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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史学的历史观念对历史教学的启发意义

来源:学术堂 作者:韩老师
发布于:2014-07-11 共5929字
论文摘要

  在长期的历史教学思考和实践中,有一个问题时常在笔者头脑中萦绕: 为何灌输式教学、记忆式学习如此根深蒂固? 在人们心目中,究竟历史是什么? 历史的观念问题非常关键。基于对历史观念的不同理解,对历史知识性质的不同认识,会引导产生不同的教学观念和学习方式。从历史是什么、历史知识如何产生这些原点问题的分析批判入手,可能会给历史教学带来一个全新的视角。在西方史学史上,历史观念的演变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浪漫主义史学是西方史学史上一个重要的过渡期,它上承启蒙运动史学,下启西方史学专业化道路,远播种子于后现代史学,影响一直延续至今。浪漫主义史学从自然的观念入手,经过对自然的浪漫主义沉思,提出其特有的历史有机体的观念,达到了对于历史观念的思考①.我们今人可能不会完全同意其对历史观念的理解,对历史发展动力的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从自然的观念到历史的观念的认识路径,对于我们深刻理解历史是什么,历史知识是如何产生的这些原点问题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笔者不揣浅陋,拟对浪漫主义史学的历史观念做一简要介绍,兼谈这种历史观念对于历史教学的启发意义,以求教于方家。

  一、浪漫主义史学简介
  
  浪漫主义史学是西方史学史上启蒙运动史学和实证主义、历史主义史学的过渡阶段。启蒙运动对于浪漫主义的意味,恰如拜泽尔所说: “就像一只凤凰,启蒙运动被它自己的火焰消耗殆尽,浪漫主义从它的灰烬中诞生出来。”

  浪漫主义的重生,开启了一个历史学的世纪。这也恰如加达默尔所言: “19 世纪的历史科学是浪漫主义最骄傲的果实。”浪漫主义史学正是在批判地继承启蒙运动史学成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浪漫主义史学的最主要特征在于其主观性,它强调历史的内在精神、思想和情操,用移情和同情的方式深入历史,浪漫主义的主题性特征决定了它是从内部感知和理解历史。简单来讲,浪漫主义欲以个体性、多样性、偶然性、连续性、整体性、生成性、变动性、神秘性、精神性、情感性和发展性等观念来代替启蒙运动史学所倡导的 “普遍人性与理智”的信念,欲以 “同情的态度”来对待过去,开创了一个新的史学传统。特别要说的是,浪漫主义史学重视主观性,并不是说他们就无视历史档案、历史证据,不追求历史的客观真实性。我们知道,在史学中提倡主观性,也并不是说就应该把我们的主观强加之于客观,而是说必须承认主观本身乃是客观存在。只有承认这一点,才配称真正的史学。浪漫主义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德国的赫尔德、法国的米什莱和英国的卡莱尔等人。约翰·哥特弗里德·赫尔德 ( Johann Gott friedHerder,1744 年 ~ 1803 年) ,是 18 世纪德国伟大思想家和浪漫主义历史学家,德国浪漫主义和民族主义之父,主要作品有 《另一种历史哲学》 《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等。在历史哲学领域,他提出了历史有机体的观点,开创了浪漫主义史学新观念。

  作为西方史学史上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赫尔德在历史领域的贡献是卓越的,黑格尔 《历史哲学》的写作就吸收了赫尔德历史哲学的成果,康德的《一个世界公民观点之下的普遍历史观念》一文的写作也是受到赫尔德 《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一书的影响。

