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简爱的论文第四篇:《简爱》的“月亮”意象与文化意蕴研究
摘要:“月亮”构成了《简·爱》中一个重要的意象,在这部小说中,它以7种不同形态总共出现了65次之多,足见其重要地位。在本文中,首先梳理多种“月亮”表述形式在小说中的意蕴,指出它具有为人物夜间行动提供可能性、与情节和人物心理具有同构性、对简·爱行动具有指导性这三种主要功能。据此,进一步以两个“为何”为问题导向,探讨夏洛蒂·勃朗特“为何要”使用月亮意象的心理价值原因,以及“为何能”使用月亮意象的文化传统因素。
关键词:《简爱》;月亮;意象;叙事学;女性主义;
一、引言
《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1847年一经出版便轰动文坛,具有经久不息的艺术魅力。这部作品的艺术魅力不仅在于塑造了独具一格的人物形象,展开了曲折生动的情节,还在于对月亮意象别有匠心的使用方式。勃朗特笔下的月亮意象往往与情节相配合,与氛围相呼应,成为《简·爱》中一道引人注目的艺术风景线。
学界对这一点早有注意,不同的学者对其进行了多角度阐发。对《简·爱》中月亮意象的研究最早始于西方,Robert B.Heilman的Charlotte Bront?,Reason,and the Moon(1960)一文可谓是这一领域的开山之作。在文中,Robert B.Heilman重点阐述了夏洛蒂·勃朗特的“月亮迷信”,并以勃朗特多部小说中的月亮意象作为例证。此后,国外学者虽延承了对《简·爱》月亮意象的研究,但多抓住细枝末节进行发散,研究的体系性有待提升。
国内对《简·爱》中月亮意象的研究最早始于1997年郎芳的《〈简·爱〉的主题意象:——月亮与火》。此后,国内学者的相关研究多采用分类式方法,将《简·爱》中的月亮粗略归结为两至三类。这种简单分类的做法有牵强附会之嫌,也导致了研究的同质化局面。
基于对研究现状的归纳,在本文中首先梳理多种“月亮”表述形式在小说中的意蕴,据此进一步以两个“为何”为问题导向,探讨夏洛蒂·勃朗特“为何要”使用月亮意象的心理价值原因,以及“为何能”使用月亮意象的文化传统因素。
二、《简·爱》中的月亮意象
(一)《简·爱》中月亮的重要性
“月亮”构成了《简·爱》中一个重要的意象,这从它的出现次数上就可见一斑。为印证月亮意象对《简·爱》其文的重要性,笔者借助计量语言学的方法对其出现次数进行严格细致的统计,并采用英文原版作为统计对象以避免中译本翻译过程中产生的偏差,得到有关数据如下:
下载原表
从上述表格可以见出,“月亮”意象在《简·爱》全书中以7种不同形态总共出现了65次,其次数之多足以说明夏洛蒂·勃朗特其人对于月亮意象的重视。
(二)《简·爱》月亮意象的能指与所指
“能指”与“所指”是索绪尔提出的一组相对应的概念。以这对概念来观照《简·爱》,夏洛蒂·勃朗特共选用了7种不同的“能指”来表示月亮意象。这7种词形在中译本里通通以汉字“月”的形式出现,势必会遮蔽其意义上的差别,因此受译本条件所限,国内学者未能对月亮意象的不同“所指”作出更为细致的论述;而在西方已有的相关研究中,由于缺乏文化人类学视野,西方学者们无法从司空见惯的观念中超脱出来,因而也未能注意到运用moon、crescent、moonrise、lunar、moonlight、moonbeams、moonlit七种词形的独特之处。因此,有必要回到英文原本,据此探讨《简·爱》中月亮意象的7种词形各自的使用语境及其所指。
1. moon
“moon”在《简·爱》的所有月亮意象中最具总括性质,其出现频率也最高,达到42次之多。在使用语境上,“moon”在文中的所指可以划分为三类。
(1)人物夜晚行动的照明工具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对“moon”给出了这样的定义:“The round object that……shines at night by light reflected from the sun.”这一定义很好地体现出月亮在夜晚的物理照明性质。放到《简·爱》中看,这种性质为人物提供了夜晚行动的可能性。
小说对这一点毫不讳言,在第九章中,简·爱在深夜寻找海伦,小说对这一过程作出了这样的描述:“没有被乌云遮蔽的夏夜的月亮,这儿那儿从过道的窗口泻下月光,使我能够毫无困难地找到它。”11作为一部把大量重要情节安排在夜晚的小说,《简·爱》中月亮在夜晚的照明作用不容忽视。
(2)与情节同构的暗示线索
(1)揭露—隐藏秘密的双重性
月亮除了在夜晚具有照明功用,还具备揭露—隐藏秘密的双重性:当月亮升起,桑菲尔德的秘密似乎无所遁形;但月亮的光线毕竟比太阳光微弱,真相难以在月光下完全浮现,反而又被掩藏起来。
在小说的第二十章,正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简·爱从睡梦中醒来,得以第一次听见伯莎的叫喊,从而发现桑菲尔德的异常:
又圆又亮的月亮(因为那是个晴朗的夜晚),按着它的轨道来到我窗户对面的那块天空,透过没遮拦的窗玻璃俯视着我,它那光耀的凝望把我照醒了……
