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语熟语变异的类型与股则

　　“法语熟语是一种在语音、词法和句法上形式相对固定的、习用的多词表达方式，其含义并非其内部各词词义的组合。”(吕玉冬，2013:41)一般说来，惯用语、成语、谚语、格言、警句等均可被视作熟语。

　　法语熟语是法兰西民族语言的一种习惯用法和特殊表达方式，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得到广泛的使用。Dannell(1992:18) 认为，在一篇文章中，约有 30% 的内容是熟语。这与 Senellart(1998)的统计大致相同，后者认为，每三个句子中就有一个包含熟语。由此可见，对熟语进行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凝固度

　　在给熟语下定义或论述熟语的特征时，学者们往往都会提到其语义非组构性和词汇句法转换凝固性这两个特性。所谓“语义非组构性”，指的是熟语的意义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不完全是其内部各词单独使用时的词义的总和。例如，dévisser son billard 这一熟语由 dévisser(拧下，旋下)、son(他/她的)和 billard(台球，弹子)这三个单词组成，但其整体义却是“死去”。至于“词汇句法转换凝固性”，指的是组成熟语的各词通常是固定的，一般不能被删减、替换或更改，也不能将别的单词插入其中。例如，对于 jeter la pierre �� qn 这一熟语，我们不能将动词 jeter 换成 lancer，不能在 pierre 后加上形容词 dure 来修饰它，也不能将定冠词 la 改为不定冠词 une，更不能将它删除。否则，该熟语的意义就会改变，它也不能被称作“熟语”了。

　　熟语的语义非组构性和词汇句法转换凝固性均体现出熟语的凝固(figement)特征。换言之，熟语形式与语义结构的凝固性是熟语最显著的特性。Dubois 等人(1994:202)曾给“凝固”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凝固’是一个由自由成分组合而成的词组变为一个成分不可分割的表达式的过程。凝固的特征是构成该词组的成分丧失了本义，该词组也因此成为一个崭新的、独立的词汇单位，其意义是完整的，独立于其各组成部分。”而 Neveu(2004:132)则认为:“影响一个多词单位的全部句法特征和语义特征都被称作‘凝固’［……］这些特征包括该多词单位组合性和转换性的冻结［……］该序列各个不同成分的现实化和限定性的冻结，同义替换和插入操作的冻结以及语义的晦涩性和非组构性”。从这些定义中我们不难看出，“凝固”既可指自由组合序列趋于冻结的过程，也可指该过程所导致的结果，即一个新的词汇单位的出现及其各种特征。

　　然而，过去的许多研究都已证明，熟语形态、句法和语义的凝固性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凝固并非一个绝对的现象，它其实是以一个从最凝固到最自由的连续体(continuum)的形式出现的。因此，G． Gross 明确提出“凝固度”(degré de figement)这一概念(Mejri，2005:186)，以此来更准确地描述熟语在凝固性上的层级特征。凝固度最高的熟语，便是那些在词汇句法方面受限制最多、不允许任何形式变化的熟语，例如 advienne que pourra，chercher noise，au fur et �乵esure，un va-et-vient，�� la mode，dans le vent，�� t�{tons 等熟语。Mejri(2005:186) 将这种最高程度的凝固称作“绝对凝固”(figement absolu)。然而，绝对凝固的熟语在全部熟语中所占比例较小，大部分熟语的某个或某些成分可以接受有限的变化而不会导致熟语整体义的丧失。这些熟语的凝固度显然不是最高，Mejri 用“相对凝固”(figement relatif)这一术语来描述其凝固状态。

　　至于凝固度最低的熟语，则是一些习惯搭配 (collocations)、礼貌用语、言谈套话(routinesdiscursives) 、歌曲或行政函件( lettres administratives) 。( Lecler，2006:45)

