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泡菜》中的氤氲、蕴藉和荡逸之美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被誉为 20 世纪英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短篇小说家之一。其创作生涯极其短暂，但凭借自身复杂而痛苦的阅历和女性所特有的目光在短篇小说领域里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莳萝泡菜》融入了曼斯菲尔德个人的情感经历，篇幅虽短，但却精致深刻，彰显出了曼斯菲尔德小说中独特的美学蕴涵。目前，国内研究《莳萝泡菜》的文章较多，大多是从创作艺术，如象征、对比等方面着手探究，也有从叙事学和女性主义批评的角度入手来对小说进行阐释，而对该小说的美学研究鲜有涉及。本文试图从美学的角度，品味《莳萝泡菜》中所含的氤氲、蕴藉和荡逸之美，从而揭示曼斯菲尔德作品给读者带来的独特的审美体验。

　　一、氤氲之美

　　曼斯菲尔德的小说打破了诗与画的严格界限，即文学与画的界限。诗和画的圆满结合，就是情和景的圆满结合，也就是所谓的“艺术意境”。

　　因而，曼斯菲尔德的小说体现出了意境的美感。实际上，艺术也有一定的“气”和氛围，它“望之邈然，即之氤氲”，似乎难以触摸，而又浓郁地弥漫在你周围。

　　在《莳萝泡菜》中，作者运用意象和图画描写出人物心境，点染小说中弥漫的情绪，为故事罩上了一层恬静素雅的薄纱，展现了氤氲之美。

　　《莳萝泡菜》具有形象美、诗化和音乐化的倾向，字里行间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当薇拉遇到男友后，脑中出现了一幅俄国河边图景，船在黑沉沉的河上漂浮，两岸长着阴郁的树木。黑色的河，阴郁的树木，揭示了薇拉现在生活的窘困之情。而海水黑得像“丝绒”，一小伙人在月光下有着“雪白”的脸和手，女人身着“淡色”的衣服，放在一旁的伞是“淡青灰色”的，她想到莳萝泡菜，便想起“淡绿玻璃瓶”里的“鹦鹉嘴般的、闪闪发亮的红辣椒”。在月光的倾泻下，一切都呈现出朦胧素雅的颜色，而唯有莳萝泡菜鲜艳独特。在这样温柔恬静的氛围下，薇拉似乎找回了旧时爱情的温馨感觉，象征他们爱情的莳萝泡菜显得鲜艳诱人。

　　但在尝了之后才知道，他们的爱情终是酸辣苦涩的。除了颜色的丰富，小说字里行间还充满着光和影、味和声的描写。当薇拉与男主人公相遇的时候:“他的脸忽然发亮了，好像他在一间暗室里划了一根火柴似的。”

　　随着薇拉心情的起伏，她还闻到了不同的气味，“浓烈的、刺鼻的橘子皮香味”，似乎传来的纸水仙的叫人受不了的香味。音乐的韵律也象征了薇拉的心境，薇拉像唱歌一样重复着“温暖的阳光”，听着男主人公说到弹奏的船夫，她的心里也弹奏了起来，然后她又“听到那支高昂、悲惨的船夫曲响起来。”

　　由于美感经验就是形象的直觉，美就是事物呈现形象于直觉时的特质。曼斯菲尔德的《莳萝泡菜》通过色、声、味的描写，更加直接地向读者传递出美感。

　　二、蕴藉之美

　　我国古典小说美学有“善写妙人者，不于有处写，正于无处写”的美学思想。曼斯菲尔德在创作《莳萝泡菜》时就体现了含蓄蕴藉的美感，她将恰当的“空白”安置在情节和人物的描写上，激发了读者的审美情趣，并扩大作品的审美空间，使作品更加灵动丰富。

　　在《莳萝泡菜》的开篇，曼斯菲尔德没有任何的铺陈，而是陡然入笔，描摹了昔日恋人久别重逢的场景。“六年后，她又看到了他。他坐在一张小竹桌旁，桌上摆着一只装纸水仙花的日本花瓶。”

　　作者用“六年后”描述了相逢的时间，“一张小竹桌”“一个日本花瓶”表明了故事发生的地点。而男女主人公分别就是“他”和“她”。作者没有过多的描述，便直接切入现在发生的场景中，而对于六年之前和这六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作者也没有做交代。甚至对于“他”和“她”的关系都没有做任何说明。因而，读者只有从后文中他们对往事的回忆才能逐渐了解故事的原委。

