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动画中身体话语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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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近20多年女性动画中的女性主体意识探析  
【绪论  1.1】社会性别与动画  
【1.2】性别角色在主流动画中的影射 
【第二章】女性动画中身体话语的展现 
【3.1】女性精神特质的复原 
【3.2】女性动画叙事特点 
【第四章】女性动画的困境与展望  
【结语/参考文献】女性动画中的女性角色书写结论与参考文献

　　第 2 章 女性动画中身体话语的展现

　　1 觉醒和反抗：女性话语的提出

　　女性动画和女性电影一样，大致分为三种：一是所有以女性生活及命运为题材的影片，包括男性导演关于女性世界的创作；二是女性导演创作的全部作品，包括女性导演对女性题材和其他题材如社会问题、历史问题等的探讨和创作；三是指女性导演创作的女性的影片，以强调女性的眼光、女性的切身体验、女性的表达方式来展示女性的真实生活和思想，专注于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对女性命运的思索。本文中将重点探讨第三类型女性动画。这类女性动画摆脱了男性中心语言，可以说动画变为了女性展示真实经验的一种表述形式，具有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所谓女性主体意识，简而言之就是女性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周围一切事物的主体，在人与物的关系中处于主导和主动的地位，能够主宰自己的生活。这看来简易，但实际上许多女性在生活中意识混沌而不自知，处事被动，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她的学习、恋爱、结婚、生子、工作等已不能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外界的眼光、要求选择。

　　因此，女性主义者提倡从生理--心理结构，社会--群体结构和历史--文化结构三方面来审视、建构女性的自觉意识。这将激发女性追求独立和自主，发挥主动性、创造性，使她们能够自觉地意识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通过让女性清醒地知道自身特点，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社会生活，以此来达到肯定和实现女性的社会价值和人生需求。

　　本文还将探讨一部分女性参与重要创作，但并非女导演执行拍摄的具有明确女性主义意识的动画影片。

　　女性动画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展示了女性的对生活、对世界的感受，以女性的视角为基点来思考，打破了传统创作中男性视角为主的局面，同时挖掘超出男性理解惯性和期待视野的女性经验，以此来实现女性对男性世界的叛离，从而构造出具有着自身完整性的女性经验世界。饱含女性意识的动画影片，或是在影片文本上蕴涵和体现出女性独立自主、自由的精神气质和追求为人平等的平权意识；或是在影片编导和文本上并未将女性置于男权文化的视野下，而是全力刻画和呈现女性所面对的命运遭遇、心灵思考和价值观。这样的女性动画之所以出现和持续发展下去，正是对其对立面--男性话语--对女性话语空间的长时间剥夺的抵制。因而，女性动画从一开始就不可避免的带着与传统的、男性的主流动画争夺话语权，抒写独特的“女性话语”的目标。

　　那究竟什么是“女性话语”?女性主义者莱克勒克（Annie Leclerre）认为，那就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身体的快乐。她说：“我身体的快乐，既不是灵魂和德行的快乐，也不是我作为一个女性这种感觉的快乐。它就是我女性的肚子、我女性的阴道、我女性的乳房的快乐。那丰富繁盛令人沉醉的快乐，是你完全不可想像的。”[8]

　　可见女性话语与女性身体感悟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女性主义者认为：对女性身体的压抑是其他一切压抑的起始。男权话语对女性身体的压制使得女性所拥有的一切都变成污物、痛苦、责任、下贱、委琐和奴役。因此，在女性动画中对女性身体话语的展现即是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和抵制。

　　2 女性动画中的身体话语

　　如前文所提，在以往的动画影片中女性的身体或化为色情邪恶的符号，或被刻意遮掩，女性的语言和她们的身体和欲望相分离。宏大的叙事中，女性的身体和内在欲望则被彻底的隐瞒和妖魔化。以男性的眼光来展开故事的男性叙传统已根深蒂固。创造者以男性的眼光来塑造女性的躯体，从对女性躯体的赞美到对其的毁弃，正是男性欲望和恐惧的表现。

　　当虚假的女性“身体”在影片中不断表述、被观者接受、再表述，即“建构一解构一重构”的循环往复，无形中巩固、束缚着女性在父权社会中的性别刻板印象。当女性开始反思长久以来自身所处的境遇，不再只以男性眼光为镜而是尽力通过自己的目光认识自身时，身体的解放才被提出。解放身体一直是女性主义思想的一个核心理念，即将身体从传统的道德话语囚禁中解放出来，恢复女性特有的身体知觉感受。