　　二、熟语变异的类型

　　如前所述，相对凝固的熟语具有程度不一的潜在的解固性(défigement)。在不同的语境中，说话人根据实际交际的需要，为达到一定的修辞效果，常常会对熟语进行改造，使其形态结构和语义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变化。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熟语的变异。必须指出的是，熟语中动词的变位和一些限定词因与主语配合而表现出来的性、数上的变化属正常的曲折变化，不在本文论述的范围之内。

　　一般说来，熟语变异的类型主要有以下几种。

　　2． 1 易词

　　所谓“易词”，就是指用某个词或某些词(如同义/近义词、同音/近音词等)来替换熟语中的某个词或某些词，被替换的词既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动词或其他词类。

　　例 1:L'arme de démission massive该短语是法国《解放报》2004 年 3 月 10 日头版上的一个标题，系由熟语 arme de destructionmassive(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变化而来。编辑用 démission 一词来替代原型熟语中的 destruction，以此来影射当时许多法国研究人员因政府所投入的科研经费不足而辞职抗议之举。

　　例 2:Pour vivre heureux，vivons chauffés．这是 Terrelec 牌散热器的广告词，源出 Pour vivre heureux，vivons cachés(要想安居乐业，就得清静度日)这一谚语。广告词的策划者用 chauffés 一词替代 cachés，既点明了所推销商品的性质，又强调了其作为高质量生活保障的不可或缺性，真可谓独具匠心!

　　2． 2 加词

　　将修饰性词汇增添到熟语中，会加强原有熟语的表现力，使其意思更加明确，形象更加鲜明。

　　例 3:Il cassera t�坱 ou tard sa pipe．此处在 casser sa pipe(死去)这一熟语中的动词 casser 后插入 t�坱 ou tard(迟早，早晚)这一短语来修饰它，加强了词义，突出了“他”的必死性。

　　例 4:Le mois dernier le Gouvernement argentin a jeté de l'huile sur le feu de la crise sociale etéconomique qui frappe l'Argentine depuis trois ans．1jeter de l'huile sur le feu 意为“火上浇油”，但若无上下文提示或明确的修饰语，人们一般不会知道这“火”指的是什么、“油”指的又是什么。该文作者为了让读者一眼看出“火”的所指，便给“火”加了一个补语 de la crise sociale et économique qui frappe l'Argentine depuis trois ans，从而达到了使原型熟语意思更加明确的效果。

　　2． 3 删减

　　所谓“删减”，指的是删除熟语中的某个词或某个部分，而熟语的意义不变。众所周知，熟语是在人们长期的语言实践中形成并得到共同认可的，通常为大众所熟知。只要有一两个词出现，就可以激活整个熟语，激活人们的认知。

　　例 5:Il faut battre le fer ． ． ．这是 2010 年 2 月 23 日法国《队报》上的一个标题。看到这个标题，人们立刻便会想到 Ilfaut battre le fer pendant qu'il est chaud( 要趁热打铁) 这条谚语，因为 Il faut battre le fer 这些单词的出现足以激活该谚语的其余部分:pendant qu'il est chaud。在这种情况下，谚语的后半部分便可略去，变异后的谚语显得简洁明快。

　　2． 4 反用

　　反用是指利用增减否定词或增加反义词获得与原型熟语相反的意义，以收到某种独特的效果。

　　例 6:Il n'a pas cassé sa pipe．对于一部分动词性熟语而言，我们可以插入否定短语，来表达否定含义。

　　例 7:Bien mal acquis profite parfois．

　　这句话变异自谚语 Bien mal acquis ne profite jamais(不义之财难安享)。原型熟语具有浓郁的道德教育意味，而变异后的谚语则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现实———有些人获得不义之财后却偏偏能够心安理得，从而更加符合令人无奈的现实。

　　2． 5 模仿

　　有时候，说话人会保留熟语的句法结构，而将其主要成分替换掉。尽管原型熟语的主要构件都已消失，但人们仍然能够根据保留下来的句法结构联想到其形式和含义。“模仿”可谓是最为灵活的一种熟语变异方式，其运用必须与上下文紧密结合，否则就不能成立，从而失去应有的语用功能，我们在运用和理解时要倍加小心。

