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与秘扇》叙事本体和折叠的秘密

　　一、《雪花和秘密的扇子》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 Snow Flower and theSecret Fan) ，作者邝丽莎( Lisa See) ，美国作家，小说家。1955 年，邝丽莎生于巴黎，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是全副西方长相，不会讲中文。但是她历来坚持自己的华裔身份，始终在研究中国，书写华人故事。从 1995 念安至今，邝丽莎已经出版了七部长篇小说，分别是《在金山上》，《花网》，《内部》，《龙骨》，《雪花与秘扇》，《恋爱中的牡丹》，《上海女孩》。由此，华裔妇女联盟推举邝丽莎为 2001 年度全国杰出女性。《花网》一书曾获美国推理文学爱伦·坡奖提名。2005 年出版的《雪花和秘密的扇子》轰动一时，销量超过 100 万册，并被翻译为中文在内的 35 种语言，一举确立了她的文名。2011 年，华裔女导演王颖把小说搬上银幕。

　　十九世界的中国，晚清时代的妇女，被完全隔绝在闺房里。唯有依靠裹出形状完美的三寸金莲，嫁入一个好人家，来获得一生的幸福。十九世纪湖南省的一个偏远地区，女性发展出只有女性才看懂的文字 － － 女书。一些女孩从小结为“老同”，就好象精神上的婚配，情谊可以延续一生。

　　她们在扇子以及巾帕上绣写女书，唱和往来，互通心曲，从完全封闭的世界暂时走出，分享彼此的欢乐，忧伤，希望，成就。百合与雪花的关系，便开始于一把扇子上的询问与邀约。她们年仅七岁便结为老同。随着时光流转，历经饥荒与叛乱，她们一起省思婚姻，寂寞，以及为人妻，为人母的欢喜与悲伤，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延续成一种彼此支持的情感连结。然而误会的产生，让她们的友谊分崩离析……小说一经推出，便获得了媒体以及评论者的诸多好评。《喜福会》作者谭恩美说: “邝丽莎写出了她迄今为止最棒的作品。《雪花和秘密的扇子》讲述了美丽与痛苦交织的传奇故事，呈现出已逝的真实而又神秘的世界。这也是一个能够深深铭刻你记忆深处的故事。”那么，《雪花和秘密的扇子》这部文学作品，为什么如此打动人心? 深深沉醉，它的魅力和奇妙到底体现在哪里?

　　二、《雪花与秘扇》叙事本体的秘密

　　小说的叙事方式相对比较简单朴素，采用了传统的单线叙述方式，以女主人公百合的视角用第一人称叙述，把百合一生以及与其生命相关联的几乎所有人的故事，纳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们陪伴她，宁静缓慢但又曲折回环的淌过生命岁月的洪流。小说第一章名为《静坐》，开头写:“在这个村子里，照他们的话说，我是一个唯一还未死去的人，一个八十岁的寡妇。丈夫去世后，日子变得衣长的冗长，我不再关心牡丹或是其他人为我准备什么样的拿手小菜，也不再期待发生在这个屋檐下稀松平常的快乐。现在惟一能让我感到兴趣的是对过往的回忆。时过境迁，我终于可以说出一切了。”这一段叙述提供了很明白的线索，“我”即小说主人公百合时年八十岁，在她生命里出现的那些有着大小不同意义的故人都已经相继离世，包括她的父母，姐妹，朋友，丈夫，她现在孤单的活在一个安稳但是却缺少密度感的世界里，和许多老年人一样，回忆过往似乎成为生命中一个有趣的存在。也是一段写不尽的悲欢离合，笑泪交加。生命的隧道一下子打通，回头看到很远很远，却又如此清晰的呈现于眼前，如同伸手便能触摸到生于道光三年六月，湖南省永明县浦尾村的小姑娘百合的脸。这里面延续了小说叙述上的一个小小的变动，即为倒叙。“静坐”之后的十七章，全部为八十岁尚且苟活于世的百合的回忆，自然亲切而又绵密如丝的那些画面，溯流而上，如同河水倒卷。

