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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藏族文学韵说体与散说体流传(2)

来源:学术堂 作者:姚老师
发布于:2015-09-03 共11440字

  处于意义底层的古歌,沉淀有白马藏族古老部落生活的族群记忆,主要是神祗崇拜、祭祀表达和宗族传统的反映。如除夕夜的《酒歌》(《酒曲子》组歌),有别于其他白马人地域的常见酒歌,主要表现的是族群内集体辞旧迎新的传统:

  正月初一喝美酒,/头杯美酒敬谁人?/牧羊人儿多辛劳,/敬祝今年羊兴旺。

  正月初二喝美酒,/二杯美酒敬谁人?/父母长辈请上坐,/痛饮美酒保长寿。

  正月初三喝美酒,/三杯美酒敬谁人?同姓族人齐举杯,/和睦团结保平安。

  正月初四喝美酒,/四杯美酒敬谁人?大、小头人多辛苦,/敬祝平安又康健。

  正月初五喝美酒,/五杯美酒敬谁人?家家户户同庆贺,/五谷丰登享年丰。

  正月初六喝美酒,/六杯美酒敬谁人?寨内寨外客相聚,/相聚犹如一家亲。

  正月初七喝美酒,/七杯美酒敬谁人?欢迎平武、文州客,/吉祥如意享太平。

  正月初八喝美酒,/春回地暖绿芽生。种子锄头快备齐,一年之计在于春。

  正月初九喝美酒,家家户户备春耕。东南西北都拜到,消灾免祸保丰收。

  正月初十喝美酒,族规族约切莫忘。鸡鸭上圈莫下地,防火护林保安全。

  磨房桥梁勤修整,人人尽责享丰年。⑦这组新年敬酒歌,由马家乡南岸村白马人杨双喜(男,1938-)等多人问答说唱,现在该地能完整说唱、解释"除夕酒歌"的人已寥寥无几,只有处于70岁以上耳聪目明、表达清楚的老人才可完成。该组歌包含着极其丰富的白马人传统文化内容:敬酒和说唱按辈分、头人的地位高低逐一进行,而寨内各家各户互相敬酒重在祝贺新年,不仅要敬外寨来的客人,还要热情敬贺平武、文州(今文县)远道来的客人;反映了白马藏族不仅族内讲究宗族秩序、团结友好,而且对族外的人也是以礼相待、好客热情;白马藏族重视畜牧业(如养羊、养牛),但更是以农为生、重视耕作。这组酒歌,把他们安排春耕生产,恭请"贝布"(即贝母、白莫,白马人的巫师)观天象、安四方,酒敬拜天地,意在来年平安吉祥、五谷丰登。这种族群内集体性的辞旧迎新仪式---酒歌说唱,实际具有坚定认同观念、凝聚人心归属、重申族规族法条款、安排全年生产劳动,祈祷来年兴旺丰足等诸多思想意义,从而具有保证族群繁衍发达的现实作用。

  郭元乡沟里村白马藏民侯玉莲(男,1942-)的一些说唱,即韵说体歌诗,包含有更为久远的意义所指,是名副其实的"古歌".如《劳欧赛够》(《开天辟地》)表现了白马人的远祖对世界之初和人类起源最朴素的认识和理解;《赛欧塞柔》(《开疆封土》)主要是通过唱述,代代口传地追忆自先祖以来的种种流离之苦;还有《奥斯劳》(《说火·说柴禾》)反映着早期白马先祖对物理自然的简单思考和初步探索。

  草地乡下草地村白马藏民杨德元(男,1942-)的说唱《赖迈》(《说喇嘛》)和《敬水神歌》属于反映祭祀活动和巫术仪式的古歌。这类韵说体作品,习惯从寨子的历史起兴,内容丰富,想象奇特,具备复沓章法和很强的吟诵性,说唱曲调极简单,已显出歌唱性减弱的特点。勿角乡英格村白马藏民班文玉(男,1943-)是九寨沟县白马藏族最具代表性歌诗舞结合体---"?舞"(傩舞)的传承人。?舞在文县岷堡沟流域白马村寨薛堡寨流传,被称为"麻昼"(或称"跳十二相"、"十二生肖舞")。其歌曲思想内涵极其丰富,说唱内容从寨上山顶的物事一直唱到沟底的物事,以体现认知祭祀或神祗活动的宽广度。班文玉等人的一系列?舞说唱作品,内容博大精深,表现了其祭祀、娱神一体的文艺特点。

