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民间故事中的母题研究

　　“母题”( motif) 是文学批评中一个含义多元而又被逐渐认同的概念。最早起源于民俗学的神话研究，汤普森 ( S·Thompson) 认为: “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存于传统中的成分。”

　　①后来他在芬兰民俗学者阿尔奈 ( A ·Aarne) 所创建的民间故事分类体系基础上确立了“AT 分类法”。此后，母题便成为民间文学研究中的一个通用范畴。陈建宪认为，“母题就是民间叙事作品 ( 包括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叙事诗歌等) 中最小的情节元素。这种情节元素具有鲜明的特征，能够从一个叙事作品中游离出来，又组合到另外一个作品中去。它在民间叙事中反复出现，在历史传承中具有独立存在能力和顽强的继承性。”

　　②母题就像色彩中的红、绿、蓝三原色和音乐作品中的七个基本音符一样，单一母题构成单一故事，多个母题则组合成复合型的故事，它能够持续地存在于传统中，并能够在后世的文学创作中，成为现代叙事的最基本单位源泉。仔细阅读满族民间故事，就会发现，在丰富多彩的满族民间故事中，有各种各样的英雄故事在反复地讲述着，它们表现为神奇诞生、惩恶除魔、难题求婚等母题，在满族民间故事中，这些母题又连缀在一起，构成了满族民间故事的一个母题链，母题及其母题链构成了满族英雄故事的各种母题其实是满族英雄故事叙述的种种代码。在种种英雄故事的叙述代码中，实际投射的是满族人坚韧不拔、英勇奋斗的文化精神，是满族人创造幸福生活的心理愿望的艺术化呈现。

　　一、神奇诞生母题

　　在满族民间故事中，最吸引读者的是其充满神秘色彩和怪诞气氛的对英雄神奇诞生的讲述。

　　所谓 “神奇诞生”母题，即在满族民间故事中，通过对英雄神奇、神圣、神秘的诞生，来凸显英雄的卓尔不凡。这种神奇诞生母题在满族民间故事中表现为: 这些的英雄或是其母吞卵 ( 朱果)而孕，或是其母感应天地异象而生，或是其母因神异的梦兆而产，或是由神灵遣使送至人间，或是神灵的直系后裔，或是一出生便被弃，或是天生具有特殊的容貌……总之在这种神奇诞生母题中，这些英雄从一诞生就具有了异于凡人的特征，这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英雄的神圣性，同时也就预示着他们会创造出神奇的伟业。这种神奇诞生母题在满族民间故事中有着充分的体现:【1】

　　
　　故事名称英雄人物神奇诞生出处 《王杲罕王传》王杲其母于晨曦中临渊祀祷，遇神龟天蟒交尾，浓雾漫天，其母口吸精气自孕而生王杲。《两世罕王传》，伊通满族自治县文化馆复印本，1989年。《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包鲁嘎汗其母怀孕后梦神鹰入怀而生灵儿; “狼母”、 “鹰师”。 《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富育光，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年。 《萨布素外传》 萨布素其母梦一黑虎扑入怀中，梦醒后方知已身怀有孕。《萨布素外传》，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年。 《天女浴躬池》布库里雍顺佛库伦吞食喜鹊所衔来的红果而孕。生子后，将其与弓箭置于小排筏上，顺水漂流。《满族民间故事选》，乌丙安等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年。 《阿骨打降生》 阿骨打阿骨打因大白雕而生，又因大白雕而命名。同上 《布库里雍顺》布库里雍顺佛库伦吞食喜鹊所衔来的红果而怀孕，生下一男孩，下生便会说话。长大后伐木造筏顺流而下。同上 《天鹅仙女》布库里雍顺佛库伦吞食金色小鸟所衔来的发光红果而怀孕，怀胎十二月生子，孩子落草便会说话。将其放入桦皮船顺流而下后，三仙女变成天鹅飞回天上。《满族民间故事选》 ( 第一集) ，春风文艺出版社，1981 年。