　　第二章《儿时》到小说最后一章《悔恨》，回复顺叙的述说方式，从百合的出生，时间，地点，家庭等，一一娓娓道来，小说语言平淡而又优美，优雅从容，如同缓缓打开一把老式的旧折扇，每捻开一个扇骨，呈现出一幅不同的图画与景致，直至画面完全呈现，那把折扇也已经完全暴露铺展，不带一点隐瞒的打开在读者眼前。来自湖南永明县浦尾村的百合和桐口镇的雪花，她们从七岁开始缔结老同的故事，便是这把折扇最初也是最终的支撑骨架。

　　作为只有八分之一中国血统，满头红发，高鼻深目的西方女子，并未来到中国的土地，她所写的中国往事，会不会被误写，误读，误解? 如同西方人眼中的中国电影《霸王别姬》《大红灯笼高高挂》? 又或者像美国作家赛珍珠所写以中国人物和故事为主题的小说《大地》，中国去美作家张爱玲受命而写的《赤地之恋》和《秧歌》? 有意无意地向西方社会的读者与观众表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奇异的的中国，面目模糊的中国往事? 仔细研读邝丽莎的作品，尤其是《雪花与秘扇》，我们便会深深懂得，邝丽莎的文字构建的并不是一个关于古老中国，神秘湘西的女性神话，雪花和百合的故事，表现为女性为一个特殊的族群，分享共同的文化与历史，共同的生活空间，共同的创伤性的身体经验( 裹脚，圆房，生子等) ，在封建父权制中共同的权力机构与位置。小说很大程度上还原了晚清父女生存的环境，女性能在封建婚姻之外保有自己珍贵的感情生活，学习写女书，作为心灵依托和情感归宿，并且用这种方式维护女性自身意识情感的存在与反抗。

　　( 一) 裹小脚

　　裹小脚绝对不是一时一地之事。裹足的陋习始于隋，在宋朝广为流传，当时的人们普遍将小脚当成是美的标准，而妇女们则将裹足当成一种美德，不惜忍受剧痛裹起小脚。人们把裹过的脚称为“莲”，而不同大小的脚是不同等级的“莲”，大于四寸的为铁莲，四寸的为银莲，而三寸则为金莲。三寸金莲是当时人们认为妇女最美的小脚。

　　这个习俗，在中国封建时代存在千年，已然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被扬弃的那一部分，但是国人对于中国古代这一加诸于妇女身体的禁锢，至今还是颇为研究的兴趣。早在 1986 年，来自天津的作家冯骥才，就创作了他关于古代文化研究的小说《三寸金莲》，这也是他最富有争议的一部作品。

　　清末民初的北方小镇，穷人家女孩戈金莲幼时被奶奶裹脚，却得以嫁入富人之家。通过两次赛脚会，她失宠得宠，活画出中国封建时代女性对于自身的认知，停留在一个什么层面。同样，在《雪花与秘扇》的情节设置上，作为女人，能否拥有一双包裹完美的小脚，事关这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小说中，百合裹脚时母亲的一段话反复回响，她一边扯动百合断裂的脚趾骨，一边说: “一个真正的女人不会允许她的人生中有任何不完美，只有经历过痛苦才能拥有真正的美丽，只有经历了煎熬才会拥有真正的平静。我为你缠足裹脚，而获得回报的却是你啊。”而小说里的王媒婆是这样说的:

　　“能够拥有一双三寸金莲远比一张漂亮脸蛋重要的多。脸蛋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而一双娇小的小脚更能提高你的地位。”为了求得一双完美的小脚，女人们殚精竭虑，因为她们的命运寄托于上。小小年纪的百合便已被告知缠足能够让她嫁得更好。让她更有可能体会到一个女人一生中至高无上的幸福和最伟大的爱 － － 生一个儿子。不知道生儿子和裹小脚之间的必然联系是什么逻辑? 但是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女人必须拥有一双完美的小脚。娇小，狭长，纤直，尖细，弧度，触感，柔软，芳香，而其中长度的要求是最至关重要的。七厘米是最为理想的长度，还有脚的形状……要求不一而足。如果女孩达到以上要求便有源源不断的幸福作为犒赏。事实上，裹脚的酷刑在小说第三章《缠足》里，直接夺走了百合的三妹作为一个不幸生为女人的儿童的生命。它也同样没有赋予大姐，妈妈，婶婶，雪花等女性更大的幸福。但她们还是走在缠足的冰凉的刀刃，一不小心便可能被划破脚掌，体会彻骨的疼痛。如果这就是对女孩的爱，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爱。如果是恨，这又是多么残忍的恨。

