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空中制胜论”的产生和发展

　　（二）"新空中制胜论"的产生和发展。

　　科技的突飞猛进促进许多国家进行信息化军事变革，空中武器日新月异，多种作战飞机协同作战，令美国空军的作战能力也获得了大幅提升。美国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马丁·利比奇提到："军事装备在战时趋于以更快的速度发展……一旦战争结束，改进武器的压力就减少了。另外没有战争，人们趋向抓住旧东西不放，尽管旧东西已经过时。"上世纪 80 年代，美国发动的几场空中作战，展现了空中力量在未来作战中的巨大潜力，重新燃起军事理论家们对"空中制胜论"的热忱。1988 年美国空军上校约翰·沃登出版《空中战役（制定计划准备战斗）》，该书详细探讨了"空中制胜论"的可行性，预示了"空中制胜论"正在复苏。

　　1."空中制胜论"的热身战。

　　1983 年格林纳达政变，10 月 25 日美国总统里根签署的代号为"暴怒行动"的作战计划实施，美军的陆海空联合部队向格林纳达发动攻击。美国国防部长温伯格称："确保用最快最安全的速度完成行动，将行动所需要的武器和物资准备好。"梅特卡夫中将接到命令后决定采用机降和伞降的方式迅速抢占格林纳达的据点。10 月 25 日凌晨，美军派出 F-15 战斗机即 A-6 攻击机，F-15 战斗机到达格林纳达上空提供空中掩护，A-6 攻击机则对格林纳达的工事进行轰炸。

　　几十架运输直升机越过格林纳达的防守直接降落在机场，美军海军陆战队的400 名队员迅速控制机场。同时，武装运输机在萨林斯国际机场空投下美军陆军别动队 100 余名队员，别动队队员遭到迅速攻击，两架 C-130 运输机俯冲之后再次投下伞兵以支援，两次跳伞高度都达到了二战以来美军跳伞的最低高度，实际高度仅为 152.4 米。古巴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半空的伞兵身上的时候，首批成功空投下的美军火速占领有利位置发动反攻，迅速扭转战争局面。时至 10 月 28 日下午 3 时，美军完成了对格林纳达的军事占领。

　　格林纳达的"暴怒行动"是越战后美军第一次三军联合作战，它的成功不仅检验了改革后美军的作战能力，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美军的作战信心。

　　1986 年 3 月，美军第 6 舰队以"军事演习"的名义，进驻利比亚领海，航母上的航载机越过卡扎菲政权划定的"死亡线",向利比亚首都黎波里逼近。

　　美军躲过利比亚的导弹和飞机，在 15 个小时内，摧毁了其大批军事设备与民用设备，并杀害约 150 名利比亚人。

　　1986 年 4 月 2 日，西柏林一家酒吧遭到炸弹袭击，有两名美国人在爆炸中遇难。美国认定这件爆炸案与利比亚有关，因此里根政府在 4 月 8 日召开会议确定对利比亚展开代号为"黄金峡谷"的空袭行动。

　　"黄金峡谷"行动的战略目标为运用高新技术武器，对利比亚的要害进行轰炸，并杀死卡扎菲。1986 年 4 月 14 日，美军对利比亚展开了攻击。这次行动，美军首先派出电子战飞机干扰敌军的防空系统，继而增派大批战机进行精确打击，23 分钟就达成作战目的。五角大楼的发言人西姆斯称这次空袭是"美国军事史上空前的"、"接近完美无缺的"一次军事行动，这场战斗开创了"外科手术式"空袭行动的先河。

　　"外科手术式"空袭作战是指单独使用或主要使用空中力量，从空中打击敌国要害或敏感目标以显示力量，继而达成战略目的的空中作战行动。美军发动的这几次行动表明，"外科手术式"作战是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先进的作战样式，更表明单独使用空中力量有可能直接完成军事目的。实施"外科手术式"作战，以精锐空中力量直接刺痛敌军要害，起到威慑作用，进而达到"小战而屈人之兵".

　　"外科手术式"作战更加适合现代战争的局部性、分散性，现代科技力量的发展使得空中力量的优势得到大力发展：机动能力强、全天候活动能力、远距离作战等，空中作战必将以全新的面貌应对未来战争。

　　2.沃登的"新空中制胜论"--"五环理论".