　　《长白仙女》布库里英顺佛库伦吞食乌鸦叼来的红果而怀孕，多年后生一男童，在其两岁时将其置于柳条筏子上顺流而下。《长白仙女: 满族民间故事集》，岫岩县文化馆 《山地》增刊，1980 年。

　　《布库里雍顺》布库里雍顺二姐误食神童仙籽 ( 仙果) 而孕，第二天生下一男童。男童十八岁时被置于木筏上顺江漂流。《新宾资料本一: 满族民间故事》，新宾满族自治县民间文学集成领导小组编，1987 年。《罕王出世》 ( 一) 小罕之父王镐三仙女食天鹅所叼来的红果而孕生一子，将其置于木排之上顺江水漂流，一排乌鸦在上空照应着。

　　同上 《罕王出世》( 二) 小罕子小罕因其五十多岁的母亲怀孕三年后吃了老龙岗山的土而降生。睡在梁柁上，也没掉下来，逃过了被官兵杀死的厄运。同上 《姑布利开石门》爱新觉罗·姑布利阿布凯恩都里的三女儿吞食红果子后怀孕，十几个月后生一子，孩子出生便会说话。《满族民间故事选》( 第二集) ，春风文艺出版社，1982 年。 《勇敢的阿浑德》诺温、阿里诺温是东海虎神之子，阿里是北海雕神之子。同上在满族民间故事中，英雄们大都具有神奇的出身，其受孕与出生，几乎都烙上了感生的印记:

　　《天鹅仙女》、《天女浴躬池》、《长白仙女》、《布库里雍顺》等民间故事中的满族始祖布库里雍顺是仙女吞食喜鹊衔来的朱果后而生，并且他出生便会说话; 《王杲罕王传》中，罕王王杲是其母吸天生精气而孕，他是神龟与天蟒的后裔; 《阿骨打降生》是一则因雕生子的故事，女真族英雄阿骨达虽然有人世间的父母，但故事中所强调的是阿骨打是天神之子，同时又是大白雕之子; 《萨布素外传》中满族英雄萨布素是其母梦虎入怀而生;《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中满族英雄包鲁嘎汗之母曾经梦鹰入怀，而它诞生之后就在一场大火中被一只母狼所救，并抚养长大，后又有鹰来传授他武艺。这些故事中的神奇诞生母题都为英雄创建神奇伟业作了铺垫衬托。

　　同时，在满族民间故事的英雄神奇诞生母题中，还蕴含着一个潜在的 “弃子”母题，英雄以神奇的方式诞生后都遭受了被弃的命运。《天鹅仙女》、《天女浴躬池》等故事中，布库里雍顺出生就被母亲置于船上顺水漂走; 《雪妃娘娘与包鲁嘎汗》中的包鲁嘎汗一出生就遭遇大火，与生母失散，后被母狼所救等等，这类故事有着共同的情节模式: 出生被弃——— ( 于篮、筏、板、船、箱…… 中 ) 顺 水 漂 流———大 难 不 死 ( 受 到 救助) ———成长为英雄人物。这可以归入英雄奇生母题的亚型———出生异兆，与神奇出身具有同样功效。“弃子”而又 “不死”恰恰凸显了被弃者的天赋神奇，非同寻常。

　　在世界各民族的神话传说中，那些英勇不凡的人物都有出生即 “被弃”的情节———周王朝的始祖后稷、高句丽王朱蒙、满族始祖布库里雍顺、乌孙王昆莫、突厥王阿史那父、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古希腊的珀耳修斯、古希腊的俄狄浦斯、古希腊的帕里斯等等，还有在中国民间广泛流传的江流儿 ( 玄奘) 、包公等传说。 “这些弃儿不是创业祖先、大酋族长、后妃王侯，就是贵胄、英雄 ( 所谓 ‘弃儿多贵') 。说明，唯其贵显，才需要通过复杂的考验; 而唯其通过复杂的考验，才能成为贵显。”

