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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休闲学的现状、挑战及思考

来源:浙江社会科学 作者:庞学铨;程翔
发布于:2019-04-23 共12818字

  摘    要: 休闲学在西方实现了学科建制化, 但依然面临挑战, 具体表现在:学科论争的相持不下、休闲高等教育的艰难前行以及公共认知的以偏概全。本文通过回顾休闲学的学科发展史, 对造成挑战的根源进行探索, 归结出:学科的“交叉性”推动了休闲学从无到有的发展, 但客观上也为学科的发展带来了挑战。为促进我国休闲学未来的健康发展, 应加强休闲学本体论研究、引介西方早期休闲研究及欧洲休闲学成果、发展中国特色休闲学概念与理论体系。

  关键词: 休闲学; 挑战; 交叉性;

  Abstract: Although Leisure Studies has achieved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in the west, it still faces challenges, which are embodied in: the continuing academic debates, the arduous journey of collegial leisure education, and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public perception. By reviewing the history of leisure studies,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root causes of the challenges, and concludes that the “intersectionality” of the discipline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leisure studies from scratch, but objectively also brings challenges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leisure studies in China, it is necessary to strengthen the study of the ontology of leisure studies, introduce the western early leisure studies and the European leisure studies, and try to establish the concept and theoretical system of Chinese leisure studies.

  Keyword: leisure studies; challenges; interdisciplinary;

  我国休闲研究的起步较晚, 从核心概念到理论框架到研究范式、方法等, 几乎是直接套用西方的学科话语体系, 学科发展尚处于仿效西方阶段。学界对于西方的普遍接纳使得关注西方休闲学科发展问题的学者寥寥可数。学者刘晓君以“休闲中的社会”和“脱离社会的休闲”分别指代英国休闲研究和北美休闲科学, 通过对比研究得出结论:受后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 英美的休闲研究面临相同的困境, 即未能“阐明休闲意义的固有本质及同其他意义和特性之间的关系”1。学者宋瑞在《反思与演化:近二十余年西方休闲研究的学理之辩》一文中系统论述了西方休闲学界所面临的知识层面和制度层面的危机, 并将其根源归结为休闲研究的特殊属性, 但她对于“特殊属性”的具体含义未作出详细的说明。2笔者认为, 对西方休闲学学科发展的科学性和合理性进行反思, 是我国休闲学寻找自身定位的必要前提。目前我国对这一领域的研究与关注是远远不够的, 尚需要更多更深层次的探索。

西方休闲学的现状、挑战及思考

  一、西方休闲学的现状

  1899年凡勃伦《有闲阶级论》的出版标志着西方开始从学术层面研究休闲, 休闲研究的序幕由此揭开。学者们纷纷从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地理学、管理学等不同学科视角出发, 对休闲的概念, 工作与休闲, 休闲的价值, 休闲行为, 休闲政策与规划, 休闲的应用领域 (如公园、旅游、户外娱乐、疗养性娱乐) , 休闲与社区、种族、年龄、性别、宗教等主题进行研究和探索, 取得了大量的实证研究成果, 对休闲的某些重要问题如休闲参与、休闲体验、休闲满意度等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建立了诸如休闲制约与协商、严肃休闲等休闲理论。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 西方陆续有高校正式设立与休闲学相关的专业。至20世纪80年代末期, 北美大多数公立、私立大学 (学院) 都已经设立了休闲学相关专业, 休闲高等教育步上了制度化轨道。与此同时, 休闲学术的专门出版社 (如Venture Publishing、Sagamore Publishing、Palgrave Macmillan等) 出现, 英、美、加、澳等国的休闲学术刊物 (如Leisure Studies、Leisure Sciences、Annals of Leisure Research、World Leisure Journal等) 也逐步形成各自的影响力。截至2018年8月, 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收录了21962篇以“Leisure”为主题的文章, 来自12050个机构的作者对此作出了贡献, 其中美国、英国、加拿大占比前三, 分别为28.33%、11.1%、8.2%。可见, 西方休闲学在组织层面已经实现了自身的建制化, 拥有专门的教育和学术研究机构, 休闲研究也成绩斐然。

