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译者的倾力铸就
在翻译活动中,译者首先扮演的是读者的身份。译者所面对的文学作品“存在着意义的‘空白’和‘不确定性',各语义单位之间也存在着连接的’空缺‘,同时也存在和对读者习惯视野的否定,这种否定会引起读者心理上的’空白‘.所有这些性质都会激发和诱导读者进行创造性的填补和想象性的连接”③。中国古典诗歌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④,神形兼备而意味悠长,更加提供了翻译文本的这种创造性和想象性,对译者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挑战。
在卡雷之前,法国所有的《寒山诗》译本都是节译或者选译,比如吴其昱在《寒山研究》中选取翻译了 49 首寒山诗,班文干在他的《达摩的流浪汉:寒山诗 25 首》中选译了25 首寒山诗,程英凡和埃尔维·柯莱的《绝妙寒山道》选译了 110 首寒山五言诗等。卡雷的法译本是 311 首寒山诗的全译本,是法国第一部寒山诗全译集,也是“迄今最为全面和完善的寒山诗法译和阐释集”①。因为寒山诗的版本众多,各个版本收集的寒山诗数目不尽相同,寒山自称“都来六百首”(二七一)②,四部丛刊影宋本《寒山子诗集》收录寒山诗 311 首,卡雷也翻译了 311 首寒山诗,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译者对寒山诗数目的专业考证。
译本作为翻译活动的结果,既包含着译者作为读者对于原作的理解和解读,也体现着译者作为创作者对读者的期待和希望。在翻译操作的层面上,总体上存在着“归化式”和“异化式”这两种翻译策略。“归化式”翻译以目的语文化、目标读者的语言表达为归宿,比如马尔丹·梅尔柯尼安的《寒山》采用的是自由体的形式,几乎是译者根据原作的改写和重新创作,实际上有点类似于朱迪特·戈蒂埃(Judith Gautier)的《玉书》(Le Livre deJade),对中国古诗进行了发挥性的创作甚至改编。如果从“翻译等值”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译本不符合翻译“信”的标准而应该受到指责。但是,归化翻译有助于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和流畅性,使读者更好地理解译文,并且从译本传播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译本更乐于为法国读者接受。《玉书》在法国流传甚广,“曾连续再版了四次”③。马尔丹·梅尔柯尼安的《寒山》在 1982 年出版后,于 1992 年和 1996 年两度再版。都说明了在译介的初期阶段,归化式翻译不仅起到了启蒙性质的介绍作用,本土化的语言和风格更能广泛吸引读者,起到良好的译介效果。而“异化式”翻译则是以源语文化、原作者的语言表达为归宿,用接近作者的方式为译文保留异国情调。显然,从词汇上来看,卡雷的翻译更像是“异化式”的翻译。在翻译过程中,卡雷在形式上遵循原文诗歌的表达形式,在内容上迁就汉语词汇和寒山诗佛教词汇的文化意象,既很好地阐释了寒山和寒山诗,也体现出译者在汉学和佛学方面的深厚学养以及诗歌创作方面的丰富经验。
同时,20 世纪六七十年代风靡于欧洲的“接受美学”的美学思潮使得文学创作更加关注于作品的受众和接受。如果从法国汉学家、敦煌学及俗文学研究专家吴其昱在《通报》
上用英语发表《寒山研究》的 1957 年算起,卡雷着手翻译寒山诗的时候,寒山诗已经在法国被传播、被阐释了近三十年。法国读者对寒山诗的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和理解,既有进一步了解中国文化和寒山诗的需求,也对寒山诗的译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卡雷的译本以其全面性、专业性对这样的译语环境做出了很好地回应。卡雷不仅倾力翻译出 311 首寒山诗,还对寒山诗的语言、特色做了一定的探讨和阐释。可以说,卡雷的译本代表了 20世纪末法国寒山诗翻译和阐释的最高成就。
我们可以从以下两首诗一窥卡雷译本的精到之处:
例 1:
水清澄澄莹,D'une eau pure et lumineuse,
彻底自然见。On peut naturellement voir le fond.
心中无一事,Quand il ne se passe rien dans l'esprit,
水清众兽现。Rien ne peut le détourner.
心若不妄起,L'esprit qui ne se livre plus à l'illusion,
永劫无改变。Reste inchangé pour d’éternels éons.
若能如是知,Capable de cette recognition,是知无背面。(二一一)On sait qu'aux choses, il n'est ni face ni dos.(210)①
在第一句诗歌的翻译中,译者在“水清澄澄莹”句前加了一个介词“de”(从),在“彻底自然见”句前加了一个泛指人称代词“on”,全句的意思就变成了“人们从清澈明净的流水中,很自然地看到水底。”这种表述既十分准确地表达了原句的全部意义,也使得译诗更加符合法语的语法和表达习惯。译者将“心中无一事,水清众兽现”一句翻译成“精神上无任何杂念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之受到纷扰”,巧妙地规避了“心”、“事”、“清水”和“众兽”等文学意象,却将这首禅偈“用水之澄莹见底,比喻心之清净无事”的主题很好地表达出来了。而在“心若不妄起,永劫无改变”句中,译者很好地翻译出了“妄起”(妄念)和“永劫”(永无穷尽之时,)这两个佛教用语的意思,体现了译者作为佛教典籍专家的深厚学养。整首译诗,译者用尾音[ ?]作了一定的押韵,读来朗朗上口,体现了作者诗人、作家的创作功力。
②例 2:
我居山,Les monts sont ma demeure,
勿人识。Et nul ne me conna?t.
白云中,Dans les nuages blancs,
常寂寂。(三〇八)
ternelle est ma paix !(306)
在这首译诗中,译者有意将叙述主体由“我”改成“山”,并且将“没有人认识我”
翻译成了“(山中)没有一物认识我”,不仅没有人认识独居山中的“我”,甚至连山中的万事万物都不认识我,已然阐述了作者“常寂寂”的处境和情感。而在后句中,译者却把“常寂寂”翻译成 paix(寂静、平静),既传递出寒山白云深处的寂静冷清,也表达了寒山子在如此环境中依然超脱豁达的恬淡平静,有一语双关之效。这种翻译完全是作者在充分理解了原文的基础上进行的创造性阐释,将中国古典诗歌最讲究、最难翻译的“意境”
化而透之,达到了“化境”和“神似”的艺术境界。
总之,整体上来讲,卡雷在翻译寒山诗的过程中体现了学者对中国文化的精密考证、译者对翻译过程的精道把握、诗人和文学家的创作经验,我们可以体会到法国汉学家们在翻译、推广中国文学方面做出的让人敬仰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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