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认识到,作为人类常用的探究方式之一,问与答是由已知推向未知、获取新知的有效途径。甚至可以说,所有的推理活动实际上都可以看作是一种问答探究活动。在自然语言中,用来表达问题的语言形式主要是疑问句,简称问句。“所谓问句,是一种要求回答的语言形式;无疑而问的设问句、反问句虽具有问句的形式,但它们并不寻求答案的信息,不在讨论之列,而类似”已知……,求(证)……“等形式的问题,虽不具有问句的一般形式,却包括在我们所说的问句之中,因为它们寻求答案。”传统逻辑只关注具有明确真假值的陈述句,而对其它语句不予重视。尽管亚里斯多德早已从论辩的角度探讨了问题的分类以及如何正确提问与回答等,但并未受到后人重视。随着逻辑学研究的多样化和实践转向,非经典逻辑与经典逻辑竞相发展,祈使句、命令句、疑问句等纳入了逻辑的范畴,相应地建立起了祈使句逻辑、命令句逻辑和疑问句逻辑(简称问句逻辑,又称问题逻辑)等。总之,“问句逻辑属于自然语言逻辑,它主要研究在问句、预设和回答的范围内产生的各种逻辑问题。”
问句逻辑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备受关注,提出了若干问句逻辑系统和语义模型,逐渐发展为一门独立的、逻辑与语言交叉的新兴分支学科。与经典逻辑相比,问句逻辑具有可废止性、多主体性、动态性、语境敏感等典型特征。尽管问句逻辑起步较晚,亟待进一步发展,但其应用前景广阔。它不仅有利于促进逻辑学科自身的完善和发展,而且对于哲学、语言学、教育学、法学、认知科学、人工智能等诸多领域的研究具有普遍的方法论意义,为它们提供了分析框架和逻辑模型。
二、问句逻辑的古典研究
古希腊论辩之风盛行,如何正确地提问与回答往往成为获胜的关键。因此,论辩术的发展间接地促进了问句逻辑的研究。从已有文献来看,对问句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着名哲学家苏格拉底的问答法。据欣迪卡考证,苏格拉底的问答法是历史上第一个引起哲学家关注的推理模型,而柏拉图进一步将问答游戏系统地用于训练学生的推理能力。但逻辑意义上的探究最早出现在亚里斯多德的《解释篇》(20b)和《论题篇》(103b,104b,155b-158a)等着述中。
1.亚里斯多德并未给问题下定义,但对问题做了初步分类。
首先,根据提问的方式不同,可以将问题分为辩证的和非辩证的。“一个辩证的问题就是一个探讨的题目,它或者引人选择和避免,或者引人得到真理和知识,或者它自身就能解决问题,或者有助于解决其他某个问题。”亚里斯多德所谓的辩证问题实际上是指论辩中的论题。因为“一个论题就是一个问题,然而,并非所有的问题都是论题,因为对于有些问题,我们完全没有什么见解。”辩证的问题通常以矛盾形式出现。例如:“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或者“苏格拉底是有智慧的,还是无智慧的?”,其形式为“(A∨?A)?”.除此之外,都是非辩证的问题。例如:“‘它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就不是辩证问题,因为很显然,辩证问题必须让人有机会在两个矛盾命题中选择他所愿意选择的那个命题,必须使得问题更具体。”
其次,“我们所探讨的问题的种类与我们所知道的事物的种类一样多。它们有四类:事实、根据、存在、本质(是什么)。”例如,当我们问“太阳是否被遮蔽?”时,我们就是在探究某个事实。当获知相应的事实后,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究其原因或根据。例如“太阳为什么会被遮蔽?”.根据亚里斯多德的逻辑与哲学,揭示事物“是什么”的常用方法是下定义。而“为什么问题”又可分为四个子类: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关于存在的问题,例如“独角兽存在吗?”,如果它们存在,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它的本质,即“它是什么?”的问题。在某些情况下,为什么和是什么的问题是相同的,知道了它是什么就等于知道了它的为什么。
例如:“月蚀是什么?”与“为什么发生月蚀?”或“月蚀的原因是什么”一样,其回答都是:“因地球遮蔽而使月球失去光亮”.因此,亚里斯多德已经注意到不同问题之间可能存在等价关系。
第三,任何命题和问题都由四个要素组成:特性、定义、种和偶性。命题与问题在表述方式上不同,但数量上相等。“因为只要变换表达的方式,就能从所有的命题中构造出问题来。”
例如,问题“人是动物,难道不是吗?”它实际上表达了一个命题“人是动物”;但反过来,我们可以问“人是不是动物?”这样又变成了问题。前者实际上是反问句,并非有疑而问。因此,通常把反问句视为命题的特殊表现形式,而不把它当成真正的问题。由于命题可分为伦理的、自然哲学的和逻辑的三种情形,同样问题也可以相应地分为三种。
例如:伦理的问题“子女是否在任何时候都要听从父母的意见?”;逻辑的问题“矛盾律与排中律是否等价?”;自然哲学的问题“宇宙是否永恒?”.