  西方的休闲学发展势头迅猛, 但近年来学科危机说却不胫而走。休闲学科在西方被质疑、被误解和由盛转衰的近况说明西方休闲学的发展正面临着挑战, 具体表现为:学科论争的相持不下、休闲高等教育的艰难前行以及公共认知的以偏概全。

  (一) 学科论争的相持不下

  20世纪末, 西方学界对休闲学开始进行学科反思, 在对休闲学的发展进行阶段性总结的基础上, 特别探讨了休闲学的学科性问题。1997年, 荷兰学者Mommaas和英国学者Coalter分别发表“European leisure studies at the crossroads?A history of leisure research in Europe”、“Leisure sciences and leisure studies:Different concept, same crisis?”, 引发了学界关于“休闲学危机”的大讨论。来自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的学者们 (Lynch, McLean, Shaw, Stebbins, Chick, Tinsley) 对Mommaas、Coalter的观点给予了回应, 或同意、或质疑、或反对, “危机”一时间跃为西方休闲学界的热点话题。32002年, 来自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学者们 (Critcher, Parker, Aitchison, Veal) 再次对休闲学危机论展开了讨论。42010年, 加拿大学者Stebbins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休闲研究协会会议上发表“Leisure studies:the road ahead”一文, 讨论了目前休闲研究遇到的问题, 次年来自世界各国的学者们 (Rowe, Perkins, Fullagar, Modi) 对此也展开了回应。5此后, 英国学者Blackshaw (2014) 6从社会学的合法性危机、知识危机和商业化趋势三个角度解释了休闲社会学研究的危机现状, 提出将现代性导入社会理论, 为休闲研究寻找第三维度的理解。7总的说来, 西方学界对于学科的“危机”问题争持不下, 从研究基础、学科焦点、学科特性及研究方法等角度对休闲学科的合法性问题进行了讨论, 众说纷纭。

  (二) 休闲高等教育的艰难前行

  尽管在学术建制上西方的休闲学作为一个专业而存在是客观的事实, 但其学科地位却有待商榷。美国学者Chick (1997) 8指出, 相比其他传统专业而言, 休闲学院系的地位相对较低。9英国学者Deem (1999) 从学科设置的角度谈及了英国休闲学被边缘化的孤立状态。10英国学者Aitchison (2002) 从不公平的学科研究和教育评价机制的角度说明了休闲学的地位低于体育学的事实, 并从研究评价测试 (the Research Assessment Exercise) 、学术期刊的出版以及休闲相关课程教学的学科评价三个方面对休闲学面临的挑战进行了说明。11美国学者Henderson (2016) 认为, 自学科合法时, 关于休闲课程和知识的不安就已经出现。12众多学者对高校中学科地位的断言表明休闲学的学科现状并不乐观。从客观数据上来看, 休闲高等教育呈现出由盛转衰的局面。以美国为例, 20世纪90年代, 高等教育中休闲学相关单位已经不像60、70年代那样增长迅速;至20世纪末, 各高校的休闲学 (Leisure Studies) 系所纷纷改名, 将“Leisure”从名称中拿走, 以“Park”, “Sports”, “Recreation”等专门领域取而代之。

  (三) 公众认知的以偏概全

  在西方, “休闲”容易被人们认为是无所事事或是一种不作为的状态。13如Fullagar所言, 在资本主义背景下的公共文化中, 休闲被等同于“完全享乐 (exclusively hedonic) ”和“随意 (causal) ”, 甚至于其他领域的学者认为休闲只是“有趣和游戏 (fun and games) ”。14实际上, 就学理层面而言, “休闲”的内涵问题是个复杂的、尚待解决的严肃性问题。从Aristotélēs的《尼各马可伦理学》、《政治学》对休闲的阐述, 到Pieper的“一种灵魂的状态”15, 到Grazia的“对要履行的必然性的一种摆脱”16, 到Neulinger的“心之自由感 (Perceived freedom) ”17, 再到Kelly的“成为状态”18等等, 休闲的所指不断地被扩展。显然, 休闲的丰富内涵被人们忽视了, 这直接影响了人们的日常休闲生活和对休闲学学科的基本判断。

