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已有观点及问题提出
人生意义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是人们不断探索与讨论的重要议题。人作为一种精神性的存在,并不满足于生存本身,而是时刻思索着生命的含义,寻找着生活的寄托。作为对“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追求”这一问题的根本性回答,人生意义的重要性是双重的。在微观层面上,积极的人生意义体验是个体心理健康的重要条件,[1]因此人生意义的构建关系到个体的幸福; 而在宏观层面上,由于人生意义广泛而深远地塑造着人的精神面貌、影响着人的行为选择,因而人生意义构建过程最终将关系到一个社会的稳定与发展。
大学生是社会中备受关注的群体。一方面,大学生作为禀赋优异、接受良好教育的群体,被寄予了较高的期望; 而另一方面,大学生由于生活阅历较浅、身心发展未完全成熟,其价值取向、行为模式选择都仍处于艰难的“摸索”之中,因此也被认为是有待指导和教育的。而在人生意义问题上,由于其重要性不可忽视,人们对大学生群体的人生意义予以了众多的关注。目前来看,这些关注往往是充满忧虑的。人们似乎普遍认为,当代大学生正处于“人生意义危机”之中: 有教育实践者提出,由于我们的教育中对于“为什么要上大学”这一问题缺乏指导,因而大学生们到了大学后往往理想、目标缺失,进而导致对人生意义进行质疑;[2]有学者认为,当代青少年普遍将生命的理解狭隘化,把生命看作是单一维度的,因而一旦在某一方面受到挫折就容易觉得人生没有意义;[3]另有学者从实证的角度,认为大学生对于自身的人生意义处于“普遍迷茫”的状态[4]……在这种忧虑的基础上,学者们纷纷提出改善的策略,比如用多元的价值取向进行多角度启发,[5]引导大学生觉解人生意义及其实现的本质内涵,[6]帮助大学生全面地体验生命并加强责任感,[7]等等。
一方面,人们对大学生的“人生意义危机”忧虑重重; 然而另一方面,大学生人生意义形成的具体过程和独特方式并没有得到讨论。存在主义分析大师弗兰克尔认为,人生意义是流动而非固定的,人生的意义往往因人而异,也因时刻而异。因此,如果我们要对大学生这一特定群体的人生意义问题进行深入探究,就不能简单地从对人生意义的一般性理解出发进行假设性的阐述,而必须对他们人生意义的形成过程和独特的建构方式进行具体性的了解。正如有学者所说,青年人的一些让人忧虑的特点和状态,实际上仅仅是他们获得自身生命体验的一种方式,是对新生活方式、新价值观念进行尝试和探索的体现。[8]为了在更深层次上了解大学生在“人生意义”问题上的状态,并据此观照大学生的整体生活状况,应当充分关注其在人生意义构建方面的具体过程和方式,并思考这一过程和方式所隐含的意蕴。
本文将致力于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与其他群体相比,大学生在人生意义构建中的突出特点有哪些? 第二,这些特点有怎样的意味,也即这些特点传达了怎样的信息、呼唤了怎样的回应? 其中,第一个问题倚赖于对研究对象的呈现和初步分析,第二个问题则倚赖于在第一个问题基础上的进一步分析。
二、研究设计
采用质性研究的方法,对28名研究对象进行访谈。为了实现不同群体间的比较,归纳大学生在人生意义建构上的独特特点,特访谈四个群体: 在校大学生、在校中小学生、中年人( 年龄在40岁-50岁之间)、与大学生同龄但未入大学学习的青年,其中,在校大学生是访谈的重点,其他群体用作比较和参照。研究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对所有研究对象进行简单的初步访谈,访谈以面对面的形式进行,这一阶段的访谈旨在使研究者对不同群体的人生意义建构情况有初步的了解和掌握,以便为之后的研究阶段做准备,同时也进行部分资料的搜集; 第二阶段,选取一部分研究对象进行深度访谈,为了使研究对象有充足的思考时间,访谈利用微信、QQ等网络平台进行,研究对象不必即时回复研究者的问题,并被鼓励提出问题之外的任何想法,这一阶段是研究的主体部分; 第三阶段,对一、二阶段的访谈资料进行初步整理,并将整理结果向参与第二阶段访谈的研究对象进行反馈,并请求研究对象根据反馈提出自己新的看法。第三阶段的访谈主要致力于搜集两方面的资料: 其一,其他群体如何看待大学生群体的人生意义建构特点;其二,大学生群体如何定位与解释自身的人生意义建构特点。这一阶段的研究颇具趣味和启发性。将研究搜集的资料呈现给研究对象自身,有利于进一步激发研究对象的表达欲望,启发其新的思路与观点,从而对第一、二阶段的研究成果进行扩展和补充。三个阶段的访谈结束后,对资料进行最终的编码和整理,形成最终的研究结果。
三、结果呈现: 大学生人生意义建构特点
( 一) 求“小”求“稳”: 着重关注日常琐事
伊格尔顿在《人生的意义》一书中指出,现代主义思想把人的存在看作是偶然的,认为人的身份和行为均缺乏牢固的根基;[9]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人生意义并非对某一固定问题的确定性、权威性回答,而是关乎个体某种方式的实际生活---“把人生的意义问题从行家或者专家手中夺回来,放回日常生存的平常事务当中”.[10]吉登斯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中表达了相似的看法,认为受现代社会反身性(reflexivity) 的影响,“我将如何去生活”的问题只有在日常生活琐事中寻求答案。[11]
大学生在人生意义的建构中,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以上观点的内涵: 在充满变动和不确定性的生活场域中,将意义寄托予相对稳定的日常琐事之上。“吃一顿好吃的很有意义……吃的又跑不了,别的都不靠谱”;“反正人也不能保证达到人生巅峰……( 所以) 我的人生意义是等下一部汤姆克鲁斯的电影”;“我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传世,我的生命意义就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享受生命细节”……并非所有接受访谈的大学生都认为日常琐事中的意义是最重要的生命意义,但所有大学生都在“意义是什么”的问题上谈到了诸如此类的“小事”,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无一例外。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小学生在这个问题上的回答都坚定而“弘毅”,似乎有一个确定而广大的未来空间任由自己创造:“我们活着是为了让世界更美好”;“我想像乔布斯一样开大公司”;“报效祖国”.对于中年人来说,他们的人生意义建构也有关注日常事务的倾向,但这种倾向在一定程度上被某种高尚的利他性所遮掩:“我的意义就是让孩子开心,让老人开心。”意义也是细小的、点滴的,但却因其超自我的、利他的特性而变得高大宏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