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满族歌舞与萨满文化的传播发展思考
5.1 《尼山萨满传》的跨族域传播思考
《尼山萨满传》是根据使用阿尔泰语系中通古斯语系的诸民族流传的尼山萨满故事整编而成的民间文学作品。本篇论文引用的《尼山萨满传》主题内容采用的是赵展译制的版本，该版本包含满语版本和汉语译本。满族拥有丰富且悠久的文化史，萨满信仰是满族的传统宗教信仰，萨满文化影响到满族人民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满族的民族民间文学有很多都是根据萨满故事改编而成，满族歌舞也包含很多关于萨满祭祀活动的主题。
尼山萨满的故事主要讲述了技艺高超的女萨满历经重重考验，救回巴勒杜巴颜员外的儿子色尔古代费扬古生命的故事，全文以描述尼山萨满为色尔古代费扬古还魂的故事为主线，穿插了萨满跳神的仪式场景，在交代萨满活动过程时影射了古代封建社会对妇女的束缚和黑暗政治统治的腐败，是兼备传播萨满文化和反映社会现实的文学作品。
5.1.1 《尼山萨满传》故事梗概
生活在罗罗村的巴勒杜巴颜员和妻子中年得子，拥有富庶且美满的家庭，儿子在一次打猎中病逝后，夫妇二人为再求子嗣做尽善事，终于老年得子取名色尔古代费扬古，色尔古带费扬古在十五岁时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带领家奴上山打猎，却在途中病亡，巴勒杜巴颜员外在祭奠儿子的时候听说在尼西海河有一位名叫塔旺的女萨满极具本领，能救活色尔古代费扬古的性命，便带领了一众家仆找到了尼山萨满，请求尼山萨满为儿子救命，尼山萨满同意其请求之后就由札林配合，伴随着萨满铃和萨满鼓的音响声叨念神词，进入了通神的状态。尼山萨满在入境之后去找阎罗王，路上几遇阻拦都用随身携带的谢仪打点而过，在阎王城城门遇阻时，唱请神神歌，呼唤鹰神帮助，避开阎罗王和其管事蒙古勒代的看守，将色尔古代费扬古的灵魂夺回，被发现后尼山萨满以其过人的胆识和智慧巧妙地谈判，成功带回色尔古代费扬古。返回中途遇到失去复活机会的丈夫对尼山萨满进行发难和威胁。随后的返程中，尼山萨满沿途见识到作奸犯科和违背封建礼数之人所受的刑罚，受菩萨指示将旨意传达回人世，最后色尔古代费扬古被救活，众人拜谢尼山萨满，赞誉她的神通广大。尼山萨满的婆婆听闻她没有救活丈夫的经过，对其进行怪罪，上报朝廷，最终定罪，尼山萨满本人连带萨满仪式所用服饰和器物一并被投井中。
5.1.2 尼山萨满故事的跨族域流传
尼山萨满的故事在成文之前是流传在民间的口头故事，记载成手抄本后流传入不同的文化所属区。在我国很多以阿尔泰语系为母语的通古斯民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锡箔族等）都有流传：在六十年代的黑龙江三家子满族聚居屯“女丹萨满”24的故事妇孺皆知；赫哲族民间亦流传着“一新萨满”的故事，与尼山萨满的故事内容基本相同。
在国外也有关于尼山萨满故事的流传痕迹，尼山萨满故事的满文本在鸦片战争后被苏联盗取保存至今，尼山萨满故事的俄文译本引起了美洲，欧洲，亚洲一些国家关于萨满文化研究的的重视：美国的马格莱特和司梯芬将其翻译成西方文字并进一步研究，以《尼山萨满的故事，满族民间史诗》为名出版；德文版有《关于尼山萨满的满洲传说》；韩文版有《满洲萨满神歌--尼山萨满》等等。