　　因此有了女性主义者在文学写作中所提倡的女性“身体写作”--将摆脱男性视野的世界感性地展现于世人面前，强调全方位的感性，以女性的欲望、形体感觉为写作对象的颠覆男权的写作。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西苏（Helene Cixous）就曾以命令的口吻向全体女性写作者发出的号召：“写你自己，必须让人们看到你的身体，只有到那时，潜意识的巨大源泉才会喷涌。”而女性动画中对女性身体的描绘也是这样一种话语方式，以一种关于身体的语言，来表达女性的感受和思维，以此超越男人的束缚，为的是颠覆男性身体的统治。将文字中的女性身体转化为画面，使之更直接的展现于大众眼前，向世人展示女性幽深的哀伤、愁绪、痛苦和狂喜，动画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是文字所不能比拟的。女导演以“身体”作为叙事的焦点，鲜明的性别色彩、强硬的斗争姿态使她们创作的“身体”成为一种争夺话语权的武器。通过被男性们津津乐道的“身体”,女性创作者不断挖掘其中的巨大能量，来展示女性经验的不可替代性。

　　事实上在近年来动画的创作中，一部分男性导演也开始关注和塑造身体问题。不同之处在于，当女性导演用对女性身躯的描绘来挑战男权文化下的禁忌并建构女性独特的性别主体时，男性导演下许多的女性身体却仍然逃不出男性的幻想塑造。而女性导演在动画影片中对身体的描绘却是对女性身体和欲望的坚决认同，使女性身体的感官能力逐渐恢复。在她们的影片中的身体话语基于身体、关于身体、以身体为中介来表达女性经验和立场。

　　它针对女性在社会上的沉默和失语状态而建构，正视并以新奇的角度重新展现女性，发现和找回女性丢失和泯灭的自我，将女性的欲望、感性真实而直白的暴露在大众面前，揭露男权文化下女性成长过程中的扭曲，以此来冲破另一种欲望--政治的、典型男性的欲望。

　　可以说，女性从身体感受中找到了自己的话语，女性的历史就是她们身体的历史，身体的遭遇就是女性的遭遇。如今社会性别下的女性被束缚被压抑，身体的感受和社会的约束相互夹杂，这使地女性动画中的身体也呈现出复杂的状况。

　　3 性欲的释放--《动物狂欢节》与《电车》

　　在动画短篇《动物狂欢节》（2006）3中，身体和欲望是故事的中心。影片中女人、男人和动物伴随着夏尔·卡米尔·圣-桑（Charles Camille Saint-Sa?ns）的管弦乐组曲《动物狂欢节》陷入一场欲望的狂欢。

　　该动画分为七章。第一章<序奏及狮王行进曲>借由音乐影射男人--猎人--狮子/女人--猎物--雌鹿。一个女婴出现在画面中，她迅速成长。裸露的身体上出现了丰满的乳房，在短暂的对身体变化的惊喜后，她陷入了对腋毛的苦恼之中。这样快速的呈现女性成长经验，让女性观众觉得充满趣味又感同身受。在男性目光下处于被看者地位的女性，成长的过程其中对自我形象的想象，始终掺杂着一份男性目光，如猎人盯着猎物，女性的身体被男性时刻注视着，在长久的凝视过程中，女性的成长混淆着男性的愿望与想象，男性作为性别的优胜者有意无意的规划着女性的行为和身体。隆起的胸部自然让人欣喜，但女性腋下和腿部的毛发不受约束的增长被现今社会认为是一个禁忌，这些生理特征被认为是男性的、粗鲁的。动画中的女性剔除自己的腋毛正是现实生活的再现。