  朱理 · 米什莱 ( Jules Michelet,1798 年 ~1874 年) 是法国 19 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浪漫主义史学最杰出的代表,生前享有法国 “史学之父”的荣誉,其最有名的历史著作是 17 卷的 《法国史》、2 卷的 《法国革命史》等。他是第一位重新发现意大利语言学家、法学家、历史学家维科的学者,并将其观念与黑格尔、赫尔德和康德等德国思想相结合,试图从历史事件、个人人格中窥探民族和时代的精神。马克思从他所译的维科的 《新科学》中汲取了阶级斗争的观念,乔伊斯从中发现了贯穿其小说的 “进程”与 “复演”哲学。年鉴学派的历史学家把他看作最重要的先驱,认为他预见并预知了一切。米什莱的浪漫主义史学思想突出表现在其 “历史即复活”的著名论断,即史学家应不折不扣地 “恢复往昔的生命”.托马斯·卡莱尔 ( Thomas Carlyle,1795 年 ~1881 年) 是英国浪漫主义史学的代表人物,主要作品有 《席勒传》 《拼凑的裁缝》 《论英雄和英雄崇拜》等。他提出了 “历史是过去对现在的预言”,即 “历史即预言”的著名思想。卡莱尔在历史叙述中创造性地运用了许多新颖独特和经典的表述方法,提出了 “叙述是直线的,行动是立体的”观念,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卡莱尔式的文风。

  二、浪漫主义史学历史观念形成考察
  
  浪漫主义史学的产生,基本都源自于史家们对自然的浪漫主义沉思,自然永远是浪漫主义者心目中永恒不变的风景和叙事背景。他们把自然界看作有生命的有机体,自然的无限生机和变化莫测给了他们众多的浪漫主义观点。赫尔德曾谈到自己早期的经历: “我早年喜欢在天堂般秀美无瑕的草地里散步,在我们祖先最初的那些事件中陪伴着他们,我或是热爱他们,或是为他们叹惜。”

  他常常把历史比作一条奔向大海的不息的河流,或是一棵正在生长的大树。米什莱则更是着迷于自然和历史、植物和动物王国的生物、两性之间的关系。在昆虫的破茧成蝶的生命嬗变中,他直觉到了自然和社会历史的和平转变。卡莱尔成年后,家乡的山山水水总要引起他对童年时代、对已故亲人和家庭无限深情的回忆。正是这些早期的经历,使浪漫主义史学家们很早就感受和触摸到了过去的生命和生活,由此对历史产生了无穷的兴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的确,面对自然的花开花落,太容易让人想到人类的繁衍生息,想到历史的朝代更迭、社会的无穷变化。

  赫尔德浪漫主义史学思想的重要隐喻---历史有机体,是受到当时的自然科学特别是生物学的启发而形成的。关于自然观的历史变迁,柯林武德把其分为三个时期,即古希腊的自然观、文艺复兴的自然观和现代的自然观.早从泰勒斯开始,古希腊的思想家就把自然界想象成为一个 “被赋予灵魂的”活的生命有机体。

  希腊的自然科学是建立在自然界渗透着或充满着“心灵” ( mind) 这个原理之上的。自然界不仅被看成是一个运动不息从而充满活力的有机体,是一个自身有灵魂或生命的巨大动物,同时也是一个有心灵的理性动物。自然界中规则或秩序的存在就是自然本身具有理性的表现。

  文艺复兴后期的自然观与希腊自然观形成明显的对立。认为自然界不再是一个有机体,而是一架机器: 一架按其字面本来意义上的机器,一个被在它之外的理智设计好放在一起,并被驱动着朝一个明确目标去的物体各部分的排列。文艺复兴的思想家也像希腊思想家一样,把自然界的秩序看作一个理智的表现,只不过对希腊思想家来说,这个理智就是自然本身的理智,而对文艺复兴思想家来讲,它是不同于自然的理智---非凡的创造者和自然的统治者。这个差别是希腊和文艺复兴自然科学所有主要差异的关键。

  到了 18 世纪以后,情况开始转变。自然科学特别是生物学有了明显的进步和发展,这时人们更多地是从生物变化的观点来看问题。哈夫茨伯里的泛神论、沃尔弗的生物进化的渐成论、莱布尼兹有关自然是一个发展的有机体的思想和 18 世纪生物学发展的新成果,共同启发 18 世纪中后期的思想家对于历史的新思考。他们需要建立一种新的认识论,以适应自然科学发展的成果。新的科学论述吸引着他们假定在历史和自然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使他们把历史 “自然化”.赫尔德就认为历史和自然相似,支配自然的神也是支配人类历史的神。历史只不过是从不间断的自然发展的延续。他把浪漫主义关于自然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整体的观点运用到历史学领域,实现了 “生物学的转向”,卡西尔因此称赫尔德为 “史学发展史上的哥白尼”.