第四,与命题相对应,根据量词不同,问题又可以分为单称问题、特称问题和全称问题。例如:“苏格拉底有智慧吗?”、“有的快乐是善吗?”、“一切快乐都是善吗?”.
2.亚里斯多德较为详细地考察了在论辩中如何正确地提问和回答。
每门科学都有自己独特的问题。因此,在提问时应该向专家问其研究领域相关的问题。专家也只能根据其熟悉的科学知识来回答属于他自己学科范围内的问题。例如,几何学家与几何学家辩论,这是合适的。而几何学家与不懂几何学的人辩论就显得不合适了,因为不懂几何学的人觉察不出专家论证的漏洞。
亚里斯多德较为详细地探讨了在论辩中如何向对方提出问题和回答对方的问题,以达到取胜的目的。他指出:“意欲提问的人首先应当找到攻击由以下手的地方,其次,提出问题并自身予以逐个地排列,剩下来的第三点就是对另外的人述说它们。”但是,“不论是什么人,如果长时间地追问一个论证,就是一种坏的询问方式。因为如果被问的人回答了问题,那么显然,如若还再问许多问题,或者多次重复询问相同的问题,就或者是废话,或者是没有推理能力。所以,一切推理都是以很少的前提为依据的;相反,如果没有回答问题,为什么不责难他或者干脆停止呢?”而“关于回答,首先要规定的是,一个好的回答者的工作是什么,就像一个好的提问者所做的一样。提问者的工作是这样:支配论证过程,以使回答者由论题必然地说出最悖理的答案来。回答者的工作则是指出:结论的不成立或悖理似乎不是由他自己负责,而是由于对方的论题;因为最初那个不应该设定的论题可能是某一类错误,而且在设定之后又没有适当地保持它。”
亚里斯多德还仔细第辨析了各种诡辩术,即不恰当的提问。论辩的目的是为了解答疑问,获取知识;而诡辩则不是。真正有意义的论辩不要变成无意义的诡辩,或意见争论,甚至落入情绪上的争吵。因此,当面临含混的问题或歧义的问题以及复杂问题等情况时,回答者首先应该弄清楚问题的涵义,避免陷入谬误。“由于提问者提问不合理,被问到的人不得不通过纠正命题的不公正之处在其回答中增加一些东西,因为如果提问者作了充分的区别,那么回答者就必须说‘是’或‘不是’”.
总之,亚里斯多德较为丰富地探讨了论辩语境中问题的种类以及如何正确地提问和回答,并进一步识别真正的问题和诡辩的问题。然而,“亚里斯多德虽然有某些问题逻辑的思想,但他本人从未有探讨问题逻辑的自觉意识。……他的问题逻辑思想是偶然闪现的,是其他研究的副产品。不少问题思想是作为论辩主题的枝节来处理的。”另外,“由于他只注意直陈语句,因而错误地认为在其他的说话类型之间不可能有逻辑的关系。”因此,亚里斯多德的问题逻辑思想对后世并无太大影响,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三、问句逻辑的现代研究
尽管亚里斯多德早已论及问句的逻辑特性,但受其逻辑和哲学视域的限制,并未建立起独立的问句逻辑思想体系。由于亚里斯多德的影响,直至20世纪初问句逻辑研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突破。
随着经典逻辑的诞生以及大批非经典逻辑不断涌现,特别是逻辑学研究的“认知转向”和“实践转向”,问句逻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飞速发展,逐渐确立了现代逻辑家族成员的资格。
1929年,柯亨(F.S.Cohen)在《什么是问题》一文中,认为所有问句都是含有自由变元的命题函项。该文通常被认为是最早以现代逻辑手段处理问句的论着。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始,问句逻辑研究进入了一个高峰期,涌现出了一大批专门从事问句逻辑研究的学者,产生了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例如:普莱尔(M.Prior & A.Prior)、斯塔尔(G. Stahl)、汉布林(C.Hamblin)、库宾斯基(T.Kubiński)、哈拉(D.Harrah)、贝尔纳普(N.Belnap)、阿奎斯特(L.?qvist)、卡茨(J.Katz)、欣迪卡(J.Hintikka)、魏斯涅夫斯基(A.Wisniewski)等。