天哪!什么样的叫声啊!22
在这里,作者使用“圆(full)”“亮(bright)”“光耀(glorious)”三个形容词,极言月亮光辉之盛。然而,月亮的光辉再盛,它也毕竟不同于太阳:如果伯莎的行动是在白天,那么桑菲尔德的一切秘密都将被彻底揭开;而她的行动恰恰是在夜晚,虽则有月光的照耀,但也仅能使人看到事件的一角而已,其余的真相则依旧被夜色笼罩着,无法为他人所察觉。正因如此,罗切斯特才能用哄骗的方式使被惊动的宾客回到各自的房间,使“桑菲尔德府又像沙漠一样静谧”,他的秘密才能随着“月亮下沉,渐渐消失”而再度被掩盖。
相互矛盾的特点共存于月亮这个有机统一体之中,使月亮具备了一种张力。桑菲尔德庄园的秘密正是由于月亮的双重性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徘徊于被揭露与被隐藏之间,似显未显、将隐未隐,为读者留下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谜团。
(2)人物情感变化的一致性
月亮(moon)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一章,简·爱翻开《英国禽鸟史》,它的导言对其中的插图作出了这样的描述:“从云缝间俯视沉舟的幽灵般的月亮”33(the cold and ghastly moon glancing through bars of cloud at a wreck just sinking44)。月亮在此处是冷冰冰的(cold)、令人反感的(ghastly),正与简·爱在里德舅妈家一直以来的感受相吻合。
在小说中,月亮许多时候都与简·爱的情感变化保持了相当的一致性,这种一致在简与罗切斯特的交往过程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正是通过月亮,外在的自然界与简·爱对罗切斯特的疑虑形成了一致。当二人确认心意后,简心中的不安达到了一个高峰:“月亮还没有落下,我们就已经完全在阴影里了。”55罗切斯特的脸在月亮的阴影下几乎看不清楚,简的爱情命运仍处于阴影的笼罩下,构成了她心中难以消解的疑虑。
当梦见桑菲尔德化为废墟后,简·爱去门口等待出差未归的罗切斯特。这时,月亮完全被乌云遮蔽,她积攒已久的不安和疑虑彻底爆发出来:
我留连不去;月亮完全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还拉上了密云的窗帘;夜色越来越浓,雨驾着暴风迅猛地来到。
……我担心,我的希望太光辉灿烂了,不可能实现;我最近享受到那么多幸福,我想我的运气已经超过了顶点,现在得下降了。66
最终,当简看到出差归来的罗切斯特,她的内心才达到了暂时的平静。在此时,月亮终于“宁静地照耀着”(shone peacefully),夜晚也终于“是宁静的”(serene)。
通过形容词的变换,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月亮与主人公简·爱的情绪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月亮的不同状态成为人物情感的外化体现。感受到桑菲尔德的紧张气氛,简·爱眼中的月亮甚至变成了血红色:“月亮出现了一会儿;她的圆盘像血一样红(blood-red),一半被遮住。”77不仅简如此,在罗切斯特第一次听到伯莎叫声时,他眼中的月亮也成了血红色:“月亮正在波涛中下沉,又大又红(broad and red),像一颗滚烫的炮弹——她把她血红的(bloody)最后一瞥投向那让暴风雨震撼得发抖的世界。”88主人公感受到巨大的恐怖时,血红的月亮成为其恐惧的外化;而这两次血红的月亮都与伯莎有关,也从侧面印证了作者选词造句时的匠心。
(3)情节发展方向的预示性
在《简·爱》中,月亮还起到预示情节发展方向的作用。每当月亮变得“庄严”,它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与之后急转直下的情节构成了强烈的反讽。
简·爱第一次听见伯莎的叫声,正是在庄严的月光下:
它真美,可是太肃穆;我欠身起来,伸手把帐子放下。
天哪!什么样的叫声·啊!99
在听见叫喊声的前一秒,一切都很平静肃穆,庄严的月亮在这里成为邪恶的序曲。当海伦去世前,月亮在简的眼里同样是庄严肃穆的:
那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夜晚,那么宁静,那么暖和……月亮如此庄严地在暗黑的东面升起。1010
在如此可爱的夜晚,在庄严月亮的照耀下,海伦却离开人世,事态急转直下,走向了“可爱”(pleasant)的反面。这其中的反讽意味和预示色彩不言而喻。
(3)“在场”的观察者与指导者
“moon”在《简·爱》中,还作为观察者而存在。在简·爱的人生中,每当有重大事件发生,都有月亮在场。离开盖兹海德的凌晨,她“借着月光穿上了衣服”;在劳渥德,简·爱第一次进到谭波尔小姐的房间时,正巧“大风起来,卷走了天上的阴云,月亮露了出来”。
