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四要》中“寡欲”养生思想的探析

　　寡欲是我国历代医家与养生家所提倡、尤为道家所推崇的养生方法之一。“寡欲”一词始载于《老子》十九章：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1]132孟子亦认为修身明德应当寡欲： “养心莫善于寡欲。

　　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 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2]”《养性延命录》亦载： “少不勤行，壮不竞时，长而安贫，老而寡欲，闲心劳形，养生之方也。[3]”

　　中医药学发展到明清时期已日臻成熟，一些医家名贤在继承前贤成就的基础上，各有发挥。这一时期，着书立说活跃，是中医药发展的鼎盛时期。而在此时期，中医养生亦引起部分医家的重视，出现了不少有影响、有特色的养生学专着，如万密斋之《养生四要》。万密斋（ 1499 ~1582） 名全，号密斋，我国明代着名医学家，勤于临证、长于思考，医学造诣极深，治学严谨，笔耕不辍，学验俱丰，以擅长治疗儿科、妇科、痘疹病症着称于世[4].现就《养生四要》中“寡欲”养生思想探析如下。

　　1 坚忍其性，欲而不纵
　　
　　欲即欲望，在心理学上是指生物体内产生的某种需求必须得到满足的感觉。道家认为欲望是罪恶和灾难的根源。如李耳指出：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1]”故无论是治国理政还是修身养性，都要对欲望适当加以抑制、节制，做到嗜欲有度，即“少私寡欲”.“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5].“欲得恬愉澹泊，涤除嗜欲，内视反听，尸居无心”[6].万密斋从养生方面为“寡欲”赋予了新的涵义，认为“寡欲”就是要坚决抵制各种美色、美食的诱惑，控制性欲和食欲： “夫寡欲者，谓坚忍其性也。”

　　他认为“饮食”“男女”这些欲望虽然是人之本性与常情，也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基础，对维持生命与延续生命至关重要。“夫食色，性也。故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口腹之养，躯命所关”.“构精者，所以续纲常也”.但是“饮食”“男女”这些欲望不可过强，以防止人体之“精”过度损耗，否则将会危害身体健康，故“欲不可纵，纵欲成灾”.正所谓“佳丽之色，利于刃也； 膏粱之味，毒于鸩也，远而疏之，不可狎也”.“精太用则竭，谷太伤则减，虽有补益之功，不能胜其旦暮之牿矣”.诚然，寡欲并非一味抑制性欲和食欲，而是在性欲和食欲方面一定要谨慎而有节制。“寡之者，节之也”.因此寡欲只是节欲、少欲，并非禁欲、无欲，“非若佛老之徒，弃人伦，灭生理者也”.“必绝谷，必休妻而后可以长生，则枵腹之瘠，救死不赡，使天下之人坠厥宗者，非不近人情者之惑欤”? 若强行压制性欲、禁欲或者无欲，则将“目有所接，心火欻起，虽有灾害，亦莫之顾”.

　　2 戒色节欲，固守生殖之精
　　
　　生殖之精即具有生殖和繁衍生命的精微物质，它是构成生命的原始物质，乃生命之本。万密斋指出，生殖之精难成而易亏尤当珍惜，若过早或过多纵欲，则会伤害身体甚至危及生命。“男子十六而精通，至六十四岁而精竭。女子十四岁而经行，至四十九岁而经断。初生之时，形体虽具，精血犹未生也。

　　必待哺乳之养，水谷之气，日生月长，男子十六而精始溢，女子十四而血乃泻，成之何其难也？ 男子八八而精竭，女子七七而血尽，败之何其易也？ 夫以十年所生之精血，尚不免于百半之用，譬诸草木，气聚于春者，复败于秋也，虽欲留之，只有许多分数。况以难成易败之精血，不知爱惜，反暴弃之，此所以不待八八、七七之期而早毙矣。”若男子未及二八而御女，各通其精，致精未满而泻，使相关脏腑虚衰，日后将有“难形状之疾”; 成年以后，纵欲过多，也会损伤肝肾，导致阳痿、遗精等； 若阴精亏损却仍纵欲，求女强合，精伤而阴虚阳亢，致易举易痿，则“隐曲未得而精先泄矣”; 至于进入垂老之年，其肾精已不足，却仍纵欲以耗之，致机体精津损耗过度，终将导致“精尽髓竭”.如此，则在阳痿同时而见小便淋痛、大便干涩、头倾足软、腰脊酸痛等全身精津不足之症。同时他指出： “配匹之际，承宗祀也，婚姻以时，成男女也； 夫妇有别，远情欲也。故身无疴疾、生子贤而寿。今人不知宗祀为重，交接以时，情欲之感，形于戏谑，燕婉之私，朝暮阳台，故半百早衰，生子多夭且不肖也。”因此，节制性欲既是摄养身体、延年益寿的需要，又是广延子嗣的需要。“寡欲者，所以养性命也”,“寡欲者，延龄广嗣之第一紧要也”.