　　①这种神奇诞生母题构成了满族民间故事的一种叙事代码，它成为支撑满族民间故事的一种基本单位。

　　二、难题求婚母题

　　“难题求婚”母题是满族民间故事中常见的类型，常与英雄故事联系在一起，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在求婚过程中，英雄需要面对被求婚者及其家人所出的考验其智慧、武力、勇气和诚意的一系列难题，而这些问题解决得如何，是由英雄的智力、武力等决定的。

　　这种模式的故事叙述结构通常是: “英雄为了娶得某一身份高贵特殊的姑娘不得不去经历一系列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险，完成一系列人力所不能及的勋业。考验的倡导者和主持人往往是 ’圣处女‘的长辈或保护人，他们和英雄之间通常要发生激烈的戏剧性冲突，通常以英雄的胜利告终。”

　　②一般来讲，英雄在求婚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许多难题，满族民间故事中的 “英雄难题求婚”母题根据难题的内容，可分为考验武力的难题、考验智力的难题等母题。其中有不少是考验英雄武力、智力等组合在一起的难题。

　　1． 考验法术的难题这一类型的故事中的难题只有用高强的法术才能解决，因此求婚者本身具备高强的法术，或在其他有法术之人、神灵的帮助下解决难题。如《朱拉贝子》、《鲫鱼贝子》、《炸海干》等。【2】

　　
　　故事名称求婚者被求婚者出难题者难题结局 《朱拉贝子》河神之子朱拉阿苏里姑娘佛朵妈妈 1． 引水抗旱; 2． 婚前不能见面; 3． 化牛劳役，期满被剥皮成人。阿苏里未守禁忌，朱拉未能化人而死亡。《鲫鱼贝子》鲫鱼贝子纳布昆的姑娘安班玛尼 1． 引水抗旱，令湖泗四十，露打三寸; 2． 除掉为害百姓的黑鱼精; 3． 让老鲫鱼贝勒到岸上看看。纳布昆的姑娘未守禁忌，导致二人都变成了青蛙。《炸海干》色力保龙王的七姑娘王爷 1． 短时间内做出几百人吃的面条; 2． 做七七四百九十只烤野鸡; 3． 夜里放倒南山的一排子树; 4． 顶牛; 5． 把 “没有趣儿”拿来; 6． 把 “没嘴葫芦”拿来。王爷被老鳖咬死，色力保当了王爷，七姑娘三年期限已到回海。

　　通过以上几个故事，我们发现求婚者/守婚者有两种人:

　　一是与神有关的人，如河神之子朱拉、小鲫鱼贝子等。他们身怀法术，本领高超，不但主动去求偶，而且大胆面对并只身解决难题。如 《朱拉贝子》中的朱拉引水抗早，还能化成牛; 《鲫鱼贝子》里鲫鱼贝子面对安班玛尼所提出的难题考验也显露出其高超的法术和智力; 二是凡间的普通人，如打柴小伙、捕鱼青年等等。他们因心地善良而得到女子的青睐，而这些女子往往是无意之中放生或救助的鱼等动物化成的姑娘。这些人不具备什么法术，往往面对破坏婚姻者束手无策，幸亏有神灵来相助，或者直接得到姑娘的帮助解决难题。如 《炸海干》中色力保在妻子的指点下，利用魔物炸海干求得龙王相助，借来宝盅做出了几百人吃的面条、借来神剪剪出了四百九十只烤野鸡; 又请龙王发兵，七姑娘令虾兵蟹将把南山的一排子树连夜砍光，褪好，堆在山脚。又在妻子的帮助下解决了王爷拿“没有趣儿”、“没嘴葫芦”来看等凭自己能力根本解决不了的难题。