　　例 8:Neige en novembre，No�僱 en décembre显然，这句话系 No�僱 au balcon，P�{ques au(x) tison(s)这则谚语的模仿形式。该形式与原型谚语的句法结构均为“名词 + 介词 + 名词(短语)，名词 + 介词 + 名词(短语)”。

　　例 9:C'est en parlant qu'on apprend �� parler．这是一所学校的广告语。看到这句话，人们不难想到其原型:C'est en forgeant qu'on devientforgeron。尽管原型熟语的主要成分 forgeant、devient 和 forgeron 都已不见踪影，但“C'est en + 现在分词 + qu'on + 动词”这一句法结构和“熟能生巧”这一含义却并未变动，依然能够激活原型熟语，使得人们在原型熟语和其变体之间建立起联系。

　　2． 6 变更句法结构

　　有时，说话人独具匠心，把熟语的基本结构及其组成成分都作某些变动，使之形式新颖别致，更富表现力。句法结构的变异包括以下几种主要形式。

　　2． 6． 1 代词化

　　例 10:Luc a cassé sa pipe et tu la casseras un jour aussi．例 11:Luc a cassé sa pipe et tu casseras la tienne un jour aussi．在这两个例句中，直接宾语人称代词 la 和主有代词 la tienne 替代了 casser sa pipe 这一熟语中的名词词组 ta pipe。

　　2． 6． 2 被动化

　　例 12:Une fois sa pipe cassée，nous serons libres d'agir．在此例句中，动词 casser 以过去分词的形式出现，用来说明 sa pipe 的状态。此时，sa pipe 和cassée 之间显然是被动关系。

　　2． 6． 3 名词化

　　这类变异是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将一些熟语用作名词。这些熟语既可以是动词性熟语，也可以是形容词性熟语等。用作名词时，熟语内部各词之间通常用连字符连接。

　　例 13:Le lauréat est déclaré hors concours pour une période de trois ans．例 14:les hors-concours qui exposent au Salon例 13 中的 hors concours 是一个形容词性熟语，意为“不再有参赛资格的;远远超过别人的”;而在例 14 中，该熟语则用作名词，意为“不列入比赛者”。

　　2． 6． 4 合并“合并”指的是两个意义上相似或形式上部分雷同的熟语组合在一起，构成新的表达方式。

　　合并后的新表达式结构紧凑，兼有原来两个熟语的含义，令人耳目一新。

　　例 15:Coup d'état de gr�{ce这是 1989 年 3 月 20 日法国《解放报》上的一个标题，由 coup d'�Itat(政变)和 état de gr�{ce(吉星高照，一切顺利)这两个名词性熟语合成。当时，社会党借着密特朗当选总统的东风，在地方选举中取得了胜利，可谓是“吉星高照，幸运之极”。然而，有些人却对该党获胜的合法性持怀疑态度。编辑别出心裁地将两个均含有名词 état 的熟语组合成一个短语，在如实描述社会党胜绩的同时，又暗示出部分人的质疑，其奇思妙想令人叫绝!

　　三、熟语变异应遵循的原则

　　说话人在活用熟语、对其进行改造时，至少应遵循以下原则中的一条，否则改造后的形式就会与原型熟语毫无关联，也就不属于熟语变异的范畴了。这些原则主要有以下几点。

　　3． 1 形态词汇较为稳定

　　如果一个熟语仅有少数成分发生变动，而多数成分保持不变，那么其形态词汇模型依然是稳定的，足以使人识别并激活该熟语。倘若只改变熟语的最后一个成分，该熟语就更加容易被激活，因为“(熟语的)倒数第二个词一旦出现，熟语的意义就已明显被激活”。(Denhière ＆Verstiggel，1997:139)例 16:Une loi peut en cacher deux autres这是 2002 年 10 月 9 日法国《鸭鸣报》上一篇文章的标题。该标题源自谚语“Un train peuten cacher un autre”( 当心火车;危险) 。与原型熟语相比，变体也包含 7 个单词，且其中 5 个单词相同，因而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其原型。