　　( 二) 学女书

　　女书，又叫女字，当地人叫做“长脚蚊”( 长脚文) ，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文字，是汉语方言的音节文字。它起源和主要流行的地域是中国南部的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上江圩镇，所以又叫做“江永女书”。( 江永应该就是小说中的永明县) 。女书具有特殊的社会功能。女书作品一般为七言诗体唱本。书写在精制布面手写本( 婚嫁礼物) 、扇面、布帕、纸片上，分别叫做“三朝书”、“歌扇”、“帕书”、“纸文”。有的绣在帕子上，叫“绣字”。

　　这里妇女有唱歌堂的习惯，常常聚在一起，一边做女红，一边唱读、传授女书。妇女们唱习女书的活动被称作“读纸”“读扇”“读帕”，并形成一种别具特色的女书文化。作品中百合与雪花的女书便包括歌堂对歌，书信往来，结拜姊妹，诉写衷情等作用。女书作为妇女的贴身之物，隐私物品，往人死书焚或随葬。小说中对于女书部分内容的细致描写，可以说向世界，包括很多中国人打开了一扇窗口。得以了解女书世界上女性秘密文字的一种存在和价值所在。有关女书情节的文字，出现小说中首先出现在作品的第三章《缠足》，婶婶开始教百合女书了。并且顺势对女书有相应的介绍。

　　第四章，来自桐口镇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雪花给百合送了一把扇子，上面用女书表达了自己意欲和百合结为老同的心愿。那为什么要缔结老同? 家里人为什么把老同看得如此重要? 缔结老同和女书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缔结老同就像婚姻一样重要”。可以这样解释，一是老同是在自由选择下的结合，同性之间成为彼此情感的伴侣，并且永远忠于对方。而婚姻却无法选择，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 － － 生育子嗣。二是非常实际和功利的，老同的关系可以增加她们的价值，可以向桐口人证明百合配得上一门好亲事。而且因为老同之间的关系是永存的，它不会因为女子婚嫁而改变，这样一来，百合家和桐口的关系就更为牢固了。为了结交朋友并且维系她们之间的友情，百合正式向婶婶学习女书，以便在以后的日子里与雪花书信往来。无论是善意的还是带有功利目的性的，每天花费数小时学习女书，以达到娴熟，优美，能够顺利表情达意，传递心声，学习女书，都使女性被裹束的双脚，通过文字的形式，向外界，他人世界传达出自己的心声，释放出自己，并且成为女性之间才能知晓的特殊秘密的符号，从这点上说，女书是排男性的，是对男性主宰文字世界的一个挑战。

　　( 三) 刺绣

　　2011 年，著名女作家王安忆出版了长篇小说《天香》。小说以刺绣为主题，描写晚明时代，上海县申家造“天香园”的故事。《天香》以江南“顾绣”的源流为线索虚构演绎，编织出晚明时上海乃至中国民间生活、社会文化的面貌，折射世事盛衰、朝代更迭的因由。而我们从这部专门描写刺绣的小说中，不难看出绣花在一个女子，一个家族，乃至中国整个文化结构中的份量。

　　而邝丽莎似乎也深谙中国古老文化的特点以及湖南瑶族女性生活的习性，稍加留意，读者便会发现小说中有大量对于百合、雪花等女孩绣花情节的描写。刺绣与缠足，女学一样，成为衡量一个女性幸福与否的隐形基准。在第四章《扇子》里，百合回赠给雪花礼物，其中便有一双绣花鞋，虽然有百合妈妈的添加图案，但是可以看出百合具有相当的绣花技巧了。在第七章《女学》中每年她们都会去庙里祈祷烧香，然后再去集市买刺绣用的彩线和布。第九章《美月》中更加详细的描述了女孩们准备嫁妆的过程，尤其是制作鞋子，别出心裁的在丈夫的鞋面上绣上展翅的蝴蝶，在婆婆的鞋面上绣上一朵盛开的菊花，在公公的鞋面绣上一只栖息在枝条上的蟋蟀。女孩们所作的这一切，这十分的心思，十足的热情，就是为了博得未来婆家人的欢心。雪花则为未来的婆婆用天蓝色的绸缎绣了一双鞋子，上面绣的是天上的云彩，这奇思妙想的灵感，也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喝彩。而百合出嫁时，因为隔了轿帘没有看清婆婆的脸，只看到一双和她一样娇小的三寸金莲，并没有穿百合给她静心绣制的鞋子，让百合惊恐不安，因为婆婆鞋面上的绣花比她的好看。因为女红不精，可能引发的家庭地位的不予重视，如同一根针那样扎在百合稚嫩的心上。