　　总之，考验法术的难题显示求婚者或者被求婚者高超的法术、本领，通常具备高超法力的是神的后裔，如河神之子朱拉、鲫鱼贝子及龙王之女等。

　　2． 考验武力的难题满族民间故事中考验英雄武力的求婚母题也较多见，一般由姑娘的长辈出一些考验应试英雄的力气、箭法等等，如 《拜满章京的孙子》、 《石义》、《山铃铛》等。【3】

　　
　　故事名称求婚者被求婚者出难题者难题结局《拜满章京的孙子》巴图里 ( 英雄的后裔) 凤凰姑娘凤凰姑娘 1． 能射手好箭; 2． 能得到全部族人的钦佩; 3． 能给部落做件大事。满足条件，结为夫妻。《山铃铛》托托里 ( 神射手) 铃铛姑娘铃铛姑娘之父舒力突三日之内射杀老山背后的猛虎托托里遭暗算，与恶虎同归于尽。《石义》石义公主国王 1． 从九头鸟的魔爪下救出公主; 2． 将撒在一起的半升砂子和小米分出来; 3． 从七抬轿子里猜出三公主所坐的轿子。破解难题。

　　在这几则故事中，求婚者均是了不起的英雄，如 《拜满章京的孙子》中的巴图里是英雄的后裔，《山铃铛》中的托托里是一位神射手等等。英雄配佳人，不过英雄必须通过考验，考验最多的是英雄的箭法，如 《石义》中石义连射九箭，将霸占公主为妻的九头鸟射死。《拜满章京的孙子》 《山铃铛》等故事中也有具备好箭法的要求。总之，武力难题考验中的英雄们个个箭术超群、胆识过人，常常轻而易举地通过各种凡人难以想像的考验。

　　3． 考验智力的难题考验智力的求婚母题也是满族民间故事中不或缺的重要的母题。如 《水仙格格》、 《卢小妹选婿》、《张三的奇遇》、《石义》等。

　　故事名称求婚者被求婚者出难题者难题结局《水仙格格》水仙格格穷小伙恩哥恩哥之母 1． 做半碗米填饱肚; 2． 做床手指肚大的褥子; 3． 做个带响的水晶被子。顺利解决难题。 《卢小妹选婿》放牛的穷小子白二员外之女卢小妹卢小妹 1．一个时辰内将老榆树上的树叶全射掉; 2． 一个时辰内，将猪皮球上的猪毛除光; 3． 一个时辰内取来皇印; 4． 一个时辰内写完一篇万字文。不到半个时辰完成四件事，白二与卢小妹结成姻缘。《张三的奇遇》砍柴郎张三公主国王及李四 1． 入妖洞杀怪物救公主; 2． 从二十四座花轿中辨认公主所乘之轿; 3． 将混合的一斗沙一斗米分开。解决难题，与公主完婚。《石义》石义公主国王 1． 从九头鸟的魔爪下救出公主; 2． 将撒在一起的半升砂子和小米分出来; 3． 从七抬轿子里猜出三公主所坐的轿子。破解难题。《钓鱼郎》钓鱼郎龙女蛤蜊身穿盔甲蟒袍，头戴扁簪的人从九个长相一样的龙女中辨认出自己的妻子。破解难题。《书生施伞结伉俪，仙娘钟情得郎君》书生妻子额莫喀从 24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中认出自己的妻子。破解难题。《龙女》老二龙女龙王奶奶九个女儿变成九根针，让老二认，认出来哪个是媳妇。破解难题。

　　在这些故事中，求婚者大都是凡间男子，而女子则均为身份高贵的女子，可以说门不当户不对。这些男子面对某些智力考验难题时，常常束手无策，但他们有着善良的心灵，在面对难题时，所救过的蚂蚁、蜜蜂、蜘蛛、喜鹊等会前来相助，如 《石义》、《卢小妹选婿》、 《张三的奇遇》等。【4】