　　<公鸡与母鸡>以蒙太奇手法富有节奏性的快速的展现了女人和男人的面庞、乳房、阴道和男性生殖器。身体、明亮的颜色和狂乱的交响曲，使影像变得激动，一直以来隐秘的、禁忌的话题被赤裸的、抽象的呈现，长久以来与性欲望相联系的女性身体影像位于荧幕中央。那些具体的图形以抽象的形式揭示着以前“难以启齿”的事情，它们曾像迷一样被人解释，此时却不需要再多解释了，这样的“深度暗示”将人的欲望以图像符号（具体的局部的身体）展现，最终画面定格在交换身体的男人和女人上，主体“男人”和“女人”已经消失，性别在流动中发生变化，不难让我们联想到当下社会中“像女人的男人”和“像男人的女人”,他们抛弃了原有的性别气质的伪装，展现出真实的自我。正如法国哲学家、文学批评家、心理学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认为：解放的人是可以象征秩序4之外和之内自由游走和运用的，即能在“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间自由行动，男性可以是阴性的，女性也可以阳性的。而当下社会中“交换气质”的人们却往往遭遇社会的质疑，在男权化的社会中，柔弱的男性和强悍的女性成为了一种对男权的变相的阉割，焦虑和恐惧促使了对“交换气质”人群的不认可和攻击，以此来稳固男性在社会上的地位。

　　<水族馆>音乐飘过房间和房间，米谢拉将男人和女人的梦境呈现给大众。在《梦的解析》中弗洛伊德认为：梦的运作象征性的满足着人们潜意识中的被压抑的欲望。那么影片透过男人和女人的梦将男性和女性在性欲方面被压抑的深层思想所展现。赤裸下身手持剪刀的黑发女人、鳄鱼、趴在士兵的背上的女人、拉扯乳房的躶女、窗台上的锯子……男人的梦境中女人和危险融为一体，演绎了男性对女性身体特有的迷恋和畏惧的复杂情绪以及阉割幻想。梦中的女性化为“女性阉割手”5如西方恐怖电影中被厌弃或被阉割的女性形象一样，这样的核心角色，威胁到了男性的语言或意义（signification）特权。6女性阉割者的力量来源于一个女人自身的完整和强势，在这样的女性面前，男性缺失了“理想自我”的男英雄形象的身份感，窥视的性欲望和恐惧之情油然而生。

　　而女人的梦境中被多只手抚摸身体的人鱼，匍匐着的妖艳女人等，无一不在诉说着女性身体欲望的弥散性，不同于之前男性梦境中掺杂着对阉割的恐惧，此处的女性幻想摆脱了男性凝视，主动的追求着身体的欲望。这种女性的身体欲望在第七章<天鹅>中随着保守的女人在聚光灯下一件件褪去自己的衣服也有所展现。缓缓褪去衣物的女人仰头诉说着自己的欲望，舒缓的音乐黑暗的背景使得这场“脱衣秀”更像一场对女性身体欲望压抑的无声指控。而在父权社会中扭曲的性关系中，受到压制的并非只有女性。在<长耳人>7章节中，蓝色的小男人和庞大的女人展现了男性的身体恐惧。在施虐--受虐的性爱画面后，伴随着哀鸣，男人回归到了孩童状态，将自己的头放置于女性肚子--子宫的位置，两人的表情同样哀伤。可以说至少在某个程度上，面对受虐而哀伤的男性是对父权律法的颠覆，因为“受虐欲……在父权制下是女性的‘规范’行为”.[9]

　　继《动物狂想曲》后 2012 年米谢拉拍摄的《电车》（2012）8将主题缩小锁定为女人的欲望。影片展示了一个孤独的晨班车电车女司机的幻想，这幻想引领着她进入到一个滑稽的高潮的白日梦之中。画面中丰满身材的女司机注视着男性乘客重复的插卡动作，也从反光镜中窥视着乘客的身体。视点中对男性身体的幻想表达了她赤裸裸的欲望，女性压抑许久的情欲在这偷窥中得到了宣泄。在幻想中刷卡口变成了阴道、操作杆变成了男性生殖器，进而每一个上车的男人都成为了女司机欲望凝视的对象，化为了一根根阳具。她在幻想中畅游，剥去了外套显露出自己的身体，疯狂的沉迷于欲海。

　　《电车》中女司机性幻想的镜头，让女性卸载了沉积了数千年的父权制度文明的负罪感，纵情于女性生命的本身体验。她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并非是在肯定男性充满欲望的观看，事实上影片中完全忽视了男性的视点，呈现给大众的影像也摆脱了色情更多的是节奏感，这恰恰是对男性观看的反抗。长久以来女性身体的欲望就仿佛潘的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必然会招致噩运。而《电车》中的安排了两处女司机忽然停车的情节，一次是面对红灯，一处是为了不压着路中的幼猫。这两处的安排呈现出女司机的性欲望和幻想并未造成任何社会危害的结果，是对女性欲望污名化的反驳。