  总之, 尽管西方休闲学的发展成果有目共睹, 但其学科面临挑战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么, 造成挑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对我国休闲学的发展有什么启示, 这是本文将要继续探索的两大问题。

  二、挑战的根源

  较之传统单一学科, 休闲学的学科发展过程和方式更为复杂。美国学者Henderson以祖孙三代进行类比, 生动形象的描绘了休闲学的学科发展阶段:祖辈的传统学科如社会学、地理学等鼓励休闲学的发展;同辈的休闲学则通过学科交叉来进行发展;子女辈的专业领域 (如旅游、户外娱乐管理、疗养性娱乐) 则在近几十年出现。19早期的休闲研究依托于其他学科, 于20世纪80年代确立了与母学科、支撑学科的关系, 如地理学、经济学、社会学等等。这一学科发展方式, 也历史性地导致了不同地区、不同高校的休闲学学科归属差别较大、研究侧重点迥然不同。而后, 随着学科不断地发展, 一些学者开始尝试跨越单一学科和主题进行研究, 也就渐渐形成了当代学者所倡导的交叉性学科研究方法。20不过, 由于休闲学的交叉性被不断地强调, 休闲的各大专业领域得以迅速崛起, 导致休闲研究的领土被割让。前文所述休闲学系所的更名正是该问题的直接后果。休闲学的学科发展面临巨大威胁, 即学科内部的分化。Critcher认为休闲学的基础正在被瓦解的标志之一是, 休闲相关学科 (如体育研究、旅游研究、艺术管理、媒体研究等) 都在瓜分休闲学的领土。21

  笔者认为, 造成休闲学面临挑战的核心问题正是休闲学的交叉性学科性质。回顾学科的发展史, 休闲学的发展似乎处于一个悖论中:学科的交叉性伴随和推动了休闲学从无到有的发展, 但恰恰是该特性使得休闲学无法实现学科划界, 甚至出现学科分化的问题。这一特性, 也使得休闲学的几个基础性学科问题一直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 休闲学的独立学科地位也因而无法树立。

  (一) 研究对象的问题

  休闲学的交叉性决定了研究者们拥有着不同的学科背景、专业知识和研究视角, 这必然导致研究的关注点不同, 研究对象有所差别, 学科的研究核心也就难以形成共识。西方的休闲研究历经一个多世纪, 休闲学的研究对象一直在发生变化。以北美休闲研究为例:二战前, 北美休闲研究主要围绕工作与休闲的关系、休闲及其相关概念、休闲的价值展开;二战后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前, 北美休闲研究围绕经济、身份、阶层、人群、娱乐、户外游憩展开;20世纪70、80年代以后, 旅游、体育、健康的研究增长迅速;21世纪初期以来, 研究者们持续关注公园、娱乐、旅游, 更加重视休闲与健康、休闲文化、休闲的国际化趋势。进一步展开来说, 随着休闲研究的重心从休闲的本体论领域逐步转移到休闲的应用领域, 休闲研究的课题也在与时俱进, 如:美国移民区公园的建立带来“休闲与犯罪率”的研究;成立于遗产保护运动中的国家公园管理局开始了“休闲与国家遗产”研究;20世纪20年代的经济发展带来商业性休闲的增加, 休闲成为社会地位的象征, “休闲与身份”的课题出现;二战后伤残士兵的特殊情况引起学者们对“疗养性休闲”的关注;经济大萧条时期失业人口的增多使得学界重新定义“空闲时间”。凡此种种, 举不胜举。研究对象不再局限于最初的自由时间问题, 而是广泛分布在各个领域中, 呈现出碎片化的状态, 学界很难就休闲研究的议题达成共识22。休闲学的研究对象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发生改变, 休闲研究领域也确实受到相关学科的威胁, 这都源于休闲学的交叉性。

