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汉关系从句背景化程度的差异分析

　　1 引言

　　图形 - 背景理论（ figure-ground theory） 的认知观由鲁宾（ Rubin） 1915 年提出（ Ungerer 1996: 157）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认知语言学开始研究“图形 - 背景的选择及其之间的关系在语言结构中如何表征”（ 匡芳涛 2003: 25） .

　　Talmy（ 2000） 率先将图形 - 背景理论用于语言研究，“认为图形 - 背景分离原则是语言组织信息的一个基本认知原则”（ 高娟 2008: 48） ,运用该理论分析、描述语义结构及句型。叙事语篇中构成事件主线的信息往往与铺垫事件主干的信息形成前景信息与背景信息的语篇功能差异，这一差异也体现在句法 - 语义特征上。“Reinhart（ 1984） 发现，从属性是背景信息的重要句法特征。主句为前景，表达事件过程； 从句为背景，表现事件过程以外的因素，如时间、条件、伴随状态等等。”（ 方梅 2008: 291）如果主句表现前景信息，关系从句则表现背景信息。

　　汉日关系从句对比研究的成果颇丰，与本文考察对象相似的研究成果有： 讨论日语信息附加性连体修饰节的汉语表达以及从与日语对照的角度探讨汉语非限制性关系从句的句法语义功能（ 新屋映子 2011） 等。『日本语复文构文の研究』集中复句结构与语义研究中有关连用、连体问题以及连体修饰节的语言类型学和对比语言学研究成果（ 益冈隆志 2014） .但在日本语言学界认知语言学研究方兴未艾的大环境中，日语连体修饰的认知语言学研究，尤其是连体修饰节背景信息属性方面的研究尚未见到。

　　从有些日语关系从句无法直译为汉语关系从句的现象入手，孙海英（ 2009） 整理日语关系从句句法语义和话语功能两方面特征，指出汉日关系从句不对译现象体现二者背景化程度存在差异。杨凯荣认为，与连用修饰成分相比，关系从句与主句之间的语义逻辑关系不依赖助词等有标记语法形式，二者间的逻辑语义因此被淡化； 同时，表示主体行为的事件在从连用修饰成分变为连体修饰成分进入关系从句内部之后，其动作性弱化，属性特征增强，即修饰核心名词、描述核心名词属性特征是关系从句的首要功能（ 杨凯荣 2010: 12 - 13） .这也体现日语“「なる」型言语”弱化事物动作性方面的特征。然而，汉日关系从句背景化的差异到底应该如何在句法层面合理解释呢，目前没有有效说明。

　　本文通过引入“句法等级”对各类可以译为日语关系从句的汉语成分进行等级划分，为日汉关系从句背景化程度存在差异提供句法支撑。

　　2 句法等级

　　Foley 和 van Valin（ 1984） 较早通过依附（ dependent）和内嵌（ embedded） 区分小句间的关系。通过这两个特征，大致可以将句法等级区分为等立（ coordination） 、主次（ cosubordination） 和从属（ subordination） .这 3 个句法等级在依附和内嵌两个特征上的呈现不同，结构紧密程度形成一个连续统（ 见表1） ,构成小句联系的斜坡（ cline ofclause combining） （ 方梅 2008: 292） .
　　
　　3 等立关系

　　陈平提到“顺连”、“罗列”、“对比”和“交替”4 种语式（ schema） 所带论元（ argument） 之间是等立关系，“对比”一般带两个论元，其他 3 种语式所带论元无数量限制； “顺连”有按时间排列的前后顺序； “对比”也有前后顺序限制； “罗列”与“交替”没有强制性的前后顺序（ 陈平1987: 371） .汉语的这 4 种等立关系是否都能够与日语关系从句的句法功能匹配并译为日语关系从句呢？ 作为语言的普遍规律，“叙事语篇中，构成事件主线、直接描述事件进展的信息属于前景信息。围绕事件主干进行铺排、衬托或评价的信息（ 如事件的场景、相关因素等） 属于背景信息”,“自立小句（ independent clause） 用于表现前景、核心信息，依附小句（ dependent clause） 用于表现背景信息”（ 方梅 2008: 291） .

