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自从拉卡托斯提出“科学研究纲领”之后,学界一方面对拉卡托斯的这一“纲领”,特别是其中的“内核”等从不同角度加以研究,另一方面试图把“研究纲领”扩展、移植到其他领域。在移植过程中,随着领域的漂移,实际上已不可能沿用在科学研究纲领中的“内核”等概念。“研究纲领”,大致上只是学者对所研究的对象所持的一种整体的框架。
科学研究纲领与技术哲学研究纲领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科学家直接面对自然界时的研究纲领,而后者则是技术哲学家以技术为对象的研究纲领,不仅研究对象,而且研究的“阶”也不同。本文所论即基于以技术为对象的一种整体的研究框架。
本文的思想来源之一是与华南理工大学吴国林教授的讨论,吴教授提出,“不是所有的技术都成为商品”,笔者同意这一观点。可以把文中的“商品”都换成“制成品”,相应地,也就或许需要把同样属于经济学范畴的“消费”换成“使用”。不过,鉴于在技术哲学的已有讨论中“消费”概念已经得到普遍使用,鉴于当代绝大部分技术实际上都成为商品,以及实际上即使没有成为商品的“制成品”也会被消费;既然经济学中的消费概念可以应用于技术哲学领域,因而文中依然保留“商品”概念,不过其中涵盖“制成品”。
从根本上说,在科技哲学的诸分支中,从自然哲学、科学哲学、技术哲学到STS,学科边界渐次松散,与相关学科的关系日渐模糊。一方面如同物理学向化学和生物学的渗透,或许可以按科学哲学的路向依然在严格意义上研究技术哲学;另一方面,技术哲学必然与经济学等发生联系,并借用或引入经济学的概念和方法。
本文另一个思想来源是远德玉教授的“技术过程论”。技术系统的基本功能就是在于实现从输入到输出的转变。而物质、能量、信息的变化和运动都需要时间的积累,都要有一个演化过程。“技术形态的转化就是它向生产力的转化过程,也是技术本身的不断完善化过程。……技术之所以需要和可能进行创新,就是因为技术本来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技术创新实质上就是在技术原理基本不变的情况下,技术形态的转化过程。”
由此可见,远教授的技术过程论主要强调的是由设计到形成商品的过程。
正因为此,远教授在其技术过程论的研究中,尤为重视技术创新,把技术创新作为技术的全部过程中的关键与核心。技术创新首先是技术本身的过程创新,包括技术本身的不断完善化过程,又包括该项技术同相关的一系列技术结合实现体系化的过程;其次是经济的过程创新,包括一系列的经济决策与经济行为的创新;再次是管理的过程创新,它使得生产过程中技术的诸要素、生产力的诸要素得以完善地组织、协调、平衡和配置,实现生产经营系统在功能和结构上的整体优化。只有三者的有机结合,才能实现技术成果的商品化,使技术变为直接生产力。
远教授的技术过程论对于技术哲学无疑具有重大价值。不过,技术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或许更重要的是技术所提供的新的商品(包括过程、工艺)对消费者和整个社会的影响。实际上,技术哲学中的相当部分甚至超过一半的研究都是指向技术的社会影响,例如从各种角度对技术的批判,其关注的侧重点就是技术的产品在销售之后,在使用中对消费者和社会的影响。在有关文献中,就有多篇属于此类而难以归入远教授的技术过程论之中,如:试论现代科技对家庭的影响、电信产业技术与社会和谐发展的联动关系分析,以及绿色消费的技术选择等。这就揭示,作为技术的全过程,不仅是由设计到制成品,而且涵盖制成品的消费过程,以及在这一过程中对消费者乃至整个社会,以及自然界的全面、深刻和长远的影响。这样看来,技术的全过程应该涵盖生产和消费两大过程,技术过程论主要涉及的是前者。
在两大过程之间则是技术所提供的商品。技术过程论扭转了往日的技术哲学或者笼统地把技术作为一个整体,或者只看到其中的某一个环节的缺陷。要是进一步给予消费过程以充分的重视,自然便会意识到商品特殊重要的地位。商品,是技术两大过程之间的纽带和转折。生产,以商品为目的和终点;消费,以商品为出发点和基础。如果说,生产和消费主要是围绕商品展开的活动过程,那么商品的主要形式就是某种实体。
这就是“一体两翼”的含义:体,即作为技术过程之中心和转折点的商品。由于商品在作为整体的技术或技术过程中具有某种核心的地位,因而此处的“体”还有类似于“中体西用”中的“体”之意。两翼,即在商品之前的生产过程和之后的消费过程。值得注意的是,一体两翼之“体”,在某种意义上脱离了主体:放在商店里的商品既离开了生产方,也未开始消费。正因为此,“体”,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类似于自然界那样的客观性,在许多场合被称为“人工自然”、“世界3”或“世界4”;而两翼则有形形色色的主体的参与。
