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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隐喻在《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运用及作用

来源:新乡学院学报 作者:胡伶俐
发布于:2021-03-11 共5348字

  摘要:用色彩的基本范畴去理解和解释其他认知域的范畴时便形成了色彩隐喻认知。色彩隐喻是认知语言学概念隐喻的重要方面。本文分析了《德伯家的苔丝》中色彩隐喻的运用及其象征意义。色彩隐喻刻画了女主人公苔丝的性格和行为特征, 强化了她的悲惨命运, 深化了作品主题。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 色彩; 隐喻;

  Cognitive Metaphor of Color in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HU Lingli

  托马斯·哈代 (Thomas Hardy) 是19世纪末英国伟大的文学巨匠, 创作了十余部长篇小说和大量短篇小说及诗歌。哈代的作品不仅人物塑造成功, 情节构思巧妙, 而且色彩艺术技巧应用得更为精绝。哈代从小就对光和色彩敏感, 还在孩童时, 他就喜欢坐在父母房间的椅子上看落日给楼梯间的威尼斯红墙壁涂上一层特别浓重的红色。哈代和妻子四次访问意大利, 旅行中对光和色彩的体验在其后来的许多作品中得以深刻地体现。《还乡》《远离尘嚣》等小说, 尤其是《德伯家的苔丝》, 将色彩艺术应用得淋漓尽致。

  一、色彩隐喻

  隐喻是一种最普遍的语言现象, 在人类语言中无处不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充满了隐喻。概念隐喻将隐喻看作人们思维、行为及表达思想的认知方式, 即人们用已知的、具体的、直观的概念去认知未知的、抽象的、无形的概念。色彩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 “颜色不仅能刺激人的视觉神经, 而且会触发人的不同情趣, 给人以冷暖、兴奋或压抑等不同感受”[1]。人们用色彩的基本范畴去理解和解释其他认知域的范畴时, 便形成了色彩隐喻认知。罗纳德·W.兰艾克 (Langacker) 认为色彩域像空间域、时间域和情感域一样是语言中最基本的认知域之一[2], 是人类对外部世界认知和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

  红、黑、白、绿、蓝、黄是人们使用频繁的颜色, 在特定文化和历史中其隐喻意义又不尽相同。

  黑色, 是昏暗的颜色, 使人视线不好, 容易使人产生心理上的不舒服或恐惧感, 因而象征阴险、非法、罪恶、死亡。由“黑色”合成的词语常含贬义, 如“black heart”是“黑心肠”的意思, “black deed”表示“罪恶勾当”, “crime of black dye”义为“十恶不赦的罪恶行为”, “black mail”是“讹诈、勒索”的意思。

  白色, 是白雪、牛奶、百合花的颜色, 给人以明快、视觉清晰的感觉。西方人认为白色象征纯洁、无瑕、美丽、正直和诚实, 因此其合成词常含褒义, 如“white soul”意思是“正直的人”, “white men”表示“有教养的人”, “white lie”意思是“善意的谎言”。但因为白色易受污染, 所以它又可以比喻苍白、无力、脆弱, 如“face is white with anger”表示“气得脸色发白”。

  红色, 是太阳色。烈日如火, 其色赤红, 给人温暖的感觉。人们把对红色的认知体验映射到非颜色域, 于是红色象征热情和喜庆, 如“red-letter-day”是“纪念日”的意思。然而, 红色又是血的颜色, 因此, 它又用来比喻血腥、暴力、恐怖、困境, 与之合成的词语多有令人恐怖的含义, 如“red alarm”是“红色警告”的意思, “red battle”是“红色战场”的意思, “red revenge”是“血腥复仇”的意思。

  绿色, 是大自然植物花草的颜色, 比喻生机勃勃、精力旺盛。与“绿色”合成的词语多有生动、积极向上的含义, 如“flesh green memory”是“栩栩如生的回忆”的意思, “a green old age”是“老当益壮”的意思。绿色的“积极向上”意蕴又可以引申出“挑战”的意思, 故“green eye”表示“嫉妒”。绿色还常用来比喻幼稚、没有经验, 如“green hand”是“新手”的意思。此外, 绿色还是和平的象征。

  蓝色, 是大海的颜色, 给人舒展、宽广的感觉。但是, 相对于红色而言, 蓝色又是一种冷色, 容易使人产生心情沮丧、紧张不安的感觉, 因此其合成词含有消极、恐惧的意蕴, 如“look blue”是“情绪低落”的意思, “blue alert”是“台风警报”的意思。此外, 蓝色还有下流、淫秽、不道德的含义, 因此由其合成的词“blue film”是“色情电影”的意思。