　　
　　故事名称求婚者被求婚者出难题者难题结局《水仙格格》水仙格格穷小伙恩哥恩哥之母 1． 做半碗米填饱肚; 2． 做床手指肚大的褥子; 3． 做个带响的水晶被子。顺利解决难题。 《卢小妹选婿》放牛的穷小子白二员外之女卢小妹卢小妹 1．一个时辰内将老榆树上的树叶全射掉; 2． 一个时辰内，将猪皮球上的猪毛除光; 3． 一个时辰内取来皇印; 4． 一个时辰内写完一篇万字文。不到半个时辰完成四件事，白二与卢小妹结成姻缘。《张三的奇遇》砍柴郎张三公主国王及李四 1． 入妖洞杀怪物救公主; 2． 从二十四座花轿中辨认公主所乘之轿; 3． 将混合的一斗沙一斗米分开。解决难题，与公主完婚。《石义》石义公主国王 1． 从九头鸟的魔爪下救出公主; 2． 将撒在一起的半升砂子和小米分出来; 3． 从七抬轿子里猜出三公主所坐的轿子。破解难题。《钓鱼郎》钓鱼郎龙女蛤蜊身穿盔甲蟒袍，头戴扁簪的人从九个长相一样的龙女中辨认出自己的妻子。破解难题。《书生施伞结伉俪，仙娘钟情得郎君》书生妻子额莫喀从 24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中认出自己的妻子。破解难题。《龙女》老二龙女龙王奶奶九个女儿变成九根针，让老二认，认出来哪个是媳妇。破解难题。

　　在这些故事中，求婚者大都是凡间男子，而女子则均为身份高贵的女子，可以说门不当户不对。这些男子面对某些智力考验难题时，常常束手无策，但他们有着善良的心灵，在面对难题时，所救过的蚂蚁、蜜蜂、蜘蛛、喜鹊等会前来相助，如 《石义》、《卢小妹选婿》、 《张三的奇遇》等。

　　所出难题看似荒诞无稽，只要稍微动脑就能迎刃而解。如 《卢小妹选婿》中白二趁酷霜正下时，飕飕几箭，树叶全落; 将猪毛球放火上一烤，猪毛全光; 执笔在纸上写下 “万字文”三字; 从墙外皇上告示上取下一个大印。不到半个时辰便完成了四个难题考验。《水仙格格》中水仙格格以半碗米加菜熬粥、用手指肚大小的布块缝制一条褥子、用土豆面浆被子等方法解决了三个难题，顺利通过考验。

　　三、惩恶除魔母题

　　在满族民间故事中，惩恶除魔母题常与英雄故事联系在一起，成为英雄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历险经历。“英雄的形象常常通过二元对立得到确认，即他们是在同德行败坏的恶棍相对立中凸显出来的。”

　　①在民间故事中，英雄作为妖魔的对立面，其正义与神性及其英雄身份的确立，正是通过与魔鬼的斗争得以实现的。

　　这类故事中英雄的抗争对象有对自然的抗争，也包括与邪恶势力的抗争。英雄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威猛坚毅、骁勇善战、勇于牺牲。英雄的惩恶除魔的过程中要面对各种险阻，最终的胜利有时会以英雄的生命作为代价。

　　满族民间故事中英雄惩恶除魔的故事也是异常丰富的，我们将其制表如下:通过对以上故事的考查，我们可以看到它们基本上具有相同的英雄母题的组成要素———英雄、被惩者、受害者、 “法器”，这些要素组合起来，形成了满族英雄故事惩恶除魔母题的结构模式:【5】