尼山萨满故事的跨族域传播实际上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跨文化传播，是文化的扩散和迁移。尼山萨满的故事被不同的文化圈所接受，是对于萨满文化的共性认识，在同为阿尔泰语系的各民族中流传的尼山萨满故事是文化共享性的表现，赫哲族，满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的祖先是游牧民族，生活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部族的迁徙促进了文化的传播和共融，共同的萨满信仰充分体现了北方游牧民族在文化上的同一性。然而文化的多样性决定了文化之间存在着差异性，不同的族域，不同的国家之间流传的尼山萨满故事主体内容相同，个别细节有所不同，是萨满文化在不同地域传播的个性表现，这种差异性又丰富了文化的内容，是符合于特定时空和历史背景的文化扩展，这种扩展令文化本身带有鲜明的所属标签，如赵展译制的《尼山萨满传》序言部分就提到清朝太宗时期喇嘛对于萨满教的破坏，在原文中的结尾皇帝的旨意把萨满和她的萨满用具一并抛入井中，此处表面上是说对于萨满违背“救夫”之命的惩罚，实际上反映的是统治阶级对于萨满文化的否定和削弱，是人性和文化的双重泯灭，是政治背景下的文化选择。《尼山萨满传》文中的阎王城就是现实社会中官僚机构的映射，女萨满在救回色尔古代费扬古的过程中几次遇到拦截都要用“谢仪”打点才能顺利通行，故事虽然是带有迷信和神话色彩却不失对封建社会黑暗腐败政治统治的讽喻。在我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时期里，帝国主义的侵略者不仅在我国大肆敛财，也窃取了大量文化相关的文献资料。受沙皇“黄色俄罗斯”计划影响，《尼山萨满传》的满文抄本被派遣而来的外国学者带走，珍藏于俄罗斯的图书馆和研究所等处，《尼山萨满传》的掠夺是对于我国被侵略历史的见证。
5.1.3 《尼山萨满传》意义新考
5.1.3.1 尼山萨满与中国古代封建女性角色
《尼山萨满传》中有很多关于尼山萨满的描写体现了典型封建社会女性的性格特点。尼山萨满在救回色尔古代费扬古时曾几次遭到冥界守卫和管事的阻拦，守关的铁血二鬼怒吼不允其入关，尼山萨满没有畏惧二鬼的狰狞，沉着的打点二鬼而过，在救回色尔古代费扬古后应对蒙古勒代舅舅向她讨好处时，没有强行拒绝，而是利用法术成功回避过去。故事中的铁血二鬼，蒙古勒代舅舅和阎王都是封建强权和恶势力的代表，尼山萨满巧妙地战胜这些强权和恶势力的行为体现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机智勇敢的女性形象。
尼山萨满在返回途中遇到逝去的丈夫逼迫要求复活时，尼山萨满在回绝丈夫的唱词中文章写道“亲爱的夫婿，若是怜爱我，就请打发我过去吧，你的老母我来侍奉”25,丈夫威胁取其性命，尼山萨满唱到“你死时，留下什么，穷家破业，把你的老母留给我，我恭敬地赡养，尽力孝顺……”这些唱词暗示出尼山萨满在丈夫死后的生活境况：丧夫的年轻女人赡养着婆婆，过着贫寒的生活。摆脱丈夫的胁迫之后尼山萨满唱到“没有夫婿，自由生活吧，没有男人，盎然生活吧，趁着年轻，快乐的生活吧，没有孩子，向前生活吧……”26这段唱词体现出尼山萨满乐观积极的性格特点，她向往自由的生活，渴望卸去束缚，是古代女性追求自由解放意识的觉醒。
《尼山萨满传》的最后一段记述到，婆婆怪罪尼山萨满没有救活丈夫，最终状告京城，尼山萨满被定罪处决，终是没有摆脱封建女性的悲剧宿命。女性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是没有主导权的，是从属于他们的丈夫和家庭的，三从四德的纲常对于他们是无穷无极的束缚，这种束缚不仅是身体上的禁锢，也是精神上的负累。尼山萨满拒绝复活丈夫在婆婆的眼中是“你再次杀了夫婿啊，你的心有多硬！”是严重违背妻子角色，是对于家庭的背叛。朝廷对于女萨满的供认不讳赞其是女流中的勇者，可最终还是没有改变尼山萨满的命运。