  二、《德伯家的苔丝》中色彩隐喻的运用

  小说描写的故事发生在19世纪后期, 此时英国农村小农经济逐步瓦解,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开始侵入, 给劳动人民带来不幸。女主人公苔丝就生活在偏远的农村, 从小没接受过教育。由于生活所迫, 她投奔亚雷·德伯家, 却被诱奸。后来, 苔丝遇到克莱, 与之相爱结婚, 但又被遗弃。苔丝奋起与命运抗争, 杀了亚雷, 被判死刑。

  为了渲染苔丝的凄苦人生, 小说作者哈代充分运用了色彩的隐喻作用。

  小说一开始, 哈代就使用绿色和蓝色展现苔丝家乡布蕾谷的美丽。“一行行纵横交错的树篱, 好像是一张用深绿色的线结成的网, 伸展在浅绿色的草地之上。山下的大气, 都懒意洋洋, 并且渲染成那样浓重的蔚蓝。而远处的天边, 则是一片最深的群青”[3]22。在哈代笔下, 苔丝的家乡一片生机盎然、纯洁宁静, 展现了生活环境的美好, 也为苔丝的出场做铺垫。这与小说末尾苔丝被囚禁之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苔丝被关在“一所红砖盖的小楼, 有灰色的平房顶和一溜一溜带着栅栏的小窗户”[3]576。色彩的转换不禁让人同情可怜的苔丝, 也蕴涵了哈代对现实社会的控诉。

  哈代还描绘了一个凄美的传说:国王亨利三世的时候, 有一只美丽的白鹿, 亨利王追上了没舍得杀害, 却让一个叫塔姆的杀害了, 塔姆受到了国王的重罚[3]22。美丽纯洁的苔丝后来如同这无助的白鹿, 无辜受到伤害———她不但在林子里被人夺去贞操, 还因反抗邪恶而被判处极刑, 她像白鹿一样难逃被宰杀的命运。

  苔丝第一次出场是在五月的家乡舞会上。她身穿白袍, 头上系了一束红色的带子, 在整个队伍中显得格外鲜明。纯洁的白色暗示着苔丝被玷污而又无助的命运, 而鲜亮的红色则预示着苔丝悲惨的结局。

  小说在描写苔丝赶车送货的情节时也用了很多色彩词。小说写道, 因为父亲喝得烂醉导致无法送货到卡斯特桥, 苔丝只得和弟弟一起赶马车去市场。途中苔丝睡着, 拉车的马———“王子”不幸与一辆邮车相撞, “邮车尖尖的车辕, 像一把刀似的, 直对不幸的王子, 穿胸而入, 鲜血从伤口往外汩汩直喷”[3]52。苔丝在绝望之余, 用手去捂那个伤口, 结果“她从头到脚都叫鲜红的血点洒了个遍”[3]52。道路一片灰白, 苔丝的面目比路更灰白, “她面前那一摊血, 已经凝结了起来, 显出五光十色, 太阳一出, 更把它映得千变万化, 异彩缤纷”[3]53。苔丝身上被血染红, 预示着其贞操即将丧失。同时, 她同“王子”一样努力挣扎, 但血终将流尽, 生命即将终结。马的死使苔丝家维持生计的依靠断绝, 不得不去他们以为可以依靠的本家亚雷·德伯家求助, 悲剧的序幕却从此拉开。

  穿着白袍、系着红发带的苔丝第一次走向亚雷家时, 最先看见的是那所红砖门房, “正房的颜色也是深红的”, “叫四周一片柔和浅淡的景色一衬托, 显得好像一丛石蜡红一样”[3]60。红色象征着罪恶和暴力。这红色的房子就是残害苔丝的“煞星”, 后来囚禁苔丝的监狱也是“一幢红色的建筑”, 红房子成了死亡的标志。

  小说是这样描写苔丝被夺去贞操的情景的:当苔丝被亚雷硬喂着吃下第一颗草莓时, 当苔丝的下巴被亚雷硬戴在她胸前的玫瑰花刺扎了一下时, 苔丝也预感着凶兆的到来。亚雷抽着闪着红光的雪茄把苔丝包围在“令人麻醉的蓝色烟雾里”。蓝色的烟雾隐喻着亚雷的好色淫秽, 烟雾后面的亚雷即将成为苔丝“妙龄绮年的灿烂光谱中一道如血的红光”[3]66。在这里, 红色象征着亚雷的暴力和邪恶。