　　
　　在惩恶降魔斗争的过程中，英雄最终得以成功，通常要靠一种或多种法器。法器作为一种魔物，是英雄战胜魔鬼的主要凭借。如 《童阿里阿哥》是用魔鬼的三件宝物魔棍、混元宝袋、镇山宝石制服了魔鬼; 《海青和芦茨》中老海青斩除鱼龙的过程中用到了桦木剑。“神助”是英雄惩恶除魔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桂花岭的传说》中桂花到天龙山上找白胡子老人借来斩石魔的开山斧，才得以劈开石门除掉石魔，解救了沟里的人; 《朱舍里格格》中朱舍里最终得以降服狼精，所凭借的赛因妈妈所给的四颗榛子; 《牡丹江传说》中天神赐给穆丹一把神斧，穆丹用其斩杀了魔鬼; 《双刀山》中阿骨打能够除掉牤牛精，除了凭借自己超人的智慧之外，白山老祖所赠的宝刀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生产力欠发达时代，在天灾、人祸、瘟疫、饥馑、猛兽等的面前人们往往显得束手无策，满族劳动人民饱尝了苦难，人力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都被人们通过自发的想象将其根源归咎于妖魔作祟。于是，重视力量、呼唤正义、企盼英雄也就成为人们的一种普遍心理。人类想象中的英雄的惩恶除魔，使人们内心的仇恨得以释放，达到了一种心理的快感。

　　以上表中 《女真定水》为例，故事将凶猛的洪水比作三条恶龙。因满族先祖长期生活在黑龙江畔，一旦江水泛滥，两岸庄稼被淹，房屋被毁，人们便陷入苦难之中，深受其害的满族先民于是便有了人们的集体想象———恶龙的故事。以英雄与恶龙的斗争暗喻人类对自然的抗争，这表现了满族先民丰富的想象力，同时，也显露出人们对自然灾害的恐惧以及企盼摆脱困境的急切心理。

　　英雄的抗争对象除了自然，还包括与邪恶势力的抗争，如 《高底木鞋的来历》等。在满族民间故事中，英雄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威猛坚毅、骁勇善战、勇于牺牲。

　　长久以来在民间形成了一套伦理体系，正义与邪恶的二元对立是一种人们认知世界的基本方法。在一个正义和邪恶相互交织的世界中生活的人们，人们发自本能地渴望正义战胜邪恶，这种本能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形式反映在满族民间故事之中。

　　综上，考验英雄法术的难题一般为与阻止婚姻者斗法，或者施展法术解决某一难题等。考验英雄武力的难题一般是考验求婚者的勇力，或去捕杀有修炼功力或威猛的动物; 考验英雄智力的难题包括从众多美女中找出未婚妻，或者取来普通人拿不到的东西等。

　　结语

　　对满族英雄故事进行 “母题”观照，我们不难发现，其英雄叙事是由神奇诞生、难题求婚、除恶驱魔等几种叙事代码所构成的。满族英雄故事无论多么丰富多彩、林林总总，但总有一些最基本的故事被反复讲述着。其基本故事总是离不开这几个基本母题。

　　为什么民族民间英雄故事总是用这基本母题来表现呢? 因为这几个基本母题是来自满族神话原型模式。满族民间英雄神话是满族神话的移位。

　　满族神话原型是由神的诞生、神的历险、神的胜利等几个叙事单位构成的。满族民间英雄故事在把神话转换为民间故事时，也就把神的诞生、历险和胜利等转换成了英雄的诞生、历险和胜利。满族民间英雄故事虽然讲述的是现实的故事，但所运用的基本叙事母题还是神话中的叙述母题。叙事的主人公由无所不能的神变成了生活中的人，但是，叙述的母题还是那几个母题; 叙述的内容由奇幻的神话变成了生活故事，但是，叙述模式还是那个基本原型模式。

　　在这些叙事代码中，呈现了英雄神奇的诞生、英雄历经磨难的成长历程、英雄取得最终的胜利等一系列母题，这些母题组合在一起形成了满族民间故事的英雄故事原型，这反复讲述的种种母题故事，构建了满族民间故事的英雄世界，多姿多彩的英雄世界，是满族民间故事文化特色的体现，它传承着满族人的不避艰险创造幸福生活的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