  九寨沟县白马人的《护林防火歌》强调族群内部的责任,属于行进间的说唱韵体文。如由双河乡团结村杨万青说唱:"柴木堆齐整,谨防火油燃。缸中水挑满,有备方无患。小孩莫玩火,大人勤管教。

  违者必受罚,防火人尽责。"而《上山打猎歌》则与"万物有灵"的神秘信仰有关联。这里山高林密,自远古白马藏民开始狩猎以来,耕猎便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今天仍保留有打猎的习惯。传统上,白马藏族猎手攀爬于悬岩峭壁,穿行于荆棘丛林,斗兽捕猎伴随着种种危险。他们出猎默诵、呼唤猎神尊名,祈求庇佑,如成功获猎,则分肉敬献山神、猎神。《上山打猎歌》(《查占谁涅》)是专唱给猎神、山神的祭献之歌,长吟诵唱之声回荡于深山峡谷,但并不在村寨说唱,否则视为不吉。另外,讲究时间、地点、场合的还有《丧葬悼念歌》(马家乡胜南村杨占华唱述,1937年生人)。这种韵说体文学,重视与丧葬仪式的密切联系,就是送亡灵去"鬼娘家"、"鬼山场",祈求它们保佑家人亲朋平安吉祥。再如《安魂歌》(杨占荣说唱,系杨占华弟,1956年生人),是安抚死者灵魂之歌,并不重在悼亡,而是充满念亲之情,有别于莫扎特《安魂曲》(《Requiem》)的题旨,但在超度亡灵时,不仅有告慰、劝说,还有嘱托,二者却又相通。似乎生者和死者能穿越时空,倾心交谈,它充分反映了白马人的鬼魂信仰和原始祖灵崇拜传统。唱颂仅仅是一种表现形式,在文学意境的展开上显现了人与鬼灵相通的质素。实际上,这类古歌曲调简单、旋律呆板,节奏只是为了吟诵需要,意在增强其口头语的表现力。

  南坪白马藏古歌在深层次上已成为该族社会、经济、文化孑遗至今原初性意义的反射。毫无疑问,它们相当于白马人民族文化中口传文学的"活化石",对探讨白马藏族的族源和历史演进也有重大价值,虽然它们在现代白马人生活中不占主要地位,但文化文学意义极为深远。

  南坪白马藏族文学中表层的韵说体作品主要是"近歌",这些民歌与现在的白马藏民社会生活、经济文化有密切的对应关系。如 《耕田 歌》、《收麦歌》、《牧牛歌》在留守白马村寨的老一辈农民耕作生活中存续;《伐木歌》、《打墙歌》、《帮工歌》等还在修造土墙木屋时传唱;类型多样的舞歌、(抒)情歌、酒歌更是在春正月节日按习俗进行情境唱诵,显示了古老的生命力。这些近歌源于古歌,因其贴近现实而逐渐在白马人的生活中居于主体地位。这种古今一体的韵说体作品现状,因社会的变迁和生产关系的改变而改变,毋庸置疑的是,古歌传统必将延续,近歌新作随时而生。原始部族生活重视巫术、祭祀、礼仪,古歌为实用而存,其价值远超文学本身;现在个体重视娱乐、交往、抒情和表现,近歌为现实而存续。这种变化,实际是顺应了白马藏族民间文艺发展的规律。

  九寨沟县白马藏族的散说体文学,整体规模较小,其中关于大熊猫的传说故事比较发达。笔者所考察到的《熊猫的故事》、《熊猫为啥没有小肠》、《熊猫舞的传说》、《大熊猫为媒的传说》等,涉及到了南坪白马藏族在历史上与大熊猫和睦相处的情况,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但存在互为异文的情况。如《熊猫的故事》、《熊猫为啥没有小肠》和《熊猫和兔子的传说》主要内容一致:熊猫不幸中了猎弩,肠子流出,后来中了兔子诡计,被冻掉了小肠,此后就只有大肠,消化不好,粪便总是大团大团的。《熊猫舞的传说》、《大熊猫为媒的传说》也互为异文,故事情节大体为:古时候,白马藏族阿加珠尼部落一个小伙和嘎珠尼部落一个姑娘相恋。按乡俗,若要成婚就得请媒人说亲,征得女方父母的同意才可定亲、结婚。