  几个月后的一个黑夜, 在围场的树林里, “一片薄而发亮的雾气, 本来晚上都弥漫在低谷里的, 现在散布得漫山遍野, 把他们包围起来了”[3]107。“特别的黑, 除了他脚下那一片朦胧的灰云白雾而外, 别的东西一样也看不见, 那一片灰云白雾, 就是苔丝穿着白纱衣服躺在树叶子上的形状”[3]112。在这里, 黑色和白色的搭配渲染了在强大的黑暗势力压迫下, 善良纯洁的苔丝无力无助而被亚雷玷污的悲苦, 从此苔丝的身份和之前有了一条深不可测的社会鸿沟[3]113。

  不愿被亚雷玩弄的苔丝决定离开亚雷家, 回家途中走到了山脊, “看着前面那片熟悉的绿色世界, 现在叫雾气笼罩得半隐半现”[3]115。此处绿色和雾气的对比衬托出苔丝由单纯、阳光变得郁闷复杂的心情。苔丝偶然遇到了手里提着红色涂料铁罐儿的工匠。工匠用画笔蘸着红色涂料写了几个大字:“你犯罪的惩罚正眼睁睁地瞅着你。”鲜红的大字“衬着那片寂静的景物、天边上蔚蓝的空气、颜色灰淡枯槁的矮树林和长着藓苔的篱阶, 显得分外鲜明”[3]121, 使苔丝心惊肉跳。苔丝怀孕期间, 家乡的麦地里运作的收割机上的马尔地式十字架涂的也是红色, “叫太阳一映射, 红色显得更加浓重, 好像是在液体的火里蘸过似的”[3]133。自此, 象征着凶兆和罪恶的红色和苔丝如影随形, 预示着她悲惨的结局。

  生活也没有一直苛待苔丝, 在奶牛场她和克莱相爱。那段时光是苔丝最幸福的日子, 红色、黄色、白色的牛群, 红色、黄色、紫色的杂草, “他们相会时, 那朦胧的晨光, 那些罗兰色或粉红色的黎明”[3]197, 苔丝的瞳仁“深邃变幻, 不可测度, 射出千丝万缕或黑或灰或紫的色彩”[3]257。“苔丝的双手让洁白的奶皮衬托得好像淡红的玫瑰”。三个女工挤在窗口的画面也是红发、黑发、赤褐色发。哈代不吝各种色彩的巧妙着墨, 意在勾勒沉浸在幸福中的苔丝。然而, 即使在苔丝最幸福的时刻, 她的命运也一次次被预指, “那种菌类在苹果树上尽管白得像雪, 到了皮肤上却能染成红色的污斑”, 正如一张白纸被污了之后永远也无法洁白如初。苔丝新婚那天, 先是“一只红冠子、白翎毛的公鸡”过晌打鸣, 这一异常的现象预示着不吉祥———穿着洁白袍子的苔丝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边缘。新婚之夜, 苔丝向克莱坦白了自己失去贞操的过往, “煤火的红焰, 照到他们两个的脸上……把她发下的细皮嫩肉映得通红。这种红焰, 让人想起来觉得仿佛末日审判的时候那样阴森吓人”[3]337。浓重的红色血腥味使人预感到对苔丝的末日审判越来越近。

  被克莱遗弃后, 不愿向克莱父母寻求帮助的苔丝外出找活干。她在林子里发现“树底下躺着好几只山鸡, 它们华丽的羽毛上, 都沾满了血迹;有几只已经死了”[3]441。血腥愈发追随着苔丝。在棱窟槐农场, 打麦子的机器是红色的, 嘶嘶作响的烟囱颜色漆黑, “机器旁边站着的人身上都是黑灰、乌煤;身旁放着一大堆黑煤”[3]476。黑色映衬着苔丝日子的艰难。当亚雷再次出现并纠缠苔丝时, 苔丝抡起又沉又厚的手套向亚雷打去, 亚雷脸上“露出一道见了血的红印子, 一会儿血就流下来了”[3]485。不甘屈服于罪恶势力的压迫, 善良的苔丝发出了反抗的声音, 也为最后的命运做了铺垫。

