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细菌耐药现状以及耐药菌的传播和遗传机制

　　摘要：我国细菌耐药现象十分普遍，多重耐药甚至泛耐药的菌株不断出现，给公共卫生和食品安全造成了重大威胁。随着人类活动以及农业畜牧业的发展，在物理作用力和生物作用力之下，医疗行业和养殖业对环境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导致养殖动物及其相关环境中存在大量的耐药基因/耐药细菌。医疗行业、动物养殖、自然环境三者在耐药菌的传播和发展中是相互影响、互相作用的有机整体，耐药基因可以借助基因水平转移等方式在人、动物和环境中循环传播，增加了人类摄入耐药基因的风险。面对此类公共卫生问题，传统单一化的卫生工作系统已难以有效地解决这类挑战，急需多学科、多领域的合作来共同应对。文中对我国临床、动物和环境中的细菌耐药现状以及耐药菌在其中的传播和遗传机制进行了综述，以期为细菌耐药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医疗; 养殖; 环境; 细菌耐药; 传播和遗传机制;

　　Transmission and genetic mechanism of drug-resistant bacteria in multi-sectors

　　CHI Xiao-Hui FENG You-Jun ZHENG Bei-Wen

　　Department of Environment and Health, School of Public Health, Shandong University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for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Infectious Diseases, State Key Laboratory for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Infectious Disease, 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College of Medicine, Zhejiang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and College of Animal Sciences, Zhejiang University

　　Abstract：

　　Bacterial resistance is very common in China, multi-drug and even pan-resistant strains continue to emerge, posing a major threat to public health and food safety.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activities and animal husbandry, the medical industry and aquaculture have resulted in a large number of drug resistance/resistant bacteria in farmed animals and their related environments. The medical industry, animal breeding, and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are mutually interacting with each other in the spread and development of drug-resistant bacteria. Drug-resistant genes can be circulated in humans, animals and the environment by means of gene level transfer, increasing the risk of humans taking resistance genes. Faced with such public health problems, traditional singular health work systems are unable to effectively solve such challenges, and multi-disciplinary cooperation is urgently needed. In this paper, bacterial resistance in clinical, animal and environment of China and the transmission and genetic mechanism of drug-resistant bacteria are reviewed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bacterial resistance research.

　　Keyword：

　　Medicine; Aquaculture; Environment; Bacterial resistance; Dissemination and mechanisms;

　　Fund：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 (31830001);

　　单细胞生物(细菌和古生菌)是最早出现在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可以追溯到38亿年前。在早期阶段，细菌在极其恶劣且缺氧的环境中进化，并暴露在强烈的太阳辐射和广泛的火山活动带来的高温下。因此，细菌进化成为耐寒、适应性强的生物，从那时起，细菌便广泛存在于生态系统中[1]。自20世纪20年代末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以来，将抗生素应用于人类医学仍然被公认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医学进步[2]。然而，在抗生素问世不到80年的时间里，人类过度使用抗生素，施加的选择压力有利于耐药菌的存活，进一步加剧了耐药性的出现和扩散。2016年，《二十国集团领导人杭州峰会公报》指出：抗生素耐药性严重威胁公共健康、经济增长和全球经济稳定。20国集团峰会将推动谨慎使用抗生素，并考虑在抗生素可负担和可获得性方面的巨大挑战及其对公共卫生的影响，采取包容的方式应对抗生素耐药性问题，以实证方法预防和减少抗生素耐药性，同时推动研发新的和现有的抗生素。这意味着抗生素耐药问题已经上升到了国际高度，成为一个等同于气候变化和恐怖主义的全球性问题。

　　细菌耐药可以引起患者使用抗生素后效果不明显，医治难度增加甚至病死率升高等的严重后果[3]。进入21世纪以来，多种病原菌出现了耐药株(Drug resistant strain)、多重耐药株(Multi-drug resistant strain)，甚至泛耐药株(Pan-drug resistant strain，又称全耐药株)，给人医和兽医临床带来巨大挑战。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也已把细菌耐药列为威胁人类健康的三大公共卫生问题之一，并在2011年世界卫生日呼吁全球采取行动，急需遏制细菌耐药[4]。