　　小说中那女人屋，花嫁仪式，吹凉节，朱鸟节，湘西民间生活以及民俗文化的生动展示，便是小说中百合和雪花生活并活动的背景环境。邝丽莎用笔尖挑开历史被灰尘遮蔽的盖头，隔海遥望前世今生已经成为秘密的过往。而裹小脚，学女书，学女学，刺绣，这些在小说一再被放大，集中，重现的情节。无一不体现出男权社会主宰的阴影下女性生活的身体和情感的应急机制的独特体验。缠足时，小女孩的脚发出的折断脚趾骨的脆声，充斥于耳的母亲无奈而又严厉的训导，公婆家的不满虐待，如同冰霜一样的脸庞，就像刀子一样割在新生皮肤上的冷语，一边倾诉苦衷，滴落纸面，洇开在巾帕和折扇上的泪水，那些在岁月的磨洗中，原来艳若桃李的刺绣，用手指轻轻一捻，便化为飞灰的华美嫁妆，如同这些旧时代中国女性自己那瘦削单薄的背影。或者说，她们的灵魂和命运就好象无形鬼魅附着在扭曲变形的泪水与毁坏造就的的三寸金莲，如风摆杨柳，一边倾侧的长脚蚊女书，一针一线费尽心血的刺绣上。它们都是叙述故事本体中的细微而疼痛的秘密。

　　三、《雪花与秘扇》折叠的秘密

　　秘密深藏在每个女人心间，秘密隐身在每一个被风吹不到的地方，秘密或将破解，秘密守口如瓶。不动声色，静静的保护那些被包裹起来的严密但又注定漏洞百出的秘密．
　　
　　( 一) 雪花和百合的秘密

　　女人如花娇，容颜比花媚。长久以来，以花的名字命名中国女人，是东方人的一种思维惯性。

　　生在春天，叫迎春，碧桃，春桃，生在夏天，叫石榴，小荷，翠莲。生在秋天，名丹桂，菊花，秋菊，桂花，生在冬天的女儿叫冬梅，红梅，梅香。戏曲，传奇，话本，民间传说等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写的。邝丽莎给两个中国女孩起名的时候，确实用西方人观看东方的方式给打上了东方文化的印记。百合，是象征优雅高尚，纯洁美好的花朵。但是，雪花，却不是花。雪是空气中水汽凝结，在一定寒冷温度气候条件下，坠落地面的瓣状晶体。单薄雪花，落地即化，销于无形。即使层层积压，被阳光几番照透，化身为水。所以，雪花和百合在花语的象征意义上是没有办法对等的。