  男方先请美妙动听的百灵鸟去说媒,女方因其能说会道不可靠,没答应;又请英俊潇洒的金丝猴去提亲,因其聪明本领大、恐难对付被拒之门外;再打发衣着漂亮的锦鸡到女方家说媒,因其花里胡哨不可靠,还是被拒之门外。男青年没有办法,就请求憨厚老实的大熊猫去提亲,因其态度大方、言辞恳切,女方终于答应了这门婚事。婚期定在正月十五至十八三天,男女双方为表达对大熊猫做媒的感谢,模拟表演它的习性和特征。这个活动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据下勿角村班文玉老人讲述)熊猫舞是白马藏族原初性傩舞,是九寨沟县境内白马文化源头的艺术遗存。据调查,在20世纪50年代还多见于南坪县和文县毗邻的白马村寨,现在只见于九寨沟县草地乡上草地村,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具有狂欢和祭祀双重功能。每年正月十五至十八,全村男女老少挑选家族中最年青精干的小伙子头戴大熊猫面具,扮成大熊猫,在莽号、鼓、钹的伴奏下,以双人对舞的形式模仿大熊猫吃竹子、喝水、爬树、垒窝、嬉戏等等动作体态。"熊猫舞"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顶戴动物头骨拟兽起舞的原始形态,是"万物有灵"动物崇拜的活态遗存,展现了远古先民最初的立体造型艺术和审美意识。《熊猫舞的传说》口传文本丰富了祖先崇拜和部落崇拜发展而来的熊猫舞[6]的文化内涵,有助于人们感知白马藏民对大熊猫的特殊情感。

  九寨沟白马藏族散说体故事还有《洋汤爷的传说》、《南山阿婆》(文县《南山娘娘》异文)、《?舞的传说》、《涂墨节的传说》(涂墨节,涂抹锅烟墨的节日)、《山神和猎人的故事》、《野人(独角子)的故事》、《泽搜毕记》、《黑池爷的传说》、《火圈舞的传说》、《阿尼·格萨的故事》、《河老爷的故事》、《阿尼·肖曼的故事》、《欧里皇帝的传说》、《拉毛子的故事》、《班银鱼子的故事》等。据九寨沟白马藏族民间文学专家钦珠(班海平)认为:《阿尼·格萨》与藏族《格萨尔》毫无关系,把二者联系起来只是一种个人的联想和牵强附会,并无根据;九寨沟白马藏族并未流布过所谓《阿尼·措》,更谈不上是《格萨尔》的同一版本;所谓《阿尼·措》究竟来自哪里?

  所据语焉不详,或许误将别处流传的民间故事嫁接、移植于此。《?舞的传说》是九寨沟白马藏族散说体故事最具代表性的。?舞,别称百兽面具舞,最初可能有数十种。据田野调查时有老艺人讲述,20世纪的30,40年代应该还有30余种。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破四旧"后,数量减少至12种,就被误称为"十二相",实际?舞与十二生肖毫不相关。

  综上所述,汉民族远古口传文学今已失传,而白马藏族至今仍保留有丰富的口传文学,给我们展示了在前文字社会阶段文艺的本真,所以白马藏族文学具有"化石"特质。研究其流传形式和特征,对学界认识华夏初民们在保留群体记忆、传承集体无意识文学流变中蕴蓄的智慧演变规律,显然多了一个佐证和参照,故极具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文县志编纂委员会.文县志[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
  [2]刘启舒.文县白马人[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 社,2006.
  [3]黄晓娟.论口传文学的精神生态与审美语境[J].文学评论,2011(2):203-206.
  [4]朱国华.口传文学:作为元叙事的符号权力[J].求是学刊,2003(1):96-100.
  [5]肖常纬.白马藏人民歌古今论[J].音乐探索,1989(1):67-72.
  [6]魏琳.白马藏族"熊猫舞"的表现形式及文化渊源[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6):8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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