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方是中医药传统剂型之一，具有滋补强身、抗衰延年、治病纠偏的作用。膏方虽早在东汉时期的《金匮要略》中就有记载，但专事滋补则是从明代开始。宋氏妇科运用膏方的思想也起源于明代。明万历年间，宋林皋所撰的 《宋氏妇科秘书》中，收录了有 “藉以起家”之称的南岳夫人济阴丹，以及养心益肾百补丹、五子六味丸等补虚填精方，为后世宋氏妇科继承人运用膏方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近代，宋光济教授 ( 宋氏妇科第 37 代) 创制了膏方 “止崩灵”以治疗崩漏，兼治疗和补虚之功，推动了宋氏妇科膏方运用的发展。宋世华副主任医师 ( 第 38 代) 继承家学，灵活运用祖方，业医 30 余年，丰富了宋氏妇科膏方运用的经验。笔者随父侍诊多年，兹撷其膏方调治妇科病之经验，现介绍如下。
1 补法分三，用药清温调和
宋氏认为女性体质虚多实少，脾胃承载能力弱，而膏方中补益之药较多，若配伍不当，或一味追求峻补，不但达不到理想效果，反而有滋生他病的危险。因而，宋氏的膏方，药精量轻，配伍得当，还将补法细分为清补、温补和平补 3 种。清补法主要针对虚、热夹杂之证，如以慢性盆腔炎为例，该类患者正气偏虚，又常夹阴虚、瘀滞而发热。若一味清热攻邪，则正气被伐，脾胃受伤; 若一味补益，则又易助火、滞邪。因而采用清补法，即运用健脾养血之药，因其药性平和，如党参、白术、炒当归、炒白芍等，同时配合清热解毒之品，如红藤、忍冬藤、蒲公英、败酱草等，最终达到补益与清热兼顾的目的。
温补法主要针对虚寒证，包括温补脾阳、温肝暖宫和温补肾阳等，其中温肝暖宫法是宋氏妇科最为擅长的方法，常用药物如肉桂、吴茱萸、艾叶、小茴香、川乌、炮姜、紫石英等，能散肝中寒邪，也能温养生发之气。平补法则适用于平和体质的患者，采用甘平和缓的补益药。无论是清补还是温补，都要讲究寒温并用，在大队清热、滋阴药中加入 1 ～2 味温药，鼓舞卫气，激发气血，防寒凉伤胃; 温补时，即在热药中加入少许滋阴清热之品，平衡寒热，防辛温动血耗气。
2 善养脾胃，动静升降结合
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又有 “冲脉隶于阴阳”之说，所以只有脾强胃盛，中洲斡旋，生化有源，才能为经、孕、产、乳输送必须的营养物质。宋氏在临床上特别注重脾胃，认为 “脾阴足则邪息”，“调理脾胃，为医中之王道”。因而运用膏方时更是独重脾胃。脾喜燥恶湿，故常用炒白术、木香、陈皮、砂仁理气、利湿而健脾; 胃喜润恶燥，故常用石斛、怀山药、玉竹滋阴润燥而益胃，故利湿动药与滋润静药合用，相得益彰。 “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常用柴胡、升麻、枳壳健脾提升，旋覆花、代赭石、姜半夏降逆和胃。此外，宋氏在膏方中调理脾胃时，将气血的运行也考虑在内，例如山楂与麦芽合用，山楂健脾而兼活血之功，麦芽不但开胃而且能疏肝理气，两者相伍，既健脾开胃，又理气活血，可谓一举多得。
3 补益肾精，以后天养先天
肾为先天之本，肾中阴阳精气盛衰主宰着妇女生长发育和生殖功能变化的全过程。运用膏方补益肾精是冬令进补的一个重头戏。宋氏喜用熟地、山萸肉、首乌、杞子、龟版等补肾阴; 肉桂、鹿角胶、仙灵脾、巴戟天、仙茅等补肾阳。但宋氏补肾不仅着眼于肾，而是将肾与其他脏腑结合，从整体入手。诚如傅青主所言: “盖以肾水之生，原不由于心、肝、脾，而肾水之化，实有关于心、肝、脾”。脾肾之关系是宋氏最为看重。一方面，补肾之药，药重而滞，往往阻碍脾胃之气，所以用补肾之药必与健脾之品结合起来。如运用熟地、萸肉滋肾阴，必用怀山药、砂仁健脾胃，且怀山药合萸肉可酸甘化阴，脾肾相合; 熟地合砂仁，砂仁既是引经药，又能理气和胃，防熟地滋腻碍胃。宋氏还认为 “以后天养先天”有着比单纯补肾更好的效果。脾胃健运，则有利于对药物精华、饮食精微的吸收和运化，肾中的精气则能得到培育和补养，不断充盈和成熟，使补肾之药事半功倍。
4 肝为枢纽，疏泄补益并重
