教育宣言提出，全球化学习的目的是实施“一种微观和宏观层面上人与人、不同文化以及宗教之间的合作模式，从而应对人类以及自然界面临的诸多挑战”③.这与赫钦斯的理解教育观不谋而合，为了符合世界社会的需要，教育就应通过促进人类的联系而使世界社会更加巩固，促进社会包容。教育必须培养学生理解人类共同的命运、理解人类共同的价值，这是实现世界社会的关键。

　　可见，学习型社会的建设，不仅在于每个人都能终身学习，更重要的是通过教育实现一个更公正的、更美好的世界。相比于成人大部分的毫无目的的娱乐活动，显然一种真正的教育更能促进生活品质。日常充斥在我们生活中的那些争议的话题，例如医疗保健、贫富差距、入学问题甚至环境污染，其背后隐藏的实则是关于正义、伦理等一直困扰人类的大问题。然而作为利益相关方和对话的参与者，如能在讨论这些切身利益的问题之时，通过对话和学习增进对这些问题背后困境及原则的理解，无疑将会有助于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和培养良好的公民，从而促进社会的价值转换、促进美好社会的实现。

　　基于此，赫钦斯等人在成人教育领域的名着阅读实践至少可以成为推动我国成人教育的更新发展（ 对于名着其实没有限定的范围，只要是那些深刻的讨论人类普遍的问题的书即可） 的思路之一。与大学中的名着课程类似，成人名着讨论小组也包含两项基本活动： 一本书或是相关的阅读材料，以及讨论的主题。场地和书籍则大多利用图书馆的资源。进入 21 世纪，借助于网络的便利，完全可以不受纸质书籍的限制。场地也不再限于图书馆，可以是社区学院、各种社会组织等。

　　此外，赫钦斯倡导的成人名着讨论小组之所以能在 20 世纪 40 年代在美国迅速推展，除了其助手阿德勒等人的推动及图书馆的支持，显然离不开讨论小组简单的组成形式。因为它并非传统的讲座或班级教学，也并无教师的概念，只需要一个协调者或组织者，在一个问题之后进一步追问，正如苏格拉底，激发每个人的疑问，打开每个人的思维。

　　而作为一个讨论课的组织者，则需要具备以下几项资格： （ 1） 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 （ 2） 热爱讨论的氛围； （ 3） 熟知书中的内容； （ 4） 具有发现和引导问题的能力； （ 5） 具有实际的生活经验并持有开放和原则并存的心态。可见，一般的受过一定学校教育的成年人都可以经过一定的培训胜任这一角色。

　　虽然赫钦斯的名着阅读和学习型社会的理论扎根于西方文化，然而学习型社会的思想却已是 21 世纪全球关注的焦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建设学习型城市 2013 北京宣言指出，终身学习将会提高人们的生活品质，进而建设更美好、更可持续发展的社会。

　　④而学习型社会的营造必须扎根于地区、城市和社区。因为社区是人类最基本的生活单元，不管是居民社区还是公司、社会组织，都存在着共同利益、共同问题和共同需求，追求生活品质的提升和对生活的多样理解也必然是大家共同的愿景。这些共同话题正是成人名着讨论小组的主题。

　　在此形式之外，我们则需要探讨如何立足于中国本土文化和经验，以中国文化中思考某些根本问题为核心的国学经典为阅读材料，通过社区和社会自组织促进个人自我提升，并以此为基础培养面对现实问题的理性良善的社会公民。从而在这一思路上，将成人名着阅读小组的形式与我国的文化观念等内容紧密联系起来，切实地推动我国学习型良善社会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