在简·爱的爱情抉择上,同样也有月亮在场。尤其当简遇到两难选择时,月亮甚至不仅仅只作为无声的“观察者”存在,同样还作为有声的“指导者”给予简·爱以启示。简在小说中总共对男性拒绝了两次——第一次她拒绝了罗切斯特的挽留,另一次则谢绝了圣约翰的求婚。这两次选择的作出都格外艰难,而在抉择的过程中,月亮都给了简以极大的指导。在伯莎的存在暴露无遗后,简最终毅然离开桑菲尔德正是受了月亮的影响:
月亮从没像这样从云里出来过;一只手首先穿过黑黑的云层,把它们推开;接着在碧空中照耀着的不是一个月亮,而是一个白色的人体……这个人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对我的心灵说话;声调远不可测,却又如此之近,就在我的心里低语:
“我的女儿,逃避诱惑吧!”1111
在这里,月亮甚至神化为类似于上帝的存在,以母亲一样的身份与简·爱对话,带有神话般的宗教意味。而当简拒绝圣约翰时,月亮的启示作用同样不可忽视:
“把路指给我,指给我吧!”我恳求上帝。
……一支蜡烛正在渐渐熄灭,屋子里充满了月光……
“你听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圣约翰问。我没看见什么;但是我听到哪儿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简!简!简!”1212
这里的月亮俨然成为上帝的化身,将罗切斯特的呼唤声传递到简的耳畔。由此可见,在简·爱的两次拒绝里,月光不但在场,而且都作为精神依托,向简·爱发出呼唤,引导她遵从内心的声音。
2. moonrise与crescent
小说中“moonrise”与“crescent”的几次出现,都与简·爱的命运息息相关。
小说对这一点不吝给予明示,在简与罗切斯特进行了一次谈话后,她这样形容道:“我那纤弱的新月般的命运似乎扩大了。”1313而当简在海伦去世前领悟了生命的价值,以及在桑菲尔德求婚罗切斯特时,小说中都用到“moonrise”一词,上升的月亮与简·爱的两次重要成长相一致。
3. lunar
在整部小说中,“lunar”仅仅出现一次,但它最具深远意蕴,也最富暗示色彩。
“lunar”的唯一一次出现是在简·爱向罗切斯特求婚后,罗切斯特对阿黛勒说自己将和简住到月亮上去,并要以火山口取暖:
“月亮山上有火冒出来:她冷的时候,我会把她抱在一个山峰上,让她躺在火山口旁边。”1414
“Fire rises out of the lunar mountains:when she is cold,I’ll carry her up to a peak,and lay her down on the edge of crater.”1515
此处显然具有一语双关的暗示。“月亮山上有火冒出来”暗指伯莎的纵火行为,暗示着潜藏的危机。
将“lunar”与伯莎联系起来看待,这具有词源学上的依据。在《简·爱》中,依据英文原本统计,“疯”以4种词形(mad、frantic、lunatic、madness)共出现了39次。在这四种词形中,仅有“lunatic”专门用来形容伯莎,而这一词形出现了9次之多。《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对“lunatic”的词源进行了详细的解释:“Originally from the Latin lunaticus (luna=moon),because people believed that the changes in the moon made people go mad temporarily.”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与疾病的相关性。
显然,lunatic与lunar具有相同的拉丁词根“luna”。而它们都只用于伯莎,足见这二者密不可分的关联,也从侧面展示出夏洛蒂·勃朗特在语词使用上的严谨与用心。
4. moonlight、moonbeams与moonlit
“月”的这三种词形都与月光有关,在小说中基本都起到照明作用。这一作用在对“moon”这一词形进行分析时已充分展开,在此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月亮”这一意象在《简·爱》中以7种不同的词形出现了65次。这7种不同的词形各有其使用语境,在意蕴上也不尽相同。在《简·爱》中,月亮为人物夜间行动提供可能性、与情节和人物的心理具有同构性、对简的行动具有指导性。因此,“月亮”意象构成理解这部小说的一个窗口。
三、“月亮”意象与人物心理
如前所述,月亮意象在《简·爱》中具有重要地位和丰富意蕴。但夏洛蒂·勃朗特为何在这部小说中如此频繁地使用月亮意象?对这一问题,本文将首先从“为何要”的心理价值选择角度进行论述。
(一)月亮偏爱与价值选择
夏洛蒂·勃朗特对月亮意象格外偏爱。在她的另外三部小说——《教师》(The Professor)、《谢利》(Shirley)和《维莱特》(Villette)中,月亮意象分别以17、55、61次的高频次出现。因此,作为夏洛蒂创作的第二部小说,《简·爱》里月亮意象的频繁出现不足为奇,这是作家具有稳定创作风格的体现。但若继续追问“为何是月亮”,就需要对主人公简·爱在价值选择上的矛盾性作出进一步探究。
