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设计作品中的色彩意象研究

　　色彩是平面设计最具生命力的设计要素之一。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色彩被视为构成宇宙的基本要素之一，具有特定的意义及内涵。 中国古人把色彩看作是与自然交流的一种方式，是“天人合一”哲学观念的衍射，中国人的色彩观可以谓之为哲学色彩观。 当代平面设计受中国哲学、美学和水墨画等的影响，借鉴水墨画独特的色彩观念、笔墨语言来丰富其创作观念与表达样式，在广告设计、包装设计、装帧设计、标志设计等平面设计领域， 出现了一股浓郁的水墨设计风潮，诞生了一大批优秀的水墨设计作品。

　　一、哲学色彩观

　　中国传统的色彩观是在中国古典哲学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具有独特的哲学意味和精神特质。 中国“五色”审美观是一种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色彩体系，是汉民族色彩观的基石，是阴阳五行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阴阳五行学说把构成自然万物的原初物质概括为五类：金、木、水、火、土。 《尚书·洪范》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五行相对应的颜色：白、青、黑、赤、黄。 《周礼·冬官·考工记》记载：“画绩之事，杂五色。 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 ”这里将色彩与天地四方的广褒空间联系在一起，表明了中国“天人合一”的传统色彩观。

　　中国传统色彩观的形成，主要受到儒家和道家思想的影响，具有观念性、象征性和精神性等多样特性。 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色彩观和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色彩观为中国古典色彩美学思想奠定了理论基础和观念基石。

　　儒家思想继承先人色彩观，以“礼”的形式加以规范，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正德正色”的合“礼”之色；二是文质兼备的合“度”之色；三是“绘事后素”. 儒家色彩观强调“礼”的规范和“仁”的意义，极力维护色彩典章制度，把“五色”定为正色，把其它色定为间色，并赋予尊卑、贵贱等级的象征意义。 儒家不仅赋予色彩以社会伦理道德意义，还肯定了色彩的美学价值。 孟子云：“目之于色，有同美焉”（《孟子正义》）。

　　儒家尊礼、和谐、纯净的色彩观念、色彩气质和色彩情感对汉民族色彩心理结构产生了根本影响。 《易传》“立象以尽意”的主张阐明了“意象”这一中国古典美学思想，以“象”达意，把造型、设色同情感表达联系在一起。

　　道家追求淡泊无为的思想，主张“无色而五色成焉”,“澹然夫极而众美从之。”追求无色之美，以无美之感为最美。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庄子说：“五色乱目，使目不明”.道家“道法自然”,返璞归真，追求色彩平淡素净之美的色彩观对中国绘画色彩观， 特别是对文人画家的色彩美学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 道家主张“玄学”,崇尚黑色，认为黑色是高居于其它一切色之上的色。 老子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即黑。 道家对黑色的审美态度奠定了墨色在中国绘画中的主体地位。 从中至唐代后期至五代水墨山水画的出现， 黑色的运用已日趋成熟， 并将墨的作用提到了各色之上，“画道之中水墨为上”（唐·王维）。

　　二、色彩意象

　　“意象”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 ,具有深远的美学意义， 体现了中国人独特的思维方式与审美品格。 “意”,即意念，指画家、设计师的思想、情感、理想，它包括画家、设计师主观的意志、意识、情意等方面内容。 在先秦哲学和魏晋玄学中，“意”一般指冥思而得的哲理性感悟。“象”,指客观物象。

　　中国几千年文化的核心是“象”,“象”给我们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有着极强的生命力，诸如：观物取象、制器尚象、立象尽意、想象、兴象、象外之象、超以象外、得意忘象等。 “意象”是“神思”的产物，是由想象与情感共生而成的，是一种情与景、意与象、心与物契合交融的“营构之象”.

　　“象”思维，“尚象”造物，是中国传统的思维模式与造物方法。 这种思维模式、造物方法与哲学色彩观的结合，使得中国传统色彩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和意象特质， 是一种独特的色彩意象。 中国传统色彩体系是在中国哲学思想基础上建立的意象色彩体系，是艺术家、设计师、创作者心物相契、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产物。色彩是一种特殊存在，既抽象又具体，其抽象在于其不是一种物质，其具体因万物皆具有色彩，色彩既依附于物质上，又超越物质之外，呈现出一种“象外之象”的意象之美。

　　色彩作为一种视觉符号， 其象征意义源于人们内心对色彩的认识、理解而产生不同的寄托和表达。 阿恩海姆认为：色彩能够表现感情，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色彩的隐喻功能使之能直接对心灵发生影响，通过联想、想象不断丰富和传达着人们的情感。 不同的国家、民族及地域，有着不同的色彩观念和审美偏好，色彩背后蕴含着民族文化与价值观差异，每个国家都有特定的色彩语言，并随着历史的发展形成一定的文化内涵与使用规范。

　　三、墨分五彩之“墨象”

　　墨色是传统水墨画的主体色彩。 以黑与白来塑形达意，是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独特形式，体现了中国人的哲学思想和审美品格。 黑与白所呈现出的视觉意味，被认为是最高审美品格的体现。 唐张彦远认为 “运墨而五色具”,“墨色如兼五彩”,道出了墨色的丰富变化和重要作用。

