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人际意义理论分析“淘宝体”中的称呼语和语气词

　　随着网络的快速发展与普及，各种网络语言变体迅速流行，层出不穷。特别是近几年来，多种网络语言文体，如“咆哮体”、“梨花体”、“凡客体”等不断产生，特别受 80 后、90 后网友的热情追捧。而这其中，以“亲”、“哦”等字眼为标志的“淘宝体”更是因其亲切、可爱的方式在网上走红并长时间流行。“淘宝体”最初见于网络交易平台网站———淘宝网上卖家对商品的描述，如“亲，喜欢就赶紧买吧，货快断码了哦! ”。

　　随着其在网络上的广泛传播与影响力的逐渐扩大，“淘宝体”开始被应用于外交部招聘信息、大学录取通知书、交通劝导牌甚至通缉令中。这种新鲜的表达方式迅速引发社会各界的热烈讨论，而目前对于这一类型特殊的网络语言变体却鲜有研究。本文试图从 Halliday 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出发，运用相关理论对“淘宝体”中的称呼语和语气词做出分析，探求该网络文体人际意义的实现。

　　1 人际意义理论

　　以 Halliday 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家认为，语言具有三种基本的元功能: 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 、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 和语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 。所谓人际功能，是指“语言除了有表述说话者的亲身经历和内心活动的功能之外，还有表达讲话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和他对事物的推断、判断、评价等功能”(胡壮麟，2006: 115) ，而且说话者会通过这一功能试图影响别人的态度与行为。人际功能的实现依靠的是语气系统和情态系统。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这一阐释，朱永生、严世清(2001: 33)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多维思考》一书中指出，人际功能不仅可以通过以上两种系统来体现，还可以借助于称呼语、人称代词以及可以表达讲话者态度的动词、名词、形容词和副词等具体词汇来体现。同时，胡壮麟(1994: 5) 又认为，汉语的语气系统的重要特点之一，便是有时候语气词(“吗”、“啊”、“呢”、“吧”)出现在句子的尾部来表示其语气的范畴。本文对“淘宝体”称呼语和语气词进行分析，正是基于这些思想。

　　2 “淘宝体”中称呼语“亲”的运用及其人际意义

　　2. 1 作为称呼语的“亲”及其运用

　　称呼语是指在日常生活中交际双方打招呼时所用的表示彼此关系的名称，如我们所熟知的“哥哥”、“先生”等。选用何种称呼语，是根据交际双方的社会关系决定的。它的正确使用，对准确反映双方关系、表现个人修养等有着重要意义。“淘宝体”最大的特色及其标志，便是称呼语“亲”的使用。如:(例 1) “亲，畅销款的拉杆箱到货了! 包邮哦! ”(Net 1)(例 2) “亲，注意避让行人哦! ”(成都晚报，2011. 8. 4)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亲”的义项有: 父母; 有血统或婚姻关系的人; 婚姻; 关系密切; 新妇; 本身; 用嘴唇接触; 跟人亲近等，而“淘宝体”将“亲”用作称呼语，显然不属于“亲”的传统义项。关于其最早的来源，常见观点是受韩国文化带来的流行风潮的影响，韩国语中的“朋友”一词随之被接纳，根据读音借用了汉语中的“亲”。也有人认为“亲”是“亲爱的朋友”的一种缩写，属于网络语言的一种变异。无论它是词语的借用还是变异，将“亲”作为称呼语，不仅在称呼时显得更加简洁、明快，同时在最大程度上综合并突出了“亲”这个词素能表示“关系密切”的特点，很容易给人以亲近、亲密、亲昵等含义的联想。

　　“亲”作为“淘宝体”的标志，在淘宝网率先得到应用。除了描述商品，在双方买卖过程的交谈中，“亲”也被大量运用。

　　如: “亲，熬夜不好哦! ”、“亲，每一次完毕淘宝支付，我都想这么说话呢! ”(Net 2) 。在迅速流行成为网络交际用语之后，一方面，它的意义被逐渐泛化: 处于网络中某个圈子、有着某些共同兴趣爱好和追求的人们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的称呼，就用“亲”相互称呼，如“考研的亲”“去荷兰的球亲们”等(张雪燕 2011: 160) ; 另一方面，随着“淘宝体”在社会生活中(如交通劝导牌、录取通知书等) 逐渐被社会职能部门使用，“亲”这一称呼语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并在社会上引发了热烈讨论。

　　2. 2 称呼语“亲”的人际意义的实现

　　根据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意义理论，在交际过程中，讲话者扮演着不同的言语角色(speech role) ，而言语角色最基本的任务只有两个: 给予(giving) 和求取(demanding) 。而交际中的“交流物”(commodity exchanged) 有两类: 物品和服务(goods － ＆ － services) ; 信息(information) 。这两类变项组成了四种最主要的言语功能: 提供、命令、陈述和提问(如下表) (胡壮麟 2006: 115) ，同时还有一套与之相匹配的反应: 接受提供、执行命令、认可陈述、回答问题。

　　网络交易中，“亲”的使用者显然是提供物品或者服务的一方。由于网络交易的虚拟性特征，加之网上购物的多样化特点，买者有了更多选择，购物过程中怀疑、观望的态度也更加突出。这就给卖主卖出商品增加了难度。作为“请求接受”物品或服务的人，卖主正是利用亲昵的称呼来拉近与买主的距离，使其身份更像朋友而不单单是卖家，而态度则更显亲密无间，不仅仅是彬彬有礼。这种身份和态度的细微变化当然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别人的态度与行为，具体来说，会令买家产生虽未谋面，但已熟知且感情深厚的感觉，让他们感受到亲切、热情，淡化疏远、不信任的心理。这种吸引、留住买主的方法，为与卖主与买者进行深层次的沟通、最终使买家接受并购买提供的物品或服务提供了保证。

　　而在指示牌、通知书等文本中，作为提供信息的一方，发布者的目的在于让接收者认可其陈述，但是他无法与接收者进行直接交流。通过“亲”的使用，首先加强了第二人称固有的功能，可以分配一个交际角色给信息接收者，因此变成两者的交流，而非发布者的自言自语。例(3) 是 2011 年 8 月 1日外交部发布的“淘宝体”招聘信息。该招聘信息中，“亲”的使用把求职者拉入会话场景中，让人觉得仿佛外交部相关招聘人员正在亲自热情地称呼他并与他进行交流。

　　(例 3) “亲，你大学本科毕业不? 办公软件使用熟练不?