这种矛盾性在简·爱身上体现得十分充分。在小说的第二章,作为叙述者的简已然在强调自己的理性:“‘不公平!——不公平啊!’我的理智说。”面对美丽的竞争对手英格拉姆,她也这样告诫自己:“不准懊丧!我只容许理智和决心。”尽管如此,简的感情、冲动与激情则时常会冲破理性的压制,非理性对于简来说同样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获悉伯莎的存在后,尽管理智告诉简·爱应该离开,感性的力量却在这时占据了优势地位: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的良心和理智也起来反叛我,责怪我拒绝他是罪过。它们说得几乎和感情一样响;感情正在狂野地叫喊着。1616
更准确地说,感性而非理性,才是简真正的天性。在小说中,简常常对自己的天性进行清晰尖锐的剖析:“我没有办法;我生来就不能安静……我所祈求而在我实际生活中并不存在的插曲、生活、激情和情感,使这个故事变得生动有趣。”简与生俱来的激情和她努力追求的理智之间激烈地碰撞着,使她深深处于“感性—理性”的冲突漩涡之中。
月亮的象征意义长期以来都与太阳构成对立。在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代表着理性,月亮女神则是感性的象征。在《简·爱》中,月亮往往在简的感性与理性激烈冲突的关头出现,指引着她作出选择。在罗切斯特哀求简留下时,直到月亮引导她“逃避诱惑”,她才从感情与理智的矛盾中解脱出来。月亮在这里一方面是情绪起伏的产物,作为一种“非理性”的超自然力量存在;另一方面又帮助简·爱作出理性、合理的抉择。
总之,非理性的决策过程与理性的决策结果统一于月亮之中。通过月亮,感性与理性达到了融合,使简得以解决价值二元选择的难题。
(二)月亮决策与叙事策略
无须赘言,简·爱身上的反抗性已为历代批评家所关注。从小说伊始,简就以一个叛逆者形象走入读者的视野。面对罗切斯特,她勇敢地喊出了“我们是平等的”这一宣言。但简·爱身上的妥协性也同样不容忽视:尽管她高呼平等,却又一再称罗切斯特为“我的主人”;在最后,简回归家庭,成为“家庭天使”。
简·爱反抗—妥协的矛盾性是个人理想与社会现实对抗的产物。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女性被排斥在社会文化之外,不具有与男性平等的社会地位。在这样的背景下,简的反抗无法超脱当时的社会权力话语,她在叙事上也无法脱离时代的规约。
叙述者是叙事文最核心的概念之一。在叙述者上,女性的失语情形早已有之。长期以来,社会上已经习惯作者的声音由男性发出。1717理查森《克拉丽莎》中的女性人物让男性权威来代替她叙事,这成为后世作家“女性叙述”的一种基本规约。而在《简·爱》中,女性叙述者简·爱用女性声音讲述“自我”,发出了带有叙述权威和自我意识的叙述声音,极具反叛色彩。
但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虽然塑造出简这样一个具有叙述权威的女性叙事者形象,但同时也通过各种叙事技巧来抵消“反女性叙述”带给传统读者的不安。这其中的一种重要技巧就是对月亮意象的运用:面对罗切斯特的挽留和圣约翰的求婚,简·爱并未把决策权牢牢握在她自己手里,而是把选择的主动权让渡给月亮,完全在月亮的指示下作出行动。一方面,抉择的结果表现出对男性意志的反抗;另一方面,她的反抗总是在月亮的指引下完成,似乎不是出于自身。月亮意象的运用,使简在反抗与妥协间达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总而言之,通过月亮意象的使用,简·爱成了一个有着很强的自我意识、却又将选择的权利让渡出去的叙述者。月亮在这里作为一种叙事策略而存在,巧妙地使简·爱的反抗不至于超出当时社会所允许的范围。
四、“月亮”意象与文化意蕴
解决了夏洛蒂·勃朗特“为何要将月亮赋予《简·爱》这部作品”这一问题后,笔者在这一部分把目光投向“为何能”的问题上来。月亮意象之所以能够在《简·爱》中承担烘托氛围、指示行动、预示命运等诸多作用,与它在西方语境中的文化内涵具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一)月亮与照亮、指示
在《简·爱》中,月亮多次为人物在夜间行动提供了可能,这种照明作用在《简·爱》之前的许多经典作品中早已有所提及。
《圣经》是西方文学中的一部经典,弗莱曾将它称为文学象征的渊源之一。《简·爱》中月亮的照明功能在《圣经》中已经有所表现。《圣经》创世纪中,月亮的被造是在第四天,它的作用在于“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Gen1:14-19)。
此后在诸多文学作品中,月亮的光辉也屡次被提及。例如弥尔顿的《失乐园》中说:“等月亮从云团中升起,她就是整个夜空中的皇后,露出自己的无与伦比的辉煌,把银色的斗篷铺撒在黑夜之中。”1818