根据哈拉的归纳,学者们发展问句逻辑的动机大致可以分为六种类型:(1)经验的。这通常是语言学家和心理学家的动机。旨在刻画自然语言中的问句,描述它们是如何被理解和使用的。(2)柏拉图式的。这是某些哲学家和逻辑学家的动机。他们把“问题”当作类似于数学对象的实体,从而描述其语形和语义。(3)规范的。这也是某些哲学家和逻辑学家的动机,他们想描述作为理性的人应该如何正确地提问和回答。(4)工程的。此种动机旨在构造一个问句系统以用于实现某些实践目标(例如信息检索的计算机辅助系统)并且满足一定的标准(例如能行性、可实现性等)。(5)元逻辑的。即从某个给定的逻辑系统发展出一个问答系统。(6)技术的或审美的。这是理论家在构建问句逻辑系统时的额外动机,即尽可能地使所构建的系统更加简洁优雅。当然,以上各种动机只是一个粗线条的分类,不排除还有其它未列入的动机,也不排除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同时怀有几种研究动机。
现代意义的辩证法和形式逻辑都是西方哲学的产物,于20世纪初伴随着西学东渐的文化思潮被正式引介到中国。它们的传入具有共同的时代背景,那就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旧中国,为了救亡图存,实现民族振兴,一些有使命感的知识分子有感于中华民族思想文化的落后,...
逻辑作为工具、方法或出发点,一直是形而上学的基础,自亚里士多德至今都是如此。亚里士多德关于是的第一原理就是矛盾律这条重要的逻辑规律①,因而关于是的本体论是从矛盾律这样的逻辑规律出发的,排中律也在考虑范围内,它们值得被称为关于是的普遍原理。从根本...
经典逻辑通常将逻辑的范围局限于陈述句,而排斥其他类型语句。因为它们不具有确定的真假。随着逻辑的实践和认知转向,祈使、疑问、命令等命题态度均纳入了逻辑学范畴,发展出包括问句逻辑在内的一大类认识论逻辑。问句逻辑又称问题逻辑或问答逻辑,旨在研究...
摘 要: 由于权衡论证中同时包含了正反两方面的理由, 它通常被解读为对应着一种通过对正反两方面理由加以权衡而得出结论的证成机制, 并由此而被视作一种独特的逻辑论证类型。当前对于权衡论证进行逻辑重构的主要方式, 是强调反面理由的逻辑功能, 并通过增加...
实存问题,即哪些东西是现实存在的问题,被看做是形而上学的问题。对此,《逻辑研究》的一个突出特征是形而上学的中立性。在《逻辑研究》中的形而上学中立性一文中,扎哈维认为,根据这种中立性,形而上学中的实在论和观念论都是需要避免的。更重要的是,这...
休谟所提出的是与应当问题(简称为IOP)可以看做是科技与人文关系的核心问题之一,自1739年正式提出的二百七十年多年以来,哲学史中对此进行的长期研究为这一问题的解决积累了资料,现代逻辑的发展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途径。本文在总结哲学史和现代逻辑...
引言查尔斯汉布林(CharlesLeonardHamblin,1922--1985)是澳大利亚哲学家和计算机学家,墨尔本大学哲学硕士。早年间他主要从事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后来开始转向论辩哲学的研究。20世纪70年代出版《谬误》一书,书中对传统谬误理论,尤其...
中国古代有没有逻辑?中国的逻辑是否存在?中国古代逻辑研究的困难是什么?中国古代逻辑研究的出路究竟是演绎化还是归纳化?这些重要问题近年来逐渐成为逻辑学界和哲学界争论的热点。在这里,我们将基于逻辑与文化的关系,从归纳逻辑、非形式逻辑等视角探讨...
维特根斯坦的生命之作《逻辑哲学论》自20世纪20年代初问世以来,大批学者不惜耗费心力,逐行逐字地对之进行研读和阐释,在不同的时期提出了不同的解读意见。概括地说,从该书出版到20世纪80年代末,学界对该书主流的解读是所谓的正统的解读(orthodox...
思维的发展无论是从作为整体的人类思维发展史来说,还是从作为个体的个人思维发展史来说,都可以分为两个基本阶段:第一阶段是从感性具体到思维抽象的阶段,可称之为形式思维;第二阶段是从思维抽象到思维中的具体的阶段,可称之为辩证思维。以往进行中国逻辑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