　　1 我国的细菌耐药现状

　　1.1 我国临床细菌耐药现状

　　我国是抗生素的生产和使用大国，也存在抗菌药物使用不合理，抗生素可以随意购买的现象，从而导致了临床细菌耐药的严峻形势。近年来，我国的细菌耐药问题日趋严重，随着科研水平的不断提高，各种各样的耐药基因相继被检测到。根据卫生部全国细菌耐药监测网(Mohnarin)监测结果，全球普遍公认的多重耐药(Multidrugresistant，MDR)与泛耐药(Pandrugresistant，PDR)细菌十分普遍，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产超广谱β-内酰胺酶的大肠埃希菌和耐碳青霉烯类肺炎克雷伯菌的患病率估计值(即每种细菌的所有临床分离株的比例)分别为44.6%、62%和10.5%。而国际医学界公认的“超级耐药菌”在我国十分普遍，对碳青霉烯类抗生素耐药的大肠埃希菌和肺炎克雷伯菌已经达到1.4%和6.8%，泛耐药不动杆菌在40%以上[5,6]。面对多重耐药和泛耐药菌感染的不断增加，临床在治疗细菌感染时面临用药选择余地有限，甚至“无药可用”的状况。当下，碳青霉烯类抗菌药物和黏菌素被认为是治疗多重耐药的革兰阴性菌株的最后一道防线，碳青霉烯类药物和黏菌素的耐药性也成为了当下研究的热点。2015年，首次发现了质粒介导的黏菌素耐药菌株[7]，表明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给人类健康带来严重威胁[8,9]。有研究表明，截至2016年底，我国携带mcr-1的大肠埃希氏菌的感染率为3.7%?32.7% (平均值为15.0%)，大大高于此前报道的水平[10]。如此之高的感染率无疑再次给人们敲响警钟。

　　1.2 我国动物源性细菌耐药现状

　　动物病原菌是各类耐药基因的主要储库之一，并且可以通过食物链不断地传播给人类，成为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的重大隐患[11]。在动物生产中，长期在动物饲料中添加低剂量的抗菌药物作为生长促进剂在许多国家包括中国都十分常见，这种做法在增加经济效益的同时也给公共安全问题带来巨大威胁，不断使用的抗菌剂促进并加剧了耐药菌的出现。目前，全球畜牧业生产快速增长，且集约化生产越来越普遍，其中抗菌药物的使用是畜牧业生产的一个重要环节，预计抗菌药的使用在未来增长的三分之二将用于动物生产[12]。在我国，一半以上的抗生素被用于动物养殖业。有研究对36种抗生素的使用量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总使用量(92 700 t)中的84%是用于动物养殖业(猪52.2%，鸡19.6%，其他动物12.5%)，而人的使用量仅占16%[13]。2015年，首次在中国动物体内分离了质粒介导的黏菌素耐药菌株。这些黏菌素耐药菌株的质粒上都携带了一个编码乙醇胺转移酶的新基因mcr-1，磷酸乙醇胺转移酶降低了黏菌素和脂多糖亲和性，从而导致细菌对黏菌素不敏感[7]。有研究收集了2015?2016年我国8个省份480个动物粪便样本，mcr-1阳性率为51%[14]，而另有研究收集了2016?2017年我国18个省份600个动物粪便样本，mcr-1阳性率为76.2%[15]。由此可见，遏制细菌耐药已刻不容缓。

　　1.3 我国环境细菌耐药现状

　　伴随着人类活动以及农业的发展，在物理作用力和生物作用力之下，医疗行业和养殖业对环境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抗生素成为了环境中检出频率最高的一类新型污染物之一，抗生素环境污染问题已成为国内外的研究热点。因多数抗生素在动物体内都不能代谢完全，大约30%?90%以原形或初级代谢产物的形式随动物粪便和尿液排出体外[16,17]，因此，抗生素可随动物粪便或尿液大量释放到自然生态环境中，影响环境微生物种群的结构和活性[18,19]。除了抗生素，自然环境的改变也会导致细菌耐药性的进化[2]。自然环境为微生物提供了一个天然的耐药基因库，人类的活动、环境的改变、动物的迁徙等都可能影响细菌的进化，产生新的耐药基因[20]。近年来，在多种环境介质中均检测到了耐药基因的存在，包括土壤、水和蔬菜等[21,22,23]。环境中存在的携带mcr-1基因的耐药菌同样不容忽视。有研究调查了长江下游、附近污水处理厂和饮用水处理厂中两种超级耐药基因，mcr-1和blaNDM-1及其宿主细菌的流行和抗生素耐受性特征。研究结果表明mcr-1和blaNDM-1在污水处理厂的进水和生物单元中普遍存在。在长江中，检测到mcr-1和blaNDM-1具有比污水处理厂出水端更高的丰度和抗生素耐受性。这两种超级耐药基因被运送至饮用水处理厂进而转移到人体内，从而对公共健康构成巨大威胁[24]。

