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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语言和言语区分的评价

来源:未知 作者:傻傻地鱼
发布于:2016-12-09 共443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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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对语言和言语区分的评价

  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成了二十世纪以来语言研究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理论基础,所以这一区分的本质也成了语言学争论的焦点。归纳起来有这样两种意见:

  一种认为《教程》中语言和言语区分的标准不明确,或者存在不足,需要再划分,比如 Hjelmslev 提出的四元划分,Chomsky 提出的能力和表现二元划分等;另一种认为应该取消语言和言语二元划分。这一章主要讨论第一种意见中的两个代表观点,而不涉及第二种意见,因为正如 Harris 所说,"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是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奠基石,如果把这一区分推翻,索绪尔语言思想也就不剩什么了".

  3.1 Hjelmslev 的四元划分。

  《教程》似乎同时以不同的标准在区分语言和言语。"执行一方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执行永远不是由集体,而是由个人进行的。"这里,语言和言语是由"执行"和"接受"这一标准划分的。但是下一页上,《教程》又提出:"我们可以把它定位在循环中听觉形象和概念相联结的那确定的部分。"而这时,划分标准似乎又涉及到了"心理"和"非心理"两个部分。接下来:"它(语言)是言语活动的社会部分,个人以外的东西。"这里,划分的标准又变成了社会和个体两个部分。

  Hjelmslev 认为"执行--接受"和"个体--社会"这两个分类标准不同一,如果言语和"执行"等同,那么言语就不能同时和"个体"等同。原因很简单:"每一次执行都未必是个体的,所有跟个体相关的,又未必是一种执行。"于是Hjelmslev 提出了语言和言语更精确的再区分。

  Hjelmslev 理论的整体出发点和索绪尔的不同。索绪尔是从杂多语言事实入手,利用言语循环模型,阐述了语言如何成为社会结晶,最终区分了语言和言语。

  Hjelmslev 则是从索绪尔假设的语言学上级学科符号学开始构建他的理论框架的。"尽管在本质上,这和索绪尔对于语言学和符号学的关系看法不矛盾,但是实际上,其处理问题的方法是一个逆转。"Hjelmslev 首先提出了四个符号学最基础的关系:互相依存关系,决定关系,迁移关系和替换关系。

  Hjelmslev 认为索绪尔说的语言有三个含义:"一种纯粹的形式","形式和质料","习惯的集合",并分别定义为构架(schema),规范(norm)和使用(usage)。

  并且按照他之前定义的符号学四个基础关系,他把"裂解"开的语言分别和言语进行比对,于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规范决定使用和言语,即决定关系;使用和言语是互相依存关系;构架是由言语,使用和规范决定的,而反之不可,即决定关系。

  Culler 对这三组关系进行了更深入的解释,言语在 Hjelmslev 和索绪尔的语境中似乎都是相同的,即个体的言语行为,本身不在语言系统之中。使用是一个"统计规则性",各种语言元素的使用频率都可以计算出来,但是这显然不是形式范畴的东西,而属于质料,所以和言语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Culler 认为"说话者在使用上是有一定自由的",就和说话者在言语中的自由是一样的。

  而规范则不是个体能自由选择的了,规范也可以以统计的形式呈现出来,但是却受到一系列规则的制约,也就是 Hjelmslev 所说的决定关系。最后,构架是结构最抽象的内容,它与声音质料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索绪尔所说的"一个消极关系的系统".这样,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二元的区分就成了 Hjelmslev 的四元区分,于是语言和言语有了这样的三种可能的关系:构架--言语;构架 + 规范--言语;构架 + 规范 + 使用--言语。

  Hjelmslev 接下来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即把四元中规范和言语剔除,留下构架和使用,并以此取代了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区分,而这步论证却让人"很难跟上思路"而且"很难让人信服",但是概括起来,Hjelmslev 的意图是要剔除个体说话者在整个语言理论框架中的作用。