  心怀悔意的克莱从巴西回来想和苔丝重归于好。面对无法改变命运、进退两难的局面, 苔丝把所有的不幸都归于毁灭了她清白后又被迫让她沦为情妇的亚雷, 于是她拿起尖刀刺进亚雷的胸膛, 发出了向残酷社会最后的呐喊。这一画面哈代是通过房东太太的所见呈现出来的:“白色的天花板出现了小点儿, 后变手掌那么大, 颜色是红色的。这个长方形的白色天花板中间添上了这样一个红点儿, 看来好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幺点红桃牌。”[3]554白色天花板上的红点就如同身穿白袍的苔丝头上的红发带, 纯洁的白色被血的红色污染。鲜红的发带一直引领着苔丝走到绞架边。

  当警察来抓苔丝时, “所有的人都在越来越亮的曙色里等候, 他们的手和脸好像是涂了一层银色, 他们的形体上别的部分, 却是黑乌乌的。石头柱子闪出绿灰色, 大平原却依旧是一片昏沉”[3]574。这里虽然没有用具体词汇描述警察, 但“银色”“黑乌乌”“绿灰灰”“昏沉”却极形象地描画了当时肃穆、压抑、悲壮的景象。

  三、色彩隐喻运用的作用

  达·芬奇说, 艺术是第二自然, 是一种既反映客观现实又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产物, 色彩就是具有这两种智能的最敏感的手段[4]。哈代在小说中大量运用色彩隐喻, 其作用大致如下。

  其一, 鞭挞资本主义社会, 揭露资本主义剥削的残酷性。资本主义农场是满天“乌云”和“灰色”, 其下是“灰白土壤”, “灰白的脸往下看着褐黄的脸”[3]421。“原先脸色顶鲜明的人, 现在也都渐渐变得面无人色”[3]488。冷色调绘制出一种悲伤凄凉的气氛。苔丝在农场从“混沌的黎明”一直工作到月亮“淡白”, 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工作使工人脸色由鲜明到红, 进而苍白得面无人色, 正是资本主义残酷剥削人民的真实写照。

  其二, 控诉资本主义毁灭了“美”。苔丝是纯洁美丽的劳动妇女的代表, 她追求美, 追求幸福, 也是“美”的代名词。不幸的是, 她遭到资本家暴发户亚雷的凌辱, 失去贞操, 那一夜“昏暗和寂静统治了周围各处”, 亚雷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反而披上宗教的外衣继续对苔丝施以心灵和肉体上的摧残。还有, 看似反传统的克莱骨子里却被封建教义死死套牢, 他在知晓苔丝过去经历之后陡然遗弃苔丝。哈代用色彩词贬斥克莱, 说他“显得黑漆漆, 阴沉沉, 令人望而生畏”。

  四、结语

  综观《德伯家的苔丝》, 多种色彩的巧妙运用, 描写了苔丝这个纯洁、善良、美丽的乡村姑娘被玷污、反抗、最终毁灭的悲惨命运。红、绿、灰、黑的色彩变化, 映照着苔丝在生与死、希翼与绝望中挣扎的心路历程[5]。作者将白色和黑色结合用来对比苔丝纯洁的灵魂和罪恶的现实, 而白色和红色的结合突出了悲剧色彩。哈代用色彩隐喻将美丽与丑陋进行了对比。彼得·卡萨格兰德从《德伯家的苔丝》中创造了“beaugly”一词, 它是“beautiful”与“ugly”的缩写。彼得·卡萨格兰德认为这部作品充分地体现了美与丑的对比。哈代用色彩词烘托了苔丝的性格、行为特征及悲惨命运, 也揭示了造成其悲剧的社会根源。

  参考文献

  [1]范佳程.英汉颜色词的语义对比研究[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 2004 (2) :208-209.

  [2] 罗纳德·W.兰艾克.认知语法基础:第1卷[M].斯坦福:斯坦福大学出版社, 1987:150-154.

  [3]托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丝[M].张若谷, 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4.

  [4]江丰.江丰美术论集[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3:211.

  [5]曾丽贞.从隐喻和语境的角度分析苔丝的悲惨命运[J].怀化学院学报, 2016 (4) :89-92.

  [6]刘沛茹.从认知角度比较英汉基本颜色隐喻[J].语文学刊 (外语教育与教学) , 2009 (1) :41-43.

作者单位:宿迁学院外国语学院
原文出处:胡伶俐.《德伯家的苔丝》色彩隐喻解析[J].新乡学院学报,2019,36(01):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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