  关于自然与历史,柯林武德认为,从自然走向历史,从 “自然的观念到历史的观念”,两者之间存在密切的关联。 “作为思想形式的自然科学,存在于且早已存在于一个历史的连贯性中,并且为了自身的存在,它依赖于历史思想。从这点出发,我冒昧地推断,一个人除非理解历史,否则他就不能理解自然科学,除非他懂得历史是什么,否则就不能回答自然是什么这个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在柯林武德去世后,其生前好友诺克斯为他编辑出版了两部遗著,一本是作者对历史观念所作的哲学反思--- 《历史的观念》,一本是作者对自然观念所作的哲学反思--- 《自然的观念》,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一生的研究旨趣。在 《自然的观念》一书中,作者创造性地提出了 “类比”的概念。柯林武德指出,自然观的演变是基于一种类比而发展变化的。希腊自然科学是基于大宇宙的自然和小宇宙的人的类比,文艺复兴的自然科学是基于作为手工制品的自然和作为人的手工制品的机械的类比。现代自然观是基于自然科学家所研究的自然界过程和历史学家所研究的人类事务的兴衰变迁这两者之间的类比.其中,作者将自然观念的演化同西方文化的演化关联起来,这无疑为我们的科学文化学研究提供了范例。

  三、浪漫主义史学对历史教学的启示
  
  史学观念的变化,必然带来史学研究的变革,浪漫主义史学历史有机体观念的提出丰富了历史学本身的内涵,在历史理论和历史编篡方面提出了很多新的思路,加快了史学专业化进程。其实,它对我们今日的历史教学也有着诸多启示。

  第一,历史学习从记忆走向理解。正如克罗齐所说: “我们还得感谢浪漫主义的是,由于它的缘故,学者与历史家之间,即寻求材料的人和思想家之间第一次建立了关系,实现了融合。”浪漫主义史学第一次实现了博学与思想的结合,历史与哲学的结合。用浪漫主义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心灵实现了从 “镜”到 “灯”的转变。心灵原本被认为只是像镜子一样机械地反映外界客观事物,它对事物 的 观 看 是 由 外 至 内 的。而 现 在,心 灵 是“灯”,是自身发光发热的主体的精神和思想。它对事物的关照,是由内而外的。这种转变对历史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因为,它意味着历史学家首先是从自己内在的思想和心灵出发,带着同情之心来观看同样是具有自身思想和心灵的精神发展的历史。这样一来,历史事件和事实、证据和材料,就不再是僵死的 “物质”的堆积,而是反映和浸透着思想和情感的 “精神”,历史需要从内部加以理解而不仅仅从外部来观看.

  培根曾经把他的知识画面划分为诗歌、历史学、哲学三大领域,由想象、记忆和理解这三种能力所驾驭。所谓记忆主宰着历史学,也就是说历史学的主要工作是以其具体事实 ( 就像它们实际上所发生的那样) 在追忆和记录过去.浪漫主义史学打破了这种人为的划分,实现了想象、记忆和理解的统一。从浪漫主义史学开始,历史不再是事实或材料的堆积,也不再是不需要想象的纯粹的记忆,而是想象、记忆和理解的统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大家非常熟悉陈寅恪所主张的对过去要学会 “了解之同情”一语。据有关学者考证,此语就渊源自赫尔德,特指对古代历史、思想、艺术进行一种深入其境的理解和思考并寄予一种同情。陈寅恪使用此语来自其游学欧美的学术阅历,或是翻看西方哲学书籍、史籍,或是借助吴宓的帮助,或是间接来自师友白璧德.