  (二) 研究范式的问题

  休闲学的交叉性使其学科归属一直无法确立, 所依托的认识论、理论、方法论、研究思路都处于不统一的状态, 休闲学的发展呈现出放射性的状态, 所形成的理论、观点难以共洽。如库恩所言, 研究范式是特定的科学共同体从事某一类科学活动所必须遵循的公认的模式, 它包括共有的世界观、基本理论、范例、方法、手段、标准等等与科学研究有关的所有东西。研究范式的问题首先涉及到的是认识论的问题, 即知识的本质与结构问题。学者们持有何种认识论、对真理如何理解, 关涉到学者们选择何种理论视角, 进而影响到研究方法论和研究方法的选择。反之亦然, 学者们采用访谈法、调查法、实验法、参与者观察法等各类研究方法, 选择人种志研究、案例研究、扎根理论研究等方法论, 都共同关乎研究者的理论视角、认识论。学科的范式问题是个框架问题, 对休闲学研究的认识论、理论视角、方法论、方法进行规定。休闲学在发展初期, 主要依托母学科、支撑学科的理论及方法得以进行, 在研究范式问题上出现非此即彼的角斗局面。23而后, 学科的交叉性使得多样化的研究方法得以共存, 24但这一阶段休闲学的研究“范式还未完全成型”, 25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休闲学的学科发展。休闲学的研究者们因其所处社会的历史结构、文化背景不同, 拥有着不同的世界观和认识论。实证主义、后实证主义、解释主义 (包括符号互动论、现象学、诠释学) 、批判理论、后现代主义等多种理论视角在休闲研究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学者们采用的研究方法论和研究方法也是各有不同。概而言之, 休闲学缺乏固定的研究范式。

  (三) 理论建构的问题

  休闲学的理论建构问题与其学科交叉特性同样关系紧密。学科对象的扩散、研究范式的不统一导致学科的发展失去了垂直的研究深度, 呈现广而浅的发展态势。二十一世纪以来, 不少学者对休闲学的理论都提出过质疑, 休闲理论研究的缺乏、停滞和消逝是休闲学界关注的重点。Searle用社会交换理论分析了休闲研究低价值性的根源, 即休闲研究缺乏理论发展, 现有的文献都从其他成熟的学科中借用理论, 检验后加以应用。26Aitchison (2000) 参照Apostolopoulos等学者对于旅游领域缺乏复杂理论的观点, 对休闲理论研究的深度展开思考, 认为休闲理论缺乏复杂性。他也提到, 休闲研究者不愿意接受相关学科和学科领域最新的理论进步、不接纳后结构主义的话语, 造成了当前的学术僵局。27Henderson (1994) 、Henderson et al. (2004) 28以及Henderson&McFaden (2013) 的系列研究对1981至2012年美国休闲学术期刊的理论应用进行分析, 认为:由于解释主义质性研究的兴起, 以应用 (Application) 和测试 (Testing) 为目的的理论使用呈下降趋势, 以归纳性为基础的理论发展 (Development) 在不断增加, 这将带来更多的解释特殊现象的微观理论, 而不是宏观的元理论;休闲研究领域的大多数理论都是中观理论, 理论内容过于单一。29Stebbins认为, 休闲学面临困境的原因之一在于缺乏理论和方法论。30Blackshaw对社会学休闲研究进行反思, 认为当休闲理论的基础是社会学时, 休闲理论就面临着不可避免的死亡。31Walker等学者通过使用谷歌图书数据库对休闲理论进行搜索, 发现从1985至2008年, 该类书籍的数量明显下降。32就休闲学的理论建构层面, 学者们从深度、复杂性、单一性等方面纷纷表示了担忧。由此看来, 休闲学的交叉性使其自身迷失在各类跨学科的讨论中, 本学科的核心讨论让位于跨学科、交叉学科的浅尝辄止。学科缺乏宏观元理论的研究, 使得休闲学的学术影响力有限, 呈现出依托其他学科进行发展的尴尬局面。

  综上, 休闲学交叉性的学科特点造成了其研究对象泛化、焦点模糊, 没有固定的研究范式, 所形成的概念及理论缺乏系统性等一系列学科问题, 共同造成休闲学的学科归属难以确定, 学术影响力有限, 面临学科分化和持续的学术论争。