　　例 2 也是类似的结构，熟语变体和原型熟语均包含 5 个单词且仅仅最后一个单词不同，因此极易使人在两者之间建立起联系。

　　3． 2 句法结构较为稳定

　　如果某一熟语的形态词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基本的句法结构却恒定不变，我们依然可将变化后的形式视作原型熟语的变体。

　　例 17:Bient�坱 vous ne direz plus : 爯 Bonduelle je ne mangerai pas de tes haricots verts 爲这是根据 Il ne faut pas dire : 爯 Fontaine，je ne boirai pas de ton eau 爲(不要把话说绝)这一谚语而创造的广告词，旨在推销品牌为“Bonduelle”的四季豆。与原型熟语相比，其变体的绝大多数成分都发生了改变，单从词汇上很难看出变体和原型之间的关联。然而，两者的句法结构却是相同的:

　　原型的句法结构为:［代词 + 否定词 + 动词 + 否定词 + 动词:名词 + 代词 + 否定词 + 动词 +否定词 + 介词 + 主有形容词 + 名词］变体的句法结构为:［副词 + 代词 + 否定词 + 动词 + 否定词:名词 + 代词 + 否定词 + 动词 +否定词 + 介词 + 主有形容词 + 名词 + 形容词］正是几乎完全一致的句法结构才让人一看到 Bonduelle 四季豆的广告词便立刻联想到那则有关泉水的谚语及其含义。

　　例 8 也证明了这一原则。

　　3． 3 语音链条较为稳定

　　利用同音词或近音词替换熟语内部某个或某些要素、对其进行改造使用是熟语变异中颇为常见的一个现象。语音链条的保留可以在第一时间激活原型熟语。必须指出的是，许多熟语的变体在遵循音链稳定原则的同时，还遵循另外的原则。

　　例 18:Tyson : mise au poing这是 1991 年 6 月 28 日法国《解放报》头版的一个标题。当天，美国拳王泰森与拉多克即将进行一场比赛。为了说明已准备就绪的泰森正摩拳擦掌、严阵以待，编辑便借用 mise au point(调整;搞好)这一熟语，巧妙地用 point 的同音词 poing 将其取代，改造后的短语 mise au poing 的发音能使人立刻意识到它就是 mise au point 的变体。

　　例 19:Un vieux rat rencontre une petite taupe． Curieux，il lui demande :

　　— Que veux-tu faire plus tard，ma petite ?

　　— Taupe-modèle!

　　2这是一则幽默笑话。taupe-modèle 这一词汇单位在法语中并不存在，但根据其发音和语境，读者很容易判断出该复合词系 top-modèle(国际知名时装模特)的变体，因为其发音［topm�縟εl］与其原型的发音［t�縫m�縟εl］极为接近，原型的音链依然是稳定的。

　　四、结语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着人类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社会处于不断的发展变化中，作为语言精华部分的熟语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为了达到某种交际目的或某些修辞效果，人们往往对固有的熟语进行适当地改造，灵活地运用，从而导致熟语变异现象的出现。熟语变异多种多样，但并非随意篡改、无章可循，通常都遵循形态词汇稳定、句法结构稳定、语音链条稳定等原则。

　　要识别法语熟语变体并正确理解其含义，不仅要掌握一定数量的法语熟语，而且还要具备一定的法国文化知识，对法国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此外，还要学会通过语境来推断熟语变体的含义。在改造原有熟语加以灵活运用时，要知道熟语的变异建立在凝固的基础之上，有规律可循，不能随意改变。同时还要根据具体的语境作适当的选择，这样才能达到信息传递的最大和最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