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现代陶艺作品中的“马”意象分析(2)

　　《马之梦系列之四》这件作品最为震撼人心，修长的马头以不寻常的姿势嘴朝下直立着，鬃发飞扬似张开的羽翼，仿佛不屈于命运的抗争正蓄势待发 ;而似烈火灼过的铁褐色肌肤，与表面那些密布的刮痕和小孔，正是沧桑历史和涅 重生的深刻写照。这件作品仿佛是以马儿渴望驰骋的戈壁或草原之上的原生土壤塑造而成，表现出非常真实的存在感，其真诚、淳朴和无邪的品质，刚毅、隐忍而不屈的精神，以及对理想自我品格的暗喻，让这件作品获得了一种纪念碑式的宏伟与庄重。

　　当现代社会文化日趋复杂、浮华和虚饰，对直接和单纯的渴望就成为灵魂的强烈憧憬。邱耿钰向“土性”与“人性”回归的马作品，将对远方的渴求和对自由驰骋的梦想赋予似在沉睡的马儿，充溢其深邃的梦境，既影喻出马与大地的血脉相通，暗示出现代人对自由生命的强烈希冀。正是这种洋溢着直率、真情和坚实骨格感的马意象，寄寓了现代人追寻自由之“云栖霞宿”的梦想，“像飞鸟一样生活是一种理想，马做着飞鸟之梦，人做着天马之梦”,“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是对精神家园的向往和回归”[3].

　　由以上几位艺术家的优秀陶艺马作品，可见东方文化、哲学中有关马的深刻精神内涵被以不同方式、不同层面融合在现代东方陶艺家的创作之中，并以其现代性的新品质引人注目，寄寓着人们对自然、野性和蓬勃生命力的向往，对回归精神家园的渴望，以及对现代自我形象和内在品格的隐喻。

　　首先，这些陶艺家都善于通过与“土”和“火”的对话，发现、探寻和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尊重自己作为独特个人存在的内在呼唤，构造与自己内心相符合的艺术作品。正如康定斯基所认为的，“灵魂正是艺术的内在真实”,“艺术的真实不再是自然的真实，而是人的心灵所承受的真实。艺术只有从这里才能获得真实的源泉。”[4]正是对内心的忠诚和对情感表现的真诚，造就了这些马作品的艺术魅力。虽然塑造的是马之形象，却是艺术家自我和内在真实的写照，是根植于艺术家心灵深处之期冀与渴望的真诚创造物。这些浸润了强烈情感的作品之诞生，仿佛经由了生命气息的吹拂，几乎能让你感受到它呼吸的跌宕起伏，因而以其强韧的生命力和一种不合逻辑却很自然的表情，传递出撼动人心的力量。从这些作品有机、人性的存在感中流溢而出的情感，自然就将现代孤寂的心灵与人类的精神家园再度沟联。

　　其次，这些陶艺家的创作都秉承了东方陶瓷的诗意品质，并善于通过具有文学隐喻意味的马之意象的塑造，构筑具有强烈表现性的心像风景。他们突破形式主义的限制，通过某种带有文学与哲学意味内容的渗入，以及某种具有文化象征意味的符号或语境的构造为作品增加意蕴深度。这种文学性和神秘性的审美倾向在以上几位陶艺家的马作品中表现得很鲜明，艺术家采用多重暗喻和象征的语言，以及一种略带神秘的语法，表达出自我与世界的内在神秘联系 ;他们力求掀起物质现实的面纱，而将东方文化中的“透明性”、“失重感”、“非物质化”以及“静默的”等审美特点融入其作品之中，同时也将现代性所带来的灵魂之忧郁、迷失和怅惘等情感融入其中。

　　再者，这些作品展示出陶艺独特的材质和技法在创作隐喻性“马”意象上，具有很多独特而不可替代的宝贵品质 :首先，泥土与大地、牝马、母亲以及家园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具有一种难以言喻之情感上的亲密感、温暖感和慰藉感。用“土”创作的骏马形象正可以把现代人对大地母亲和精神家园的渴望，以及对自由的希冀融为一体，寄寓非常深厚的人文情感。其次，陶艺必须经由烈火烧造的特性让这些马儿在经历了高温烈焰的煅烧之后，获得凤凰涅 重生般的“超越性”、“神秘性”与“偶然性”:那自然微妙、毫不雕琢的色调，若隐若现却无迹可寻的光感，以及发自内在的深沉含蓄之美，正是源于“火”的神奇创造。第三，这些马儿自由、奔放、活泼的精神气质，源自艺术家不拘一格的心灵和即兴自由的创作手法，他们将自己对马的热爱和对自由的向往，贯注入泥片、泥条的多样塑造之中，让陶泥这种能记录加给它的物质、思想与情感之任何痕迹的富于塑性的独特载体，充分展示出其流动性、可塑性与生命力。

　　综上所述，东方现代陶艺中这些充满生命本真力量的“马”意象，具有象征“自由”、“生命”、“家园”以及“自我精神之光”的深刻东方文化哲学意味，隐喻着现代人对精神枷锁的冲破、对心灵和自我的回归以及对生命的张扬和歌颂。而这些独具现代东方气质的“马”之新意象的创造，既离不开艺术家对东方文化哲学的体悟、对生命的感悟以及对自由的热爱，也离不开他们对现代文明弊病的深刻洞见和反省。运用陶艺独特的材质、技法与现代艺术的创作观念，从新的角度诠释出新的“马”

　　意象，使之与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灵渴望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正是现代东方陶艺马作品的贡献。（图略）

　　参考文献  :

　　【1】朱熹注 . 周易本义 [Z]. 天津 : 天津古籍书店 ,1988.

　　【2】张卫中 . 论语直解 [Z]. 杭州 : 浙江文艺出版社 ,1997.

　　【3】邱耿钰 . 云栖霞宿与《马之梦》[J]. 装饰 ,1993（05）。

　　【4】赫尔曼·巴尔 . 表现主义 [M]. 徐菲译 .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89. 译者序 :22,18.

　　【5】吕品昌 . 中国现代陶艺 [M]. 长春 :吉林美术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