  三、对我国的启示

  休闲学在西方的发展情况可能在提醒我们, 对我国的休闲学科来说, 完全照搬西方的学科发展路径恐怕不是最优方案。我国在发展休闲学的过程中应取长补短, 在汲取西方学术营养的同时, 对学科交叉性带来的问题做出一些努力, 并结合我国实际情况构建一些原创性的休闲理论。以下是笔者对我国休闲学未来的努力方向提出的几点拙见。

  (一) 吸取哲学发展的经验, 加强休闲学本体论研究, 发展休闲学基础理论

  就学科发展而言, 休闲学在西方发展并不顺利, 至今仍无法夯实其学科地位。休闲研究曾经聚焦的课题不复存在, 研究的对象与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密切相关, 且更替频繁。加之休闲研究的相关特殊领域蓬勃发展, 甚至分割了休闲研究的一片土地, 休闲学就这样面临了学科分化问题。进一步说, 时代的变化几近决定了休闲研究的内容, 使得休闲学面临着碎片化、理论薄弱的学科问题, 这与西方的实用主义传统密切相关。如Chick所言, “1960s以后, 英国休闲研究的指导思想是‘作为工具的休闲’, 而非‘休闲本身’……在美国的休闲研究中, 对‘休闲的效益’的研究远远超过了‘休闲的成本’……休闲的本体论状态已经几乎无法描绘。”33基于实践导向, 西方现有的研究过多地关注休闲的事实问题, 而忽略发展“休闲应该是什么”的规范性理论构建, 对本质的探索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这是我们需要觉察的事实。

  西方学界对于休闲学学科发展问题提出了各种应对策略, 如强调休闲学的积极意义;提倡学科交叉性研究, 用渗入到其他学科的方法来代替寻求保护的方式等等。但笔者认为, 这些办法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休闲学科面临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说, 休闲学的学科现状源于休闲学的学科发展传统, 即以实践为导向, 依托其他母学科、支撑学科的理论基础, 采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休闲学要想发展, 必须跳脱实用主义的研究倾向, 拨开纷纷扰扰的休闲现象, 回到“休闲”本身, 多进行哲学性的学科思考。就这点而言, 哲学的学科发展具有极强的参考价值。学科研究领域被不断挤压分割的问题, 哲学史上也一直存在。哲学为何能不断适应这种发展现实并保持自己学科的独立性?关键是有哲学家在不断地探索新条件下哲学自身的研究领域和对象。休闲学者却几乎没有或忽视了这个问题, 而是随着具体休闲研究领域的分化, 进入了相关分化的领域。这源于休闲学研究一直处于实证研究的观念和方法之中, 这正是如何建立休闲学理论和树立其独立学科地位需要思考的重要问题。

  因此, 加强休闲学本体论的研究, 找到学科的内在核心, 发展休闲学概念体系和理论体系, 是构建学科自洽体系、形成学科向心力的关键所在。为了应对西方休闲学面对的种种挑战, 学界首先要回答“休闲学是什么”、“休闲学应该研究什么”的本体论问题。这将进一步引出另一个问题:作为交叉学科, 休闲学是否需要寻找它的学科归属?如果需要, 它的学科属性是什么?接下来就是, 休闲学的研究范式和方法论问题。如何界定休闲概念, 从综合的哲学层面来界定是否可行?目前运用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 是否适合休闲学的理论研究?如果适合, 依据何在?如果不适合, 以哪种方法更为合适?再有就是, 休闲学的理论构建应如何进行?如何建立系统的休闲学基础理论?以上这些问题, 应当说是休闲学的学科基础性问题, 需要学界付诸艰苦卓绝的努力才有可能解决。

  (二) 继续学习北美研究范式的同时, 引介早期休闲研究及欧洲休闲学成果

  相较于欧洲, 北美休闲研究起步较晚, 主要研究现实问题, 与各类公园协会的成立、遗产保护运动等密切相关。北美休闲研究者与游憩专业人士、机构之间拥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美国国家娱乐与公园协会 (The National Recreation and Park Association, 简称NRPA) 作为北美最大、最重要的非政府休闲组织, 影响着休闲研究的指向。这就使得其主流研究视角是社会心理学, 强调实证主义方法论, 着重实证研究和应用推广。尽管北美休闲研究的特色历史文化背景及实证主义传统共同决定了其休闲实证理论不太适用于其他地区, 但其研究范式、方法论和方法应是我国学者努力学习的内容, 希望能借助其理论解决我国面临的实际问题。