　　新的军事变革及战争实践促使军事家们再度关注起"空中制胜论".1988年美国空军上校约翰·沃登在《空中战役》一书中重新提出"空中制胜论",他指出可以单独使用空中力量赢得战争。沃登的"新空中制胜论"的基本观点是依靠空中力量摧毁敌国政治军事中心，通过空袭瓦解民众的斗争意志，用最小的伤亡、最快的速度取得战争胜利。

　　沃登发现越战之后，美国空军内部越来越倾向"空地一体战",他认为这是由于空军和陆军在越战中协同作战的结果，两个军种的关系非常密切。沃登认为"空地一体战"只会将空军局限于支援陆军，因此他大胆推翻了"空地一体战"理论，认为它不具备为战争带来军事革命的潜力，沃登的"空中制胜论",描绘了一幅兵不血刃的美好蓝图。他在《空中战役》中提出"指挥是真正的重心",强调战争"重心"对整场战役的重要性，必须要分层次打击敌军的要害。在《敌人是一个系统》一文中他将理论具体化，提出举世闻名的"五环"理论，他将敌人的重心用五个同心圆环来形象划分：最内层的是敌方首脑和其与外界联络的指挥通信系统，其他四个环由内而外分别是：第二环的生产设施、第三环的基础设施、第四环的民心士气、最外环的武装部队。同时他提出了三个要点：第一，"擒贼先擒王"--不以消灭军事力量为目的，直奔主题摧毁或破坏敌方最内环的指挥系统，即可令敌人丧失战斗力；第二，围绕领导层对其余四环进行打击，迫使领导层屈服；第三，依照对领导层的影响程度来安排对其他四环的攻击。沃登认为，对工业化国家而言，摧毁生产设施可以破坏敌国的正常生活运转，可以令现代化武器装备失去作用；破坏基础设施能够让敌人的运输系统瘫痪，减弱敌人的防御能力；而民众的伤亡可以造成敌人的斗志崩溃；最外层的武装部队并不等于是最后的选择，沃登认为，军队是达成战争的主要工具，它主要用来守卫自己和震慑敌人，并且通常只有重创敌军的最外层武装部队才能破坏其最坚硬的保护壳。

　　沃登的"五环理论"从"空中制胜论"中衍生而出，而又区别于"空中制胜论".其根本思想仍是靠空中力量取得战争胜利。因此又有军事专家将沃登的"五环理论"称为"新空中制胜论".

　　"新空中制胜论"对美国空军的影响巨大，但推行起来却困难重重。沃登理论的提出在美国空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当时的美国空军理论分为两派，一派认为空军应着眼战术作战，另一派认为未来作战应以对抗核战为主，利用空中力量达成战略目的则无人问津。而沃登则坚决反对将空中力量局限于战术层次，他坚信通过单独使用高精度和强杀伤力的空中力量可以达成未来战争的战略目的。

　　海湾战争爆发之前，沃登本人亲自率领一个由美国空军司令部门和作战部门参谋军官组成的"智囊团",根据"新空中制胜论",制定了一份 12 页的计划，计划以打击伊拉克领导层为主，沃登在为计划命名时着实费了番功夫，他希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伊拉克军队，避免像越战时那样将战线拉长形成"内伤".

　　但是"迅雷"计划甫一出台就招来战地美国航空最高指挥官查尔斯·霍纳尔将军的坚决反对，他认为这是"理论上的荒谬",而当时的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上将也认为"歼灭地面部队是空中战役及最后地面进攻的最重要的焦点",他说："直到我看到那些坦克被逐一摧毁我才会高兴……我为总统设计的战役：横扫天空，将坦克逐一摧毁……将伊拉克军队歼灭于地面".

　　很明显，这与沃登的理论是矛盾的，他认为跨军种的合作和多军种联合作战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当时的国家安全顾问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则认为沃登的理论不切实际。

　　因此他们坚决打压"新空中制胜论",美国空军参谋长米歇尔·杜根甚至因为拥护沃登的观点而被撤销职务。

　　当时，美国的情况正如沃登所担心的那样，七年的越南战争令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 36 万人，死亡 5.6 万人，因此美国国内的反战情绪高涨，无法经历再一次的消耗战。另一方面，当时的美国已经是世界第一的军事强国，不仅空军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和武器，海军还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航母及最先进的军舰，同时美军还拥有装备一流的陆军。因此海湾战争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美军不希望冒险尝试一种新的理论，只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结束战斗。

　　尽管美军不接受"新空中制胜论"和沃登的理论思想，但是海湾战争却成了一次"新空中制胜论"的成功预演。伊拉克成为第一个尝到"新空中制胜论"苦头的国家。

　　1991 年 1 月 17 日凌晨海湾战争爆发，联军对巴格达发动大规模空袭。开战前多国部队原计划分四个阶段对伊拉克展开空袭，第一阶段为战略突袭；第二阶段夺取制空权；第三阶段大幅削减伊拉克的武装；最后如伊拉克仍不屈服，在基本破坏伊拉克军队的还击能力之后，再通过地面部队解放伊拉克。但最后由于可用战机数量大幅增加，中央总部司令决定将前三个阶段一起实施，于是战争伊始，第一阶段从 1 月 17 日到 23 日，联军针对伊拉克的空袭就集中在最重要的几个目标，包括伊拉克指挥设施、发电设施以及伊拉克的空军和机场等。第二阶段，美军以消灭伊拉克军队有生力量为主，对运输线、地面部队、后勤基地、弹药库等目标进行轰炸，同时依旧对生产设施实行轰炸。