　　2. 1 戒色节欲，惜精守精
　　
　　年龄不同则生理状况和气血盈亏亦不同。无论是哪个年龄阶段，都应结合身体相应生理需求来有节制的养生，珍惜、固守生殖之精，不可纵欲，伤害身体，影响子嗣后代。

　　2. 1. 1 少年戒色 男子长到 8 岁，肾气才开始充实，发长齿更； 16 岁后肾气日益充盈，开始溢精。精者血之液，气者精之导。男子在少年之时，血气充盈而易溢，当此血气兴旺，加之对少女的倾慕，欲动情胜，交接无度，譬如园中之花，早发必先痿也，况禀受怯弱者乎？ 因此少年男子血气未定，应当戒色。

　　2. 1. 2 壮年节欲 万密斋指出交接多则伤筋，施泄多则伤精。肝主筋，阴中之阳，筋伤则阳虚而易痿； 肾主精，阴中之阴，精伤则阴虚而易举； 阴阳俱虚，则时举时痿，精液自出，念虑虽萌，隐曲不得矣。因此，壮年男子应当节欲、少欲，固守生殖之精。

　　2. 1. 3 老年抑欲 万密斋指出，老年男子其精益耗，又近女色以竭之，则肾之精不足，取给于脏腑；脏腑之精不足，取给于骨髓，脏腑之精竭，则小便淋痛，大便干涩； 髓竭则头倾足软，腰脊酸痛。因此，老年男子应当抑制自己的性欲，勿近女色，护养脏腑精髓。

　　2. 2 七损八益，调血固精
　　
　　同时万密斋认为，固守生殖之精还要注意通常的调养，并根据男女不同的体质特征各有侧重。男女性别不同，其生理、病理特点各异，损之益之，制之于中，使气血和平。在生理方面，男子以精气为主，以肾为先天，女子以血为本，以肝为先天。有鉴于此，万密斋指出： “人能知七损八益，则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不知此者，早衰之道也。”所谓七损八益，是指女子应耗其气以调其血，不损之则经闭成病； 男子应补其气以固其精，不益之则精涸而成疾。

　　“七者，女子之数，其血宜泻而不宜满； 八者，男子之数，其精宜满而不易泻。”男子形乐则气盈，志乐神必荡，不知安调则神易散，不知全形则盈易亏，其精常不足，不能至于溢而泻也，故男子应补其气以固其精，宜常服八益丸补气固精； 女子性偏急而难容，情媚悦而易感，难容则多怒而气逆，易感则易伤津血，气逆不行，血少不荣，则月事不以时下，故女子应耗其气以调其血，宜服七损丸抑气调血。

　　2. 3 远色断想，涵养德性
　　
　　万密斋建议，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应培养一些健康有益的兴趣和爱好，转移思想欲念，修身养性，避免沉溺于色情。“古人教子，舞刀、舞剑、学文，朝习夕游焉，所以涵养德性，禁其非心也。故能气质清明，德业成就，福寿绵长。”同时，他指出男子一旦出现耗精伤精的迹象，就应及早远色断想，移神于清净法界，歌舞以适其情，谷肉以养其身，上药以补其虚，则“屋破犹堪补矣”,切勿寻求兴阳之药、御女之术，纵欲无度，否则生命危矣： “苟不悔悟，以妄为常，乃求兴阳之药，习铸剑之术，则天柱折、地维绝，虽有女娲氏之神，终不能起塚中之枯骨”.

　　3 少饮节食，充养水谷之精
　　
　　水谷之精，即摄入的饮食通过脾胃腐熟运化功能而化生的精微物质，它是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营养物质，乃生命之源。人体以水谷之精为养，并不断充养生殖之精，其充盈与否直接关系到人的体质和寿命。“五谷之养，五畜之助，五菜之充，五果之益，谷气之所资也”.“全谷则昌，绝谷则亡”.而水谷之精由人体摄入的饮食化生而成，人以谷肉菜果为食，谷肉菜果各有五气五味，人食之先入本脏。酸生肝，苦生心，甘生脾，辛生肺，咸生肾，而后养其血脉筋骨。然五脏之生虽本在五味，但酸多伤脾，辛多伤肝，咸多伤心，苦多伤肺，甘多伤肾，且臊气入肝，焦气入心，香气入脾，腥气入肺，腐气入肾，故五谷为养，五畜为助，五菜为充，五果为益，不可太过，过则成病矣。此外，人体摄入的饮食需经由脾胃腐熟运化才能化生为水谷之精，故“脾胃强则谷气全，脾胃弱则谷气绝”.肠胃容积自有定数，而肠胃乃水谷之所藏，故饮食多少常有分数。如果饮食过量，则肠胃狭小不能受容，不能受容则或溢而上出，不上出则停于中而不行，水不行则为蓄水，食不化则为宿食，蓄水宿食变生为诸病。“食过常分则饱，饱则肠满，满则筋脉皆横，则解散不相连属，则为肠癖、为痔、为痢、为脾泄、为肠风，为脏毒矣”.正所谓“饮食自倍，脾胃乃伤”.因此，万密斋认为寡欲除了节制性欲之外，还应做到饮食有节、护养脾胃，以充养水谷之精。“人于脾胃，可不知其所养乎！ 养脾胃之法，节其饮食而已”.“无放饭无流歠者，节之礼，谨防其过也”.