　　基于对米谢拉的两部动画的分析可见女性动画中对身体欲望的表达模式，即从对现实生活中女性的所面临的束缚状态，到内心欲望的展现多方面解构父权制下主流动画中对女性身体的单一色情的观看，通过去色情化的展示身体和以女性视角出发描述自身的欲望高潮，实现对男权压制的反抗。

　　4 成长的身体

　　主流动画中，女性性别的遮掩使得荧幕上几乎找不到表达女性身体情感的空间。而女性动画在对女性欲望的独特描写外，还常用身体来传达女性成长经验。每个人的成长都有着特殊的经历，讲述女性独特的成长感受，也是女性动画的重要部分。日本插画家近藤聪乃9所作动画就极力表现女性的成长经验。她呈现短发少女的梦魇，利用大量柔和飘逸的线条以及暧昧的少女形象把花季少女内心的悸动与羞涩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动画《瓢虫哀歌》（2003）中，红色纽扣和瓢虫相互转换，女孩裙下布满的红色纽扣变为无数蝴蝶飞走，红色的丝带将少女的身体束缚，画面中充满着暗示的秘密。与女性身体相连的秘密是关于性和女性特征的。画面中四叶草束变化成类似女性生殖器的样子，打开的中心细小的瓢虫和女孩身上的纽扣重合。女孩被红丝带束缚的样子和旋转的舞蹈，这一切都让女性观众联想起豆蔻年华时初潮的感受。身体的不断变化和性的觉醒，让人欣喜和憧憬的同时又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女性成长过程中独一无二的身体体验，青春期的起伏是影片所讲述的事实。在《Ladybirds' Requiem digest version》（2006）中故事从女孩做在无数红纽扣中往自己内裤上缝纫纽扣开始，从两个瓢虫的厮打到往裙底缝纫上百的纽扣，传达着女性成长中的“梦魇”.女孩从水中不断拾起的红色纽扣后，将另一个自己从水中捞出，紧握的双手中溢出无数的红色纽扣。红色纽扣和红色瓢虫，无疑是隐秘的女性生理期特征。少女们轻灵的飞舞在空中，又轻柔的降落，似梦似幻，泡在水中的少女和无数的缩小版的自己，传达出女性成长过程中特有情怀。

　　这些短片中没有浮躁矫饰的煽情，也没有明显的叙事线索，而是以无逻辑的片段，制造着奇妙却又充满性气味的梦，以传达女性的成长情感来推动影片的进程。从始至终的情感流动成为了这类女性动画的最大特色。

　　音乐短片《有时可能是电车》（2008）也没有明显的故事线索，女孩的情感变化贯穿影片始终。从女孩独自走在铁路上，到女孩们一起跳绳，再到女孩们飞舞着旋转，不管是画面还是曲风、唱腔都这部短片都洋溢着十足的昭和风，然而无论是歌词还是画面内容都丝毫不复古，反而有些抨击古板和教条的意思。歌词：“差不多到了物理成绩不好的孩子们在空中行走的时间了，傍晚列车咣当穿梭的暮色中，我们是生来就有缺陷的孩子……”10可以看出，青春期的叛逆。用“复古”抨击“古板”,近藤聪乃以女性独有的身体情感体验敏锐的捕捉着女性成长的故事，将青春期少女成长过程中的不稳定心理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影片末尾，女孩躺睡在沙发上熟睡，之前种种奇妙的画面均为少女旖旎的梦境。

　　这样的梦境隐晦的传达了导演自我的人生经历，影片中自我封闭状态下的童年，在黑白画面下营造出和残酷相关的独特气息。

　　女性动画以身体话语来传达女性自己的声音，颠覆了传统动画中对女性身体的色情的、不公正的描述。以身体为载体抒写女性无穷涌动的欲望和成长：月经、性压抑、性萌动、交欢、怀孕、生育、流血、死亡等等，这些痛苦和愉悦的生理体验使荧幕中的女性的内心世界更加丰富、真实、立体和饱满，让人信服。真实的生理体验使女性世界得以完整表达，以诗意化的语言提升出一种象征性的话语，象征着女性精神的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