以商品为体,以生产和消费为两翼,分别考察“体”与“两翼”;探索“两翼”间以“体”为中介的反馈和相互作用,以及研究一体两翼整体的提升和发展规律,这就是笔者提出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
二、一体两翼技术哲学研究纲领的三个层次
一体两翼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分别研究技术之一体与两翼;第二层次,探讨一体与两翼之间的关系,其核心是两翼间以一体为中介或关节点的反馈与互动;第三层次,探讨一体两翼整体的演化。在技术哲学目前的研究中,由设计到商品的一翼历来受到重视,这既是因为在实践上由研发机构和公司等组织的强力介入,也是因为在理论上有熊彼得的技术创新理论,以及远德玉教授的技术过程论等。相对而言,以消费为核心的另一翼的研究显得较为薄弱,这主要是因为除了国家的军事行为外,消费行为大多是个人行为之故。实际上,从马克思的经典著作、而后的马尔库塞、海德格尔到哈贝马斯等大家对技术的批判,以及关于技术对人与社会影响的研究,都在不同程度上涵盖了消费环节,但是并没有突出消费这一翼。若是进一步细心区分技术的消费环节及其影响,将有助于研究的深入。
不过从整体上来说,在一体两翼中,最为薄弱因而也是最为迫切的便是“一体”,也就是对商品本身的研究。平心而论,学术界对于商品的研究有着久远的历史和丰硕的成果,不过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经济学和社会学领域,关注商品的经济和社会功能。
迄今为止的技术哲学,无论是把技术当作一个混沌的整体或是所谓打开技术黑箱,还是把技术看作过程,可以说都没有给予商品本身足够的重视,然而商品却是技术哲学中的“体”。正是商品本身特定的结构与功能(荷兰学派,见后文),在相当程度上规定了消费者的行为方式。在科学技术哲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之间,尚缺少一个环节,那就是从科学技术哲学的角度研究商品。
实际上,由于上文所提及的商品在某种意义上的客观属性,这样的研究已经有了现成并相对成熟的模板,那就是科学技术哲学中的自然哲学,或者说是自然辩证法中的自然观,可以借鉴其中行之有效的思路和较为完善的概念体系。具体而言,思路,指从个体到关系和系统,以及从存在到演化;概念体系,指结构与功能、系统与要素、上向和下向因果关系,以及进化与退化等。从科学技术哲学的角度研究商品在一开始也可以循着这样的途径,先研究单件商品的存在方式(科技黑箱),研究其结构与功能的关系,模块化构成,进而探讨商品间的关系,例如标准、兼容、功能耦合、上中下游、产业链,以及一二三产业等。各种技术之间的关系也有广阔的研究空间,例如信息技术对其他技术的影响。至于演化,大抵可以从个体和整体两个层面考虑,当然其中可以区分出多个层面。目前关于技术创新的研究大多综合考虑科研机构、企业和社会多方面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或者说是侧重于主体方面的研究;若是考虑到一体两翼中“体”的地位,有必要也有可能从技术创新研究中分化出相对客观的部分,在某种程度上排除主体后,研究商品本身的演化方式。这样的研究比较本身具有价值,而且将丰富和深化技术创新理论。在整体上把握商品的演化方式同样对于技术和技术哲学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显然,上述研究在开始时循着自然哲学的思路,随后就逐步形成自己的概念体系进而研究路径。
随着对一体两翼各自研究的深入,必然会越来越涉及到彼此间的关联,在此基础上就进入研究的第二层次,讨论如何由研发-生产之翼到达商品之体,以及商品之体怎样贯穿消费之翼,而第二层次的核心无疑是两翼间经由一体的反馈和相互作用。这种反馈与相互作用在多方面展开:经济层面、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知识论,以及所谓人的“三大关系”。
学界在对技术理性的研究和批判中,目标集中在投入产出比和功能价格比之“比”所含有的“计算”之意;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通常没有关注这两个“比”之间的关系。事实上,正是投入产出比和功能价格比的关联,建立了在生产和消费两翼之间以商品为中介的反馈和相互作用。这种反馈和相互作用的主要内容,也就是两翼各自的主体,即关注投入产出比的生产方主体和关注功能价格比的消费者主体之间的博弈和关联。这种博弈和关联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在经济层面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再进一步探析,可以发现在投入产出比和功能价格比中所隐含的从安全保障、使用方便、功能可靠、保质期长,到豪华美观,身份象征,以及是否节能环保绿色生态等一系列层次,大致就相应于马斯洛从生存到自我实现的各个需求层次,存在一系列伦理问题。两翼之间在这些层面的反馈与关联过程在相当程度上还隐藏在地平线以下。
