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变文中的符箓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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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敦煌变文中的儒佛道教化思想探析
【绪言】敦煌变文中的多样教化思想研究绪言
【第一章】敦煌变文产生的背景及原因
【2.1】敦煌变文中的孝道思想
【2.2】敦煌变文中的忠君思想
【2.3】敦煌变文中的节烈思想
【3.1】敦煌变文中的业报轮回
【3.2】敦煌变文中的地狱审判
【4.1】敦煌变文中的修仙成道观念
【4.2】敦煌变文中的符箓神功
【5.1】敦煌变文中教化思想的特点
【5.2】敦煌变文中教化理论的意义
【结语/参考文献】敦煌变文中蕴含的教化思想研究结语与参考文献

　　（二）敦煌变文中的符箓神功

　　符箓，又名符字、丹书或墨箓，乃是中国道教通达天地召请鬼神的重要媒介，运用符箓的法师道士需要经过系统而严格的训练。相传符箓之术是由黄帝创立，《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记载元始天尊创制符咒文字，藉由云朵化为篆体传授给天皇真人（黄帝），这些”云篆“具有强大的威力，可使万神来朝、鬼魅自亡，甚至于自然界中的山岳河海都能操控。符箓是天神赐予凡人的法宝，代表着天神授予凡人招仙除秽的权力。以上皆为宗教传说的无稽之谈，《说文解字》有云：”符，信也，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箓，竹高匧也，从竹鹿声。“②”符“最初只是调兵遣将的信物，后来被方士借鉴而演变成一种巫觋方术，成为沟通阴阳的凭信，具有调遣神兵阴鬼的能力。《后汉书》中记载：”河南有麴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③《魏书》中记载：”（太平真君元年）三年春正月甲申，帝至道坛，亲受符箓，备法驾，旗帜尽青。“④符箓不仅是方术道士施展法术的工具，亦是君王显示自己”受命于天“的凭证。道教源自于上古以来的神仙之术、阴阳五行和巫术等思想，在吸收了原始巫术中的占卜、谶纬、咒术的基础之上，创造出符箓神功。葛洪《抱朴子》

　　有言：”符出于老君，皆天文也。老君能通于神明，符皆神明所授。“⑤符箓乃是道士用以驱妖避邪，祈福禳灾，治病延年的符文，具有无边的神力。汉朝末年流行的太平道、五斗米道等皆运用符咒道术，救治百姓、吸引信众，从而扩大其社会影响。”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⑥《抱朴子》中更详细介绍了数百种道教符箓，例如自来符、白虎符、九天符、雷电符、厌怪符等等，从名称上看这些符咒种类繁多，用途广泛，但就目的来看，不外乎遣神劾鬼，祛邪扶正。符箓之术尊贵而神秘，是道教徒提升修为的重要途径，其传承亦遵守严格的程序，史书中即有关于道教师徒传承符箓的详尽记载：

　　其受道之法，初受《五千文箓》，次受《三洞箓》，次受《洞玄箓》，次受《上清箓》。箓皆素书，纪诸天曹官属佐吏之名有多少，又有诸符，错在其间，文章诡怪，世所不识。受者必先洁斋，然后赍金环一，并诸贽币，以见于师。师受其贽，以箓授之，仍剖金环，各持其半，云以为约。

　　弟子得箓，缄而佩之。

　　①受符者不仅要学习内容繁杂难懂的各种箓文，还要斋戒沐浴，并花一笔费用敬献师父才能得到至金至贵的符箓。敦煌文书亦有不少涉及符箓的道教文献，其中的《发病书》是一种专门记叙占卜疾病及宗教治疗的文书，其中记载的治疗方法主要有：推男女年立算厄法、推年立法、推得病日法、推初得病日鬼法、推得病时法、推十二只得病法、推四方神头胁日得病法、推五子日得病法、推十千病法和推人十二支生人受命法，这种通过占卜推断病因并进行诊治的医疗方法在隋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广为流行。高国藩先生在《中国民俗探微》一书中将斯二四九八号写卷中记载的符箓依据实用性进行分类整理，共分为十四类：吞符、护身符、吞带并用符、洗眼符、箭符、符印、宅符、床符、门符、树符、墓穴符、挂符、乘云符和隐形符。

　　②《叶净能诗》具有浓厚的道教色彩，除了服用金丹仙药可达长生不老之外，通篇大都讲符箓之妙。文中介绍叶净能生平时说：（净能）日夜精修，勤苦而学。长年廿，便入道门。……净能年幼，专心道门，感得天（大）罗宫帝释，差一神人，送此符本一卷与净能，令净能志心勤而学，勿遣人知也。

　　③叶净能专心道门，感得天神下凡赐予符本，暗合道教中”符由神授“的观念，从而突显符箓的神圣与奇异之处。叶净能”上应天门，下通地理，天下鬼神，尽被净能招将，神只无有不服驱使。“符箓咒术威力无穷，叶净能凭借符箓之力解决了各种难题，几乎无所不能：