　　从结构看，日语关系从句依靠核心名词而存在，其与核心名词的“修饰 - 被修饰”关系体现关系从句依附（ 于主句） 、内嵌（ 于核心名词所担当的格成分） 的特征。也就是说，关系从句与主句有明显的“背景 - 前景”信息属性关系，将“罗列”或“交替”关系的论元（ 至少两个） 分别放在关系从句与主句层面表达，会导致原有的“罗列”或“交替”关系因其中一个论元的背景化被破坏，致使原有的无强制性前后或时间顺序的特征丧失。因此，“罗列”和“交替”关系对时间或前后顺序无限制的特征本身就使其与关系从句 - 主句结构无法匹配。

　　而“顺连”和“对比”则不同。“顺连”的前项事件一定是时间上先于后项发生，因此将前项放进关系从句作为背景信息处理，合乎逻辑语义。同样，“对比”的前项事件作为事先存在于人大脑里的信息，可以视为一个为与后项事件比较而存在的基准，这种信息也可以放在背景信息位置。顺连和对比关系在日语关系从句 - 主句结构中很容易见到。汉语的实际语例也有许多“顺连”、“对比”等立关系被译为日语关系从句。

　　3. 1 顺连

　　“顺连”关系在汉语中常表现为按时间顺序先后发生事件构成的并列小句，在日语中前一事件经常背景化，表现为关系从句形式。
　　
　　例如：① a. 听了这话，焦成思忽然叫道： “等一等！ ”怎么啦？ 陆文婷和姜亚芬都吃了一惊。只见焦成思一把扯下那有孔巾，竭力朝后仰起头，又伸出手来，叫道：“陆大夫，我上次这只眼睛，就是你做的手术吧？”（ 《人到中年》）b. 何を考えたか焦成思がとっさに言った。「待ってください！ 」なんだろう？ 陆文婷と姜亜芬はギクッとした。穴のあいた白布を取り払った焦成思がぐっと头を持ち上げ、手を伸ばしてきて大きな声で、「陆先生、この前の私のこの眼、手术をなさったのはあなたでしょう？」（ 『北京の女医―人、中年に到れば』）
　　
　　例①“扯下有孔巾”、“朝后仰起头”、“伸出手”、“叫”是焦成思在听到陆文婷讲话之后迅速反应的一系列连续动作，这些动作按照事件发展顺序相继发生，相互之间没有长时间的间隔或停顿，读者通过紧凑的动作变化可以身临其境般感受到焦成思在手术即将进行前一刹那的一系列异常举动。这些动作在时间上呈线性排列，不可随意颠倒或更换位置，是典型的“顺连”关系。汉语原文通过“只见”以场外第三者的视角将事件发展的场景切换至焦成思方向。日译文并没有体现“只见”含义的语法形式，而是通过使用关系从句描述时间线条上首先发生的动作“白布を取り払った”,以句法降级为关系从句的手段完成场景切换。

　　② a. 当她（ 陆文婷） 缝完最后一针，给病人眼睛盖上纱布时，她站起身来，腿僵了，腰硬了，迈不开步了。

　　姜亚芬换好了衣服，站在门边叫她： “文婷，走啊！ ”（ 《人到中年》）b. 最後の一针をすませて病人の眼にガーゼをかけて立ち上がると、膝は棒のように硬直して腰が伸びず、歩くことさえも困难だった。

　　替えを终えた姜亜芬が、门口に立っていて、彼女に呼びかけた。「文婷、行きましょう」（ 『北京の女医―人、中年に到れば』）例②也包含“顺连”关系的等立小句，“换好了衣服”、“站在门边叫她”是姜亚芬完成手术后的一系列行为。日译文以将姜亚芬的第一个行为“着替えを终えた”句法降级为关系从句的形式完成人物与场景之间的切换。

　　3. 2 对比

　　汉语“对比”关系在日译时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将汉语原文表示“对比”关系的等立小句转化为“关系从句 - 主句”的主次结构； 另一种是使用两个表示“对比”关系的关系从句形成并列结构。例如：

　　③ a. 傅家杰平日不沾酒，今天喝了一点，脸就红了。

　　他拉着刘学尧的袖口笑道……（ 《人到中年》）b. 平素は酒を嗜まない傅家杰も、今日は少し饮んだだけで、もう顔を赤くして笑いながら、そっと刘学尭の袖口を引っ张って言った。（ 『北京の女医―人、中年に到れば』）例③傅家杰今天与平日喝酒时的不同表现，使用两个等立小句； 在日译文中“平日不沾酒”这一“傅家杰”的属性特征通过句法降级为关系从句的形式表现出来。

　　4 主从关系

　　陈平列举 5 种主从关系： “背景”、“因果”、“让步”、“条件”和“说明”（ 陈平 1987: 372） .它们都是一主一从带两个论元，除“说明”关系主部在前、从部在后外，其他 4种关系均是从部在前、主部在后。主次和从属两个句法级别都属于主从关系，下面分别考察两个句法级别的小句译为日语关系从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