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诗在法国译介经典化的传奇经历(3)

　　三、特殊的“创造性叛逆”

　　在谈到翻译活动的创造性时，法国着名文学社会学家罗贝尔·埃斯卡皮（RobertEscarpit）认为“（翻译）赋予作品一个崭新的面貌，使之能与更广泛的读者进行一次崭新的文学交流；还因为它不仅延长了作品的生命，而且又赋予它第二次生命”①。要在一个作者完全陌生且无法预料的语言环境中实现这种生命的延续，就需要译者“形神兼备”地传递原文的语言、内容和意境。当然，这种传递甚至改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某种意识形态和诗学理论”②。正是由于过度地遵循某些诗学理论和翻译规范，卡雷的译本也出现了一些对原文的变异和误读：

　　1、译语的词义范围扩大。

　　例 3:

　　岚拂纱巾湿，Le brouillard caresse mon serre-tête en gaze,

     露沾蓑草衣。（一〇六）Ma pèlerine en paille, humectée de rosés.（106）③

    例 4:

　　蓬扉不掩常幽寂，Ma porte reste ouverte au mystérieux silence,

    泉涌甘浆长自流。（一九四）De la source jaillit un nectar onctueux.（193）

    例 5:

　　桦巾木屐沿流步，je longe les torrents, affublé de branchages,

    布裘藜杖绕山回。（二〇六）je tra?ne autour des pics dans ma vieille pelisse.（205）

    例 3 中， “岚”应为“山中雾气”,而译文中表达了“雾气”;

    例 4 中，“蓬扉”意思是蓬草编制的门窗，多是形容贫穷人家的陋室，联系本诗之意，此处体现的是清苦淡然安贫乐道的隐居生活，烘托本诗的主旨。而“蓬扉”在本诗中被译为“门”（Ma porte），显然就把这个名词的写意效果完全抹杀掉了。例 5 中，“桦巾木屐”是指用桦树皮做成的头巾、用木头做成的鞋子，译文只译出“用树枝装扮”,缺少了寒山以如此自然的方式融入山水的情境。而“布裘”是指“布袍”,而译文翻译成“pelisse”（貂皮大衣），虽然前面加了一个形容词“旧的”（vieille），但是依然与寒山“云游诗人”的形象太不匹配，而原文中的“藜杖”译者没有译出。

　　2、文化词汇硬译

　　例 6:

　　远望孤蟾明皎皎，Je regarde au loin le crapaud dans la lune claire et blanche,

    近闻群鸟语啾啾。（一二三）Et tout près, j'entends les oiseaux qui gazouillent.（123）

    例 7:

　　明月照时常皎洁，Au clair de la lune, blancheur immaculée,

    不劳寻讨问西东。（二〇一）Ne cherchez pas en vain, ni à l'ouest ni à l'est !（200）例 8:

　　可贵一名山，Il est une montagne à l'unique renom,

    七宝何能比。（二六四）Bien plus précieuse encor que tous les sept joyaux.（263）

    例 6 中， “孤蟾”实为“孤月”,而译者译成了“月亮中的蟾蜍”,并且忽略了形容词“孤独的”.例 7 中，“不劳寻讨问西东”的意思是“佛法就是如此，根本无须探究寻访”.而译文中“在东方或者在西方，都无须白白追寻。”纯属东西二字的望文生义。

　　例 8 中，“一名山”此处就是指“天台山”,而不是译文中“拥有独一无二名声的一座山”;“七宝”在佛教中是指所有宝物的总称，而译文“所有的七件宝物”,joyaux 作复数使用的时候就是指宝物，在这个名词前加上数量词 sept,语义显得不伦不类。

　　3、错译。

　　例 9:

　　石室地炉砂鼎沸，Dans ma grotte est un ?tre où le cinabre bout,

    松黄柏茗乳香瓯。（一九四）picéa, cyprès, oliban dans les jarres.（193）

    例 10:

　　余家本住在天台，Ma vraie demeure est sise aux terrasses du Ciel,

    云路烟深绝客来。（二〇六）Dont les brumeux sentiers bloquent les visiteurs.（205）

    例 11:

　　递互相食啖，Ne cessent un instant de s'entre-dévorer,

    兀兀痴肉团。（二二八）Morceaux de chair idiots qui courent en tout sens.（227）

    例 12:

　　我自观心地，Je vois la terre de mon coeur :

　　莲花出淤泥。（二六七） C'est un lotus né dans la boue…（266）

    例 9 中，“地炉”意为“嵌入地面的火炉”,而译文中为“炉膛”,将“嵌入地炉”这层意思抹去了。“砂鼎”意为“一种用陶土烧制而成的煮食器皿”,译文中“炉膛的末端是朱砂般的颜色”,属于误译。并且失去了“沸”的含义。“松黄”应为“松花”,被译成了“云杉”（épicéa），原句的意思是“用松花、柏树枝叶煎茶，茶乳香气满瓯”,而不是译文中的“瓮中的云杉、柏树和乳香。”例 10 中，天台，此处是指天台（tāi）山。

　　在古代，天台山特指浙江东部天台山，汉字简化后我国出现了多处天台山，均是繁体字简化而来。故此处不应翻译成通俗意义上的“天之台”,而应该是“地名”①。因为“按《真诰》云：天台山高一万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山有八重，四面如一，当牛斗之分，以其上应台宿，光辅紫宸，故名天台，亦曰桐柏”②。例 11 中，“兀兀痴肉团”此处是形容大海中的水族徒有身躯，全无思想，昏昏沉沉的样子。而不是译文中“一块块的肌肉向各个方向移动”之义。而且用“idiot”（傻的、愚蠢的）这一形容词来修饰“chair”（肌肉、躯体）带有明显从原文硬译的痕迹，不符合法语使用的规范。例 12 中，“心地”是“心”,“观心地”意指佛教中观照自心以洞见本性的修炼方式。但是，译文将“心地”翻译成“laterre de mon coeur”,令人匪夷所思。

　　从译文中，我们可以看出，卡雷有时注重翻译原文词汇语义和传递，尤其是在碰到文化、佛教词汇的时候。译者在碰到难以理解的语句（如佛偈）时，将他们翻译成了自己所体会出来的可以帮助读者理解的内容。前者有明显的硬译痕迹，后者则可能因为译者能动性过度发挥而招致指责。

　　结语

　　尽管卡雷的译本存在着诸多原文理解和译文表达上的缺憾，我们依然可以从这个译本的专业性、全面性和权威性看到译者为寒山诗在法国的译介和解读作出的不朽努力。作为二十世纪法国寒山诗翻译和研究的“收官之作”,卡雷的译本必将推进寒山诗在法国的经典化，也定会推动法国学界对寒山诗以及中国文学的译介和研究。

　　本文仅以几例“窥斑见豹”,对帕特里克·卡雷的《寒山诗》法译本作粗浅评论，和寒山诗的空灵隽永、蕴意深远与译诗的专业精准、流畅明了相比，尚显不足。在中国文化“走出去”和“寒山热”的背景下，法国学界的不懈努力，必将推动寒山诗在法国译介的经典化，从而促进中国文学的外译和中国文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