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男女平等思想及对其家庭关系的作用

　　明末着名思想家李贽所涉领域甚广，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方面皆有论述。其中，他的女性观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与封建传统观念截然不同，这为妇女地位的提高谋求了一条出路。然而，这被当时封建统治者所不容，被斥为“异端”,最终死于狱中。

　　论者对李贽的女性观已有许多关注，但大多研究其所形成的社会背景和女性观的主要内容，只有少量谈及他女性观的影响。解析李贽女性观及对其家庭关系的影响，极具现实指导作用和启示意义。

　　一、李贽女性观概述

　　（ 一） 追求男女平等思想

　　1. 反对男尊女卑的思想，倡导男女平等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统治者从其立场出发，在人性问题上宣扬圣人与凡人的差别以及宿命学说。李贽则站在天赋平等的角度上，驳斥“男尊女卑”“妇女见短”的传统思想[1].他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必然具备大致相同的思想意识和认识能力，毋庸置疑，这种平等性当然也适用于男性与女性之间。因此，他首先在《夫妇论》中大胆地肯定了女性的地位，并且倡导将夫妻关系作为五伦之重。这就肯定了女性在整个家庭，乃至社会都应拥有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他认为“世间皆人人生而知矣”,因此男女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世间男女之位，岂因长短而判。”[2]

　　无论是从人的能力还是见识上来讲，男与女并没有先天的差别。并非男子见识就长远，女子的见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是可以超过男子。李贽认为人可以有男与女之分，见识却不分男女，只分长短。为此他在《初谭集·夫妇篇》中特立“才识”一目，罗列了中国历史上二十五位才能杰出的女性，并称赞道： “此二十五位夫人，才智超群，见识卓越，对世事甚有见解。”他还特别崇拜武则天，称其是政绩卓越的圣后。此外，李贽还主张“生男可以传承家业，生女也可千秋万代”[3],父母不能因为是女儿就加以歧视。李贽中年丧子，后又因家贫又相继失去两儿两女，晚年膝前仅剩一女，却对其宠爱有加，后招婿顶门立户，践行了他“好女子也可支撑家业，有何需男儿”的平等思想。

　　2. 女性有平等受教育权

　　李贽主张男女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反对自古以来儒家宣扬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之见。他坚决反对“妇人见识，不堪学道”的观点[4]182 -183.他认为，女性本来拥有与男性一样的智慧，如果一旦赋予她们拥有男性一样平等受教育的权利，她们甚至比男子做得更好、比男子更为优秀。为此，他在《初谭集·夫妇》中称赞二十五位女子“见识卓绝，男子不如也”.并在其中设立“文学”一目，突出女性在文学和艺术方面的建立，以此来证明女性不但可以拥有平等接受教育的能力，而且还可以比男子做得更好。他本人寄居麻城期间，开堂讲学，就公然招收女弟子，这在他的着作中也多有体现。如李贽着作中所提到的“澹然大师”“澄然”“明因”“善因菩萨”等等，均为其在麻城招收的女弟子，而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梅澹然。李贽曾说： “梅澹然师出世丈夫，虽是女身，男子未易及之。”他甚至将澹然比作观世音菩萨，将自己与这几位女弟子谈论佛学的文稿刊印成书，这便是着名的《观音问》。他还有一首名为“绣佛经舍”的诗也曾赞扬梅澹然，甚至感叹道： “龙女成佛今又来！ ”由此可见，李贽认为自己招收女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妥，视之若平常。他不仅主张女性拥有平等的接受教育的权利，还大胆的称女学生为老师，这无疑是对封建统治者的蔑视和挑战。然而他的这一思想，也引起了当时社会及封建统治者的严重不满，最终也因此而付出了生命代价。