　　当读到“她看到自己坐在一块草地上。他躺在她身旁。”读者才可以渐渐确定，“他”和“薇拉”是往日的恋人。试想，作者若按照传统的方法在小说伊始就把薇拉和“他”的身份、背景、相貌、性格、关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那么这篇短篇小说的韵味将荡然无存，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显得毫无生气。正是作者对这些信息进行了留白的处理，才使得文章更显得精致而富有内涵，充满了蕴藉之美。

　　小说中的蕴藉还在于作者隐身于人物之后，不对人物和发生的事物做任何评价，避免自己跳出来宣讲主题、表明倾向。作者的态度是从情节和场面中自然地流露出来的，因而文中的主题需要读者自己去领会。作者通篇都没有对“他”或薇拉进行任何评论，而是借薇拉的眼睛对“他”进行了观察，“他”几次打断薇拉的话，并在口气中有嘲笑的味道。由此，读者可以推测出“他”依然是自私的。当“他”向薇拉诉说当年的感情，希望自己终于能变成一条魔毯，带了她到她想去的一切地方去时，作者依然没有向读者说明薇拉对“他”的态度。从“他”表示自己了解薇拉到随后“他”说他们都“自私自利的”。

　　作者没有向我们揭示一点儿薇拉的心情，甚至对薇拉的表情都没作描述，因而读者无法推测薇拉是会和“他”重叙旧情呢，还是会和“他”就此分离? 直到文章末尾，薇拉的起身离去，读者才惊讶于薇拉的选择，并在诧异之余反思回顾全文，完成了一次同薇拉一样的顿悟，感受到薇拉对于爱情的幻灭感和内心的孤独感。小说的含蓄蕴藉为读者带来了一次难忘的审美体验。

　　三、荡逸之美

　　曼斯菲尔德的另一写作特色是对于人物内心状态的刻画。她善于捕捉动与静的典型的瞬间印象，将这一瞬间通过意识流的闪回扩展开来，构建成具有意义的整体陈述。这种自由联想体现了小说的荡逸之美。在以描写人物心理为主的作品中，过去、现在、未来可彼此颠倒，互相渗透。

　　人物的描写中穿插了意识的流动，使得这部平凡简短的小说更加起伏跌宕，幽邃深远。

　　在《莳萝泡菜》中，曼斯菲尔德从过去和现在两个时间线出发。描写了现在发生的情景和对过去的回忆，从而展现了人物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将过去编织在现在事件之中，使得材料高度浓缩，避免了传统小说的平铺直叙。通过时间的前后倒置、空间的立体交叉，显示出意识流动的荡逸之美。文中薇拉的意识流都是以生活为依凭的，因而体现了人物的个性和气质。当“他”打断了薇拉的话，薇拉想到六年之前，“他”就是用这套花招惹她生气的。他们刚开始相遇，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原有的特点和久违的熟悉感。

　　然后他们一同回忆在邱园度过的第一个下午，薇拉的思绪也被拉回了六年前的邱园。与“他”截然相反的是，薇拉的回忆中，那个下午“他”疯子似地对付黄蜂的举止让薇拉受了不少罪。在想着那个下午的时候，薇拉的思绪又转到了温暖的阳光上，因而，小说的场景和时间又一次做了转换。她回忆起他们一同在草坪上彼此坦露了爱意。当脑中浮现了他的神情之后，薇拉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继续和“他”的对话。当“他”谈到他在俄国的生活时，薇拉也随着他的话语想象着俄国的生活，那是他们共同向往的地方。他的俄国生活似乎让薇拉对“他”又产生些许好感，然而“他”却只把薇拉当作听众，他们因而想起从前“他”为她带去小小的圣诞树并向她诉说。这又一次让薇拉的意识回到了过去，她依稀记得罐鱼子酱的事情，还喊出了当初的那条狗的名字。至此，薇拉的意识做了四次时空的转换，她的意识流动与现在是紧密联系的。意识流动自然，来去自如，为小说增添了别样的审美感受。《莳萝泡菜》体现了曼斯菲尔德独特的写作风格。

　　在美学的视角下，这部平淡的小说显示出了其语言、意境和结构等方面所暗含的氤氲之美、蕴藉之美和荡逸之美。作者如诗如画的文字和愈品愈浓的韵味给读者以感官和精神上的享受，彰显着文学作品的艺术魅力。

　　［参 考 文 献］
　　
　　［1］宗白华． 美学散步［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2．
　　［2］俞汝捷． 小说 24 美［M］． 北京: 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90．
　　［3］凯瑟琳·曼斯菲尔德． 金丝雀: 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选［M］． 陈良廷，等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243．
　　［4］朱光潜． 朱光潜全集( 第二卷) ［M］． 合肥: 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11．
　　［5］孙逊，孙菊园． 中国古典小说美学资料汇粹［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300．