  Hjelmslev 对索绪尔语言和言语的再区分是否是在相同语境下进行的是有争议的,正如 Harris 认为的:这些关系的提出本身不仅没有论证基础,而且是否可以应用在索绪尔语境下的语言和言语关系的讨论也很难论证。Hjelmslev 把言语从索绪尔语言和言语二元区分中剔除,但是这样做是否真的是"《教程》真正的意思"还有争议。

  此外,Hjelmslev 对语言和言语在区分的最初动机,即"执行--接受"和"个体--社会"这两个分类标准不同一这一出发点也值得推敲。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教程》的原文,"执行--接受"并不是整个言语循环模型的切分标准之一,而是"心理"部分的细致划分。所以讨论语言是社会结晶问题的时候,并不是"执行--接受"这组对应关系在起论证作用,而是"主动--被动"这组对应关系,即:个体在语言的社会结晶过程中没有主动的作用,而仅仅是被动的获取一套语言符号。而《教程》所说的"因为执行永远不是由集体,而是由个人进行的,"还可以接着说:"接受也永远不是由集体,而是由个体进行的。"换句话说:"执行和接受都是言语的过程"与语言无关,而如果这样理解,就不存在 Hjelmslev 认为的"执行--接受"和"个体--社会"分类标准不同一的问题了。

  尽管 Hjelmslev 对索绪尔语言和言语的再划分存在很多争议,但是其中提出的划分标准不同的问题却的确成为后来语言学家们讨论的核心要点之一。如果暂且接受 Hjelmslev 提出的四元区分,那么布拉格学派的语言学家们的确认为语言是包括构架和规范两部分的;Daniel Jones 和他的英国追随者则认为语言也包括使用;当然,Hjelmslev 和他的追随者们认为语言只应该包括构架。

  这些争论给我们展示出来的却是一个更加有活力的《教程》,用 Culler 的话说:"索绪尔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正是因为其开放和包容才引发了后人无尽的思考。"3.2 Chomsky 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再划分。

  在《教程》中有这样的话:"句子属于言语,而不属于语言".但是 Culler认为,在句法层面上,索绪尔关于语言和言语的界限表达的不明确。Holdcroft也认为,把句子排除在语言之外,使其研究领域格外狭窄,他在后面又补充说,索绪尔在原则把句子算作语言,而没有细致的解释,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索绪尔在句法层面显得似乎论证不足,于是乔姆斯基用他自己提出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区分取代了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区分。不过这并不是说两种区分仅仅是"换汤不换药",只是换了一对术语而已,这两对概念的差异可能远比看起来的大,我们有必要回到乔姆斯基在最早涉及语言和言语问题的 1964 年的 CurrentIssues in Linguistic Theory 一文中开始理清这一理论脉络。

  乔姆斯基首先把语言和语言能力,言语和语言运用等同起来。"某个人习得一门语言过程中内化了的生成语法,如果用索绪尔的术语来说,就是语言。作为说者或者听者身份的人则把这一语法付诸实践。"然后他表示同意索绪尔把语言作为研究对象优先研究的合理性,并且把他自己的生成语法也等同于索绪尔的语言并置于优先的地位上。"语法所提供的内在能力的描述不可与实际语言运用相混淆,这一点索绪尔已经介绍的很清楚。……经典的索绪尔主义认为的把语言作为研究对象的逻辑优先性(以及描述其的生成语法)就不可避免了。"然后他提出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区分在句法层面上的不足。"因此他的理论不能驾驭支持句子构成的重复过程,他把这种句子组成看做是言语而不是语言,是自由的创造而不是系统的规则。他的理论框架中容不得普通日常语言中的'规则控制下的创造性'."从上面的文字不难看出,乔姆斯基认为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区分在句法层面上存在不足,而他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似乎又和索绪尔的语言和言语没有什么差别,那么乔姆斯基说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究竟是如何定义的呢?在同一篇文章中可以找到一段很简洁的答案:"日常话语只能提供一个优先的经验基础,每一个正常人在母语习得中获得了一个充分的语言能力。这种语言能力可以被表示为一个规则系统,这个规则系统就是我们说的他语言中的语法。"这几段短短的文字似乎为我们展示一位"索绪尔主义的乔姆斯基",而真实的情况则是,乔姆斯基为我们创造了一位"乔姆斯基主义的索绪尔".所以下面将分别从索绪尔和乔姆斯基的角度阐述句法问题。