　　3. 提倡婚恋自由，建立真挚的夫妻关系

　　中国古代传统社会是一个以男权为核心的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封建统治者从维护社会统治的阶级立场出发，奉儒家思想为统治思想，极力宣扬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封建伦理观念。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处于封建社会末期的李贽明确提出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以及寡妇改嫁等观点，反对封建伦理教条对妇女的压迫和束缚，对历朝历代统治者宣扬的贞操理念进行了无情地攻击与批判，对所谓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迂腐思想给予蔑视，提倡寡妇改嫁，追求婚姻自由，反对封建家长包办婚姻的行为，即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对卓文君改嫁司马相如、红拂女私奔的行为给予大大地赞许。在处理夫妻问题上，李贽主张夫妻间应相敬如宾，敬爱兼施，反对儒家宣扬的三纲五常学说。他认为，“夫妇之际，恩情尤甚”,要建立一个平等的婚姻关系，首以真挚的感情来作为其存在的前提。天地万物皆始于夫妇，而情是最为重要的感情维系。他对梁鸿和孟光的爱情故事大加赞赏，提倡夫妻间相互照顾，互敬互爱，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夫为妻纲”.他本人也是这样践行自己思想的。他与妻子黄氏相爱四十余载，夫妻感情颇深。李贽一生四处奔波，宦海沉浮数十年，对妻子的爱却始终如一，既不变心亦不纳妾，即便两个儿子相继夭折，也拒不续弦延续香火，生怕寒了妻子的心。他说： “夫妇之际，恩情尤甚。齐眉诚，孝反忠信。何也？”[6]夫妻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李贽女性观中追求男女平等思想主要表现在反对男尊女卑、主张女性平等拥有受教育权利以及提倡婚恋自由等三个方面。其女性观有其深刻的背景，既来自晚明社会的剧变，也受到个人成长经历、学术师承的影响。其时儒家伦理道德占绝对统治地位，自诩为“异端”的李贽能够并敢于提出这些与封建传统伦理道德相背离的思想实在是难能可贵！

　　（ 二） 参杂男尊女卑思想

　　由于受时代的局限，李贽虽然积极倡导男女平等、婚恋自由，向封建伦理发起猛烈进攻，但在其思想中仍然流露出一定的局限。如他一方面反对贞操观念，对历史上的贞节烈女表示同情； 另一方面，又盛赞他们“非真男子不能至者”.他主张夫妻间相敬如宾、平等相处，却又在《水浒传》第二十六回的总评中说道： “大丈夫欲有所作为，必先从妻子处整顿一番？”字里行间我们都可以看到男尊女卑的色彩。李贽主张婚恋自由，寡妇改嫁，在盛赞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结合的同时，又认为卓文君私奔存在“小耻”.除此之外，他在对封建正统的伦理观进行抨击和批判的同时，又以其作为标准来评判历史事件及历史人物，本身就存在诸多自相矛盾之处。所以，德国学者弗兰格在他的着作《16 世纪中国思想的斗争》一书中说道： “李贽作为一个战士，他的思想本质上来说是消极的。他没有形成自己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却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构建新的思想体系，妄图去代替一些在目前已经存在的事物。”[7]

　　这种批评甚是中肯。其战士身份决定了他的局限性，他以攻击为主而缺乏正面建设，破坏性居多而建设性极弱。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与旧的封建伦理体系彻底的决裂，所以在他的思想中我们还是能够看到男尊女卑的影子。这些思想，既有儒家观念的影响，也受到伊斯兰教义的深刻浸染。

　　二、李贽女性观对其家庭关系的影响

　　由于李贽女性思想的复杂性和本身的矛盾性，这就决定了他对家庭关系的影响也必然是双重的。
　　
　　（ 一） 李贽女性观中男女平等思想对其家庭关系影响

　　在儒家伦理观念深入人心的背景下，李贽主张男女平等的思想很难为人所接受。但这种思想却对李贽的家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李贽中年丧子，晚年仅有一女，按照当时的说法，人孝顺的体现之一是自己应留有子嗣，不应无后。晚年尚无子嗣的李贽完全有必要纳妾求子，以延续李家香火，但自诩为“异端”的李贽并没有这样做，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继承人而对妻子横眉冷对，相反与妻子黄宜人恩爱有加，在五十一岁出任姚安知府时，时常挂念妻子，从而让妻子常伴左右； 对女儿李恭懿更是极其宠爱，并未因其不是男子而加以歧视和虐待。女儿长大后，李贽为爱女选得乘龙快婿庄纯夫。婚后，庄纯夫夫妇生养三子。在李贽写给女婿庄纯夫的诗《庄纯夫还闽有忆四首·其三》中写道： “三子皆聪明，必然早着声。若能举孝廉，取道过西陵！ ”[3]可见，他对孙儿给予很高的期望。招婿顶门立户这一行为在当时为世人所不齿，而站在时代前列的李贽却不以为然。

　　李贽女性观中男女平等的思想对家庭关系的影响深远。时至今日，在中国的很多的地区，男尊女卑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妇女的权益长期得不到保障。