肝为藏血之脏，宋氏十分重视 “女子以肝为先天”的理论，在膏方中，常以 “治肝”为枢纽来调节脾肾，使其发挥更好的作用。女子情志易于波动，或遇有隐曲，更是羞涩久郁，故易导致肝气不疏，进而使脾胃之气的升降失调，木乘土位，影响脾胃的消化功能。肝脾不调则易腹胀、腹泻，肝胃不和则噫气呕恶，因而在膏方中加入疏肝解郁之品，既能调畅肝气，又能健脾和胃，故常选柴胡、炒白芍、枳壳、香附、郁金、青皮、厚朴等。如若出现肝郁化热之象，应特别注意，因膏方中补益药多，本易生热，所以宜当加入丹皮、山栀、川楝子、延胡索、柴胡、赤芍等清热解郁之品。唐容川云: “冲脉本属肝经，其标在胃，其根在肾。”且“肝肾同源”，肾为肝之母，因而对肝肾阴虚者，可采用滋肾养肝法，虚则补其母，故用地黄、萸肉、桑椹子、龟版、玄参、制女贞、枸杞子等。
5 病案举例
王某，女，23 岁。2003 年12 月15 日初诊。患者月经稀发 2 年余。初潮 16 岁，以往月经尚规则，近 2年来其周期延长至 40 ～60 天，经期 2 ～3 天，经量明显减少且色黯。曾在当地医院检查性激素 ( 月经第 3天) ，促卵泡激素 ( FSH) 5. 7mIU/L，促黄体生成激素 ( LH) 15. 5mIU/L; B 超提示子宫偏小，双卵巢多囊样改变。诊为多囊卵巢综合征，曾服中药 3 个月及达英 －35 半年，停药后月经不能自行来潮。刻诊: 月经延后10 天，末次月经为2003 年11 月5 日 ( 人工周期停经) ，量少，色暗有块，3 天干净; 颜面痤疮频发，形体肥胖，喉中有痰，体毛较多而密，口干，便秘。舌质红、苔薄，脉细滑略数。证属肾精亏虚，夹有痰瘀。治拟滋肾育阴、消痰化瘀以调经。患者不愿意服用西药，但又无法坚持服中药，时值冬令，予膏方以 调 经。处 方: 黄 芪、生 地、生 山 楂、丹 参 各150g，净萸肉、麦冬、知母、蝉衣、陈皮、丹皮各60g，怀山药、葛根、制首乌、菟丝子、枸杞子、当归、虎杖根、覆盆子、制黄精、茯苓、赤芍各 120g，苍术、制香附、石菖蒲、浙贝母各 90g，芷红花 20g，泽泻 100g; 细料: 生晒参 50g，紫河车、川芎各 30g，特优二级石斛 120g; 辅料: 阿胶、冰糖、黄酒各250g，鹿角胶 150g。上药壹料，依法熬膏。每服 1 匙( 20g 左右) ，每日早晚各 1 次，空腹温水冲服。服膏方期间，忌食生冷、油腻、辛辣之品。嘱经转时复诊，经期改服汤剂。若遇外感、呕吐、腹泻等则暂停服药。12 月 30 日二诊: 患者服膏方 10 天后，月经来潮。时值经行，量少、色红。舌尖红、苔薄，脉细数。治拟活血通络，予桃红四物汤加减。嘱经净后续服膏方，经转时复诊，改服汤剂。
按: 本例患者诊断为多囊卵巢综合征，患者月经初潮较迟，子宫偏小，先天不足; 肾精亏虚，精血亏少，故月经稀发及闭经。正如傅氏所言: “经水借肾水施化，肾水既乏，则经血日以干枯”。肾藏精，为阴液之本，肾中真阴不足，相火内生，热灼津液，血液干枯而停闭; 相火上炎而生痤疮、便秘、口干之症; 阴亏及阳，肾阳不能温化水湿，故体胖、多痰湿。宋氏认为，肾无实证，宜以滋水育阴为主。生地、枸杞子、山药、丹皮、茯苓、萸肉、覆盆子、泽泻、菟丝子是从宋氏女科的 “养心益肾百补丹”化裁而来，有 “补益元气、培填虚损”之效，针对患者真精内乏、胃气怯弱而设，乃补养之胜药也; 更用麦冬、知母、虎杖根、蝉衣等以滋阴、清热、凉血以顾护津液，蝉衣、虎杖根又有清热散结之效。痰湿凝结日久必成瘀，痰瘀壅滞胞宫，故而月经量少，甚则闭经，用苍附导痰汤加山楂、石菖蒲健脾燥湿、涤痰散结，且生山楂具有引血消脂、化瘀散结而不伤正之功效。归、芍、芎合丹参养血活血以调冲任。葛根配合陈皮、茯苓、石菖蒲等有升清降浊、正本清源之功效; 制黄精、制首乌等滋养肝肾而调冲任; 特优石斛乃滋养肾中真阴，悦脾养胃生津，具有 “强阴益精，厚肠胃，补内绝不足”之神效。生晒参、黄芪以补先天肾气之不足; 另外膏滋中紫河车、阿胶、鹿角胶为血肉有情之品，有补肾填精益髓之功效，在大队补阴药中加入鹿角胶温阳，则 “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
综观全方，滋肾育阴、养血调经、涤痰散结、正本清源。经过调理，该患者月经量增多，周期渐准，颜面部痤疮渐消，形体轻减，复查 B 超提示子宫正常大小，后续以丸剂巩固疗效数月，月经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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