  此外, 学界对西方早期休闲研究以及欧洲休闲研究缺乏了解。一方面, 对于早期西方学者研究的经典理论问题了解不够, 如休闲与技术文明;休闲 (leisure) 与玩 (play) 、游戏 (games) 的概念辨析;古希腊、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的休闲理念等等。这些问题在西方传统休闲研究中极为重要, 但进入我国之后, 学者们只是大致了解, 不曾细究。另一方面, 欧洲休闲研究的主流视角是社会学, 在认识论、方法论和理论方面与北美极为不同, 思辨性传统更强, 着重理论建构与概念辨析。由于欧洲研究的重点是放在休闲背后的社会问题, 而不同于北美是对于休闲领域的直接研究, 其成果受我国学者关注较少。再者, 欧洲一些学者擅于从哲学角度出发探讨休闲的本体论问题, 如Winnifrith&Barrett的《休闲哲学》 (1989) 34、Rademakers的荷兰出版物《自由时间的哲学》 (2003) 、Blackshaw的《休闲》 (2010) 、Spracklen的《构建休闲:历史和哲学的辩论》 (2011) 、Bouwer&Marco的《休闲哲学:美好生活的基础》 (2017) 等, 35在休闲学的基础理论建设上作出的贡献更大。我国的学科基础要想迅速扎根, 应充分借助西方早期及欧洲的思辨性成果。

  (三) 回归我国国情, 发展中国特色休闲学概念与理论体系

  欧洲的休闲研究侧重于社会学分析, 北美则致力于社会心理学研究, 两个地区的研究范式、研究方法存在很大差异, 这同其所在地的历史文化结构息息相关。因此, 我国的休闲学在发展过程中应注意结合我国的历史、文化、民族特性、当代国情, 提炼出具有标识性的学科概念及理论, 探索中国特色休闲学理论体系。我们曾就建构中国特色休闲学一事提出了三点操作性建议, 即“从中外休闲异同的恰当比较中把握中国休闲文化的特色;从中国休闲文化中提炼出具有标识性的概念;与中国社会现实紧密结合”36。

  一方面, 西方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决定了西方休闲学拥有着其特殊的议题, 如户外休闲、LGBT休闲、休闲与犯罪率、国家遗产、种族融合、女权主义等。在北美, 公园是休闲研究的重点, 这同北美的历史文化传统有关;而在我国, 休闲学同旅游学紧密联系, 这同我国的政策导向密不可分, 具体表现为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国民旅游休闲纲要 (2013-2020年) 》等。中西方的异同对比能帮助我们理清我国休闲学的缘起及发展方向。我国的休闲研究有哪些值得探究的特色议题?西方研究的议题是否也能在我国开展下去?这将影响到中外休闲学界是否存在共同议题, 关系到中外休闲学术共同体的形成基础, 是值得探究的问题。

  另一方面, 西方研究课题的演变是有一定历史脉络可寻的, 如前文所述, 20世纪20年代、二战后、经济大萧条时期、20世纪50、60年代, 不同时期因其社会历史文化的改变造成了休闲研究课题的变化。这也使得我们思考, 我国休闲脉络的演变是否有同样的规律可循?一般说来, 我国的休闲史应包括自先秦时期以来的各项变化, 如休闲功能的演变、休闲形式的变化、主流文化对于休闲的影响、人们休闲认知的演变、休闲政策的变化、休闲服务的供给进程等等。目前我国关于休闲的历史研究仍处于零碎化的状态, 部分历史人物的休闲思想以及某个朝代的休闲等议题备受关注。从历时研究的角度来看, 中国休闲史的系统研究尚未形成, 这使得我国独特的休闲文化未能形成完整谱系。

  因此, 立足我国社会现实和历史文化, 提炼中国特色休闲术语, 是构建中国特色休闲理论体系的重要环节。

  注释:

  1 刘晓君:《意义缺失的困境---对北美休闲科学与英国休闲研究的本体论思考》, 《青年研究》2008年第8期。
  2 见宋瑞:《反思与演化:近二十余年西方休闲研究的学理之辩》, 《旅游学刊》2013年第5期。
  3 参见Mommaas, H. (1997) .European leisure studies at the crossroads?A history of leisure research in Europe.Leisure Sciences, 19 (4) , 241~254;Coalter, F. (1997) .Leisure sciences and leisure studies:Different concept, same crisis?.Leisure Sciences, 19 (4) , 255~268;Lynch, R. (1997) .Whose crisis at the crossroads?.Leisure Sciences, 19 (4) , 269~271;McLean, D.J. (1997) .Response to Coalter:Understanding the“meaningfulness”of leisure.Leisure Sciences, 19 (4) , 273~275;Shaw, S.M. (1997) .Cultural determination, diversity, and coalition in leisure research:A commentary on Coalter and Mommaas.Leisure Sciences, 19 (4) , 277~279;Stebbins, R.A (1997) .Meaning, fragmentation, and exploration:Bete noire of leisure science.Leisure Sciences, 19 (4) , 281~284;Chick, G. (1997) .Crossroads and crises, or much ado about nothing?Acomment on Mommaas and Coalter.Leisure Sciences, 19 (4) , 285~289;Tinsley, H.E. (1997) .A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on leisure.Leisure Sciences, 19 (4) , 291~294.
  4 参见Critcher, C.Back to the Future:Leisure Studies in Retrospect and Prospect.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PUBLICATION, 77, 3~12;Parker, S.Which way for leisure?,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13~17;Aitchison C.Leisure studies:Discourses of knowledge, power and theoretical‘crisis’,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19~40;Veal A.J..Leisure studies at the millennium:Intellectual crisis or mature complacency?,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41~50.
  5 参见Stebbins, R.A. (2011) .Leisure studies: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3~10;Rowe, D. (2011) .Serious leisure studies:the roads ahead less travelle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23~26;Perkins, H.C. (2011) .Sharing 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19~22;Fullagar, S. (2011) .Where might the path less travelled lead us?.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15~18;Modi, I. (2011) .Working towards a smooth road ahead for leisure studies.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11~14.
  6 参见Blackshaw, T. (2014) .The crisis in sociological leisure studies and what to do about it.An nals of Leisure Research, 17 (2) , 127~144.
  7 参见Chick, G. (1997) .Crossroads and crises, or much ado about nothing?A comment on Mommaas and Coalter.Leisure Sciences, 19 (4) , 285~289.
  8 参见Deem, R. (1999) .How do we get out of the ghetto?Strategies for research on gender and leisure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eisure Studies, 18 (3) , 161~177.
  9 参见Aitchison C.Leisure studies:Discourses of knowledge, power and theoretical‘crisis’,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19~40.
  10 参见Henderson, K.A.Leisure and the academy:Curricula and scholarship in higher education.In Walker, G.J., Scott, D., &Stodolska, M. (Eds.) . (2016) .Leisure matters:The state and future of leisure studies (pp.345~352) .State College, Pennsylvania, Venture Publishing.
  11 参见Mary G.P., Mark E.H., &Andrew T.K., The nature of recreation and leisure as a profession.In Human Kinetics (Eds.) . (2005) .Introduction to recreation and leisure, (pp.353~376) .Human Kinetics.
  12 Fullagar, S. (2011) .Where might the path less travelled lead us?.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p.16.
  13 约瑟夫·皮柏:《闲暇:文化的基础》, 刘森尧译, 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 第40页。
  14 De Grazia, S. (1962) .Of time work and leisure.New York, NY:The Twentieth Century Fund, p.14.
  15 Neulinger, J. (1974) .The psychology of leisure:Research approaches to the study of leisure.Springfield, IL:Charles Thomas Publishers, p.16.
  16 约翰·凯利:《走向自由---休闲社会学新论》, 赵冉译, 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第22页。