　　英语交流顺溜不? 驾照有没有? 快来看，中日韩三国合作秘书处招人哦! 这是个国际组织，马上要在裴勇俊李英爱宋慧乔李俊基金贤重 RAIN 的故乡韩国建立哦! 此次招聘研究与规划、公关与外宣人员 6 名，有意咨询 65962175，不包邮。”

　　(中国新闻网，2011. 08. 01)正如 Cook(1992: 157) 所言，这“是使他人情感卷入策略的一部分，企图通过直接的称呼赢得我们，他们没有经过允许就进入到我们的世界，表达对我们最关心的事情的兴趣”。

　　更重要的是，“淘宝体”之所以会被这些公共职能部门所使用，根本原因在于相较于“请”、“禁止”这类词汇而言，这种简单自由的称呼降低了双方在身份和地位上的不对等关系，弱化了彼此之间较为疏远的信息，颠覆了信息发布者(如政府机关部门、学校等) 一向以示于大众的严肃刻板的形象，体现出他们亲切的姿态、友善的态度和良好的交流动机，从而创造出更加平等、友好、建议式的沟通氛围，这就使发布者更容易达到成功促使接收者认可其建议和消息的人际交往目的。

　　一般说来，社会关系越密切，称呼语就越随便、越亲昵。

　　正因为如此，在每次与别人交谈时，讲话者必须正确测定双方的社会距离，然后根据测定的结果来决定称呼语的使用(朱永生 2001: 33) 。“亲”这个的称呼语的使用，是讲话者率先拉近与信息接受者的社会距离的体现。它亲切、活泼的特性有利于缩短交流双方的心理距离，为人际关系的协调、言语目的的最终实现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称呼也有其缺陷: 在缺乏语境与人际交往背景的前提之下，讲话者先入为主，随意称呼对方“亲”，会导致双方的人际距离过近，丧失严肃、庄重的态度，这就容易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同时，这种新造词的方法是否具有科学性、这种称呼语能不能被更多的社会群体所接受，这些问题还有待进一步地探讨与研究。

　　3 “淘宝体”中句末语气词的运用及其人际意义

　　从汉语语法层面讲，汉语主要采用语气词、某些重复结构和附加否定成分来表达各种语气(胡壮麟 2006: 157) 。语气词是指那些不影响句子概念内容，而用以改变语气类型或传达说话者的主观态度的句末用词。事实上，杨才英在其《论汉语语气词的人际意义》一文中，通过对典型语气词的研究发现，汉语语气词的主要功能并不是区分语气类型，更大程度上是区分说话者通过语气词对小句的命题或建议表明态度和揭示说话者的介入程度。“淘宝体”的另一大特色，便是句末语气词“哦”的大量使用。如 2011 年 7 月南京理工大学向录取学生发送“淘宝体”录取短信:

　　(例 4) “亲，祝贺你哦! 你被我们学校录取了哦! 南理工，211 院校哦! 奖学金很丰厚哦! 门口就有地铁哦! 景色宜人，读书圣地哦! 亲，记得 9 月 2 日报到哦! 录取通知书明天‘发货’哦! 上网…就可以查到通知书到哪了哦! ”(南京晨报，2011. 7. 7)从句法结构上来讲，句末语气助词“哦”可以用在多种句类中，如祈使句、陈述句、感叹句以及疑问句。而上例中的“淘宝体”通知书正是充分地发挥了这一特点。纵观“哦”在“淘宝体”中的应用，它常常对命题或建议的语气起到调节和修饰的作用，特别是对建议有缓和的作用。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哦”的运用使说话者的态度由不带语气词的强硬生涩转化为柔和，说话者的介入方式由直接的命令转化为间接的建议，并没有将观点强加于人，这就可以提高话语的可接受度。这也恰恰迎和了称呼语“亲”，强化了“淘宝体”亲切友善的特点，同样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收到缩短人际距离、促进人际交往顺利进行的效果。

　　4 结语

　　综合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淘宝体”之所以会在网上盛行以至于被应用到学校、外交部、交通局等公共职能部门，它独特的称呼语和语气词所具有的人际意义功不可没。“淘宝体”正是借助亲切温馨的特性，缩短了交流双方的交际距离，增强了信息接收者的参与感，有助于实现交际双方的良好关系的构建。讲话者通过对它的使用，使自己的身份、地位、态度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良性改变。本文是根据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思想研究特殊网络语言文体人际意义的初步尝试。需要指出的是，一方面，这种网络语言变体是否能被大众在更大范围内接受、会不会影响到社会职能部门传达信息的科学性与严谨性，都还有待时间检验; 另一方面，类似研究还有待于在综合其他大量真实语料的基础上进行更深入地探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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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胡壮麟． 英汉疑问语气系统的多层次和多元功能解释［J］． 外国语，1994(1) : 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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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Z］． 5 版，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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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朱永生，严世清． 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多维思考［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9］Net 2: 百科名片: 淘宝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