　　2 耐药菌在人、动物和环境中的传播和遗传机制

　　医疗行业、动物养殖、自然环境三者在耐药菌的传播和发展中是相互影响，互相作用的有机整体(图1)。抗生素耐药性的产生在人与动物中愈演愈烈[25,26,27,28]。动物身上的细菌对抗生素耐药会直接影响到它们的健康，食用动物可能是耐药细菌和相关耐药基因的一个聚集库[29]。而携带mcr-1的肠杆菌科细菌可以很好地适应各种宿主，并在环境、动物和人类之间传播。2015年，首次在中国动物体内分离了携带mcr-1基因的质粒介导的黏菌素耐药菌株[7,30,31,32]。不仅是动物，近年来陆续从人体内分离到携带mcr-1基因的质粒介导的黏菌素耐药菌株[33,34]。同样，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中也检测到了携带mcr-1基因的黏菌素耐药菌株。在食用家禽养殖场周围的环境中，几种不常见的肠杆菌科细菌存在mcr-1及其变体。研究发现mcr-1位于这些细菌的大小不同的质粒上，而质粒一旦进入大肠埃希菌宿主则其可转移性增加，加速mcr-1的传播。这些环境中不常见的肠杆菌科细菌可以作为mcr-1的储存库，对人类的健康以及畜牧业都带来巨大的风险[35]。我们对山东农村地区的人群-环境-动物流行病调查发现，在山东农村的井水中也存在携带mcr-1基因的质粒介导的大肠埃希菌菌株。而且，在同一地区的井水中还发现了携带blaKPC-2的解尿氨酸拉乌尔菌[36]。不仅如此，我们还观察了来自农田土壤的53株(22.6%)产ESBL的肠杆菌科细菌，发现了来自牲畜密集区的6株mcr-1阳性大肠埃希菌菌株[37]。在我国的农村地区，地下水和河水是人和家畜的灌溉用水和饮用水的主要来源。地下水和河水又容易受到人为活动的影响，会增加耐抗生素细菌从环境传播到人类和动物的风险。而且，在中国动物养殖区，由于缺少畜禽粪便的处理设施，导致其直接排放到土壤环境，同时，耐药菌也跟随畜禽粪便一同进入土壤从而污染地下水。因此，在中国目前养殖模式下，畜禽废弃物的不当处置会导致周边环境哪些介质中出现携带mcr-1基因的质粒介导的黏菌素耐药菌株。此外，我们研究发现，从井水中分离的携带mcr-1和blaCTX-M基因的两株大肠埃希菌属于ST10，ST10复合体是中国东南部人粪便中发现的最常见的大肠埃希菌序列型[38]。ST10也是人群、动物及环境等各介质中的肠杆菌科细菌的主要序列型别[39,40]，且该型别与人类和动物感染密切有关，从而间接的证明了人体内的耐药菌可污染环境，而水体则是耐药菌储存及传播过程中的重要环境介质。具有黏菌素抗性的菌株在人群中的流行率也不容小觑，我们多次从病人体内分离同时携带黏菌素抗性基因mcr-1以及碳青霉烯酶抗性基因blaNDM[41,42]。2016年我们从一名急性肝损伤的病人体内分离出来同时携带mcr-1以及blaNDM-5的大肠埃希菌，且MLST分型为ST206[41]。有趣的是，最近从杭州市环境水样中分离出了产MCR-1的大肠埃希菌ST206菌株[43]。由此可见，环境与临床菌株联系紧密，临床使用黏菌素对环境等的影响仍然需要密切的关注。

　　图1 耐药菌/耐药基因在人-动物-环境中的播散  

　　Figure 1 Dissemination of drug-resistant bacteria/drug resistance genes in human-animal-environment

　　注：ARB：耐药菌；ARGs：耐药基因.Note: ARB: Antibiotic resistant bacteria; ARGs: Antibiotic resistance genes.

