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戏剧本、舞台与表演的戏曲化研究(3)

　　（2）使用了布景，又将生活变形。戏曲的美学思想是写意的，原则上是不使用写实的布景。传统戏中所使用的布城、云片，都是点明环境而已，并不追求生活的真实。评剧《杨三姐告状》使用了一个特制的景片，就是高家、杨家、县衙、天津检察院到处都使用的创新型布景---那个似屏风，又不是屏风；像房子，又不是房子的景片。其中间有一可变换的图案，两边各有一门，可比如：“出将”“入相”,演员也可以从那里上下场。杨二姐的屋子，中间配的图案是荷花；民国的县衙挂的是国旗；杨三姐家设置有窗，有炕；高家安排有灵堂等等。这一景片用得非常巧妙，其特点是写意的，将生活变形的，完全不注意生活的真实与合理性。如第六场杨三姐等人向前走了几步，就到了杨二姐停尸的地方；再由众人簇拥着从下场门下，上场门上，又到了高家的客厅；杨三姐、杨母走一“圆场”就到了杨二姐的灵堂，非常随便，也非常自由，但观众看着却不去追求生活的合理与否，觉得这是在演戏。
　　
　　（3）不搞以布景固定时间、地点的大场子。评剧《杨三姐告状》共十七场戏。前八场戏写杨二姐的被害；后九场戏写杨三姐告状。前半部的二、三场写高占英与裴氏通奸，杨二姐劝说不成反被其害；四、五、六、七场写高占英极力掩盖杀人罪行，其间穿插高拐子帮助出主意和似缺心眼的费氏从中时而将真相说破，就有了戏剧性。后部分第九至十二场写高家行贿，牛成受贿；从第十三场起，杨三姐在周律师帮助下到天津上告，经徐律师出面周旋，新上任的杨厅长好大喜功，认真办起案来，杨三姐的官司得到了开棺验尸，高占英被正法。故事是单线发展，明场交待，没有几件事集中在一起来表现的大场子。这是戏曲的舞台表现方法。
　　
　　我们看了评剧《杨三姐告状》觉得像戏曲，这与编、导、演对于舞台使用的戏曲化有很大关系。
　　
　　可是我们新创作的戏曲现代戏每一出都搞写实布景，而且都下大功夫，个个搞得都十分华丽。这说明我们虽然经过几十年的戏曲改革，但很多人对舞台的戏曲化仍然是缺乏认识，他们是抛掉了戏曲自家的特点，在盲目地追求话剧满台布景的表现方法。如样板戏《奇袭白虎团》的舞台，就是按照话剧表现方法创造的。全剧共九场戏，场场都是按照话剧舞台设计的写实布景。第一场，作家对于舞台景物是这样介绍的：
　　
　　山村一角。安平山巍然屹立，山顶红旗飘扬，稻田绿秧如茵，苍松刚劲挺拔，雨后的景色更加清新、明朗。从地面上的炸弹坑、交通沟和挂在断树上的炸弹皮，可以看出战争的痕迹。
　　
　　（第二场）敌人占领后的安平里村头。由于敌人炮火摧残，安平里变成了一片焦土。炸弹坑、断树干，遍地皆是。远处可见安平山上被凝固汽油弹烧毁的焦枯树木。
　　
　　（第九场）伪白虎团团部。高山峡谷，怪石磷嶙，铁丝网、碉堡群层层环抱。室内，灯光暗淡，墙上挂着伪白虎团团旗，写字台上歪放着军用地图和电话机。显得阴沉零乱。[11]
　　
　　剧本中场场都有这样详细的布景介绍，这就是话剧的舞台使用方法，追求的是生活真实；演出时舞台上的景象就更是生动逼真：安平里的山村，战场上的交通沟；我方团部外面的参天松树；敌人团部的阴沉零乱……都如同生活中一样。这样将时间、空间固定的话剧舞台，演员有再多的唱，再精彩的表演，也不会像戏曲。
　　
　　戏曲舞台的第二个特点是：戏曲是纵向结构，从头至尾地叙述故事；“减头绪”,不搞几条线齐头并进；多是通过连续的上下场来改变舞台时空环境，一般场次都比较多。像京剧《四进士》要有三十三场，就是仅演一个多小时的《空城计》也要有十六场，传统戏《香莲帕》头二本就有四十多场。时空比较自由，可以不断地变化时间、地点，这是中国戏曲使用舞台的一大特点。所以比较优秀的戏曲剧本，都能注意继承这个长处。像评剧《杨三姐告状》十七场戏，舞台时空却转换了二十多处，多是通过人物连续上下场来完成。故事简洁明了，前写高占英杀人；后写杨三姐告状。虽穿插有高拐子诈钱，但情节并没发展。话剧是横向结构，通过分幕分场来改变时间、地点，场次较少。郭沫若的《屈原》五幕，第一幕、第三幕都是屈原住地桔园。第二幕是楚宫内廷。第四幕楚国郢都东门外。第五幕是婵娟囚禁地和东皇太一庙正殿，仅用了五个地点。曹禺的《雷雨》只有四幕，就更为集中，仅用了周家客厅和杏花巷十号鲁贵家两个地点。老舍的《茶馆》三幕戏，地点都是在裕泰大茶馆。因此话剧一场戏要交代的内容就很多，戏剧故事、人物也要相对集中，场景较少。戏剧是通过舞台反映生活，时间、地点是需要集中，但话剧和戏曲各自的方法不一样。现代戏不能抛弃自身的特点，盲目地去学话剧。如果那样，必将步入歧途。我们一些新编的现代戏场次都明显地减少，如评剧《金沙江畔》十场，豫剧《朝阳沟》只有八场，样板戏《沙家浜》是十场，《智取威虎山》十场，《红灯记》十一场，《奇袭白虎团》九场。最少的《海港》只有七场，而且这七场戏写了支援非洲阶级兄弟；与暗藏阶级敌人钱守维的斗争；教育青年接班人韩小强三件事。 [12]其中最大的场子要演四、五十分钟，再加上非常真实的舞台布景，就难免很像话剧了。再如《朝阳沟》的八场戏，[13]这八场戏虽然还配合有二道幕前戏，场景集中，一场戏要交代几件事，明显的也是按话剧舞台处理方法设计的。当然这两个戏不光是舞台的问题，剧本、表演方面受话剧的影响也很明显，是要认真分析研究的。
　　
　　从以上的举例分析来看，戏曲舞台的使用与话剧完全不同，它排斥以写实的布景将舞台时空固定；不搞许多事件集中在一起的大场子，而是通过连续的上下场来改变舞台环境，描写生活。这些特点在我们新创作的戏曲现代戏中不仅是没有得到认可，反之，有些作家、导演却热衷于追求话剧的舞台使用方法，这是我们的戏曲现代戏不像戏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