  我们非常熟悉柯林武德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思想,它的提出是对克罗齐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发展和引申。其实,这一观念的形成最终溯源则来自浪漫主义史学。人类的生活之所以是一种历史性的生活,是因为它是一种心灵的或精神的生活。关于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内涵理解,后人评价可谓褒贬不一。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真正意义是,历史学家在考虑历史当事人所处外部环境影响的前提下,重新思考当事人在其中进行思想活动的历史.也如何兆武、张文杰先生所评介的,我们可以作如此理解: “过去的历史不妨说有两个方面,即外在的具体事实和它背后的思想。史家不仅要知道过去的事实,而且还要知道自己是怎样认识和理解过去的事实的。不理解过去人们的思想,也就不理解过去的历史。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历史就是思想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过去的思想这样加以理解之后,就不再是单纯的思想而成为了知识,成为了历史知识。”

  人们必须历史地思想,也就是必须思想古人做某一件事时是在怎么想的,这种思想的功能就构成了史学的本质。我们关注历史事实,更要关注其背后的思想,深切体味历史深处的细节和幽微,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理解历史。

  第二,历史叙述从线性走向立体。历史发展过程中主观与客观、内因与外因、原因与结果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正事反做” “歪打正着”的情况比比皆是,而纯粹的、线性的演进关系却微乎其微,现实中事物发展以网状关系者居多。现实是复杂的,还原事实真相是极其困难的,这就给我们传统的历史叙述和写作带来了巨大的挑战,需要人们敏锐的思辨力、丰富的想象力、极其高明的写作手法和表现能力。

  浪漫主义史学看到了追求历史真相的局限性,卡莱尔更把历史看作 “存在之混沌”, “上帝书写的天书”,认识到我们只可以无限地接近它,但永远无法完全得到它。卡莱尔也看到了传统历史叙述存在的局限性,提出 “叙述是直线的,行动是立体的”.为了与立体的活动相适应,卡莱尔在历史叙述中采 取 了 他 称 为 “全 景 的 视 野” 的 描 述 方式。

  他交替使用近景和远景,运用跳跃的手法,不断地变换着他描述的对象和重点。卡莱尔还经常用第三者的身份说话。在整个过程中,他就好像是舞台导演,站在一旁,为读者揭示这出戏剧的秘密。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中国传统说书中的一句经典台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尽量让听众了解到历史发展的全景面貌。

  作为一个把历史当作预言的历史学家,历史叙述对卡莱尔来说还意味着,他要模糊或消除过去和现在之间的界限和距离。为此,卡莱尔在写作中不断地转变时态,交替使用了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希望如此能把过去、现在与未来连接起来。

  卡莱尔在历史叙述中的 “全景的视野”,启发着我们的历史写作和历史讲述应该从一种线性思维走向网状思维、立体思考,多角度、全方位、立体化展现历史画面的生动性和复杂性,不断去逼近和还原历史的真实。

  总之,历史的观念是静止的、死寂的,就要求记忆,记忆那些历史的事实和碎片; 历史的观念是有机的、生命的,就要求理解,理解历史深处的思想和幽微。

  历史的观念是线性的,就会满足于历史叙述的平铺直叙、静静流淌; 历史的观念是立体的,就启示历史的写作和讲述,要如电影的 “蒙太奇”一样,通过镜头的不断切换,画面平铺同时又层叠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既是平静的、又是动荡的; 既是局部 的,又 是 全 景 的; 既 是 平 面 的,又 是 立体的.这些也许是浪漫主义史学的历史观念留给我们今日历史教学的一点启示。乍一看,形似浪漫; 细一想,实属事理。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参考文献:

  [1]王利红。 诗与真: 近代欧洲浪漫主义史学思想研究[M].上海: 三联书店,2009.
  [2]( 德]) 加达默尔。 真理与方法[M]. 洪汉鼎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 英) 柯林武德。 自然的观念[M]. 吴国盛译。 北京: 华夏出版社,1999.
  [4]王利红。 试论赫尔德浪漫主义历史哲学思想[J]. 史学理论研究,2008,( 4) .
  [5]( 意) 克罗齐。 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M]. 傅任敢译。 上海: 商务印书馆,1982.
  [6]( 英) 柯林武德。 历史的观念[M]. 何兆武,张文杰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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