(二)月亮与变化、阴影
在《简·爱》中,由于阴晴圆缺的变化,月亮也极有可能投下阴影。在莎士比亚《驯悍记》里,作者就借人物之口对月亮的盈亏变化有过议论:“月亮的盈亏圆缺,就像您心性的捉摸不定一样。”1919
正因为月亮的变幻无常,恋人们不愿对着月亮起誓。在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当罗密欧凭着月亮发誓时,朱丽叶立刻打断了他:“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2020而在《简·爱》里,简在求婚时偏偏要求在月光下看看罗切斯特的脸,而后月亮便被阴影笼罩,预示着他们之间爱情的变化。
(三)月亮与神迹、预兆
月亮在《简·爱》中还作为情节同构的暗示线索存在,起到预示情节发展方向的作用。这种作用在《圣经》中也已有所体现,最明显的当属《圣经》路加福音中“日月星辰要显出异兆,地上的邦国也有困苦”(Luk21:25)一句。
《圣经》经文里,月亮与神迹、预兆始终有着密切的关联,并在预示灾祸时变为血红色:“在天上我要显出奇事,在地下我要显出神迹,有血,有火,有烟雾。日头要变为黑暗,月亮要变为血,这都在主大而明显的日子未到以前”(Act 2:20-21)、“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我又看见地大震动。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像血”(Rev 6:12)。在《简·爱》中多次出现的血红月亮都与伯莎及其带来的厄运有关,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圣经》的影响。
在《圣经》之后的其他作品中,也常常可以见到月亮预兆作用的发挥。在《哈姆莱特》中,霍拉旭就曾说:“星辰拖着火尾,露水带血,太阳变色,支配潮汐的月亮被吞蚀得像一个没有起色的病人;这一类预报重大变故的朕兆,在我们国内的天上地下也已经屡次出现了。”(21)
(四)月亮与神秘、癫狂
在哥特小说中,月亮常常以较高的频率出现,并代表着神秘与癫狂。贺拉斯·瓦尔普的《奥特龙多堡》(The Castle of Otranto,1764)是哥特小说的开山之作。在这部作品中,月亮出现过9次,在神秘气氛的营造上发挥了积极作用。到18世纪90年代,随着安·拉德克利夫的《乌多芙堡之谜》(The Mysteries of Udolpho,1794)等引起轰动的作品相继问世,哥特小说作为一种小说体裁在英国逐渐定型。而在《乌多芙堡之谜》这部作品中,月亮以122次的高频次出现。《简·爱》这部小说同样使月亮承担营造神秘氛围的作用,可以说受到了哥特传统的影响。
此外,在《简·爱》中,疯女人伯莎每次行动都在夜晚,月亮与癫狂形成了紧密的关系,这一点同样可以找到其文化渊源。在西方,无论是在大众视野还是科学视角下,月亮都与疾病密切相关。直到20世纪后半叶,仍有许多科学家、医学家不断用数据和临床病例来证明这一传统观点。
总而言之,在西方文化语境中,月亮的含义颇为丰富。作为一种重要的意象,月亮已经深深地进入了集体无意识之中,影响着西方作家的创作。在《简·爱》这部小说中,作家之所以能够让月亮承担如此之多的作用,离不开这些传统含义的奠基。
五、结语
通过对《简·爱》中月亮意象丰富内涵的总结归纳,本文进一步探析了作者“之所以要”和“之所以能”使用如此之多的月亮意象的心理原因与文化原因,对《简·爱》中的月亮意象作出了更为深入的阐发。
夏洛蒂·勃朗特对月亮意象的使用一方面沿袭了以往对“月亮”意象的传统用法,另一方面又体现出处于变革时期的时代特色,注入了自己的写作风格。月亮意象在小说中不仅起到渲染气氛的作用,也与人物、时代的矛盾性十分贴合,更是与情节具有同构性。因此,作家在《简·爱》这部小说中频繁地使用月亮不可谓不精当。通过对《简·爱》中月亮意象的分析,能够对作者的写作匠心、对整部作品有一个更好的理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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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00页。
2(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268页。
3(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3页。
4Charlotte Bronte,Jane Eyre:W.W.Norton&Company,2000,p.22.
5(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333页。
6(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363页。