　　净能遂取笔书一道黑符，吹向空中，化为着黑衣神人，疾速如云，即到岳神庙前。……（净能）又取朱笔书符，吹向空中，化作一使人。身着朱衣，倾（顷）刻之间使至。……（净能）取雄黄及二尺白练绢，画道符吹向空中，化为一大将军。身穿金甲，□上兜□（鍪），身长一丈，腰阔数围。乃拔一剑，大叫如雷，双目赫然，犹如雷（电）掣。

　　①张令妻子的魂魄被华岳神劫去，叶净能先后发出黑、红、黄三符，分别化为神使神将。文中叶净能使用的黑符应为”召力士使者咒“,可调遣北方真武大帝麾下的力士使者。北方尚黑，因此与之相关的书符与”黑“相关，如《黑律》、《黑律灵书》和《黑律仪格》都是道教北帝派的律令书籍。”召使者力士咒“即是北帝派道士常用的符箓，其实质仍是召唤神将”吞魔食鬼，剪恶除凶“,如有不从者将”收送黑狱，永劫无穷“.叶净能使用的红符据推测为”欻火遣咒“,可请召欻火大帅邓燮。邓燮乃是道教神仙体系内雷部主帅，身着红衣，其职责是统领三元八十一天雷霆官将”驱雷掣电，消伐魔精“.然而以上两道符箓皆不奏效，于是叶净能又作一道黄符召唤出金甲将军，此处使用的可能是”召马灵官咒“:南方之精，其名丙丁。一体三身，九目九睛。身披金甲，足履火轮。

　　闻吾关召，来合我身。除邪灭祟，救护生灵。急急如律令。②灵官是道教的护法尊神之一，有五百灵官之说。马灵官，即民间俗语”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中的马王爷，又称马天君、五显大帝、华光大帝、三眼灵光等，相传其名马胜，有三只眼。马灵官的事迹见于《三教搜神大全》，他本为妙吉祥童子转世历劫，曾先后与火鬼、龙王和金龙太子相斗，后因功德被玉帝封为护法四圣之一，有三头六臂九目，身披金甲，足踏火轮，手持金枪、金剑、金砖、火铃等兵器法宝，形象威猛，因其属雷部之神，故而现身时常伴有电闪雷鸣。叶净能此次遭遇的是山神，较一般妖魔鬼怪难以对付，净能先后召唤使者、火神前去沟通无果，最后请出了法力高强、性情凶暴的马灵官才降服了山神，救回张令妻的魂魄。叶净能在为唐玄宗采仙药的途中，再显身手，”遂书符一道，抛向江中“即斩杀了钱塘江中的恶蜃。由此说明符箓的威力足以驱使鬼神，招将鬼神。宫廷宴会上，叶净能再显神通：

　　于是净能怀中取笔，便于瓮子上画一道士，把酒盏饮，帖在瓮子上，其瓮子便变作一个道士。身长三尺，还着摴（樗）冠黄被（帔），立于殿西角头。……其道士巡到便饮，都不推辞。……头元是酒瓮子盖，身画瓮子身，向上画一个道士，帖符一道。缘酒瓮子恰满便醉。……玄宗皇帝及朝庭大臣，欢（叹）净能绝古超今，化穷无极，暴书符录（箓），（口）圣幽玄，人问（间）罕有，莫侧（测）变现，与太上老君而无异矣。①叶净能用符箓之术将酒瓮变成道士，与人对饮谈笑，栩栩如生，让人惊叹不已，符箓神功可见一斑，简直可与道教的始祖太上老君相比。在为皇帝取龙腿时，叶净能将剑放在水盆之上，只作法书符一道，便有神人送来三十余斤重的龙腿，叶净能为解百姓干旱之苦，使用符咒祈雨：

　　净能对皇帝前，便作结坛场，书符五道，先追五岳直（值）官要雨。……叶尊师便令计会五岳四渎，速须相将下雨。前后三日雨足，石榖丰熟，万姓歌谣。②道教符箓中能够祈雨的咒术有很多，例如驱水咒、致雨咒、请雨咒等等。中国古代社会以农业为主，在水利设施不健全的情况下，灌溉农作物主要依靠雨水，无论是统治者还是百姓都期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种现实需求促进了道教祈雨符箓的产生和发展。变文中叶净能使用的应为驱水咒，即敕令各路水神调取三山五岳之水，降雨救旱。

　　携玄宗游剑南观灯时，叶净能作法将皇帝及左右随驾等，疾似飞云犹如闪电，同往剑南观灯，直教”皇帝展转怀愧求道仙，叹净能是事莫侧（测）其渥（涯），符录（箓）天下每不可比。“③叶净能又带领玄宗游览月宫：

　　净能作法，须臾便到月宫内。观看楼殿台阁，与世人不同……愿且却归，若更须臾，须恐将不可。净能再问（闻）帝说，不觉哂然。便乃作法，须臾却到长安。④此处使用的应为”乘跻术“,是道教运用的一种飞行法术。《抱朴子》有云：

　　”若能乘跻，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⑤乘跻术源自于古代先民对飞翔和速度的渴望和追求。变文中叶净能作法，无论是上天入地、差鬼遣神或是斩妖除魔，都易如反掌，诚如叶净能自己所说”皆是符箓之功“.