　　特别是在一些边远的农村地区，重儿轻女的观念仍然毒害着很多妇女。在很多人的观念中，只有儿子才是自己正统的继承人，至于女儿则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由此导致父母与孩子之间相处不融洽，兄妹、姐弟之间有隔阂，这既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也不利于家庭的和谐。而李贽坚持男女平等，赋予他们平等受教育的权利等思想观念，对今天我们正确处理家庭关系仍有一定的指导作用。若是父母可以深明大义，接受这种思想，给予子女平等的关爱以及受教育的权利，那么这个家庭就是幸福的。因为，女性在各方面并不一定比男子差，待他们长大后，他们的成就和能力才是决定他们对家庭贡献和对父母回报的因素，而并非是他们的性别。俗话说的好，“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也顶半边天”,无不体现出当代社会男女平等的观念已，越来越多广为传播，不再受中国传统封建观念思想的禁锢。而且当代许多女子的见识和能力在某一方面已超过男子，让传统的“男强女弱”思想受到冲击。所以在新思想的冲击下，许多家庭必然不会被生男生女的问题所困扰，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子女必不会像其他重儿轻女的家庭的孩子一样，这样既有利于孩子的成长，也有利于家庭的和谐。

　　（ 二） 男尊女卑思想对其家庭关系的影响

　　由于受时代的局限，在李贽的女性观中，夹杂着男尊女卑的色彩，这也对家庭关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对妻子的爱是有保留的，中年丧子是他永远的痛，特别是晚年他落发为僧，不愿见女儿女婿，表面上遁入空门以逃避世事对他的牵绊，其中也有因为女婿并非儿子的那种痛。他在写给庄纯夫的诗《庄纯夫还闽有忆四首·其二》中曾述说道： 告诫女婿庄纯夫与女儿不要到麻城找他，这似与常理不和---一般说来，人到晚年都会多少感到孤独与寂寞，希望子女能够多陪陪自己，而李贽却告诫女儿女婿不要到麻城找他，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而他又在《庄纯夫还闽有忆四首·其三》中写道：“三子皆聪明，必然早着声。若能举孝廉，取道过西陵！ ”[3]

　　李贽又告诫女儿女婿，三个孙子天生聪颖，必然会有所作为。有朝一日，能科举人仕，扬名立万再来麻城找他。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李贽本人想在孙儿身上弥补没有子嗣的遗憾。这种复杂的情结决定了他对女儿的爱是有保留的，他本人骨子里是有男尊女卑因素的。而凡此种种，也必然导致他与女儿女婿间是有隔阂的。

　　李贽女性观中男尊女卑的因素，在今天很多地方仍然很有市场。这种落后观念必然导致夫妻关系不平等，甚至男性对女性实行家暴，残害女性的身体和心灵。导致家庭亲人中相处难融合，甚至酿成惨剧。子女之间关系冷漠，视若仇敌，在女性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也不利于男孩的成长，最终自食恶果。

　　三、结 语

　　李贽能在封建社会的末期提出男女平等的思想，敢于和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儒家思想作斗争，这是一般人所不敢为的，亦或是一般人的女性意识所不能达的高度。所以，他被当时的人们斥为“异端”.李贽的“异端”思想就如封建社会思想大草原上一撮不被风雨青睐的小草，以为会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死去。然而出乎封建统治者的意料，在夹缝中生长的女性观思想不仅没被世人嫌弃， 反而广泛传播，这对于李贽而言是极不容易的，他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他倡导男女平等、重视女性教育、提倡女性婚姻自由的思想，对封建统治者而言犹如当头一棒，撞击着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封建制度，使世人原本的男尊女卑思想从封建制度的钳制下解脱出来，给予女性权利。李贽的这一女性观思想对于当时乃至现在对女性地位的提高都有着深远影响，其中特别是对于家庭关系的影响是最为重要的。

　　由于受时代的局限，李贽的女性观思想中夹杂着男尊女卑的色彩，这是他作为那个时代的巨人的悲剧，但其思想中的精华闪烁着智慧的曙光，正因为其思想的复杂性与不彻底性，李贽才更为真实！ 李贽的思想与其的作品，都会受当时社会的影响，受当时思想潮流的冲击，犹如身上的皮肤和血液，是没有人所能超越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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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李 贽。 焚书[M]. 张建业译注。 北京： 中华书局，2011.
　　[3]李 贽。 李贽文集[M].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4]姚瑞娥。 李贽妇女观的来源[J]. 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 6） .
　　[5]黄仁宇。 万历十五年[M]. 北京： 三联书店，1997.
　　[6]董 明。 李贽妇女观解析[J]. 陇东学院学报，2011,（ 1） .
　　[7]李珺平。 李贽儒学思想的内在矛盾[J]. 民族研究，2012,（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