7(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362页。
8(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404页。
9(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268页。
10(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98页。
11(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419页。
12(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551页。
13(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91页。
14(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348页。
15Charlotte Bronte,Jane Eyre:W.W.Norton&Company,2000,p.243.
16(英)夏洛蒂·勃朗特、祝庆英译:《简·爱》,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416页。
17Roy Pascal,The Dual Voice:Free Indirect Speech and Its Functioning in the Nineteenth-Century European Novel,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77,p.46.
18John Milton:Paradise Lost,IV,The Works of John Milton(Ware:Wordswroth Editions Ltd,1994),p.196.
19(英)莎士比亚、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喜剧卷(上)》,译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126页。
20(英)莎士比亚、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38页。
21(英)莎士比亚、朱生豪译:《罗密欧与朱丽叶》,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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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世纪的英语诗坛上,威廉巴特勒叶芝堪称一代宗师.他的诗内容丰富,富于象征和神话的隐喻以及对哲理的思考和探索,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叶芝一生创作不辍,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吸收浪漫主义、唯美主义、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的精华,几经变革,不...
英国着名作家约翰厄斯金汉金斯从意象学的角度把威廉莎士比亚作品中出现的花园概括为三种类型:大地花园人体花园和大宇宙花园。大地花园即现实花园,是一种宇宙秩序的缩影。人体犹如有灵魂的花园,创造这种人体花园的造物主是令人惊异的。汉金斯还...
借助纽马克翻译批评框架对祝译《简·爱》文本分析表明,译者运用直译和意译策略;对“的”字句有一定保留,用“给”和“让”等处理英语被动句;巧妙运用叠词、“不大”和“很可以”等地方特色语言,诠释了原着精髓。...
《虹》可算是劳伦斯社会批判三部曲中最为重要的一部作品,它是继《儿子与情人》之后劳伦斯小说的又一新起点,从此以后,小说家义无反顾地走向现代主义.作为一部以心理探索为基调的现代主义小说,《虹》使用基于圣经原型的象征手法来刻画人物心理;而贯穿整个小...
《时时刻刻》是美国作家迈克尔坎宁安最富盛名的作品。小说不仅获得了1999年度的普利策奖,而且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也大获成功。这是一部向弗吉尼亚伍尔夫致敬的作品,坎宁安把自己的深情投入女性的精神空间,来探讨女性灵魂深处的痛苦与躁动。三个女主人公的不同...
《简·爱》以时间和空间为相辅相成的主线, 讲述了简·爱在盖茨海德府寄人篱下的悲惨童年, 少年时期在劳渥德学校的求学经历, 在桑菲尔德庄园和沼屋两次逃离不平等的婚姻, 以及最后在芬丁庄园和罗彻斯特先生步入婚姻殿堂的经历, 生动地再现了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