　　雪花的身家背景，按照王媒婆的描述，和百合的家境也是完全不对等的。雪花的曾祖父是个京师学者，交游广泛，财富也无人可及，是桶口镇门第显赫的人家。她家是一座大宅子，宁静优雅，华服美食，相当奢华。小说没有过分渲染，但百合私下做了许多的想象，并且坚信，自己能与来自繁华富贵之家的雪花小姐结下老同的盟约，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好的礼物。而雪花在与百合相处的过程中，处处体现的大家闺秀的气派风范更加让百合倾心折服。她全身心投入和雪花的姐妹情谊，百合这份心意就像雪一样纯净透明。身份地位家境的殊异，怎么会由此缔结为老同? 王媒婆说“虽然两家境遇相差甚远，但是考虑到这两个小姑娘有如此多的共同点，雪花的母亲似乎也毫不介意。”大户人家的贵妇人阔小姐降尊纡贵，只愿意相信命运的安排，而同意千金之体的小姐与农户的女儿缔结老同，百合一家实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况且当时的社会风气看，女孩缔结什么样的老同，将会影响她的婚姻。百合的母亲说“女不嫁不贵”。那么，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如何通过嫁人改变今后的命运，甚至能够显贵起来，在非常讲究门当户对的晚清时代，看上去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小说里百合的大姐嫁得很平常，婚后生活也不如人意，她几番写信回家向母亲和姐妹哭诉，如果不出意外，百合也难逃类似的命运。但是她偏偏逃离了这个轨道，因为一双裹得近乎完美的三寸金莲，还有她们全家以为与雪花缔结老同才得以攀龙附凤嫁入桐口最显赫的卢家。百合父母的如意算盘，终于没有落空。长年寄居于百合家的雪花，没有一次邀请百合去桐口她家小住，百合的父母由谨小慎微到因为一直处于供养雪花的原因颇有微辞，是不是因为这场婚姻博弈中的筹码，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呢? 王媒婆是这样说的“通常要结为老同，要八字完全匹配，但我们都知道，在有一点上，她们是不相当的额，雪花的家境远好于你们。……显然你们还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我说过我打算给百合在桐口找份人家，但要是百合在嫁入之前，不小心给新郎看到了模样，那这门亲事就泡汤了。另外，雪花家人也会因为你们两家地位的不相当而受到非议的。她们家没有向你们提出终止老同关系，你就算是万幸了。”她的提醒再明白不过了，如果百合想嫁入豪门，那么无论如何不能终止和雪花的老同关系，借助于雪花这个身份显赫的老同的推动，百合才得以展翅高飞，飞上云端，完成一个女人完美的蜕变。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边倒的供养关系持续维持着，除了第一次缔结老同，雪花送给百合一把折扇，百合没有收到雪花其他任何礼物。雪花每隔几个月便来百合家住很长一段时间。她来的时候从来不带任何换洗衣服和食物，女童时代穿一件天蓝色绣朵朵白云的外衣，单纯的百合以为雪花每次都穿这件衣服外出见客是为了自己，不让她略显寒酸的家人尴尬，她对雪花那样的心存感激。后来长成少女的雪花穿不下那件绣有朵朵白云的天蓝色外衣，于是就换了一套镶着白边的淡紫色绸缎衣服，大约因为那衣服像一个成熟妇人的，所以百合也觉得奇怪。

　　雪花作为少女出场在小说里便只有这样两件出彩的衣裳，没有物质和金钱堆砌的痕迹。作为一个富家小姐，完全没有千金小姐的奢侈习性。她在百合家生活，帮忙处理事务，表现娴雅大方，举止端庄，赢得了百合一家人的喜爱与欣赏。她要求在百合家学习做农活和家务，因此，雪花可以理所当然的跟百合学习做家务以及日常琐事，怎样打水，割草，混合饲料，如何喂猪，生灶烧火，洗碗碟，到园子里去割野菜，亲手做午饭和晚饭。雪花很细心的观察和学习着，在百合家的男人身上实践着，但也并没有人认为雪花必须学会这些，雪花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佣人。她不必亲手做这些事情，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于农村生活的一时兴致与好奇心罢了。百合认为那是因为雪花平日里一直高高在上，所以做不来平常事。她们从来没有怀疑雪花的未来。