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缺乏对于女性的保护，不存在绅士风度，也没有骑士精神，对于女性的要求就是绝对的顺从和服从。婆婆也是典型的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女性角色，婆婆的身份代表着话语权，《火凤冰栖中国文学女性主义伦理批评》一书中对于封建社会的婆婆形象给出了这样的定位“男性社会伦理给了他们维护男权社会的权利，他们误认为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权利。她们自觉地扮演着男权社会伦理忠实执行者的角色，母亲们理直气壮地登临男权守护神的高坐。这是一种灵魂的畸变……”27她们深受封建伦理道德中迂腐不开化思想的毒害，每一位婆婆都要经历漫长的“小媳妇”岁月方能熬成在家有一定话语权的家庭伦理的扞卫者，长年累月的教养标准渗透到古代女性的思想当中被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成为了剥夺女性自由行为的拥护者。
5.1.3.2 《尼山萨满传》中萨满神歌与满族歌舞
巴勒杜巴颜员外求助尼山萨满时，她手持萨满鼓将请神词“火巴格”唱出，求神之初，没有合适的栽力协助其使用萨满手鼓和大鼓，女萨满指出鼓点的不合点，实质就是伴奏的不和谐，由此可见，萨满仪式活动过程中的神歌念唱虽然没有严格的标准但仍然要符合伴奏规律，萨满鼓，摇铃的音响和节奏要与唱者配合。
尼山萨满在身着萨满神服佩戴腰铃和神帽之后开始请神时边唱神歌，边摇摆身姿跳起巫舞，原文为“细身扭动好像阳春摇曳的柳枝，呼唤叫喊，声音高亢或细语柔声，委婉动听。”此处对于萨满神歌神舞的描写暗示了文中神歌的演唱具有明显的音调和强弱变化，巫舞动作也较为柔和。过渡到女萨满被神附体后，冥王城之行一路上的请求都是和着腰铃的声响吟唱而出的，神词内容是叙事性的；尼山萨满摆脱丈夫逼迫后的唱词“德扬库”表面上是对于日后生活的计划，实质是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积极热情的生活态度的情感表达，是抒情性质的歌唱。
《尼山萨满传》中巴勒杜巴颜员哭诉着唱出儿子意外早逝带给他的痛苦“爸爸的阿哥啊喇，五十岁才生的你啊喇！色尔古代费扬古啊喇，我见了你多欢喜啊喇！这些马啊喇，牛羊牧群啊喇，谁来继承啊喇……亲爱的阿哥啊喇扣洛，多么短命啊喇扣洛！听说生的聪明啊喇扣洛，老奴我高兴啊喇扣洛！令人惊奇啊喇扣洛，阿哥怎么死了啊喇扣洛！”28
唱词用衬音词作为每一句唱词的尾缀，“啊喇”用作惊讶和悲哀的情绪，“扣洛”代表伤感的叹息，加在词尾强调出悲痛的情绪。
唱词中不仅衬词规整，在歌词用字上用韵考究，“短命”“聪明”“高兴”等都是以“ing”押韵。着名歌词作家赖房千先生的讲座中曾提到：歌词的写作一定是要押韵的。《尼山萨满传》里出现的唱词符合音乐歌词创作的写作规律，是文学与音乐的和谐统一。
在一些满族聚居村的妇女口中流传的歌谣内容中也有关于尼山萨满故事的痕迹，满族妇女借以歌唱发泄日常生活积压的不满情绪，尼山萨满敢于追求独立自由的女性形象是她们所向往的，尼山萨满的勇气是她们所敬佩的。口头流传的满族民间歌谣的创作来源于生活，民间歌谣是民族民间音乐的重要组成，满族歌舞创作的主题与生活息息相关，可见满族歌舞不仅存在于歌唱和舞蹈中也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尼山萨满传》中萨满神词的唱述是民间文学与满族歌舞分类中的萨满歌舞和民族民间歌舞的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