　　3. 1 谨和五味，护养五脏
　　
　　饮食五味对五脏虽具有滋养作用，但若过于偏嗜某一味，就会造成五味失衡、营养失调而伤及五脏。《素问·生气通天论》载： “阴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是故味过于酸，肝气以津，脾气乃绝。味过于咸，大骨气劳，短肌，心气抑。味过于甘，心气喘满，色黑，肾气不衡。味过于苦，脾气不濡，胃气乃厚。味过于辛，筋脉沮弛，精神乃央。”即饮食五味是五脏阴精的物质基础，五味调和能促进五脏阴精的化生，而五味偏嗜会损伤五脏，产生不同的病症。因此万密斋指出，五味虽养人多食则反伤人，故在饮食上兼五味，勿厌食偏食，偏食则可能引发相应疾病： “嗜有所偏，必生所偏之疾”.如常吃鹧鸪、鸠子之人，发皆咽喉之病。“五味稍薄，则能养人，令人神爽，稍多，随其脏腑各有所伤”.“古人食必兼味者，相因欲其和也”.

　　3. 2 节制饮食，固护脾胃
　　
　　3. 2. 1 一日三餐不多食 万密斋指出古人制食，早曰昕食，晏曰旰食，夕曰晡食，谓之三餐。三餐之外不多食也。“早晨一碗粥，饭莫教人足，恐其过饱，伤脾胃也”.

　　3. 2. 2 喜嗜之物不纵口 凡有喜嗜之物不可纵口，常念病从口入，惕然自省。苟不知节，必餍足而后止，则气味之偏，害其中和之气。传化之迟，则成菀莝之积，为辟为满为痛。纵一时之欲，贻终身害。善养生者，岂能是这样呢？ “上古之人，饥则求食，饱则弃余”.

　　3. 2. 3 酒香醇美不贪杯 酒味甘辛苦，气大热，苦入心而补肾，辛入肺而补肝，甘入脾和气血而行荣卫，通血脉，陶性情。若过度饮酒，酒停不散，清则成饮，浊则成痰，停滞于机体不同部位或不同脏腑，将发生相应的病变。如大饮则气逆，饮者，酒也，大饮则醉，醉则肺先受伤，肺主气，肺受伤则气上逆而病吐衄也。又如酒耗气乱神，烂肠胃、腐胁，莫有甚于此者。因此，万密斋指出大饮“岂不危乎！ 岂不伤乎”!

　　毋庸置疑，由于自然环境、气候条件、民族习俗等差异，不同地域之人在饮食结构和饮食习惯上固然有所不同，因此饮食不仅要有节制，而且要适应地域饮食习惯，否则饮食失常就会影响脾胃功能，致使过多的水谷难以运化、布散，形成水饮、宿食阻滞于中焦，甚至引发诸多变症。“四方之土产不同，人之所嗜，各随其土之所产，故东方海滨傍水，其民食鱼而嗜咸； 西方金玉之域，其民食鲜美而嗜肥脂； 北方高陵之域，其民食乳酪； 南方卑湿之域，其民嗜酸而食鲋。中央之地，四方辐辏，其民食杂。五域之民，喜食不同，若迁其居，变其食，则生病”.

　　总之，万密斋认为寡欲，节是关键，守是核心。只有节欲少食，注重调养，固守先天之精、善存后天之本，才能保证身体健康、延年益寿。万密斋的“寡欲”养生思想以固护生命之本为宗旨，提出“坚忍其性则不坏其根”,即人们应当适度控制自己的欲望，尤其要节制性欲和食欲，以使生殖之精不外泄损耗，保障脾胃无伤而化生水谷之精。

　　这些在人们日常生活起居中都是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它对当今人们的延年益寿及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都不无裨益，故其“寡欲者，延龄广嗣之第一紧要也”的精辟学术见解仍值得我们珍视和借鉴。

　　参考文献：

　　[1] 春秋·李耳。 老子[M]. 西安： 陕西旅游出版社，2002:58.
　　[2] 孟子[M]. 刘财元，译注。 西宁： 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231.
　　[3] 南朝梁·陶弘景。 养性延命录[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3.
　　[4] 傅沛藩，姚昌绶，王晓萍。 万密斋医学全书[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 前言 7.
　　[5] 汉·刘安，等。 淮南子[M]. 北京： 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32.
　　[6] 晋·葛洪。 抱朴子内篇[M]. 北京： 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