　　而事实上，直到小说第十一章《真相》，人们也确实没有怀疑雪花的婚姻。在王媒婆对于百合婚姻神气活现的吹嘘中，雪花的婚姻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难道凭借雪花的家世，人才，品性，甚至三寸金莲，她不是配得到比百合好上几倍的夫婿吗? 嫁入一个更加显贵的与她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吗? 那应该是上了双保险的强强联手。但是，雪花被忽略了，正如天上的雪花注定不能开在人间为花，所有的繁华，所有的羡慕，所有的认为不容置疑的幸福美好哗啦啦如同海市蜃楼倾倒，并且旋转倒置。雪花百合缔结老同，这本身就是一个瞒天过海的秘密。家道败落，一贫如洗，声誉尽毁的门第可能没有办法嫁出自己的女儿，而致使她终生受苦。作为婶婶的王媒婆遍寻全县，用缔结老同的方式找到了百合，并且因为借助百合那显赫的婆家的婚姻，成功嫁出了侄女雪花 － －嫁给一个屠夫杀猪的做妻子，已经是她能给与雪花最好的安排。从七岁作为一个懵懂的孩子开始，雪花便活在一个不能启齿的秘密之中，她很坦然的在这个秘密中行走，也一定知道秘密的破解之日，她所作的不过是静静等待，春水涨满，雪花消融。很显然，雪花是遵守和守护这个秘密的花，她不但成功的守住了第一重秘密，而且还颇费心机的制造了第二重秘密，这个秘密直到她死，是令百合不能相信自己，无法原宥自己的秘密。因为所嫁的屠夫身份地位卑贱，家境贫苦，而此时的百合却命运节节升高，因为缔结了屠夫妻子为老同，雪花的婆家人心有不满，雪花敏锐的捕捉到百合的为难。不过她们还是姐妹，后来雪花觉得自己的麻烦太多了，痛下决心，为了不给百合拖累，她仍旧以一把绿色绸扇相赠，告知自己在村里已经有了互相扶持的义姐妹，等于终止了老同的情谊。

　　百合焚稿断友情，这一对亲密姐妹，又一次站在误会之巅，并且坠落，直至雪花粉身碎骨，把秘密席卷，销于无形，留给百合永远不能弥补的失落与悔恨。被揭开的秘密切割着生命的阴晴，揉碎了在百合心上。

　　( 二) 老同的秘密

　　老同，指的是同年出生，且长相脾气相近的女孩一生相互照顾，相互爱惜，能够推心置腹的结拜姊妹。在人与人的交往接触中，当两个人觉得相互亲密，关系比较好，又谈得来，能够交心，可以永久交往时，至多两人在某一方家里同吃一顿饭，喝一杯交臂酒，便可以定下来。两人结交“老同”后，就会经常来往，同舟共济，同心同德，互相帮助。对方家里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都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一样帮忙。而旧时南方民间立誓结为姊妹，要在神像前盟誓，要有见证，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雪花与百合，她们在彼此的生命中是唯一的朋友。也是生命中，最可靠的人。关于这种温暖的轻柔又强烈的情谊，在小说里有淋漓尽致的表现。不管雪花是不是那个花，百合都要用自己的手臂去保护她少受伤害。不管百合是不是那个百合，雪花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她得来不易的幸福。小说里的雪花和百合满怀对婚姻的美好憧憬，静心准备自己的嫁妆，并且分享待嫁的忐忑，互相安慰与鼓励。对于出嫁的那个女孩给与最大的支持和祝福。在婚后为人妻为人母的生活中，她们想方设法，冲破家庭的阻力，用属于她们自己的女书，依靠扇子秘密的传递交流对于生活的感受，忧患。她们在各自离开娘家出嫁之后，更加珍视这份姐妹情谊，并且从对方那里汲取生活的力量。明显的，她们在嫁为人妻之后，书信往来较之以前朝夕相处时多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密。王媒婆帮她们传递信件。小说中用全文引用信件的地方出现过十四封雪花百合的来往信件。可说是全书中书信交流最多的汇合处。更多的信件没有被引用，可见在她们的婚后生活中，她们对于这份情谊的依赖与渴求。她们一年只能见上一次面，给与对方的全部来自精神和情感的诉求。类似现在的“闺蜜”或“姐妹淘”。因此，电影《雪花与秘扇》的女主角百合扮演者李冰冰把这种感情称为女人之间的“第四类感情”。这或许既有人性深处的情愫，也有个人的情怀成分。也仿佛有着某种意义上的宗教色彩，或许，这便是一折一折打开的扇子间细长的长脚文传递出的老同的秘密。

　　《雪花与秘扇》优美缠绵，召唤出中国历史上一个令人好奇又伤感的时代。邝丽莎用清新细腻的文字打动着读者的心灵，探索者人类关系中极为奥妙的一种关系 － － 女性之间纯净无暇的友谊，老同身上绵长忧伤的传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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