  如果把乔姆斯基看做是索绪尔主义者,那么句法问题在《教程》中确有讨论,尽管乔姆斯基认为索绪尔没有区分出作为语法形式的句子和作为言语中外化出来的句子,但是实际上索绪尔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言语中外化出来句子的自由,才不愿意把句子形成作为语言的一部分。《教程》中关于习惯用语的一部分描述十分充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在句段的领域内,作为集体习惯标志的语言事实和决定于个人自由的言语事实之间并没有截然的分界。在许多情况下,要确定单位的组合属于哪一类是很困难的,因为在这组合的产生中,两方面的因素都曾起过作用,而且它们的比例是无法确定的。"熟悉《教程》的读者不难发现,乔姆斯基四段简要的引文中,出现了几个关键词是《教程》几乎从不涉及的,这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创造性".而"创造性"问题则必须从另一个角度,即"作为乔姆斯基主义者的索绪尔"这一角度才能理解。

  尽管索绪尔被认为是近代语言学的奠基人,但是《教程》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左右才逐渐进入美国的语言学界。事实上,乔姆斯基 1957 年的成名作《句法结构》一书中根本没有提及索绪尔,到 1963 年,索绪尔才在乔姆斯基的论文中首次被提及。乔姆斯基选择索绪尔作为自己理论的先驱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使自己新提出的生成语法理论寻找一个更坚实的理论后盾,而《教程》却并非按照生成语法的需求创作的,所以乔姆斯基必须把《教程》和自己的理论以各种方式拉近,其中就包括把语言和言语与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等同起来,在这个意义上,乔姆斯基是在创造一个"作为乔姆斯基主义者的索绪尔".

  详细说来,乔姆斯基误解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按照乔姆斯基的说法:语言是说话者大脑中的语法和语义系统,言语是通过声音把这一系统外化并传播到听者耳中。这里不仅没有提到索绪尔语境中语言的社会性这一关键的性质,而且把言语过分简单的理解为言语循环模型里的物理和生理部分。

  索绪尔的理论框架中并非"容不下创造性",而是这个创造性属于言语的范畴,而非语言。乔姆斯基不愿意承认语言是一个不涉及创造性的"符号的惰性系统",又不愿意把创造性彻底划归在言语中,所以他提出了两种创造性,即"规则控制的创造性"和"规则改变的创造性",前者可以让语言不发生改变,后者改变语法规则。有关"创造性"这个"乔姆斯基的古怪语言教条",限于本文的篇幅无法更细致讨论,但是作为本小节结尾的部分,我觉得 Harris 在 Saussure andHis Interpreters 中的几段"棋喻",对于乔姆斯基对索绪尔语言和言语的误解以及其"创造性"问题可以更浅显易懂的做一个总结。下面将把相关内容做个归纳:

  索绪尔把语言比喻成象棋的规则,是一个集体约定,也是一套自给自足的价值系统,但是乔姆斯基所说的语言的"创造性"并非象棋的规则,而是战略的规则,就是在某些情况下应该用何种手段去应对。如果真的把乔姆斯基的"创造性"等同于索绪尔的象棋规则,那么一个棋手,他的年纪越大,下过的棋越多,水平越高,他的创造性就越差,因为他的绝大多数在象棋规则指导下形成的步术都已经用过了。

  小结:我想,用裴文在《索绪尔:真本状态及其张力》中的这段话来总结这一部分最恰当不过了。"通过区分言语体系内部的语言和言语,索绪尔最终将全球语言学界的目光集中了起来,或是赞同,或是反对,或者是褒奖,或者是贬抑。

  换句话说,索绪尔造就了现代语言学的多个同心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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