　　黑白色彩是一种虚拟的色彩，是对现实的极度意象化表现，水与墨的交融可以衍化出万千变化，其蕴涵悠远的余味更是有着无以言表的高妙。 水墨的特性表现在物象的虚拟和写意上，是画家、设计师在纸上造就的“第二自然”. 这种色彩表达方式，以少胜多，在极少的着色中蕴含万千意象，画家、设计师的心性和理念通过画作悄然透入观者的心灵，在静默中形成共鸣。 正如荆浩在《笔法记》中所说的“度物象而求其真”,在虚拟与写意之中，让色彩达到“心物合一”的审美境地。

　　中国文人水墨画重水墨而轻色彩，讲究墨分五彩，形神结合，心手相应，气力相合，是受道家色彩观念和美学思想的深刻影响。 道家主张淡泊无为，亲近自然，返璞归真，崇尚黑色。

　　老子认为“玄”生“五色”,“五色”源于玄色。 墨是黑色的，也是最接近“玄”色的，将墨融入不同量的水分和用笔作画时，可以产焦、浓、重、淡、清的墨色变化，即所谓的“玄化”. 水墨的无穷变化使其可以描绘万千世间，达到“运墨而五色具”的艺术效果。 中国文人水墨画摒弃绮丽色彩转向淡雅水墨的绘画路子，进入水墨交融的“墨象”世界，追求淡泊与自然，舍却华艳，惟取真淳，用笔、用墨、用水，渴求形成一种疏淡的如梦似雾的空灵的绘画格调，越是淡泊与空灵化，则意味越深，所表现的意蕴也越是丰富。

　　水墨的色彩语言是单纯的，但又是文人精心求索和匠心营构的，水墨构成的清远意象渗透着中国文人雅致的审美品味。 “水墨”所呈现的清用、淡出，表明文人画家对现实生活物象的超然与脱俗，运用“水墨”退隐式的色彩，淡化、消除现实世界的喧嚣之感，用含蓄而幽深的表现方式来模糊万物的具体表象，追求“似与不似之间”的审美意趣，在“虚实相生”和“有无含蓄”中对应着中国传统天道自然的哲学思想。

　　四、随类赋彩之“色象”

　　“随类赋彩”与中国传统哲学、美学、色彩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体现了水墨画色彩的意象性特征，是水墨画色彩理论的精髓。 在创作中，画家、设计师不拘泥于再现外在光线作用下物象复杂多变的色彩，而把对色彩的感觉加以夸张和意象化。 水墨画的色彩，比自然之色，更加概括、鲜明，富有主观意味。古人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皎然可见”.“随类赋彩”是将外在物象颜色先进行“类化”,在内心中升华，生成“心象”再表现出来的，把色彩从具体物象上脱离出来，并赋予色彩高度的概括性和意象性。

　　水墨画以墨色的变化取代色彩的作用，但并不意味着水墨画就不用其它色彩， 合理地运用色彩能使水墨与色彩相映成辉，这也是现代水墨画发展的途径之一。 随着时代的进步，观念的更新，色彩在水墨中的运用越来越广泛，开启了新的水墨风格样式， 形成了墨与彩交相辉映的多元色彩意象，即“色象”.

　　靳埭强先生作品中常常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元素---红点。这个红点是靳埭强先生的视觉元素和精神元素，具有独特的色彩意象。他说“红点是我在八十年代开始衍生的一个视觉元素，也是精神元素，它可以融汇我的设计意念，有生命地传递着丰富的讯息。 ”《爱护自然》海报作品（如图 1）以浸染着一个红点的宣纸包裹着一块砚石，宛如纱布包裹着伤口，象征着自然惨遭人类破坏，伤口正在流血，警示人们要爱护自然，要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在这里，红点不仅是具有独特视觉效果的色彩意象，更是具有醒目警示作用的呐喊符号。

　　水墨和色彩只是一种表达语言， 其意义来源于设计师的设计意念。 靳埭强先生说：“水墨和色彩，本身并无意义，最重要的是创作者给予它们的意念，而又能运用它们传递讯息。 ”形与色在乎于创作者之心与神也。

　　五、结语

　　水墨艺术作为中国文化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符号， 是民族文化艺术的精华和代表，是民族身份符号的重要象征之一。殷双喜说：“由于中国水墨艺术被视为民族身份的符号和文化礼仪，作为中国民族文化的精粹和代表，它在面对外来文化的冲击和渗透的历史时刻， 具有民族文化的传承者和保卫者的身份，它体现了中国人作为个体对缘自中华民族血缘关系的集体的归宿感，自然成为维系社会稳定和文化积累的基本力量。 ”

　　当代中国设计师对水墨语言、 色彩的敏锐觉察和有意识运用，让水墨作为一种独特叙事方式，是立足于宏大的世界文化背景和当代设计语境中对水墨的创造性表达。 在当代设计语境下，水墨设计风的盛行，水墨色彩意象的广泛运用，一方面，为世界设计的丰富性和多元化探索了一条新的道路；另一方面，强化了中国设计的地域性，有利于具有中国特色的本土化设计风貌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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