　　在治疗被野狐精迷惑的康太清女时，虽未点出如何施展”符箓“字眼，但有一段介绍净能的话：

　　五三济（侪）流，参竭（谒）问其道术，净能且说符录（箓）之能，队（坠）其精魅妖邪之病，无不可言矣。遂出一人之口，入万人之耳，不经信宿，长安两市百姓，悉知玄都观内一客道士，解医疗魅病，兼有符录（箓）之能。

　　救治康太清女与其说是符咒除妖，还不如说是符箓治病。由于古代医疗技术不发达，缺乏对人体生理结构和疾病原理的理解，一旦遇到疑难杂症，人们往往会将致病的原因与神秘力量相联系，因此促进了宗教医学的发展。道教因追求长生不老，故而特别重视医药学和延寿之法，在广泛吸收和借鉴中国传统医学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实践，逐渐摸索出一套具有道教色彩的医药学理论和技术。

　　道教医学起源于东汉末年，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在传教的过程中普遍采用治病救人的方式来宣传教义，发展教众。隋朝时符箓之术开始被纳入官方医学的范畴，唐代太医署中设有”咒禁科“,主管咒禁除魅之法。这些道士在治疗普通疾病时，一如郎中大夫使用常见的中草药；在遇到顽疾怪症药石无灵时，则会运用带有浓厚巫术色彩的”符水咒说“或”跪拜思过“等非药物疗法。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古代物质资源和科学技术的限制，加之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导致疫病横行，百姓生活困苦，缺医少药，一旦生病只能求助于低成本的治疗方法；另一方面，运用符箓治疗疾病可减轻患者的心理负担或给以患者强烈的心理暗示，从而有利于调动人体机能自我恢复。从现代医学角度来看，符箓治病应属于精神疗法且具有一定功效，并非全都是无稽之谈。道教在使用符箓治病救人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使民众产生精神信仰，遵循道教教义，”有病自首其过“的治疗方法直接将患病与言行举止的过失结合在一起，人们为了预防和治疗疾病就必须少私寡欲，积德行善以及忏悔罪孽，这些都是道教符箓教化功能的具体体现。

　　故事中通篇强调符箓的神奇功效，叶净能借着符箓之力，无论是上天、除魔、治病、变化、求雨，乃至求龙肉、盗宫女，都能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其标榜的道教思想充满召神劾鬼、符箓禁咒的奇妙色彩。古代民众由于缺乏科学知识，在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或灾难疾病时，只能寄希望于神仙法术，达到消灾祈福、祛病禳灾的目的，这种现实需求进而促进了道教符箓之术的产生和发展。神异的符箓是沟通人神的凭证和秘诀，道士法师通过使用符箓召唤神仙前来，呼唤神明保佑自己或为自己效力；在画符诵咒的过程中，要保持虔诚的心态，以自身的诚意打动神明；因为符箓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因此使用者必须修身养性，严守戒律，断绝不洁、不义和不善之事，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或助纣为虐运用符咒，否则，不仅法术失灵，施法者亦会受到天谴。道教中作符画咒也有一套严格而繁琐的程序，以显示其神异和威力。首先要举办斋醮科仪，即俗称的”道场“,需法坛上设置相应的供物，如香炉、烛台等；道士要事先斋戒沐浴，举行仪式时要身着考究的道袍，手持各种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还要配合相应的肢体动作”禹步“.施法的目的不同，斋醮的规模和程序各不相同，一般分为”清醮“和”幽醮“,清醮处阳事，幽醮理阴事。据《广成仪制》记载，较为简化的程序为表白、上香、行礼和持咒；而较为复杂的有洁坛、表白、上香、行礼、表意、演仪、祝告、贡献、祈愿、持咒和诵经。依据道教义理，道士法师们运用符箓神功除魔卫道、治病救人实现了道教的教化过程，不仅”度人“,而且”度己“:首先，符箓神功是一种自身法力的修持，道教徒的修为越高，所使用的符箓产生的法力就越大，以此敦促教徒勤修苦炼，提高修为；其次，符箓使用时有着严格的要求，道教徒必须保持内心清净，摒除一切杂念，聚精会神从而起到强化精神的作用；最后，道教以成仙为最高理想，要实现白日飞升除了修身持戒之外，必须积累一定的善功，因此运用符箓祛病治妖、救民疾苦就是道教徒当仁不让的职责。

　　道教在产生之后即以很快的速度向社会文化各个方面渗透，由敦煌石室出土的卷子可以得知，讲唱文学也无可避免地渗入了道教内容，一方面道教借助讲唱文学作为宣传手段，提高自身的传播能力；另一方面，也得以反映道教的宗教理想和神仙信仰对唐代社会产生的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