在更高的层面,还可以深究在研发-生产之翼,将哪些知识和什么样的理念进而价值观,植入、封装于产品之中,又向消费者宣传何种观念;消费者在消费商品的过程中,如何在有意无意间,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接受了商品中所蕴含和传达的各种知识,以及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生活样式,乃至价值观念。学界对技术创新的研究可谓硕果累累,却较少看到在消费之翼的相应研究。实际上,消费创新对技术创新的反馈影响,进而对技术整体发展的价值不可或缺。例如,从售前体验到售后服务,均可见消费者的价值取向等对技术发展的重大影响。缺少消费创新的技术创新是不完整的。上述不同内容和类型的知识在两翼间的传递和反馈时时处处发生于现实之中,然而似乎尚处于学术界的聚光灯之外。
梁漱溟曾在百年之前提出人的“三大关系”,亦即人与自然的关系,人际关系,以及人己关系。在研发-生产的一翼,特别是在研发阶段,主要发生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科学家发现自然界的规律,研发人员由市场的预期对规律进行选择、组合,进而创新。在投产的过程中,各种人际关系上升为三大关系中的主要关系,内部的企业流程,外部的金融、物流,以及产业链上的各路商家纷纷加入,劳资双方的关系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人际关系的主导地位一直延伸到品牌建设、营销和售后服务阶段,此时的人际关系主要是生产方与消费者的关系,乃至商家与社会(媒体在其中的作用越来越大)的关系。一旦商品到了消费者的手上,会发生两个变化。其一,在三大关系之外,发生了人与人工自然的关系,或者说“人机界面”,其二,即人己关系,如耽溺于网络和游戏,以及植入芯片等;这两项关系成为消费过程中的主要关系。
此处还可以区分三个产业各自的两翼之间的三大关系。显然,第一产业在其两翼主要都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第二产业的两翼分离,过程分离,时空分离,以及在多数情况下人员分离;两翼之间主要是通过两个“比”的博弈建立联系。第三产业的一大特点,则是生产在相当程度上与消费重合,二者发生在同一时间地点,生产方和消费者面对面直接交往。
在两翼之间经由“一体”的反馈和关联之时,一方面社会将自身建立于坚实的科学技术的基础之上,另一方面科学技术得到来自社会的选择和引导。
由一体两翼研究纲领的视角来看,当代技术哲学具有重大影响的荷兰学派的核心观点,人工自然物及其结构与功能二重性,以及技术实践和伦理实践相结合,就变得清晰起来,以及顺理成章。人工自然物就是一体两翼之“体”,商品或人工自然物正是在设计和生产过程中具有了特定的结构,在消费者具有特定意向性的消费过程中,商品显示出或多或少符合主体意向性的功能,意向性和功能则分布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的各个位置。由此可见,结构与功能的二重性分别位于生产和消费两翼。在设计时尽可能预先考虑到消费者特定的意向性,将此封装于科技黑箱的结构中。由于消费者及其意向性,以及消费时形形色色无穷无尽的语境,因而商品在实际上所显示出来的功能未必等同于预先设定的功能,于是就有位于消费一翼的功能对位于生产一翼之结构的反馈。至于技术实践和伦理实践的关系,其一,前者主要涉及生产,而后者着重关注消费阶段对消费者和环境的影响;其二,考虑到荷兰学派的重点研究对象是会聚技术,生产和消费有合一的趋势,因而技术实践和伦理实践也渐次融合而难以区分。
该研究纲领的第三层次旨在探讨一体两翼整体的演化。第一层次是相对静态的研究,第二层次在对象间建立起联系和相互作用,对象开始流动起来。不过这种流动大致处于同一时期,位于技术发展的同一阶段或水平,可以理解为技术发展的微观进化过程。第三层次则是从宏观视野把握技术的发展规律,其中又可以区分出若干较小的视角。如就一体两翼之核心“一体”而言,可以考察运动形式、商品中工作机、动力机,以及控制-学习机之间的关系、自举、收敛与发散,以及生物进化树等;就一体两翼整体而言,有传统上关注的量变与质变、锁定与突破等,还可以考虑人机界面的互动与演进,乃至两种文化边界的推移等。
近年来,消费者的意愿逐步介入生产,介入从创新到设计的过程中,各种“售前服务”如雨后春笋,特别是对于试飞员在技术过程中作用的研究,再加上虚拟现实技术的蓬勃发展,“两翼”中诸多环节之间的反馈愈益密切,正在出现合流的趋势。眼下冉冉升起的技术新星,3D打印提供了“合流”的另一种形式。广大消费者在自家院子或车库,手持操作简易(科技黑箱)的3D打印机,打印出符合自己特定需要的“产品”,自产自销,两翼合一。