　　由于联军空中作战的突然性、机动性和隐蔽性，90 分钟之后措手不及的伊拉克防空部队才做出反应，但在猛烈的轰炸和强烈的电子干扰下，伊拉克的防空反击很快被压制住。

　　在 38 天的轰炸中，联军共出动 10 万架次飞机，对伊拉克的各类战略设施不分昼夜的进行轰炸，联军不但摧毁了伊拉克的防空设施，还基本摧毁了伊拉克的指挥与控制系统，海湾战争前号称中东第一强国的伊拉克面对来势汹汹地联军空袭，伤亡惨重，不堪一击。

　　战前，伊拉克首脑萨达姆坚信凭借一体化防空体系足以抵抗住联军的空袭，再利用地面部队的优势使联军陷入持久战。他在 1990 年 9 月的讲话中提到："你们知道空军不可能决定地面战争……这是经过所有常规战争和解放战争证明的规律，最后一个证明的是越南战争。"战前动员时他仍坚信："争夺科威特的斗争最终将取决于拿着步枪和刺刀的士兵与战壕里的士兵之间的战斗，而我们在这类战斗中更富有经验。"空中作战的协同性、高速机动性全面提高了作战速度和强度，让伊拉克毫无招架之力。并且联军在这次行动当中广泛使用了高新技术武器，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先进武器的威力，增加了空中制胜的胜率。

　　海湾战争后美军接受了沃登的"新空中制胜论",美国空军的战役条令中还专门列举了它。时任美国总统的老布什在战后说："海湾战争中最重要的经验教训就是空中力量的价值……从第一天起，空中力量就大显神威。海湾战争告诉我们，我们必须保持空中作战优势……我们的空中打击是战争史上最有效的。"海湾战争加速了苏联的解体，1991 年老布什提出要以美国领导的单极世界代替苏联领导的双极世界。

　　1998 年 12 月 17 日凌晨，美、英两国对伊拉克展开代号为"沙漠之狐"的大规模空袭行动，空袭是为了摧毁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削弱伊拉克军队的有生力量。

　　在"沙漠之狐"行动中英美采用空中力量作为唯一的作战力量，空袭持续了4 天，联军共计对伊拉克发射 300 余枚"战斧"式巡航导弹。这次空袭伊拉克士兵伤亡 200 余名，显然未对伊拉克军队的有生力量造成有效打击。反而由于抢在安理会报告之前自作主张发动突然袭击，而严重违反国际法准则。"沙漠之狐"行动后，伊拉克人民反而得到了国际上的同情，美英罔顾国际法造成了国际上的声讨和抵制，不但没有达成军事目的，反而付出了高昂了的政治代价。

　　尽管"沙漠之狐"行动时间短暂，但是为后来的战争做了一次很好的预演，它体现了信息战的几个特点：

　　首先，将第一轮轰炸的大规模轰炸机加巡航导弹协同轰炸，改为在第一轮的轰炸中首次单独使用"战斧"巡航导弹，这是战争史上的第一次。在空袭中首先大量使用巡航导弹大规模袭击可以有效破坏敌军的防空设施，减少后续人员伤亡，降低飞机被击毁的概率。

　　其次是以精确制导武器作为空袭的主角。在第一轮的巡航导弹有效袭击之后，美军将精确制导武器对准了伊拉克的指挥中心和要害部门，力图让目标无法继续运作。这次美军空袭作战不存在狂轰乱炸的局面，但是精确制导武器却将作战效能数提高了数十倍。这次空中作战的成功将从根本上改变未来空中作战的样式。

　　其三，空袭发生在深夜和黎明。虽然海湾战争时期美军也进行了大量的夜间空袭，但是由于美国海军的航载机无法进行夜间作战，也无法携载激光制导炸弹和空地导弹，所以多数空袭还是选择在白天进行。在海湾战争使用过的武器经过改进再次投入到"沙漠之狐"行动中，美军的所有参战飞机都已具备夜间作战能力。美军在夜间进行空袭也是考虑到减少对巴格达的民用设施和平民的伤害，但是不知道是对美军的精确制导武器充满信心还是对遮遮掩掩的日子感到厌倦，巴格达人民对空袭不像以往那样恐惧，街上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头顶弹药纷飞，造成了战争史上难得一见的画面。

　　最后，空军、海军取代了陆军老大的作战地位。随着高性能武器的不断革新和作战方式的不断进化，空军、海军在现代战争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配合一体化、网络化的数字化作战，让伊拉克毫无招架之力。

　　海湾战争与以往的战争有着很大的不同，在这场战役中，空中力量不仅配合陆军海军起到支援的作用，更成为战争取胜最为关键的力量。尽管在"沙漠之狐"行动中并没有完全体现出"新空中制胜论"的核心，空中力量没能伤害到萨达姆的要害，但是这次行动可以证明现代战争中最大的军事威胁来自空中，只有掌握绝对强大的空中力量才能够在空中作战中迅速赢得战争胜利，实现真正的"空中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