　　近年来，mcr-2、mcr-3、mcr-4、mcr-5以及 mcr-7等 mcr-1的多种突变体也相继被发现[30,31,44,45,46,47,48,49,50,51]。mcr-2与mcr-1一样，可通过磷酸乙醇胺转移酶催化磷酸乙醇胺添加到脂质A4位上的磷酸基团导致黏菌素耐药[45,48]。随着mcr-1不断地被检出，人们发现多个可移动元件包括质粒、转座子、插入序列都与mcr-1的转移有着密切的联系[52,53]。至今发现的可携带mcr-1的质粒类型主要包括IncI2、IncX4、IncHI2等，IncX3-IncX4和IncI2-IncFIB等杂合质粒也参与其中[50,54,55]，甚至在染色体上携带的mcr-1也有诸多报道[56]。此外，携带mcr-1的质粒非常稳定，即使没有黏菌素的选择性压力，也会稳定存在并广泛传播。以IncX4质粒为主线，系统分析了mcr-1的基因环境，发现mcr-1的转座与ISApl1密切相关[57]。此外，IncX4型质粒与IncI2型质粒为人群中携带mcr-1的质粒主要型别[14]，且有研究证实这两种型别的质粒可在人体肠道内稳定遗传并表达，对控制mcr-1的传播有巨大影响[58]。而且，我们在单一分离株中检测到同时出现两个独特的携带mcr-1的质粒IncI2和IncX4，这可能加速环境选择压力下mcr-1的传播[54]。IncF和IncN型质粒也在人群中有检出报道[59]，因此，所有携带mcr-1的质粒类型都需要得到重视。通过对GenBank中携带mcr-1序列进行分析，研究者发现转座子Tn6330在mcr-1的传播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60]。

　　3 细菌耐药的防控策略

　　3.1 发动多学科联动应对细菌耐药问题

　　耐药基因可以在人、动物和环境中循环传播，增加了人类摄入耐药基因的风险[61]，这种风险既是医学问题，也是生态学问题[62,63]。耐药基因可能通过食物链或者致病菌传递给人体，其潜在的威胁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重视和关注。面对这类问题，传统单一化的卫生工作系统已难以有效地解决这类挑战，急需多学科、多领域的合作来共同应对和解决目前公共卫生方面存在的问题。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从人类、动物和环境因素的综合角度出发，以创新的方式思考健康问题。“大健康”策略致力于结合人类医学、兽医学和环境科学，以改善人和动物生存、生活质量，理念呼吁人类卫生保健的提供者、公共卫生专业人员和兽医之间加强交流与合作，从而更好地解决此类新发问题[64]。

　　3.2 充分发挥政府的引导和监管功能

　　政府部门应加强宣传与教育，监控抗生素使用和耐药产生情况，鼓励和投入更多专项经费资助科学家研究耐药菌的产生、传播和进化机制[65]。建立有效的兽医耐药性监测网络，是获得耐药性基础数据的前提，也是耐药性风险评估以及防控的科学依据，同时，网络的交流平台还可传播耐药性理论、检测标准和技术服务并融入到养殖业控制体系[66]。同时，政府管理部门需要站在全球的高度认识细菌耐药，制定相关管理法规，实施耐药控制计划，控制耐药不仅仅只停留在口号，需要实际可行的计划，多部门联动，在管理方式方法等方面达成一致，才能真正有效的遏制细菌耐药[4]。20国集团峰会后，我国14个部门联合印发了《遏制细菌耐药国家行动计划》，旨在从国家层面实施综合治理策略和措施，对抗菌药物的研发、生产、流通、应用、环境保护等各个环节加强监管，加强宣传教育和国际交流合作，应对细菌耐药带来的风险挑战[32,67]。

　　3.3 建立控制细菌耐药的技术支撑体系

　　及时掌握细菌耐药流行情况以及相关信息，对合理使用抗菌药物和遏制细菌耐药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细菌耐药监测需要成为立体化网络，包括各个层面和各个地区的耐药信息采集。目前，急需建立不同层次不同领域共同的监测体系，各领域所获得的信息互相配合，各自发挥不同作用，共同应对细菌耐药。于此同时，还应重视与细菌耐药监测相匹配的抗菌药物生产、流通、应用监测体系，对掌握药品消费状况，合理应用现状等具有重要意义[4]。

　　3.4 加强科普知识宣传，提高民众对抗菌药物合理使用与细菌耐药的认识

　　广泛宣传抗菌药物合理使用的知识，提高社会公众和医务人员对细菌耐药危机的认识；牢固树立抗菌药物合理使用观念，减少不必要的药物使用，让全社会都来关心、支持和参与抗菌药物的合理使用。切实的维护患者用药权益，保障医疗质量和医疗安全，合理、规范使用抗菌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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