显然,上述三个层次既非彼此孤立、独自前行,亦非在严格意义上的前后相续,而是同时开展,在相互制约和促进中同步向前。
三、一体两翼技术哲学研究纲领的世界性与地方性
无疑,作为“研究纲领”,至少在相当程度上具有普遍意义,因而无所谓世界与地方,也就是无所谓特殊的“语境”;然而,作为“技术哲学”的研究纲领,却不得不在普遍意义的基础之上抹上一笔鲜亮的语境色彩。种种后现代说辞论证科学知识的社会建构,也就是在科学知识背后的特定主体。相对而言,技术较之科学受到各种主体更大的影响。技术之有效,对谁有效,何为有效?过程可控,谁来控制,怎样控制?投入产出比,谁投入,产出归谁?功能价格比,谁掏钱,谁使用,谁在乎?这么多的“谁”,他们彼此间如何“冲撞”,又是否“对称”?既然如此,任何技术哲学的研究纲领都会涉及特定的人和事。形形色色的西方技术哲学流派,看似客观抽象普遍,实际上所议所论就是西方语境下的技术哲学。技术在西方的发展及在此基础上的技术哲学被先验地认为具有普遍性,虽然实际情况在相当程度上也确是如此,但由于相关主体及语境之不同,依然不能认为这是技术发展和技术哲学的唯一之途。有必要,也有可能在比较中研究各种语境下的技术发展道路,并在一体两翼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下,发掘技术发展的特殊性和时代特征。对于中国的学者来说,无疑要着眼于其中的中国特色,由此,一方面总结并推动中国的技术发展和技术哲学,另一方面丰富和完善作为整体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
所谓“中国语境”可以从三方面来理解:中国人和由中国人组成的中国社会,中国的历史和未来走向,以及世界背景中的中国。第一点侧重从“空间”的角度来理解,例如中国的各级政府因其高度参与而在技术主体中扮演特殊重要角色,形成“不对称”的冲撞,由此发生权钱交易等一系列后果。就技术哲学而言,如投资方和生产方的割裂导致投入产出比的扭曲;而中国的送礼文化将消费者割裂为购买者和使用者,由此导致功能价格比的异化,进而切断两翼之间的博弈与反馈。由此看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中国不存在西方语境下的技术理性。另一个已经引起重视并值得进一步关注的领域是信息技术对中国民主化进程的影响。
第二点着重于“时间”的视角,例如探索中国传统文化中官本位对技术创新的影响;眼下寄予厚望的城镇化又会如何“拉动”技术的发展,等等。或许更重要的是第三点。当代世界已经由冷战期间相互对峙的和平走向全球化时期相互依存的和平。既然如此,就必须在全球视野以及历史长河中看待技术的发展,例如历史上由宗主国生产而殖民地消费,以及直到前不久由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生产,美国消费时所形成的“斯蒂格利茨怪圈”,上述生产与消费之两翼之间的关系及其演变。显而易见,这种相互依存存在严重的不对等。当初的消费者是如此的卑下,而今日之消费者又具有这般的主导地位。仅就当下而言,虽然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有一席之地并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却处于落后、被锁定和没有选择权的地位,以及付出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和社会资源)和生态等方面的沉重代价。
此外,超越国界的跨国公司的出现,WTO等国际组织等新型主体和“主体间”的关系等,都尚未在技术哲学中得到应有的重视。金融危机打破了维系多年的全球产业链,美国、欧洲、日本,以及发展中国家纷纷调整发展战略,以图在未来新的全球产业链中占据链主的地位,这也是中国等金砖国家的重大机遇。全球产业链的重组,将在世界范围重新绘制生产和消费之两翼及彼此间的关系。在国内,改变在“三驾马车”中外需、投资和内需三者的地位和权重,赋予内需以更大的重要性,将在根本上改变一段时期以来忽视国内消费的情况,进而以此来制衡、引导和拉动生产,也就是赋予“两翼”以新的格局。不仅如此,两翼间新的格局还将推进或“倒逼”中国的改革开放大局。
以“一体两翼”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来梳理一个行业、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乃至世界的技术格局和技术发展态势,就会发现新的秩序、规律或问题;反之,由这些个案研究可以提炼抽象出一般意义的概念体系,以丰富和发展一体两翼的技术哲学研究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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