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本文对网络语言的界定是:在互联网上产生并主要由网民在网络交际中使用的语言变体。主要具有以下三个特征:包含和日常语言不同的特定语言项目;起源于网络交际,且一般只在网络语言生活中使用;存在时间较长,使用范围较广,不是一种偶发的个别语用变异。借助这些特征可以把网络语言和网络技术用语、社会流行语、在特定交际圈中使用的网络隐语等相关概念区别开来。
本文主要讨论网络语言中的一种特殊谐音现象,如①:
(1)今晚嗨森的理由有多少?有新盆友,老盆友,还有老老盆友,真好。
(2)这就是尼玛个妥妥滴深井冰啊!
例(1)句中的“嗨森”、“盆友”分别是“开心”、“朋友”的谐音,例(2)句中的“尼玛”、“滴”、“深井冰”分别是“你妈”“、地”和“神经病”的谐音。
这些谐音用法和传统修辞学中的“谐音双关”辞格有很大的区别,谐音双关中具有谐音关系的两个词项本身可能没有意义联系,但在特殊的语境中,这两个词项的含义都是和语境适切的,都和语境相关联,故称为“双关”,如经典的例子:
(3)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刘禹锡《竹枝词》)此例中“,晴”和“情”谐音,两者音同意不同,但是在这首诗歌的语境中,“有晴 / 无晴”和“有情 /无情”的两个意思都是说得通的,从而使诗歌产生了丰富的意蕴。
而上述网络语言的谐音现象中,用来表达的谐音形式和语境之间是没有语义关联的,其语义也没有对理解产生特殊的表达效果,所以我们称为无关谐音。此外,谐音双关是一种修辞用法,必须在特定语境中才能发挥作用,而无关谐音的谐音形式和语境没有关联,因此可以脱离语境使用,起到类似构造新词的作用。徐默凡(2013)使用文化研究的方法讨论了无关谐音现象所反映的时代文化和公众心理,本文主要从语言学的角度讨论这一现象的生成原则和理解机制。
二、无关谐音的分类和界定
网络语言中的无关谐音现象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种情况是在表达一个旧概念时,不使用已有词项,而是借用其他读音相同或相似的词项,而且借用词项和已有词项之间没有语义关联②.如要表示“承受的负担”这个含义时,不使用已有的“压力”一词,而是借用“鸭梨”来表达,“鸭梨”和“压力”读音相似,但是意义毫无联系。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谐音借词”.
第二种情况是在表达一个新概念时,不直接创造一个新词项,而是对某个已有词项的语音形式赋予新义来进行表达。这个新符号只是借用了已有词项的语音形式,其意义和原有词项的意义没有任何关系。如要表示“求职面试多次被拒的人”这个概念,借用了“巨无霸”这个已有词语的语音形式创造了“拒无霸”这个新词,“拒无霸”(求职面试多次被拒的人)和“巨无霸”(强大的人或物)语音相同,但意义没有关联。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谐音命名”③.谐音命名在具体使用中,既可以使用具有意义提示功能的新的谐音组合,也可以直接使用已有词项,如借用“亚历山大”对“压力像山一样大”进行谐音命名时,既可以使用“压力山大”的新谐音组合,也可以直接使用“亚历山大”这个已有的人名词项。同理,在不同语境中,前例也可以选择使用“拒无霸”或者“巨无霸”.
第三种情况是在引进外来词时,故意选择某个读音相似的已有词项来进行翻译,这个词项的意义和外来词的意义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把英语词“trouble”翻译为“茶包”,“trouble”的意义“麻烦”和“茶包”之间没有关联。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谐音翻译”.谐音翻译和纯音译不同,纯音译追求的是读音的相似性,而且为了避免误解,会尽量选用无意义的音节组合,而谐音翻译则尽量选用有意义的词语,甚至可以为此牺牲一点读音的相似度,如把“happy(快乐)”翻译为“黑皮”就是因为“黑皮”是一个常见的绰号。谐音翻译和音译兼意译也不同,音译兼意译虽然也选用有意义的已有词语,但这个意义和外来词的意义是接近的,而谐音翻译选用的词语其意义和外来词的意义没有相关之处,如“humor”的音译兼意译形式是“幽默”,无关谐音形式则是“油墨”.
以上谐音借词、谐音命名、谐音翻译三种情况有其共同之处:它们都是由能指的谐音要求驱动的,也就是把满足符号之间的能指相似作为标准来选用符号,因而都产生了用一个和当下语境无关的词项来表示目标意义的现象,换言之,它们都利用了谐音的语言机制,但由此产生的谐音义和表达目的没有关系,所以我们统称为“无关谐音”现象。
我们选用商务印书馆 2012 年出版的《新华网络语言词典》④,对无关谐音现象做了一个初步的统计⑤.《新华网络语言词典》共收汉字型词语 1647 个,其中无关谐音的词项有 263 个(见附录),占到 16%.而且,该词典收录了大量网络技术术语,如“闪存卡、网关、搜索引擎、域名”等;还有描写网络现象的一般词语,如“互联网、个人网站、网络律师、网络犯罪”等;这些词按照本文开头的定义,都不算作网络语言的组成成分。如果把这些词语除掉,那么无关谐音词项所占的比例将大大上升。可以说,无关谐音现象已经成为网络语言的一个突出标志。
在 263 个无关谐音词项中,谐音借词数量最多,达 153 个,占比 58%;谐音命名次之,66个,占比 25%;谐音翻译最少,44 个,占比 17%.
三、无关谐音的性质
1.无关谐音和造词法很多网络语言词典都收录了大量无关谐音的词项,不言而喻,它们是将无关谐音理解为一种造词手段,并且把由此产生的语言单位都处理为网络新词。那么无关谐音是不是一种造词法呢?
把无关谐音制造出来的语言项目当作新词,有两个原因:其一,这一语言项目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符号串,有其独立的音义结合关系;其二,这一符号串具有结构的稳定性,即用固定的形式来表示固定的含义,而不是临时打造一个随意格式,如用到“压力”一词必定用“鸭梨”来代替,不会临时新造一个形式如“雅丽”来代替,这就使该符号串即使脱离语境也能被使用者识别。这两个方面的表现是与一般新词保持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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