  17 参见Henderson, K.A. (2010) .Leisure studies in the21st century:The sky is falling?.Leisure Sciences, 32 (4) , 391~400.
  18 参见Veal A.J..Leisure studies at the millennium:Intellectual crisis or mature complacency?,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41~50;Aitchison C.Leisure studies:Discourses of knowledge, power and theoretical‘crisis’,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19~40;Mair, H. (2006) .The potential of interdisciplinarity for leisure research.Leisure Sciences, 28 (2) , 197~202;Henderson, K.A. (2010) .Leisure studies in the 21st century:The sky is falling?.Leisure Sciences, 32 (4) , 391~400;Stebbins, R.A. (2011) .Leisure studies: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3~10;Perkins, H.C. (2011) .Sharing 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19~22.
  19 参见Critcher, C.Back to the Future:Leisure Studies in Retrospect and Prospect.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3~12.
  20 参见杰弗瑞·戈比, 沈杰明:《北美休闲研究的发展:对中国的影响》, 刘晓杰、刘慧梅译, 《浙江大学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8年第4期。
  21 参见Rojek, C. (1997) .Leisure theory:Retrospect and prospect.Loisir et société/Society and Leisure, 20 (2) , 383~400.
  22 参见Aitchison C.Leisure studies:Discourses of knowledge, power and theoretical‘crisis’, In Lawrence L.&Parker S. (2002) .Leisure Studies:Trend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SA PUBLICATION, 77, 19~40;Mair, H. (2006) .The potential of interdisciplinarity for leisure research.Leisure Sciences, 28 (2) , 197~202;Henderson, K.A. (2010) .Leisure studies in the 21st century:The sky is falling?.Leisure Sciences, 32 (4) , 391~400;Stebbins, R.A. (2011) .Leisure studies: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3~10.
  23 约翰·凯利:《走向自由---休闲社会学新论》, 赵冉译, 云南人民出版2000年版, 第6页。
  24 参见Searle, M.S. (2000) .Is leisure theory needed for leisure studies?.Journal of leisure research, 32 (1) , 138~142.
  25 参见Aitchison, C. (2000) .Poststructural feminist theories of representing others:a response to the‘crisis’in leisure studies'discourse.Leisure Studies, 19 (3) , 127~144.
  26 参见Henderson, K.A. (1994) .Theory applic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recreation, parks, and leisure research.Journal of Park and Recreation Administration, 12 (1) , 51~64;Henderson, K.A., PRESLEY, J., &BIALESCHKI, M.D. (2004) .Theory in recreation and leisure research:Reflections from the editors.Leisure Sciences, 26 (4) , 411~425;Henderson, K.A., &McFadden, K. (2013) .Characteristics of leisure research:Trends over three decades.International Leisure Review, 2 (2) , 119~134.
  27 参见Stebbins, R.A. (2011) .Leisure studies:The road ahead.World Leisure Journal, 53 (1) , 3~10.
  28 参见Blackshaw, T. (2014) .The crisis in sociological leisure studies and what to do about it.Annals of Leisure Research, 17 (2) , 127~144.
  29 Walker, G.J., Scott, D., &Stodolska, M. (Eds.) . (2016) Leisure matters:The state and future of leisure studies.State College, Pennsylvania, Venture Publishing, pp.313~321.
  30 Chick, G. (1997) .Crossroads and crises, or much ado about nothing?A comment on Mommaas and Coalter.Leisure Sciences, 19 (4) , p.285.
  31 参见Winnifrith, T., &Barrett, C. (1989) .The Philosophy of Leisure.Palgrave Macmillan;Rademakers, L. (2003) .Filosofie van de vrijetijd.Damon;Blackshaw, T. (2010) .Leisure.Routledge;Spracklen, K. (2011) .Constructing leisure:Historical and philosophical debates.Springer;Bouwer, J.and M.van Leeuwen (2017) , Philosophy of Leisure:Foundations of the Good Life, London/New York:Routledge.
  32 庞学铨:《实践呼唤系统规范的休闲学》,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1月24日, 第8版。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哲学系 浙江大学旅游与休闲研究院 浙江大学亚太休闲教育研究中心
原文出处:庞学铨,程翔.休闲学在西方的发展:反思与启示[J].浙江社会科学,2019(04):80-86+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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